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相如此多娇-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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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昏睡了整整一天,入夜之后方才转醒。
烛火暖亮,摇曳生姿。他形容憔悴,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惨白得几乎透明。我命书蓉预备了清粥小菜,小心翼翼地喂给他喝,但他精神不好,勉强喝了几口便猛咳起来。
眼睁睁地看着师父如此痛苦,我却不能为他分担,心里的痛楚无法言喻。但我必须咬牙忍住,不能让他看出我的悲伤和忧虑。从前总是习惯依靠师父,但现在,我只能自己坚强起来。
我生怕他呛着,便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来,让他依靠在我怀里,一面轻拍他的脊背替他顺气,一面急切道:“师父,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去叫太医过来瞧瞧?”
师父愈咳愈厉害,咳得额间青筋暴起,双颊亦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嫣红。我心知不妙,遂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有些烧烫。良久之后,方才气若游丝地摇头,道:“不用,我没事……对不起,嫣儿,又教你担心了……”
我摇头,勉强笑道:“师父这是什么话,徒弟照顾师父,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师父,你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好好养伤便是。待过两日伤势稳定了,徒儿带你去姑苏找文涛解毒,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毒……是不是……彻底发作了……”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旋即宽慰地笑道:“这样不是正好吗?文涛说过,只有毒性全面爆发之后才能解毒,说不定这次还是因祸得福呢……”
他淡淡望着我,迷离的眸光中若带几分苦涩的笑意,微微动了动唇,仿佛有什么话想说。半晌,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道:“嫣儿,今日怎么没去上朝?”
胸口一震,我强忍住汹涌而来的泪意,道:“师父,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哦,为师都睡糊涂了。”他费力地伸出手,拇指轻柔地拂去我眼里的泪水,似宠似怜道:“傻孩子,怎么又哭了……”
我低头揉了揉眼睛,掩饰道:“看奏章看的……眼睛有点疼。”
师父像是没有怀疑,笑道:“那早些去睡吧,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我咬唇道:“徒儿不累,哪里也不去。”下人奉上汤药,我见他咳嗽稍缓,遂扶他躺下,道:“师父,徒儿喂你喝药。”
话音未落,管家忽然进来道:“小姐,皇上来了。”
眼下我已无心敷衍任何人,包括裴少卿。然而,到底他为君我为臣,他亲自上门,我怎么也不好直接说不见,心下正寻思找什么理由推脱过去,师父轻拍我的手,道:“去吧。”
我无奈地叹息,只好将药碗交给管家,自己去见裴少卿。
灯火通明的外厅内,裴少卿正端坐堂上喝茶。我走到他面前,正欲拜下磕头,他抢先将我托住,声音中满是关切道:“不必多礼,你师父和沈洛怎么样了?太医怎么说?”
“多谢皇上记挂,师父和沈大人都伤得很重,沈洛的情况比师父略好一些,但能不能熬过去还很难说。太医说,刺客每一剑都直指师父的要害,若是再深分毫,只怕人就没了。眼下只能期盼伤口不要化脓,否则……”明明已经很努力的忍耐,却仍然忍不住哽咽了。
裴少卿将我揽进怀中,哑声道:“小嫣,别难过,我带来了燕国进贡的黑玉断续膏,它是燕国的镇国之宝,对刀剑之伤有奇效,你给姜誉和沈洛用上,他们很快会好的。”
他的臂膀很有力,怀抱很温暖,恰到好处地抚慰了我冰冷疲惫的心。我第一次没有抗拒,顺从地把脑袋靠在他的肩头,泪水瞬间决了堤。
“小嫣,对不起,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但今天早朝上我只能那么说……我也知道此事十之**是王氏所为,但没有明确的证据,加之有母后撑腰,我暂时不能动他们。倘若轻举妄动,我怕他们会反咬你一口,到时对你更为不利……你要相信我,我比你更希望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我推开他,迅速擦掉泪水,道:“微臣知道皇上的难处,并没有责怪皇上,微臣只是……恨自己太无能罢了。多谢皇上赐药,微臣铭感于心。”
他轻柔地捧起我的脸,凤眸是难得一见的温柔,温声道:“你我之间,何必言谢?这几日你便留在相府好好照顾你师父吧,若有什么需要的,直接派人告诉小喜子,他会第一时间送过来的。”
我点了点头,虽然今早在九龙殿上砸了笏板、甩了脸色,但裴少卿的话依然让我感到很窝心、很温暖。沉默良久,我开口道:“微臣想向皇上借一样东西。”
“你但说无妨。”
“微臣想借皇上的马车一用。”
他颇有些讶异道:“你要马车做什么?”
