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钗(完结)作者:暮兰舟-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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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杨氏勃然大怒,指着青莲的鼻子道:“你——!好啊,如今连个庶女也要骑在我头上了!今天若不给你点教训,他日定要祸害家门!翠环!给她掌嘴!”
杨氏气成这样,是因为昨晚颜五爷都懒得和她商量,说青莲的婚事已经定下,还要她开始给青莲置办嫁妆!
岂有此理!她一个做嫡母的,居然从头到尾都不知情!
青莲静静的跪在地上,挺直的脊背和脖子显示出她的倔强和不服,刺得杨氏更加疯狂!
杨氏对着翠环一瞪,道:“用戒尺打,没得脏了你的手!”
翠环大惊,她是杨氏屋里专管戒律的一等大丫鬟,掌嘴不听话的小丫鬟们是常有的事,熟来生巧,她掌下自有技巧:既可以打得人疼得半死,但是外表不太显,也可能打得听起来啪啪作响,嘴唇流血,但其实并没有那么痛苦。
青莲虽然是庶出,但也是规规矩矩的小姐,翠环打算用第二种打法,一来可以让杨氏消气,二来让青莲少受皮肉之苦。
可是一旦动用了毛竹板做的戒尺,那就麻烦大了!几板子下去,轻则脸颊红肿,重则连牙齿都要打飞的!
翠环大骇,突然想起去年被赶到外院洗衣房当差的翠簪!她全家在今年突然“暴病”而亡!其原因翠环不清楚,但是她清晰的记得翠簪被赶出去原因:
当初就是翠簪听了杨氏指示,大冬天的要刚从成都回来的九小姐睡莲在雪地里站了二个时辰,最后颜老太太大怒,杨氏就把翠簪推出来当了替罪羊!
再后来翠簪的母亲、当时的内院大厨房大总管宋妈又是得了杨氏的暗示,克扣九小姐的饮食份例,结果全家被连根拔起,赶出内院,最后不知怎么得罪了莫夫人,全家又被撵到田庄,过不了几天,就传出一家三口得了急病暴亡的消息……。
翠环顿时明白,这一次估计五夫人又故态重萌,拿自己当枪使,掌嘴四小姐。到时候追究下来,五夫人肯定不顾惜什么主仆情意,将自己推出来,给自己按上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轻则赶到外院做粗活,重则打死了事。
五夫人当初没有提翠簪全家求情,以后也不会替自己求情。
奴婢命贱如狗,翠帛姐姐那么一个聪明通透的人,头上还有亲娘吴嬷嬷照看着,结果呢,还不是被杨氏送到九小姐的听涛阁当耳报神,天天受夹板气,两面不讨好!
兔死狐悲,翠环一个从外头买来的丫鬟,毫无根基,若一戒尺打过去,岂不是自寻死路!不行!说什么也不能动手!非 凡 论 坛
想到这里,翠环干脆跪在地上,既不给青莲求情,也不动手掌嘴,只是不停的磕头道道:“夫人息怒啊!求夫人息怒!切莫伤了身子!”
见翠环公然违抗她的命令,杨氏差点气得晕过去!叫道:“好好好!连你也不听话了!从今天起,革了你一等丫鬟的银米,归到院子里打杂去!”
又叫道:“外头还有喘气的人没有?”
“夫人。”翠书、翠鹦和翠钿战战兢兢的进来了。
杨氏将掌嘴的戒尺往地上一扔,说:“四小姐大逆不道,顶撞嫡母;翠环违抗我命,你们给我掌嘴!”
连翠环姐姐都不敢做的事情,我们那里敢啊!翠书、翠鹦和翠钿都不是笨的,个个缩着脖子做鹧鸪装——没有人去捡地上的戒尺。
杨氏冷冷一笑,道:“谁掌嘴,谁就提一等大丫鬟,月钱银米都是双倍。”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年纪最小的翠鹦动了心,正欲去捡戒尺,却被翠书和翠钿夹在中间动弹不得!翠书在衣袖的遮掩下狠狠的掐了一把翠鹦,逼迫她跟着一起跪下磕头道:“求夫人息怒!求夫人息怒!”
