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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青雀歌-第8部分

小说: 青雀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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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级一级报上去,邓麒还以为英娘终于不打别了,微笑说了个“请”字。等到见面,英娘急的六神无主,“小小姐在哪,我也不知道。你派人突袭,把婴儿抢了,把我抓了,祁震生死不知!祁震把小小姐寄在一平民之家,那家人待小小姐如同亲生…… ”
“知道了。”邓麒冷冷打断她,“你只管放心,我为着媛儿着想,也不会大开杀戒。不拘是寄养到哪一家,只要我媛儿平平安安的,前事一笔勾销。”
还以为她是终于想通了,要告知媛儿的下落,谁知是怕自己胡乱杀人,把寄养的那户人家怎么着了。英娘,你太也小看我邓麒。
英娘红了眼圈,低头不语。莫大哥生死不知,莫二郎要是再出点儿什么事,于心何忍。
邓麒本来还想解释一句,“派人来抢孩子抓你的,不是我。”转念一想,颓然做罢。自己母亲做的,和自己做的,有甚不同。
邓麒疲惫的挥挥手,命英娘退下。
第二天,邓麒如约到杨府拜访杨阁老。虽说邓家是战场上冲杀出来的勋爵,杨家是清流士林推崇的阁老重臣,可是祖籍同为夏邑,乡里乡亲的,礼仪上的来往,一直不断。
邓麒特意穿了大红官服,官服上绣着一只斑斓猛虎,气势雄壮。他这身官服一穿,懂行的便知道,“哦,原来是名四品武官”。
其实邓家是有爵位的,如果是邓麒的祖父、父亲,或是国公,或是世子,官服上可以绣麒麟、白泽这样的神物。邓麒是世孙,没有封号,目前只能绣猛虎。
主人杨阁老依旧是一身宽大的青布道袍,十分洒脱。见了面邓麒抢上来下拜,口称“阁老大人”,杨阁老笑着扶住他,“世孙多礼了,不消如此。”
客气着见了礼,落了座,叙了契阔。杨阁老问及邓麒的祖父,宁国公邓永,“令祖父身子可还健朗?多年未见了,实是想念。”
主人和客人正叙着话,忽有一扇窗户被慢慢推开了,探进来一个小脑袋。邓麒是客人,目不斜视,只作没看见,杨阁老慌了手脚,“小心摔着!”忙不迭的冲着邓麒拱拱手,“失礼失礼,是我一个小学生,顽皮的很。”也顾不上别的,把客人凉在厅中,自己敏捷异常的跑了出去。
邓麒微笑摇头。杨阁老从前入值武英殿之时,是何等的风采?如今乡居,竟由得小学生这般淘气,也是异数。
外面一阵暄闹,架梯子的架梯子,哄孩子的哄孩子,好容易把那捣乱的小学生给救下来了。“还敢不敢了,敢不敢了?”杨阁老气极败坏的声音传进来,另外伴随有打屁股声。
“爷爷别生气呀。”小女孩儿嘻嘻笑着,声音如山间清泉,“我这么机灵,摔不着的!”
这声音明明很悦耳之极,传入邓麒耳中,却如一声炸雷般令他心惊。邓麒心中起了异样,攸的站起身,疾步到了厅门口。
外头杨阁老正“疾言厉色”训着一个小女孩儿,时不时的打两下屁股。小女孩儿一脸甜甜的笑,那张小脸,比春花更明媚,比秋月更明彻。
“玉儿?”邓麒喃喃。
他有些头晕站不住,伸手扶住墙壁。
“世孙怎么了?”有侍女惊呼。
正训学生的杨阁老,和正嘻皮笑脸想蒙混过关的小学生,都不由自主朝着侍女的惊呼声看了过去。厅门口,一名身穿大红官服的年轻俊美男子,痴痴看着爷孙俩,摇摇欲倒。
青雀疑惑的看看青年男子,再看看爷爷。
阳光明媚。阳光下邓麒的脸,和青雀的脸,虽是一男一女,一大一小,却有着惊人的相似。
分开或许想不到什么,两人站在一处,不明底细的人定会赞叹,“爷儿俩长的可相像!瞅瞅,一个模子!”
