帝京如画-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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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慢慢的明亮起来,待到清晨的时候,已经雪止,宋之徽醒得早,顾妩还在酣睡中,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替她拢紧被窝,省得她着凉。
他站在木质长廊上,优哉悠哉地看着远山,崇山峻岭,俱是笼罩在茫茫的白雪之中,庭院一角有两棵芭蕉树,落雪把残落的芭蕉枯叶,压得就要折断。
屋前有几支红梅,被这突然而来的第一场冬雪,催得一夜之间怒放。
宋之徽出生就是贵胄子弟,并没有机会接触这民间朴素而家常的生活,只是看着谭家院落屋内外陈设,虽然朴素家常,却落落大方,显见谭家的家境,算得上殷实富庶。
宋之徽顺着正房门外的长廊,慢悠悠从容地走,觉得白日里见到,又与夜间的景象不同,一间厢房却是半开。
宋之徽虚虚一扫,可以看见房内,放着两张八仙大桌,散落着几张旧木椅,桌上堆垒着两叠书,放些算盘、纸笔砚台之物,只怕是顾妩口中,谭小宝读书的学馆,果然简陋得厉害。
他也没有深以为意,放在心上,本就是闲逛着,打发无聊的清晨光阴,突然听见顾妩一声尖利的惊叫,直把宋之徽的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往屋内跑。
他的步履太匆忙,鞋履勾在门口的门槛上,几近要跌交,叠声地问:“妩妩,你怎么了?”
顾妩把整张脸埋在被子中,一动都不动,“呜呜呜”地凝噎:“我变得难看死了,宋之徽,你快点走开!”
她时常矫情,不免有大惊小怪的时候,宋之徽一把揭起被子一角,借着屋外的雪光,看见顾妩的脖间脸庞,都布满了细密的小小红点,一颗一颗,不过米粒一般的小,点点殷红……
她果真还是娇生惯养的,肌肤吹弹可破的柔弱,只怕是被这陌生的棉被子,捂出半身的小疙瘩来。
宋之徽失语地看着顾妩,她正苦着脸,嘴嘟得能挂上一只茶壶,柔声安慰:“不算什么大事,待到回到府里,我让梅御医给你配点药汁擦擦,再喝上一剂药,说不准明天就好了!”揉揉她的脑袋,掐在顾妩的鼻尖,“放心,我不会嫌弃你是个丑八怪的!”
“天天喝那么苦的药,我总有一天,要喝药喝到死!”顾妩却是自怨自艾地发着牢骚,不曾见到宋之徽立时变了脸色,她慢条斯理地穿衣,“您总把我当成小孩子!”
宋之徽的脸色,慢慢地缓和过来,伸手就递过烘暖的布棉袄给她:“哦……把你当小孩子?我可不敢把谁家的小孩子,我恨不得天天……”意有所指,语气却是无比暧昧,直把顾妩闹到脸色羞红。
顾妩与宋之徽两人都穿了雪靴,手牵手地走路,像是一对乡间新婚的小夫妻,踏在雪上窸窣有声,踢得雪屑乱飞。
顾妩穿着翠绿色的红花大棉袄,因为觉得不好看,不好意思见人,扭扭捏捏的,像是新婚的村妇,宋之徽身上的青布棉袄太小,姿态却是落落大方,任人打量。
他们携手出了门,走过之处,留下两排深深浅浅、一高一低的脚印。
谭木头夫妻操持好了早膳,也不敢去叫住宋之徽两人,站在灶间的门口,听着厢房的门“咯吱”一声半开,慢慢地出来一个青衣布袄的身影,连忙殷勤叫住:“先生,贾先生,用过早膳没有?”
被称为“先生”的这位书生,笑着点了点头:“谭伯,我用过早膳了,这就出门去替村口的大婶写一封信!”