“反了!反了!全是一群吃里扒外、没用的废物!”杨氏气得眼前一黑,将黄花梨炕桌上装着干果蜜饯的青花釉里红包银边菊瓣盘拂在地上。
正屋里这么大动静,在外头跪着的颜姨娘心下焦心如焚,她咬咬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挣扎着站起来,踉踉跄跄的朝正屋走去。
屋内外的丫鬟婆子都怕殃及池鱼,所以都悄悄躲开了,所以没有人阻止颜姨娘。
颜姨娘拨开门帘,赫然看见杨氏走下炕头,捡起地上的戒尺,朝青莲的瓜子脸上挥去!
翠环、翠书、翠鹦和翠钿装模作样的要拦,其实都没有出力——反正打四小姐的不是她们,到时候也罚不着她们!
颜姨娘也不知那里来的力气,一口气冲过去将青莲抱在怀里。
啪!
一声闷响,戒尺砸在颜姨娘瘦弱的脊背上!这一下打的甚是狠,戒尺反弹的力道都震得杨氏手疼!
颜姨娘哼都没有哼一声,紧紧护住青莲的头脸,哭求道:“夫人息怒啊!您要打就打婢妾吧!四小姐是定了亲事的人了!若打坏了脸,将来岂不是要误了婚事!你怎么打骂婢妾都可以,千万不要破了四小姐的容貌啊!”
“贱人快给我滚开!”杨氏怒不可止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拿婚事来要挟我?!我打破这个贱种的脸又如何?颜府又不止一个庶出的贱货!她坏了脸不能见人,不是还有个七丫头吗!”
“你以为你生的贱种嫁入张家做大少奶奶就从此飞上枝头?!扯你娘的屁!我才是她的嫡母,要她生就生!要她死就死!要她破了相生不如死!她就得受着!”
言罢,一个窝心脚踹在颜姨娘的腰间软肉上,挥舞着戒尺朝母女两人身上乱打!
“住手!”
门外一声尖喝,冲进来两个松鹤堂的管事妈妈,一左一右将杨氏插开,夺了她的戒尺。
但见睡莲缓步进来,朝着杨氏甜甜的笑,道:“我当那个婆子在发疯呢,没想到却是母亲教训姨娘和四姐姐。母亲仔细手疼,伤了自己就不好了。四姐姐犯了错,您慢慢教导便是,何必大怒动刀动枪的呢?伤神又伤身的。”
睡莲朝着刘妈妈使了个眼色,刘妈妈扶着颜姨娘和四小姐起来,睡莲正色道:“老太太说了,姨娘如今年纪大,笨手笨脚的,伺候得五夫人很不舒服,受罚是应该的。”
“不过看在姨娘从小伺候父亲的情分上,饶了姨娘这一回。以后姨娘不用来泰正院伺候,没得又惹五夫人烦心,就在自己的院子吃斋念佛,为老爷和夫人祈福便是。”
青莲和颜姨娘均是一愣,而后又是一喜:明面是惩罚,暗地里却是救颜姨娘于水火,从此不用来泰正院受辱了!
睡莲对青莲说:“四姐姐,今天学堂夫子要考诗经,待会姐姐与我一同去吧,莫要迟了。”
最后,睡莲对着快要气疯的杨氏又是甜甜一笑,道:“母亲,祖母要您去松鹤堂,说是有要事相商呢。”
作者有话要说:杨氏是典型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又要被老太太罚了哈。
钱钟书那句话貌似是在谈艺录或者七缀集里的话,原话我不记得了,反正就是那个意思哒。
钱先生是兰舟最佩服的学者,膜拜至今,觉得他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
如今睡莲腰杆渐硬,慢慢可以与之抗衡了。
图为杨氏扔的青花釉里红寿字菊瓣盘,外面还包着一层银呢。
惜生母四小姐涂药,为嫁妆颜老太教媳
颜府五房的三个姨娘中;只有最受宠、而且儿女双全的贵妾宋姨娘拥有单独的院落。
家生子出身的颜姨娘和原配魏氏陪嫁丫鬟出身的温姨娘共住在一个小院子里;以院中天井葡萄架为分界线;颜姨娘因为生下四小姐青莲的原因,住在采光通风好一些的东院;温姨娘幼子夭折后一无所出;也亏了身子;就住在冬冷夏热的西院。
因今日算是和嫡母杨氏撕破脸,青莲也顾不得避嫌;扶着受伤的生母颜姨娘回到东院,亲自给她擦身上药。
脱下颜姨娘的月白中衣;赫然看见杨氏戒尺所到之处青紫交加的淤痕!
