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假闺秀 作者:湛露-第1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方苑霞自那日在寒月居对曲醉云的真实性别产生怀疑之后,就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去证实。无意中和方少楠提了句,没想到他主动请缨要为曲醉云「验明正身」,所以今日才有了这出戏。
之所以选在今日,就是因为少良哥哥正好因急事出了门,她知道没有了少良哥哥为曲醉云撑腰,纵然他们做了些出格的事情,曲醉云也找不到他为自己出头。过了今夜,她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将夜袭的事情推得干净,那少良哥哥也奈何她不得。
可是,结果真的证实曲醉云是个女人的话,到底该不该捅破呢?思及此,她却犹豫了。她虽然一直不喜欢曲醉云,可从一个女人的角度上来说,她隐隐约约的也有一点同情曲醉云的处境,说破了,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尤其是不知道少良哥哥的态度如何,让她心中更没有底了。
可是……少楠刚才的一番话又鼓动了她的心一一曲醉云的存在对她来说真的会是潜在的威胁吗?
交给老太太,让老太太去做决断?少楠的提议令她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轻声问:「老太太这会儿是不是已经睡下了?」
方少楠笑道:「你忘了老太太每晚都要念一遍《金刚经》才睡的吗?那么长的经文,她念起来可要不少工夫呢。」
方苑霞的指尖紧紧陷入掌心,眉心紧整,然后对银翘说:「银翘,再去拿盏灯笼,咱们去一趟常青园。」
方少楠笑咪咪地看着她,预备看一场好戏的神情在眼底分毫毕现。
曲醉云回到西府时,依旧是惊魂未定,看母亲的房中己经熄了灯,她轻手轻脚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坐在窗边急促的喘息。
今晚的事态比起方少良的行为更加严重,纵然他将她逼得无路可走,但她知道他对她没有恶意。但今晚那个夜袭她的黑影,不知背后主使,不知道真正的目的,但鬼鬼祟祟的,显然是别有所图。
方少良不在府里,又冒出对她心存恶意的人,她的离开计划己经迫在眉睫,也正是时候。
于是她出了会儿神,便起身去衣箱中翻找衣服。明日就去找胡老板的话,也许能在方少良回来之前离开这里。翻出的衣服,头几件赫然就是方少良当日送来的旧衣,那几件她从未穿过,却也的确如他所说的还是很新,手指轻轻摸上去时,心潮澎济,核然欲涕。
其中有一件她认得,大概是方少良十六岁的时候穿过的,他们相差年纪将近六岁,那一年她也不过才十岁。那天正是方少良生日,方老太太特意嘱咐让锦绣坊为他做了一件紫色的新衣。
贵气四槛的深紫色,配上他向来冷情的脸,竟是意外的合适。
她那天悄悄注视着他,看着方苑霞在他身边撒娇耍赖,要他教投壶,结果一支飞箭丢过来,差点扎到她脚背,方苑霞还吵嚷着责怪她,「怎么也不站远些?」
她诚惶诚恐地欲躲开时,方少良忽然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在地上,低头看着她的脚背,柔声问道:「扎到哪里了吗?」
她更加诚惶诚恐,嚎蠕着说:「没、没有……」
他微微一笑,拿出一块手帕帮她擦了擦衣摆下的灰尘,「你不如去和少楠坐一起,别老是一个人闷呆着。」
她俏俏瞥了眼正在大吃大喝的方少楠,「我和他,不大熟。」其实是她不喜欢方少楠飞扬跋雇的脾气,方少良看上去虽然也有些跋雇,可却是骨子里的骄傲,特人严苛却不刁难,相反的,方少楠就是典型的少爷脾气,谁都不放在眼里,说话尖酸刻薄让她都忍受不了。
方少良见她小脸绷得紧紧的,一副抵死都不要和方少楠坐在一起的样子,不禁又笑了。「那你过来,我教你投壶。」
她心里一慌,手却被他握在手里,拉到院中。耳畔听着方苑霞的抱怨,一只手被他握住,又听得他细心指导她如何握箭,如何瞄准,如何出手。第一支箭丢出去,与其说是她在没,不如说是他抓着她的手在没,结果居然中了!
向来沉默寡言、喜怒不敢形于色的她,也禁不住开心地笑了出来,冷不防地被他用袖口碰了碰膛颊,打趣道:「这样笑笑多好,云弟这样冰雪可爱的,今后还不知道要迷倒多少人家的姑娘。」
顿时,她心头一震,那紫色的衣袖在眼前闪过,就像是一团紫色的云。那一天她才知道,原来方少良也有温情的一面。而她对他的心动,或许是自那一刻始一一
如今这令她记忆犹新的衣服就在眼前,而穿这件衣服的人,即将天涯相隔。情不自禁地将那件衣服也妥帖地收在包裹中,就像是把那段尘封的记忆也一并收起。
突然问,院外有人在拍门一一这么晚了,院门都已经落了门,谁还会来?难道又是方苑霞的丫鬟吗?