谭木头点了点头:“雪路滑,先生您小心慢走!昨天家里突然来了一位贵客,我一时都顾不上先生您,如今下了雪,天寒地冻的,湿气重!先生,晚上的时候,别舍不得用炭烧火!我这里还堆了整整一个房间的柴火呢!”
谭木头看着推门而出的青衣的身影,偷偷地叹了一口气,与在灶间忙碌的妻子闲话:“贾先生这么和气的人,又读过书,有才华,我们家里种了好几年都不开花的绿萼梅,偏偏经过他一拾掇,今年果然就早早地开了!真可惜了贾先生,偏生独自一人,孤独飘零!”
清河城内,多是种植白梅,这里乡间的村口,却是数树红梅欲燃,映在漫天雪地里,越发地红艳艳,因此时还早,隆冬雪天的清晨,越发行人少至。
红梅花树下,宋之徽虽是衣饰朴素,却也难掩清隽容颜。
他用力地拽了拽顾妩的手,伸手就揽在她的腰间:“我们这样,算不算踏雪寻梅?等到我们老了的时候,也要这样牵着手,就已经足够!”
他已经看过了最美的风景,于是不会再心存贪婪!
梅树被风吹得一动,堆积在花枝上的雪片,就窸窸窣窣地往下落。
顾妩的鼻尖,冻得红通通的,领子被她高高地束起,几乎遮住半个脸,隐约可以瞥见额头的小小红疙瘩,她只露出一双清亮的大眼睛,耳畔都是落雪声,就没有听清宋之徽的话,瓮声瓮气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宋之徽也没有再重复一次,只把她的手拽得越发的紧。
——只因,你已经是我最美的风景!
此时,红梅花树下,除却他们两人,再无一人!
宋之徽这样清冷的人,总是凛然不可直视的时候多,此时却是一派和风霁月的温煦情致。
他慢慢地盯着顾妩的眼睛看,神色柔和,温温柔柔地嘱咐:“别抓脸,回府以后,涂了药汁,就不痒了!你再抓,小心抓破了脸,以后变成麻子!”
宋之徽捉住顾妩的手,她正时不时地伸手去摩搓脸上,他一时生出玩闹的心,就把她压在红梅花树粗壮的枝干上吻她。
花树一有动静,残雪就纷纷而落,雪屑飞溅到宋之徽的衣角。
他们身后两排深深浅浅的脚印,一直通到不远处的分岔口,路口处的屋角下,正站着一位青衣的身影,即使穿了薄袄,身形依然瘦削,目光呆滞怔愣,他的身子颤动且抖索,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立刻就袅绕成白雾。
咫尺,咫尺,再相逢时,雪满千山!
作者有话要说:周六周日两天不更新了,周一再见吧!
亲爱的童鞋们,我这一周这么勤劳,于是就被霸王得特别厉害了,严重让我觉得悲摧了!
^_^霸王要不得呀!!!!!!
携手赏花,并肩看雪 。。。
三十六章——携手赏花,并肩看雪——宋之徽的妻子——博陵顾姒!
