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城-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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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大喊大叫之后,疏桐感觉内心压抑的一些情绪竟莫名得到了释放,心底呈现奇异的平静,再转首望向身旁的王墨,夕照之中,便觉得他轮廓清俊的脸上笑容格外温暖深刻。
“腰部放松些,你这么僵着身子,明天一定会腰酸背痛……”
“你要留意马的蹄声,蹄声的疾缓代表着速度,身体跟上这个节奏,姿势就不会这么僵硬,也不会轻易被摔下马去……”
“对,放轻松,你放轻松了,‘小黄’也不会那么累……”
在王墨的悉心指导下,疏桐在马背的颠簸感明显减轻了,绷直得发僵的腰背也轻松了许多。手控缰绳,跟随着“小黄”的节奏在场上驰骋,感受到耳畔呼啸的风声和奔跑的自由,疏桐有些喜欢上了骑马的感觉。
可却只在场上跑了两圈,王墨便让疏桐下马休息了。
疏桐还想再跑两圈,王墨摇头道:“第一次学习骑马,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小黄’需要休息,你也需要休息了,否则,你明日起不了床。”
果然,第二日起床时,疏桐才明白王墨说的话不假,她不但感觉腰酸背痛,就连臀部和腿根也都是酸痛的。
这日午后,王墨却不再让她骑马,在给“小黄”、“大黄”喂了食后,就带她乘马车去了洛阳城西北几十里外的一处温泉沐浴。泡过温泉后,疏桐沉重酸痛的身体感觉轻松了不少。
过了两日,王墨才又开始指导疏桐继续练习骑马。如同他之前所说,学习骑马两日果然足够。几日后,待疏桐能熟练操控马匹自如奔走时,王墨便让她换了男装,跟他一起出城去遛马。
如何骑着马通过人来车往的繁华街市,这对疏桐不啻是个考验。“小黄”一进入南北大街,便像个好奇的孩子,对身边喧嚣热闹的街市充满了好奇,不断东张西望。疏桐生怕它撞了车踩了人,一路都神经紧绷。
却正在紧张时,路边一个抱着锦盒的红衣女子突然惊叫一声:“啊!石家七公子的马车在那边!”
这声惊呼没吓着“小黄”,却让它十分激动。疏桐虽紧紧拽这缰绳,它的蹄子却不停踢动,敲得青石街面“哒哒”直响。疏桐吓得脸色惨白。
街市上的人听得女子的呼喊,个个都踮足伸首,四下张望。很快,一个黄衣女子指着街道一头兴奋道:“就是那辆悬着琉璃珠帘的檀木马车,我以前见过!”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拎包裹的,提竹篮的,穿襦裳的,着锦缎的,守摊点的,买饰物的,上至五旬老妇,下至十岁女童,全都蜂拥着朝着街头一辆车身镶有珠玉的楠木马车奔去……
疏桐也不禁侧身望去,那辆装潢豪奢的马车正是那日在谦词楼下见过的那辆。那一日,石拓曾立在车辕上向乞丐抛洒钱币,王墨却说那是他惯常的脱围伎俩。今日被人在南北大街上围堵观看,他还会出来撒钱脱困么?