她不得不停下手,出了房,院中没有莺儿她们的身影,大概她们也休息去了。于是她自己去开了门,拉起门门,院门洞开的瞬间,只见外面亮着四、五盏灯笼,足足有六、七个丫鬟和小厮簇拥着一个人站在外面,旁边还落着一乘大轿。
她一惊一一那站在众人中间,面沉如水的竟是方老太太!
曲醉云急忙躬身行礼,「老太太,这么晚了,您怎么会过未……」
方老太太却不看她,迁自对身边的丫鬓施兰说:「你们就留在外面等着,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到院里来。」
然后她走入院内,问道:「你娘呢?」
「娘应该是睡下了。」曲醉云追了过来,心中惊觉大事不妙。老太太十几年没有到西府来了,如今半夜三更突然驾临,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该不会是……
她心中害怕,却不敢深想,将老太太请进院内,还没有来得及再多说话,方老太太就冷冷地说:「叫你娘起来,我有话问她!」
她哪儿敢耽搁?连忙去敲母亲的房门。
方怡蓝今天因为方少良的事情,正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骤然听见母亲造访,也惊得慌忙起身,连衣服都没有穿好就跑出来了。
「娘,您怎么……」她从小到大都不曾见过母亲的脸色这样难看,她心中本就发虚,如今对上母亲刀子般寒利的目光,竟说不出话来。
方老太太冷眼看着也起了床,跑到院里伺候的几个丫鬟,冷着脸说:「你们先回去!这里不需要你们伺侯。谁要是偷偷藏到一角偷听主子们说话,明日我便割了她的舌头!」
方老太太在方家一向以敦厚和善闻名,此时骤然翻脸,令所有人都吓得嗓若寒蝉,丫鬓们一脸慌恐地俏俏退去,纵使有再大的好奇心,也没有天大的胆子敢在这时候触怒她。
特院中只剩她们三人时,方老太太才将目光没在方怡蓝身上,声音低哑地说:「今天,有人到我面前说你们母子的是非,我听了很是生气,本不想理睬。但是又想想,事关你的名誉,也事关我们方家的名声,这等见不得人的流言蜚语我若是放纵了,岂不是让人以为我们是默认?所以今日我要问你一句话,你要明明白白地回答我,不得作假!」
在方怡蓝的心中,母亲是个外柔内刚,最有大家长威仪的人,从不做无谓的揣侧,也从不过问什么流言蜚语,此刻的这番话,显然是意有所指。她眼前一黑,己知大祸就在眼前,支支吾吾,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夜色寒凉,仍凉不过她双手的冷汗之凉。月色再冷,也冷不过母亲的面寒如霜。
「云儿……到底是男,是女?」方老太太进出唇齿的一句话,让方怡蓝和曲醉云同时僵在原地,谁也没有回应。
她脸色煞白地看着她们这副表情,己然对答案心知肚明,因而更加愤慨。
「你、你怎么能将这么天大的事情,一手辽天地隐瞒起来?这种事是你想瞒就能瞒得住的吗?你就不想想看,这么大的家,这么多双眼睛,有谁的口不是杀人的刀?」
方怡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娘,是女儿被鬼缠了心……女儿这一生命苦,害怕被人看不起,没有儿子傍身,在这娘家生存比死还难……」
「于是你就扯下这弥天大谎?于是你以为这样就有人看得起你了?」方老太太重重地用拐杖敲着地,「你知不知道今日我听到这件事时有多生气?我以为是有人故意造谣中伤你,想着等问明白了你,确认是谣言,一定要回去好好喝斥那些造谣的人,还你清白,可是……如今你丢的是你自己的脸吗?不是!是为娘我的脸!