千山鸟飞绝,入目即是白雪茫茫,墨云掩在苍穹之上。
宋之徽只觉得这天大地大,江山万里锦绣无边,而自己所能够看见的,唯有这红梅花树下的一隅。
时光好像凝固了一般。
“宋之徽,我的鞋履湿了!”顾妩一边软声抱怨,一边颠颠撞撞地扑进宋之徽怀中,虚虚就搂在他的腰上,脑袋在他的胸口处,不停地拱了又拱。
宋之徽伸手扶住她,脸上微微一笑,不知道是笑她的小女儿娇嗔姿态,或者是只是心中喜悦。
在他心中,她与他之间,似乎就本应该就如此亲密一般。
本就应该要这样,似乎深爱了千秋万载,初相识之时的种种不愉快,这一年来大大小小的龌龊争端,似乎就不应该存在过。
宋之徽还在沉思,突然觉得双脚脚尖一痛,却是顾妩的两只脚,都踩在他的鞋面上。
她的左脚,踩在他的左脚,她的右脚,踩在他的右脚,两手往后虚虚环在宋之徽的腰上,顾妩笑嘻嘻回头看他:“踩得你痛不痛?“
她似乎越来越会撒娇了,她的鼻尖被冻得通红,耳畔处都是粉粉的,宋之徽的心中顿时柔软得一塌糊涂,伸手把她抱着胸前,整个地环住她:“就你淘气……”明明是抱怨的语气,分明是训斥,也被他说得软绵绵得没有一点底气,“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宋之徽任顾妩两脚不着地,站在他自己的脚尖,耐着心在雪地里慢慢地行,其实她的身子极其轻盈,他并不觉得是多大的负荷……他怕她站得不稳,箍在她胸前的手,收得越发得紧。
这半程路,走得越发小心翼翼,直留下一行歪歪斜斜、深深浅浅的脚印。
宋之徽的眉头紧锁,却是无比的专注。
似乎这样托着顾妩,在雪地里,孩子气地,慢吞吞地走,就是他人生之中,最大的事情,庙堂之高,都离他太远。
这一瞬,他不是手握权柄的摄政大臣宋之徽,只是这清河乡间,满心喜悦的普通男子,尽心尽意去取悦他的心上人。
谭家的阁楼,只不过高过半人。
宋之徽打开唯一的一扇窗户,入目就是屋前被白雪覆盖的小院,红梅的花枝,就抵在窗户边,木质的阁楼上放了一只暖炉,正时不时地冒着松木柴火的香气,炉火上的美酒被煮得将沸,咕咚咕咚不停地响。
厢房里传来稚趣的童声,必定是谭小宝这一群孩子,正跟着先生念着一阕唐诗,声声入耳清脆,时不时地还能够听见一声连着一声的咳嗽声,却只怕来自谭小宝那一位得了寒症的先生。
顾妩一直盯着宋之徽看,顾妩,辗转着回到宋府,竟是在清河乡间简陋的民居,整整踯躅了一天一夜。
舟车劳顿了一下午,顾妩本就娇生惯养,此番累得很,本在马车上就软绵绵地半醒半睡,被宋之徽抱着回到宋府,连眼睛都睁不开,朦朦胧胧间,被宋之徽哄着喝了几勺粥,就瘫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房间里,燃着熊熊的火炉,温暖如春。
宋之徽只觉得,睡在自己怀中的顾妩的身子,慢慢地暖和起来,松松软软暖暖的,像是糯米丸子一般。
宋之徽听着屋顶檐角传来的水滴叮咚声,大约积雪正在消融。
他静静地听了小半宿,慢慢地起身,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封红纸和一支蘸了墨水的狼毫小笔。
他慢慢地把这一封红纸摊开,入目却是一张婚书,男方一栏早已经填好,“宋之徽”三字端端正正,大约有些时日了,连墨迹都稍微有点消淡。
宋之徽小心翼翼地把顾妩的右手,从松软的缎被中挪出,她睡得深沉,任宋之徽的右手把她的掌心整个地包含著,任他把狼毫小笔紧紧握在她的手心。
宋之徽就着炉火的光亮,按住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下她的名字“顾姒”。
这个睡梦中的女人,是他想要的娘子!
她是博陵宋府的千金,她的名字叫顾姒,是,这个世上,原本早就没有了顾妩。
三十七章——再没有比这更缠绵的一吻——你只消记得,这个世界上,我唯一只爱你!
宋氏清贵,父族五代单传,宋之徽的母亲是宗室之女,他既没有兄弟姐妹,大约只有死去的先帝与还在人世的长公主,勉勉强强算是他的中表之亲,长公主每每殷勤地赶着他叫“徽弟”,又什么时候见过他应声一句。
宋父宋母死得早,那时他年纪小,他连父母的养育之恩,都不曾来得及回报。
他这一生,又曾对谁好过?