“桐儿,你也想去围观?”不知何时,走在前面的王墨骑着“大黄”又折返了回来。
疏桐脸一红,忙将同样侧首看热闹的“小黄”拉回头道:“小黄,走了啊……”
众人都去围观石拓,拥挤杂乱的街市陡然一空,疏桐一夹马腹,“小黄”便朝着街巷一头欢跑了起来。
在韵律十足的马蹄声中,一青一蓝两道身影便冲出了开阳门。
出了开阳门,“大黄”便冲到了前面,“小黄”似有些不服气,甩开蹄子猛追了起来。这几日的练习,让疏桐对“小黄”的脾性有了掌握,此刻它要争强好胜,疏桐便由着它跑。
沿着宛洛驿道跑了一阵,王墨勒马转向东边的一条狭窄山道,疏桐也勒马紧紧追上。正值夏日,山道两侧林木苍翠,日光穿过茂密的树荫,将明晃晃的光斑一路抛洒。
穿梭在林道间,光影斑驳,山风清凉,竟是格外的舒适畅意。疏桐不由得有些感慨:难怪男儿喜欢骑马,这马背上的风景,原来别是不同。
跑完这一段长长的林道,便上了一道小山梁,梁上树木反倒稀疏起来,只是深及马膝的蒿草和低矮的灌木丛。到达梁顶,见王墨勒马停住,疏桐也拉紧了缰绳,让“小黄”放慢了脚步。
已是夕阳西下时刻,立在山梁上,视野极其开阔。梁下是一道宽阔的河道,泛着金芒的河水缓缓流动,清澈潮润的河风扑面而来,令人肺腑愉悦。
第五十八章 赌琴之约
更新时间201436 20:11:11 字数:2146
“桐儿,你看那里。”
沿着王墨手臂指引的方向,疏桐便见前方的河谷之中,矗立着一座江心小岛。在夕光精致勾勒下,这处面积不及王家宅院十分之一的岛上,竟是楼宇层叠,花木葳蕤。
“这,这是芳兰渚?”疏桐诧异道。
“朱逢秋的速度还不错。”王墨面带愉悦的微笑:“还不到两个月,这小岛已是颇为可观了。”
疏桐凝眸细看,便见小岛四周停满了装载器物的货船,工匠们正往来奔忙搬卸物资。这一刻,疏桐终于相信那句“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俗语了。
“我看桐儿的曲子也练得差不多了,明日我就亲自去金谷园一趟,给石公子送上请柬。”
想起王墨四处宣传的“赌琴”之事,疏桐疑惑道:“石公子会应邀前来么?”
“他怎会不来?”王墨望着江心小岛,胸有成竹道:“他明知自己的马车招人眼目,出行却从未更换过,这样好面子的人,得知琴界高手云集芳兰渚,他又岂会不来?”
王墨借石拓之名将阮瞻、桓秀等人约定,再又借阮瞻、桓秀之名去约石拓,这空手套白狼的功夫着实让疏桐长了见识。
“公子若是得到了‘绝响’,能否答应奴婢一个条件?”寻思后,疏桐试探着提出自己的要求。
“什么条件?”王墨转回头来,逆光中的脸看不清表情。
“放过奴婢。”
“你是指‘七味亡魂丹’的解药,还是指你想回常氏身边去?”
疏桐微微错愕,随即小心问道:“这两项能否算作一个条件?”
王墨摇头道:“从你故意接近我开始,我就没想过要放过你。”
“公子,……”
“这是个危险的世界,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说罢,王墨不待疏桐分辨,他便调转马头朝来路奔去,青影掠过时,一句话若有若无的话飘过疏桐耳畔:“相信我,桐儿。”
略略愣怔后,疏桐策马疾追而去。
第二日,疏桐去紫藤院学琴时,王墨也一同前往,像检查课业一般,与阮瞻一起听疏桐完整演奏了一次《广陵止息》。
演奏完毕,王墨静默许久后,对阮瞻道:“千里兄觉得桐儿的水平,与石拓相比如何?”
阮瞻笑答:“疏桐姑娘近两月来单学一曲,对《广陵止息》的领悟已是颇深。仅就此曲而言,她已是琴师中的佼佼者。至于与优渥公子相比,我却不能妄下评论。”
王墨又问:“那千里兄觉得短短几日内,桐儿的琴技还能不能有所提升?”
阮瞻看一眼疏桐,摇头道:“琴曲的高下之分,无非是琴师在对曲意不同感悟下,运用特有的技法处理音韵而已。疏桐姑娘已经做到最好了。若还要提升,那便是外围的东西了,比如演奏的环境、氛围,乃至演奏用的琴……”
“‘登云阁,列姬姜,拊丝竹,叩宫商,宴华池,酌玉觞’,我自是按照金谷园的标准早有准备,此外,我打算让桐儿用‘焦尾’演奏。”
阮瞻道:“琴的音色十分重要。‘焦尾’虽为珍稀古琴,但它的音色和悦明净,并不适合《广陵止息》这首曲子,还不如用她一贯用熟的‘秋宵’。”
“好的曲子,略欠两分,反倒更引人入胜,欲罢不能。”
阮瞻一愣,随即道:“子夜这是另有想法?”