「别说什么生比死难,如今该死的是我这个老太婆才对!我就是那古书上的东郭先生,为了救一只狼崽子,不惜以命相救,以身暖狼,可是换来的,却是被那饿狼反咬一口!」
方老太太字字如刀,刀刀见血,方怡蓝被她说得哭泣之声越来越小,到最后紧紧咬住嘴唇,匍匐着爬到母亲脚边,凄然说道:「求娘原谅女儿这一次……」
「这是我想原谅就能原谅得了的吗?」方老太太冷冷地看着曲醉云,「云儿这孩子的一生都毁在你手里了,你倒让她原谅看看?」说完,便用拐杖狠狠地将女儿的手挥开,「事到如今,这方家你是肯定不能特的了,明日我让施兰给你送笔银子过来,你们母女俩尽快搬走,别再让我看到!这辈子,你我的母女之情就算是断了吧!」
方老太太说完,也不理女儿的哀嚎恳求,拄着拐杖大步向外走,曲醉云此时如梦初醒,追了过去,紧紧抓住她的拐杖,苍白着脸恳求,「老太太,求您给娘留一条括路。我娘她此生命运坎坷,才会一时偏激铸成大错,但您若将她赶出府,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方老太太回头看她,眼中有绝情,也有痛心,「一时偏激?不,云儿,她是心从未正过。你和我说实话,这十多年里你就没有恨过她吗?不是我狠心,是她把所有人都逼得没了括路。
「我虽然是她娘,但我既然嫁到方家来了,便是方家的媳妇。方家祖上有灵,知道我纵容女儿这样瞒天过海,玩弄所有人于股掌之中,九泉之下还能螟目?眼看我也没有几年活头了,等我到下面去见他们时,你以为我还会有何颜面……」
说到这里,方老太太也硬咽了,重重甩头,「她自己酿下的苦果,自然自己承担!不过你放心,我会给你们带够银子,不至于让你们母女饿死街头……」
说罢,她甩手而去,在院门外等候着她的施兰,急忙提着灯笼为她照路,老太太坐上轿子,四个小厮抬起,快步出了西府大门。
躲在屋中的几个丫鬟这时才战战兢兢地走出来,又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一脸懵懵懂懂地问:「姑太太,老太太己经走了,您……您还不起身吗?」
曲醉云蹒跚地走到母亲身边,伸手搀扶,低声道:「娘,我扶您回去休息。」
方怡蓝现在却不哭了,她呆呆地看着刚才方老太太坐过的那张冰冷石凳,忽然问:「云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她被母亲问得一愣,莺儿在旁边接话回答,「己经是三更天了,刚刚梆鼓都敲过了。」
「哦……原来都这么晚了。」方怡蓝神情依旧呆呆的,蓦然叹了口气,她自己慢慢站起,看了眼身边人,「你们都围着我做什么?都回去睡吧,特明日……明日还有明日的事要做呢。」
她自言自语地说完话,独自往屋内走,曲醉云追到她身边,低声说:「娘,这样也好,您就跟着我走吧,此处本来就不是我们的容身之地。」
方怡蓝回过头,默默地看着女儿,忽而一笑,「是啊,是得走了,这里不是我们的容身之地。」她伸出手来,摸了摸女儿的脸,「娘是该求你原谅的,好孩子,不要记恨娘的自私无情……」
曲醉云喉头硬咽,鼻翼发酸,几乎就要落下泪来了,「娘,哪有孩子会记恨母亲的?」
她点点头,说:「娘总算没白疼你一场。你先回去睡吧,明日还有好多事要你忙的。」她松开手,静静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
曲醉云忧心忡忡地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听得里面没有动静。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进去再和娘说说心里话,还是应该离开,让娘一个人静一静。就这样足足站了近半个时辰,直到脚麻身冷,她才缓缓转身,踩着一地情寒月光,返回房问。
今日之事惊心动魄,一桩接着一桩,令她疲于应付。方少良的霸道宣告,彩霞阁门前的诡异夜袭,还有老太太的突然发难,似是巧合,但更该是有人预谋。那幕后黑手是谁,她实在是没力气去想了,纵然不是没有线索,但揪出人来又有何用?她本来就是要逃走的,现在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纵然方少良不肯放人,也一定拗不过老太太的决定。
她不禁苦笑。好啊,曾以为天大的难事,在这一场暴风骤雨之后,竟然都可以归于平静。果然在这天底下,人人都有括的方法,只看愿不愿意括着,想要怎样括着了。
做不成「曲少爷」她一点也不伤心,从此以后她要做「曲姑娘」,哪怕不是小姐也无妨。老太太承诺给的那笔银子为了娘她会收下,但这银子总有花光的一天,还要想办法以钱生钱……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冷静地思考后面要做的事情,可是她太披惫,疲惫得根本不想动一动手指,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
娘说的对,明日还有好多事要忙,明日事来明日忧,只是方少良……该如何和他道别辞行?那个人若知道她被赶出方府,自生自灭,会是怎样的反应?
可她累了,倦了,眼睛渐渐睁不开了,且放任自己睡过这一夜好了,到明日天亮,千难万难的事都会有个了断的方法。
于是,这一夜她沉沉睡去,但是次日她才懂得了母亲的那句话一一「明日还有好多事要你忙的」真正的意思……
那一晚,方怡蓝心力交瘁,万念俱灰,在自己的房中悬梁自缢。她半生畸零,一颗心早己扭曲了大半,强压着巨大的秘密活着,每日何曾不是担惊受怕?待母亲得知真相,大发雷霆赶她出门后,她心中唯一的寄望也没了,顿时失去了括下去的希望,便以一死了断残生。
当丫鬓们尖叫着从她房中冲出,当曲醉云迷迷糊糊地跑进母亲房里,那笔直悬挂在半空中的身子己经僵冷,回天无术。
那一刻,她痴了,呆了,傻了,顿时之问觉得天地渺茫,只剩下她独自一人。母亲纵然害她,冷她,严苛她,但终究是亲娘,是她在世上最亲的血亲,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