饶是杨阁老见多识广,平生不知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此时也怔住了。才见邓麒的时候没多想,寒暄客气而已,此时再见,邓麒分明和青雀有些渊源……
侍女伸出手去,要扶邓麒,被邓麒挥手打落。邓麒稳稳心神,一步一步慢慢走到青雀,缓缓蹲下身子,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媛儿?”他轻轻的、试探的叫着,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抚摸青雀的鬓发。
“不是!”眼前这花朵般的小女孩儿清脆叫道:“是青雀!”
邓麒愤怒了,我女儿叫青雀?我金尊玉贵的女儿叫做青雀?真找寻到寄养的人家,杀虽是不能杀,也要打上一顿出出气。我邓麒的宝贝女儿,竟被叫做青雀!
“宝贝,你不叫青雀。”邓麒柔声告诉眼前的小女孩儿,“你姓邓,名叫之媛,小名媛儿。”
“不要!”小女孩儿很果断,“我是青雀!”
邓麒想要抱她,被她毫不客气的挥起小手打了一下。
杨阁老一直在旁冷眼看着,这时微笑抱起青雀,客气的让着邓麒回厅,“世孙,坐下慢慢说。”邓麒恭敬的道歉,“晚辈唐突,惭愧已极。”
回到厅里坐下,青雀跑来跑去在杨阁老身边玩耍,邓麒目光胶着在她身上,一刻也舍不得离开。这是我的掌上明珠,是我和玉儿的头生女。
“……晚辈之前在夏邑卫所任职,凭媒娶了妻室,生下媛儿。谁知回到京城,父母早已做主聘下沈氏为儿妇。晚辈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媛儿的生母赌气出走,还把媛儿寄养农家。”邓麒含混说道。他知道想要接回青雀,必要过了杨阁老这一关。虽不敢隐瞒,却也隐去了不少事实。沈茉是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他敢说,祁玉的姓名,只能秘不示人。
“……这么说,并非世孙负心,实是造化弄人了。”杨阁老得知前前后后,微笑道:“世孙此时的打算,定是先认回女儿,再接回妻子,是也不是?”
邓麒长揖到地,“还请阁老大人成全。”
杨阁老沉吟道:“凭媒娶的妻室,只怕不肯屈居人下。世孙想要妻女团圆,颇有难度。”
邓麒听得杨阁老言语很为自己着想,也便坦诚相告,“媛儿的生母,是赌气投奔了她外祖父。她外祖父出身大族,门风严谨,族中向无二嫁之女。等到媛儿的生母接回,晚辈绝不肯亏待她。”
虽然话没说的太清楚,其实意思已经很明显:族中没有二嫁之女,她回去也只不过住在娘家赌赌气,还是要回邓家的。等她回来了,虽然正室的名份我给不了她,其余的,却不会亏待她。
既是出身大族,如何肯令女孩儿委委屈屈做了次室?杨阁老微笑摇头。
邓家的家务事,杨阁老不欲多管,只笑道:“待世孙接回妻室,要和老夫多多往来方好。我这小学生虽调皮,极可爱招人疼的,老夫一日不见她,便食不知味。”
邓麒大喜过望,脱口而出,“是,阁老大人!待晚辈远赴云南接回祁氏,定如阁老大人所言。”
祁氏?云南?杨阁老看向邓麒的目光冷峻起来,缓缓问道:“世孙的妻室,是祁家女儿?”


、楔子 遗弃 12、索子(三)
顿时,厅中鸦雀无声。
半晌,杨尚书沉声问道:“此话当真?”祁保山是朝中大将,祖籍也是夏邑,杨尚书对他岂能不知。若青雀真是祁保山的外孙女,那事情可就大不一样了。
莫二郎本是老实的庄稼人,今天也被邓家那帮蛮横的家丁给惹出性子来了,声音大的很,“我救命恩人确是这般说的!我家青苗出生那晚,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活活能吓死人,他却什么都不顾,抱个才出生的婴儿到了我家!若不是实在逼的没法子了,他至于么?!”