“此次赌琴,若是‘焦尾’和‘绝响’能同台发音,恐怕也是百年难遇的事吧?”
“子夜是说‘绝响’在石公子手中?”阮瞻有些惊讶。
王墨点点头。
阮瞻当即兴奋道:“说来,那‘绝响’乃是王者之琴,琴音萧瑟沉郁。若是用来演奏《广陵止息》,很是让人期待啊。”
从紫藤院回去,王墨吩咐赵一将疏桐送回清梧院后,自己去了位于都城西北的金谷园。
在疏桐第四次服用“七味亡魂丹”解药后,便是芳兰渚赌琴会的两月之约。
这日午后,疏桐换上了那件用如玉云纹锦精心裁剪的男装,又用王墨替她准备的玉冠髻上一头青丝,再次扮演起他的哑巴师弟。
这一回,停在清梧院外的马车,却不再是往日赵一驾驶的那辆油壁车了,而是一辆由两匹浑身雪白饰以金羁的高头大马拉着的镶金裹银的豪华马车。
车门上镶嵌的宝石,门帘上悬着的珠玉,车厢内包座的锦缎,轻雾袅袅的熏炉,无不豪奢之极,和石拓那辆拉风的马车不相上下。
疏桐上了马车后,便见比往日宽敞许多的车厢内还陈放着一张檀木小几,几上并排放着两具琴匣,正是王墨高价买回的“焦尾”和她常用的“秋宵”。
“桐儿,我让赵伯先送你去谦词楼,那边朱老板会安排船只送你上芳兰渚。”王墨立在车门边道。
“公子不同去?”疏桐诧异道。
“我这边还有些事情,可能要晚些上岛。桐儿放心,都是安排好的。你只需记住,从此刻开始你的身份便是我那不会说话的哑巴师弟了。”
不知为何,疏桐竟有些紧张。王墨不再言语,只躬身替她扣上车门后,便吩咐赵一出发了。
马车徐徐启动,随即在均匀的马蹄声中跑动起来。坐在厚厚的锦垫之上,疏桐几乎感觉不到往日那种奔走时的震动,但从飞速倒退的街景可以看出,这辆马车的速度远远快于往日的油壁车。
一刻钟后,疏桐已经到了谦词楼下。这边马车刚停下来,那边着一身灰白布袍的朱逢秋便一脸谦恭的替她拉开了车门:“逢秋等候已久,有请舒公子。”
疏桐点头走下马车,朱逢秋身后的两个小厮便上前替她抱了琴匣跟着。
“这位俊俏公子是谁啊?以往从未见过呢。”
“他莫非就是要与石公子比琴的那位?”