青莲强忍着泪水给患处上药,可她绝望的发现;姨娘背后几乎被打的没有几处好皮!整个药瓶都倒尽了,仍旧有一块青紫没有擦上。
青莲忍无可忍,看着空空如也的药瓶泪如雨下。
这时颜姨娘屋子的里的管事妈妈进来了,手里拿着两盒药,说:“刚才九小姐院子里的春晓姑娘送来了这两盒药,一个内服,一个外敷,说是宫里内造的。”
青莲背了墙擦了擦泪,转过身来问:“她人呢?”
“把药盒放下,告诉了如何服用外敷之法就走了。”管事妈妈拿出一个荷包,说:“老奴给的打赏也没要。”
“知道了,你来给我上药。”颜姨娘无力的摆了摆手,说:“她一个嫡小姐是要避嫌的,送来膏药已经是仁至义尽,你又何必多事,塞什么荷包打赏,这不是让她难做吗?”
管事妈妈低了头,按照春晓说得法子将药丸用滚水化开,放凉了喂给颜姨娘。又吩咐小丫鬟捣碎了芦荟,滤出芦荟汁来,搅拌在外敷的膏药里,轻轻抹在伤患处。
呲!
颜姨娘一皱眉,青莲忙停了手,问:“这膏药的药性是不是太猛了,姨娘受不住?”
“我又不是那娇生惯养的,那里就受不住了?”颜姨娘缓缓舒展眉头,道:“刚抹上去像针扎似的疼,过一会就觉得清凉,不再一抽一抽的疼了,药是好药,你继续用吧。”
青莲战战兢兢的上完药,裹着纱布,帮着颜姨娘趴在罗汉床上。
颜姨娘看着身形窈窕的亲生女儿,心里痛的厉害,叹道:“是我出生太低,拖累的你也跟着受苦了——。”
“母——姨娘千万不要这么说。我的命都是您给的,我从来没有抱怨过。”青莲坐在罗汉床边打起羽毛扇,微风徐徐而来,减轻了颜姨娘背部伤痕的灼烧感。
颜姨娘摇摇头,正色说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是同一件事情,怡莲可以做,你就不能做!”