他喜欢的,从来也就只有这一个躺在他怀中的女人而已,他甚至不惜让她活在一个虚幻的假象里,小心翼翼地把她束缚在自己的身畔。
她睡着的模样分外娇柔,少了平日里剑拔弩张的恶劣,宋之徽就着炉火的微光,指尖一点一点地在她的眉间摩挲。
“妩妩,妩妩,妩妩……”
宋之徽不知道这一年来,自己是怎么能够把她的名字,叫得这么旖旎柔情,在他的心里,是极其厌恶“顾妩”这一个词的,更遑论要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叫着这一个讨厌的名字!
宋之徽拥紧怀抱中的女人,四肢就纠缠上她温软的身体,在她的脖颈处,轻轻地啃,唇瓣慢慢地轻咬她的耳垂,微不可闻地唤了两声:“顾姒,顾姒……”他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地唤着她的名字。
她在睡梦中,被他招惹着,只觉得耳畔痒痒的,迷迷糊糊中,气呼呼地伸手推开他:“宋之徽,别闹,别闹,别闹……”娇气地嘟嘟囔囔。
宋之徽就再也睡不着了,过去种种,不多时就浮现在他的脑海,以前,她远没有现在这样温顺,几乎从来不会黏他,不高兴了就躲在衣柜里,缩成一团。
他知道她多么心不甘情不愿,管她是对是错,管她跋扈还是嚣张,管她撒脾气使性子,一味地只是娇纵宠爱着,平日里,连手指头都舍不得弹她一下。
他翻来覆去地在她唇角、耳畔轻吻,两手隔着衣衫,在她的身上四处肆虐,直把睡梦中的她、也揉得气喘吁吁的,只是她累得很,一时半刻也醒不过来,不过是任由他胡作非为,她蜷缩成一团,身子越发娇娇柔柔起来,像一只糯米团子,任他揉捏。
屋檐角的淅淅沥沥声,入耳越发响亮起来,却是已经下起雨来。
宋之徽眯着眼睛养神,半醒半新间,只听见炉火的“劈剥”声,不多时也按捺不住,不知不觉半宿过去了,他从来醒得早,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可以看见天际隐隐有光,却已经是黎明时分了。
屋外似是已经大雨磅礴,宋之徽突然听见走廊上,响起一阵接着一阵纷纷攘攘的脚步声,他还来不及表示不悦,却听见小心翼
翼、忐忐忑忑的磕门声。
宋之徽看一眼嘤咛一声醒转的佳人,唇间带笑:“顾……妩妩,你醒啦?别理他们,再睡一会儿,我去看看!”说话间,虚虚披了一件外袍,走了几步去开门,犹自还带着一点恼火。
宋府上下已经灯火通明,跟随了他多年的管家宋一,正站在门边,恭恭敬敬地低声禀告了一句:“欧阳大人,从京都派来的人,连夜来报,请大人您立即回京……”
虽然常有卷宗从京都送来,只是这样连夜送达,只怕京都中情况有变。
宋之徽接过宋一手中的信件,就着走廊里长明的灯盏,一目十行地迅疾阅毕,把信件扔回宋一手中,语气却是从容到冰冷:“你这就去稍作准备,我们马上回京……”
他一从走廊回房,就带进一阵冷风。
顾妩被这扑面而来的凉意,冻得完全清醒,靠着软枕而坐,墨玉般的双眸,只盯着宋之徽,眉角微微蹙起:“京都出事了,您要回京吗,现在吗?那么我呢?”
“对,我现在就回京,你先在清河再呆一阵子,过几天我来接你!”宋之徽替她拢紧被子盖好,“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要担心……”
他始终放心不下她,只是此番匆匆回京,必定日夜兼程,又舍不得她受着舟车劳顿的辛苦,她本就虚弱,他可不敢拿她的身体放肆:“我把宋一留在这里,照顾你!妩妩,你要好好听话,不许耍孩子脾气……”
走廊上,宋一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