我想了想,这样解释道:“太医院张院长说他并无十足的把握医好师父,推荐我们去江南向一位名医求治,微臣打算待师父的伤势稳定下来之后,便立刻启程去江南。师父他素来不喜坐马车,这次又伤得极重,微臣怕他的身体承受不了连日的颠簸。皇上的马车行得平稳,一路上师父也不至于那么难受。”
裴少卿默了默,摇头苦笑道:“也只有对姜誉,你才会这般细致体贴。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吗?”
“希望皇上恩准张院长随行照料,并派暗卫随行保护。”
“好,我答应我,不管你要什么,我统统会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什么事?”
他说:“小嫣,我对你别无所求,只要你好好地去,好好地回来。不管姜誉能不能回来,你一定要好好地回来,知道吗?”
他的眸光灼热而悲切,眼底满是我看不懂的情绪,却教我心口刺痛不已。一时间,我不禁有些晃神,愣愣道:“皇上……”
裴少卿忽然将我抱紧,力气大到让我呼吸都有些困难。他附在我耳畔,轻轻地摩挲着我的耳鬓,呢喃道:“我只要你好好地回来……”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
有了裴少卿御赐的黑玉断续膏,师父的伤势日趋稳定,伤口愈合得很快,但毒发却一日比一日频繁,几乎每日清早醒来都要咳血,最多时,一天之内竟吐了三次血。他几乎不怎么吃得下东西,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面色惨白得吓人。我与张恺之商量之后,决定尽快启程赶往江南解毒。
这次去江南,一行只有我、书蓉、张恺之和师父四人。我知道书蓉心系沈洛,本想让她留在帝都照顾沈洛,可她却怎么也不肯留下,说是沈洛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往后只会一日比一日好。我见她坚持,便只好带她同行。
裴少卿的马车既宽敞又舒适,有足够的空间让师父躺下。未防王氏再下毒手,他还派了东厂最顶尖的高手沿途保护,以策万全。
一路疾行,只用了四日的功夫便到了姑苏。马车停在寒山寺外,我与张恺之搀扶着师父走进幽篁深处。时至初夏,竹林长得愈发茂盛,遮去了毒辣的日头,教人感到神清气爽。
池塘旁,文涛正悠闲地摆弄着他的毒花毒草。
见我们到来,他风情万种地扭过来,媚眼如丝道:“原以为你们要后日才会到,没想到这么快……”话未说完,视线落到师父身上,绝美的脸上浮出些许讶异,道:“呀,一月没见,美人怎么憔悴成了这般模样?哎哟,看着真是让人心疼呢。”
张恺之的嘴角一阵狂抽,转头颇有些尴尬地看了看我,眼里写满了不敢置信。我无心向他解释,怒瞪文涛道:“不是在信里告诉过你吗,我师父受了重伤,不宜移动,你却非要他来姑苏才肯为他解毒。他的身体本就十分虚弱,又连日奔波,你说会好吗!”
师父轻拍我的肩头,微微摇头示意我不得无礼,我只得咬唇忍下。
文涛笑道:“啧,黄毛丫头的脾气还是这么火爆。你着急什么,我说让来他姑苏自有我的道理,若是我去帝都,这毒便解不了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白来的。还站在这儿做什么,没看到你师父已经快支持不住了么,扶他进去吧。”
文涛早已准备好了厢房,我将师父扶上榻,替他盖上被子。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颊,向我投来一个安心的眼神。我只觉鼻子发酸,眼眶也微微有些模糊,用力咬着唇点了点头。
下一刻,他面色骤变,又捂着嘴猛咳起来,咳着咳着,一口鲜血猝不及防地喷了出来。
我望着满手殷红的血,已经由先前的不知所措变成了如今的悲痛交加。书蓉迅速替他擦去脸上沾染的血。他无力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我,苍白的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迷离的眸光中依稀带了几分歉疚。
43生死契阔情难死(2)
我紧握他的手;急唤文涛:“文先生,毒又发作了;您快来看看!”
“不用着急,这是毒血;吐出来是好事。”文涛不紧不慢地取来竹箱;竹箱内装有一个精致小巧的细瓷瓶、一把匕首和一只布包。他用竹签刮了一些血仔细查看,为师父诊过脉后,复作了一番简单的检查后;笃定道:“不错,毒发正盛;确是解毒的最好时机。”
我听得欣喜;忙问道:“您当真能解这种毒吗?”
“我不是说过么;这种毒我只在古书上读过;实际操作中却还是第一次遇到,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再者说,这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解的毒。”文涛神色复杂地望了师父一眼,想了想,说:“四成?五成?嗯,大概有五成把握吧。不过丑话我可说在前头,若是你师父不幸毒发身亡,你不能全赖我。”
五成,也就是说至少还有一半的希望,总好过彻底绝望,何况这已经比我预想的要好太多了。我点头,道:“我明白了,还请文先生尽力。”
“老头子从不求我,可你们却有本事让他向我开口,我当然会尽力救人。”他将瓷瓶递给我,叮嘱道:“丫头,先取一颗给你师父服下,此后每隔六个时辰服一颗,切记不能遗忘,否则前功尽弃,知道吗?”