“我和宋氏都是姨娘,享用同样的份例,可是宋姨娘是正儿八经写了纳妾文书抬进门的贵妾,她既得你父亲宠信,又惯会做人——这府里上上下下谁不说她本分老实的?连老太太房里的容嬷嬷也对她另眼相看。”
“何况她还生了一个勘哥儿,每天由奶娘抱着勘哥儿去松鹤堂老太太那里请安,老太太年纪大了,喜欢看小孩子到处跑、讨要果子。*。宋姨娘自己不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多年盛宠却不骄不躁,连老太太都说她知进退、懂规矩。”
“所以五夫人再看她不顺眼,也不敢无事生非打骂与她,上次一时激愤,发怒烫伤了怡莲,也不是没把宋姨娘怎么样?你别看怡莲和她生母一样,平时闷头闷脑的,其实内心是个聪明的,一个月能好的伤,她生生拖到三个月才好。你父亲怜惜她,名贵药材,各色珍奇吃食汤水什么的成天往她院子里送,还隔三差五的去瞧。那些日子,连三小姐品莲都有些嫉妒怡莲。”
青莲默然:品莲能嫉妒怡莲,也有自己从中挑拨的功劳……。
“为了这事你父亲和老太太都动了怒,几次警告杨氏不得再犯,杨氏心里才有了顾忌。”
“可是啊,你要搞清楚,你父亲和老太太为怡莲做的事,不见得肯为了你做啊!”颜姨娘怜悯的看着青莲,说:
“我不过是婢女出身,当初是老太太房里伺候的人,老太太把我塞给你父亲做了通房丫鬟,唉,你也知道,老太太是继母,他们母子有些不合,你父亲不信我、你祖母也怨过我背主,唉,你也觉察出来吧,我其实像九小姐听涛阁的翠帛一样,受着他们母子的夹板气。”
“后来先五夫人魏氏进了门,连续三年无子,才断了我和莫氏的避子汤,我没有莫氏两子一女那么大的福气,只生了你一个,抚养到周岁的时候,才抬了姨娘的位份。”
“你啊,平日里是极小心的,今天行事太过莽撞,差点就毁了你自己。”颜姨娘想起今早的凶险,惊魂未定的抓住青莲的手,言语间也严厉的许多,她说:
“五夫人就是看出我在五爷和老太太之间两头都不讨好,所以才淋了我一头茶水,罚跪在院子里头,因为她确定无论是老太太还是你父亲,都不会因此怪罪于她!”
“至于你,一来因为受我拖累,在五房这几个小姐当中最不受重视,品莲瞧不上的婚事,你父亲转手就给了你。所以啊,五夫人看菜下碟,专捻软柿子,敢对你用掌嘴之刑。”
颜姨娘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说:“二来呢,五夫人也心如死灰啦,她二十□的大好年华,却已经失去了你父亲的尊敬和宠信,也失去了老太太的欢心,如今老太太和你父亲不过是看在她生儿育女、打理家事的份上,明面上继续让她做当家主母而已。”
“五夫人正是自知这一点,而且无法挽回,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就干脆破罐子破摔,不再演戏去做什么贤妻良母,装疯卖傻拿戒尺打我们,横竖马上就是老太太六十大寿,凡事都缺不了她这个当家主母,老太太能把她怎么样?”
青莲听得小脸煞白,喃喃道:“她若打坏我的脸,老太太和父亲真的不会为我出头吗?”
“傻丫头,你以为五夫人拿戒尺打你的脸是一时兴起吗?她为什么不打你的手,拿针扎你?”颜姨娘目光满是愤恨,说:“她是故意的!她就是要打坏你的脸!毁了你的容貌啊!”
“你毁了容,将来不是嫁个小户人家,或者是送到庙里修行,那里用得了那么多嫁妆!”颜姨娘伺候了杨氏八年了,深知其险恶禀性,说道:
“对于五夫人来说,除掉一个庶女,就少了几千、甚至上万两银子的嫁妆啊!”
“你不能嫁入张府做大少奶奶,这个婚约照样能继续——七小姐怡莲只比你小一岁!到时候她替你嫁过去,你父亲也不算毁了婚约。他为了体面,也不能追究五夫人什么的。”
青莲大惊,差点自己就撞上门给人打了。秋高气爽的天气,居然吓出了一身冷汗。
“所以五夫人敢如此大闹,她是有恃无恐啊。”颜姨娘无可奈何说道:“这次老太太和你父亲顶多是小惩,五夫人当家主母的位置不会动摇半分。”
“如今老太太年纪大了,她老人家不可能重新出山去当家;莫氏已经成了别房的媳妇,当家名不正言不顺;长房大夫人给老太太过完寿辰就要回扬州忙着你大姐姐的婚事了,不能管府里的事——再说,老太太和大夫人很是不和。”
“七房七夫人是嫡子媳妇,也很有本事,但偏偏是个寡妇,很多事情不方便做,而且老太太为了避嫌,也不会让七夫人做当家主母的;最后是九房,九夫人是庶子媳妇,还是最小的,跟着理家勉强可以,但若她做了当家主母,颜府就要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难道——难道就只能这样忍气吞声,看着五夫人继续作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