“看他的马车和一身衣饰,他的家底不输石公子吧……”
“就算家底不差,他也长得太过秀气了,比起石公子还是差远了去。”
疏桐跟在朱逢秋身后往谦词楼走,四周便传来一阵低声耳语。稍一侧目,便能瞥见街面两侧密匝匝的围观人群,略略抬首,便能望见临街雅间内俯首围观的女子,从这阵势看来,今日芳兰渚的赌琴之事,只怕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进了谦词楼后,朱逢秋却并未引着她上楼,而是带着她从大堂后面的一道楼梯下楼,直接到了谦词楼楼下专用的小码头。
第五十九章 渚上风光
更新时间201437 20:42:32 字数:2101
码头边早已停着十余只漆色铮亮的小画舫。
已是八月暑中,楼外向阳处的荷花早已开尽,荷梗上立着鹅黄的小莲蓬,而楼下背阴处的荷花却正是繁盛。风过处,淡淡荷香便扑面而来。
在朱逢秋带引下,疏桐踏上了其中一只。两位替她抱琴的小厮也相继上了船。画舫中,烟幕轻垂,桌几明净,就连翠衣丫鬟递上的茶水也是加了冰晶的凉饮,十分适宜这暑热天气。
这般周到细致的服务,让疏桐对商人唯利是图的本性有了新认识。能把服务做到这般程度,也难怪谦词楼能赚得钵满盆盈了。
待安置好疏桐,朱逢秋又仔细叮嘱丫鬟罗翠照顾好疏桐后,便躬身退出了画舫。疏桐松了口气,自己扮演哑巴,若是这一路有朱逢秋陪伴,这么干坐着还真是别样的尴尬呢。
船夫起浆后,画舫轻敏穿行在隐于荷叶间的的水道上。两名小厮将琴匣搁在木几旁的架子上后,便各自在船头船尾背手而立,身板挺直,似在打望风景。
河上风景确实可观,风吹荷叶,翠浪翻卷,桨声起落,韵律委婉。待画舫驶出长满荷叶的河道,又见两岸芦苇丛生,葳蕤葱茏。
直到画舫抵达芳兰渚,两名小厮躬身抱起琴匣时,疏桐无意瞥见其中一人露出了臂间绑缚的刀鞘时,才恍然大悟:这两名小厮是朱逢秋雇来的保镖。
想想也不难理解,芳兰渚不过是个四面环水的孤岛,这岛上赌琴之事一旦播散开来,难保没人打这些名琴的主意,朱逢秋雇些保镖上岛也是周全考虑。
“公子,请随我来。”画舫停稳,罗翠便撑起一纸薄绢竹伞,引了疏桐沿着铺了锦缎的楠竹甬道登岛。
疏桐虽然肤白,却并不怕太阳。此刻罗翠高举了手臂替她撑伞,她正想拒绝,忽又想起自己今日扮演的角色,便只得沉默不语。
那日在小山梁上远观,已觉得岛上楼宇层叠,煞是壮观。此刻走近了观看,便见岛上竹屋连缀,高低错落,更有以楠竹架在芦苇丛中的一条条平坦小径相通,芦苇轻拂,河风清润,入目处皆是美景。
罗翠将疏桐引至一幢陈设精致的竹屋内,替她送上凉茶、果盘,小厮将琴匣送进屋内后,便都齐齐退身在门外侍候。
按照王墨上午的说法,赌琴是在入夜之后。让她早些登岛,是想让她熟悉和适应一下四周环境。
疏桐在竹屋内的凉榻上稍事休整,待外面日头有所收敛,便在罗翠带引下,沿着楠竹小径,围绕小岛走了一圈。
疏桐发现先前休息的竹屋位于岛屿东侧,是岛上最高的位置,而竹屋后面便雄踞着朱逢秋曾提到过的那块巨石。
岛中央是一圈两层的联体竹楼,面积几乎占了整个小岛的三分之一。呈环形排列的十来座楼阁中间,是一个露天的大平台。从楼阁围拱环绕的造型,不难猜出这里就是夜间赌琴的地方。
在这幢恢弘的联体竹楼四周,顺着地形起伏,星罗棋布的修筑着各种造型的小竹屋,精巧别致。想来是供那些高价登岛的富人们休息用的。
一圈走完,差不多半个时辰。疏桐正想回竹屋去调试琴弦,就听见码头那边传来一阵喧哗声,略作张望,便见是几只画舫到岸,一群衣饰华丽的女子在丫鬟们高举的竹伞下,喜笑颜开的登岛了。
疏桐毫不怀疑,这些富家女子都是为石拓而来。
摇了摇头,疏桐推开竹屋门,到竹几前打开琴匣,开始调弦试音。上午在紫藤院,阮瞻专门就调弦给疏桐上了课,“焦尾”的音色并不适合演奏《广陵止息》,他建议调音时尽量降低音高,让低音部分出彩。
疏桐比照“秋宵”的音色,一个音一个音的试听,还未将音调完,王墨便带着阮瞻过来了。
王墨道:“桐儿,调音让千里兄来,你先随我去吃点东西。晚宴开始,你就没时间了。”
疏桐抬头看看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