我不敢迟疑,接过瓷瓶取出一颗丹药喂师父服下。张恺之捏一颗在手中反复研究,嗅了又嗅,看了又看,神色颇为疑惑,道:“文先生,请问这药丸是用何种药材炼制而成的?”
文涛倨傲地瞟了他一眼,说:“太医院院长是吧,我知道你。配方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若是人人能都解毒,我还混什么?你们先歇息吧,晚上我来施针。”说完,留下一个冷艳高贵的背影,转身绝尘而去。
这回张恺之不仅嘴角抽搐,整个脸都在不停地抽。
我无奈地扶额道:“你没看错,他就是名医文海的弟弟,文涛。呃,他这个人……的确有些特立独行,脾气也很是古怪,不过人还不错,他的话张院长不用放在心上。”
服下丹药后,师父便沉沉地睡去。我怕打扰他休息,安置好行李后,便与书蓉一齐到寒山寺上香祈福。
寒山寺钟声悠远,香火鼎盛,听闻极为灵验,因而吸引着四方善男信女前来上香。大雄宝殿肃穆庄严,佛祖拈花笑看苍生。我拈香跪拜,虔诚祷告。
“师父一生光风霁月,为许国的江山社稷鞠躬尽瘁,为相五年,他掌丞天子,助理万机,素来兢兢业业,甚至从未睡过一个安生觉。像他这样的好官,本可以为百姓做更多事,不该这么早就离开人世的……”
“从前是我太贪心,总想要独占师父的宠爱,不愿看到他亲近别的女子,我知道是我错了……求佛祖不要让他离开我,我会做一个好丞相,不会再偷懒了……不能爱没关系,得不到回应也没关系,我只要他好好活着……”
我抽了抽鼻子,喉头哽咽,眼前的佛像也变得模糊不清。
“如果我知道师父会病得这么重,我一定从小就乖乖听他的话,好好地孝顺他,不给他惹麻烦,不教他生气……”
“求佛祖救救师父,我愿折阳寿三十年,换他平安无事……”
青烟熏得眼睛刺痛,泪水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打湿了蒲团。我咬紧嘴唇,牙关却忍不住地颤抖。书蓉将我扶起来,哽咽着说:“小姐,您别难过,老爷一定会没事的。”
我咬牙点头,抬手抹掉眼泪,拿起签筒摇了一支签。庙祝接过签,打量我的神色,道:“第九,中下签,韩信背水一战。此签为九死一生之象,若遇难事,未必绝望。前景看似九死,实则有一生尚存。步步杀机,却又步步生机。若耐心等候,或可绝处逢生。”
九死一生,绝处逢生……
一定是指师父的病尚有一线生机!
这签果真说中我的心事,是呢,文涛都说还有五成把握,我何必这么早就绝望。师父总说舍不得我,他一定不会丢下我先走的。我真心谢过庙祝,复添了些香油钱才离开。
回到竹林,天色已渐渐沉黯。初夏的夜风若带些许凉意,万顷竹林摇曳不息,婆娑作响。
晚饭过后,文涛准时来给师父施针。
他一面将银针在烛火上灼烤,一面说道:“施针每日两次,早晚各一次,若他恢复得好,逐渐减为每日一次。两个时辰之后再给你师父服一颗丹药,切记。”
我信誓旦旦道:“放心,我绝不会忘记!”
师父对我道:“嫣儿,你先出去一下,为师有些话要同文先生单独聊聊。”
文涛呵呵笑得花枝乱颤,道:“美人要与我密谈?哎哟,你终于愿意投入我的怀抱了吗?丫头,还愣着做什么,在这里妨碍我们么?”
“你这个臭……”我本欲发作,但师父的命还握在他手上,到底不好太过放肆。我只得将到了唇边话咽下去,转而对师父道:“师父,你看他居然说这种话……”
师父微微地摇了摇头,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文涛挥手:“快出去,快出去!”
我暗自咬牙,看看师父,复看看文涛,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师父的身子现在这么虚弱,这臭龙阳要是想做些非礼之事,还不是快刀切豆腐——轻而易举的吗?师父能有反抗的余地吗?
这厢我越想越不放心,索性端了张椅子坐在竹屋门前。屋内烛火摇曳,始终只有文涛一人的身影来回晃动。我时刻保持警觉,间或凑过去听一下屋内的动静,他们好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除了偶尔传来的细碎人语声之外,其他什么也听不到。
我不禁有些疑惑,师父到底要跟文涛说什么非要避开我不可?他二人的谈话我有什么不能听的呢?难道是与病情有关吗?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文涛施施然地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