邓麒脸上真是挂不住,沉的能掐出水来。邓家的姑娘,祁家的外孙女,风雨雷电之夜被抱到莫二郎这样的农家寻求庇护。要说这里头纯是误会、赌气,估计谁听了也不信。
小小的青雀孤零零站在莫二郎身前,昂着小脸,很严肃,很倔强。
杨尚书心中的惊涛骇浪过去之后,怜惜起地上站着的小女孩儿。站起身慢慢走到青雀面前,弯腰把她抱在怀中,温和告诉莫二郎,“青雀好好的在我这儿,谁也抢不走她。你且下去包扎好伤口,莫吓着孩子。”
莫二郎颇有犹豫之色,被管事的强拉着训斥道:“老爷说话都不听了?快跟着我过来,把伤口清理好,省的落下病根。”莫二郎一步三回头的被拉走了。
青雀死死咬着嘴唇,一句话不说。黑宝石一般晶莹灵动的大眼睛,牢牢盯着莫二郎的背影。杨尚书教养她已久,自是明白她的,柔声道:“你爹爹受的都是外伤,不碍的。”
青雀本是一脸倔强,听了爷爷这温柔的安慰话语,眼圈一红,伸出胳膊勾住爷爷的脖颈,无声的哭了起来。小小的身子不停抖动,滚烫的眼泪滴在爷爷脸上,灼痛了爷爷的心。
“青雀乖,青雀不哭。”爷爷柔声哄着怀里的孩子,眼泪也快掉下来了。青雀是多坚强的孩子,摔着了,磕着碰着了,打架打输了,从没见她哭过。今儿个,却哭成这样。
一旁的邓麒,俊脸早成了一张大红布,如坐针毡。
哄到青雀不哭了,杨尚书命侍女打来热水,投了雪白的巾帕,替青雀洗干净手脸。杨尚书仔细端详端详眼前这张玉雪可爱的小脸蛋,像,真像。
唤来林嬷嬷,把青雀交给她,“孩子受了惊吓,好生哄着。”林嬷嬷答应着,抱了青雀离去。
“今儿怎么不淘气了,这般听话?”林嬷嬷觉着怀中的小女孩异常乖顺,微笑问道。青雀在她怀里拱了拱,小脑袋依恋的贴在她胸口。林嬷嬷心软成一滩水,青雀,你乖巧起来的时候,真是招人疼啊。
带青雀去看了包扎好伤口的莫二郎,又去看了青苗和青树,青雀犹嫌不足,细声细气问着,“我娘呢?”林嬷嬷没法子,又命人去莫家把祁氏唤了来。青雀见着祁氏,满足的叹了口气,偎依在祁氏怀里睡着了。
客厅里,邓麒知道瞒无可瞒,只好全盘托出。杨尚书叹道:“怪不得老夫和青雀如此投缘,却原来,青雀是王堂敬的曾外孙女!”
邓麒变了脸。
王堂敬,是祁玉外祖父的别号。
杨尚书微笑看向邓麒,“世孙有所不知,王堂敬,和老夫是同科同年。老夫殿在二甲,他也殿在二甲,老夫性子温和,从来不爱得罪人;他却是名门公子的派头,孤高狷介,目下无尘。”
时日一久,性子温和的渐渐升官,目下无尘的仕途堪忧。可是,同年依旧是同年,那份惺惺相惜,那份志同道合,并不曾改变。
“青雀脾气大。”杨尚书的笑容之中,满是溺爱纵容,“老夫一直觉着青雀似曾相识,非常亲近。直到今日才明白,原来她是故人之后,她的身体里,流着王家的血。”
邓麒脸色煞白,讪讪道:“这孩子,总是邓家的骨肉,是晚辈的亲生女儿……”孩子,是属于父亲一族的。母族再显赫,再有名望,也夺不走孩子。
杨尚书笑着打断他,“世孙的来意,老夫尽知,却是难以从命。青雀便暂时寄养在我膝下,若邓家要讨回,请令祖父亲自出面吧。”
邓家和祁家虽没正式定下婚约,却早有结为秦晋之好的意思。如今你宁国公府先娶了祁家姑娘,又娶了沈家姑娘,旁的我不管,到底怎么安置青雀,给个明白话。
邓麒你办事不牢靠,说话不管用,就甭跟我在这儿废话了,换个说话管用的过来。宁国公府当家作主的是你祖父宁国公邓永,想要青雀,邓永亲自出面,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杨尚书虽是面带笑容,语气却是威严、不容违拗,邓麒不敢硬犟着,只好唯唯答应。杨尚书既是王家故交,必定向着祁玉,要想不明不白的接回女儿、妻子,怕是要费些功夫。
来者是客,正事说定之后,杨尚书少不了要留邓麒饮宴。邓麒还存有妄想,想要打动杨尚书,除诉说自己的无奈之外,一再声称,“沈氏极贤惠大度,她和祁氏原是闺中好姐妹,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盼着祁氏回京,好姐妹团聚。”
正室的名份,邓麒是铁定给不了祁玉的。他和祁玉是悄没声息成的亲,沈茉是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进的门,拜过公婆,拜过祖先,上过族谱。朝里也好,老亲旧戚人家也好,都知道沈茉是他的妻子。
邓麒这种人,杨尚书实在懒怠搭理他。不过邓麒总是青雀的亲爹,杨尚书想着青雀可爱又倔强的小模样,微笑问道:“两人是闺中好姐妹,沈氏可知道邓家和祁家曾经彼此有意?”
两位小姑娘,一位姓祁,一位姓沈,都是武将家的女儿,从来要好。祁家姑娘和邓家小子快要定亲了,沈家姑娘能不知道么。后来祁家遭了难,祁家姑娘回了乡,沈家姑娘便嫁给邓家小子了,还对邓家小子说,“快把我的好姐妹接回来呀,咱仨一块过日子。”
呸,骗鬼呢。
邓麒红了脸,含混道:“她本不愿意的,却不敢违了父母之命。”婚事又不是沈茉说了算,沈父沈母硬要同意,她有什么法子。
杨尚书举起手中的鸡缸杯,悠悠道:“想成就一门婚事,颇难;想毁掉一门婚事,还不容易么。”
她是沈家嫡长女,备受父母宠爱,她若真不想嫁,能毫无办法?
邓麒忙举杯敬酒,岔了过去。
沈茉常常含情脉脉的看着他,见了他便脸红害羞,为他写过情诗,生过相思病。玉儿的这位好姐妹早已对他心存爱慕,他自然是知道的。从前祁保山还在世的时候,和祁玉的亲事是板上订钉,他虽觉着心中窃喜,并没生出什么绮念。等到祁保山父子阵亡,祁家迅速败落,邓麒的祖母、母亲执意不接受祁玉,却都喜欢沈茉,邓麒也便生了享齐人之福的心思。
祁玉固然是风华绝代,沈茉也是姿色过人,能够两美并收,哪个男人不乐意呢。
“沈茉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可以服侍公婆、应酬亲朋。玉儿秀色可餐,可怜可爱,可以和我朝夕相对,温存缱绻。”邓麒想的很美。
可惜,沈茉肯,祁玉不肯。才得了一点风声,祁玉离家出走,跑云南了。
“玉儿你真是的,难道我会舍得委屈你?”邓麒酒入愁肠,满怀哀怨。
趁着酒劲儿,邓麒扑到杨尚书面前求恳,“骨肉分离,实为人世间至为惨痛之事。求大人垂怜,许晚辈抱走小女,父女团聚。”
杨尚书打个哈哈 ,“世孙喝醉了。”命人扶起他,强送到厢房歇息。自己对着一丛花树,满目美景,心境萧瑟的独自又饮了数杯。
邓麒去而复回,“晚辈这便前往云南,接回祁氏。小女年幼不懂事,求大人多加看顾。”
杨尚书凉凉看了他一眼,“莫怪老夫没有提醒你,王堂敬素来睥睨尘俗,这会子,他外孙女许是已出嫁了,也说不定。”云南很远的,大老远的你白跑一趟,我老人家不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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