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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部分

青雀歌-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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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继谁呢?这是一个问题。过继宗室远支;不合情理,近支么,只有辽王或益王的儿子了。
皇帝缠绵病榻;太皇太后大为忧心,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她本来就年迈体衰,哪禁的起日夜忧虑伤心?腊月里的一天,太皇太后薨了。
皇帝大为悲痛,强撑着病体为太皇太后治丧。太皇太后的丧礼过后,皇帝病势越加沉重。
干清宫,皇帝寝殿。
寝殿中弥漫着苦药的味道,和凄凉的气息。皇帝躺在卧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神情厌倦。张皇后在他身边啜泣,皇帝打起精神微笑,“莫哭,我无事。”张皇后见他说话声音都是弱弱的,更加悲伤,眼泪如掉了线的珍珠一般不停滑落。
皇帝卧榻前跪着两名面相斯文的中年太监,两人都是眼中含泪,“拟旨。”皇帝简洁的吩咐。这两名中年太监一个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高锦,一个是秉笔太监孙全。高锦清廉,孙全谨慎,对皇帝一向忠心。两人含泪磕了头,下去拟遗诏。
张皇后顾不上哭了,“陛下,拟什么旨?”是遗诏么,这大位到底传给谁?过继谁家的孩子?最好是益王的儿子,年纪小,能养的听话。辽王的儿子都太聪明了,即便才两三岁的小勇,也是鬼灵精,不好糊弄。
皇帝疲惫的笑,努力抬起手,轻抚她的鬓发,“放心,我会把后事安排好,把你安排好。我走了,也要你安富尊荣,依旧做人上人。”皇帝的声音很温柔。
“依旧做人上人”,是皇太后吧?张皇后感动的鼻子一酸,伏在皇帝身上大哭。皇帝困难的伸手替她拭泪,“对不住,我身子不争气,走的这么早。梦月,撇下你一个,我很抱歉。”
张皇后哭的更伤心了。
“宣阁臣李奇、卓正、许琳,宣辽王、辽王长子朱聪。”皇帝打起精神说道。
小太监们忙出去宣口谕。
张皇后泪眼迷朦的抬起头,“是要过继聪哥儿么?”皇帝疲惫的笑笑,“稍后便知。”命内侍拉起杏黄色的帷帘,张皇后坐在帷帘后。隔着帷帘,皇帝和张皇后手拉着手,并没分开。
李首辅和卓次辅、许大学士正在文渊阁办公事,听到宣召,急忙一路小跑着到了干清宫。三人进了寝殿,跪在御榻前磕头,皇帝见了他们,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三人见状,伏地哽咽,悲痛难以抑制。
皇帝昏了过去,守侯在寝殿外的太医忙进来施救,殿内一阵忙乱。宫女、内侍的脚步声,太医的吩咐声,张皇后的哭声,纷至沓来。
李首辅等三人挪到稍远处跪着,各自垂泪。
“殿下,小殿下,这厢请。”耳边传来内侍谄媚的声音。李首辅等三人举目望去,只见辽王手中携着长子朱聪走了进来,这父子二人风姿皆是秀异,虽是步子快,走的急,独自翩然不群。
皇帝无子,召了辽王父子入京,其意不言自明。这会儿看见辽王父子进来了,三位阁臣都是心里有数。
辽 王父子快步到了皇帝卧榻前,一个叫“哥哥”,一个叫“伯父”,呼唤皇帝。皇帝不知是被太医们救治过来的,还是被这父子二人给唤回来的,睁开了眼,“聪哥 儿。”皇帝眼前是小聪聪焦急的面脸,他少气无力的微笑,“伯伯累了,想睡一会儿。”小聪聪懂事的握住皇帝的手,“伯伯您睡吧,聪儿守着您。”皇帝微微一 笑,闭上眼睛,睡着了。
太医谨慎的看过,“陛下过于疲累,小憩片刻也好。”方才皇帝是昏过去,这会儿是睡过去,不一样。
寝殿中的众人,都暂时松了一口气。
杏黄帷帘后的张皇后收起眼泪,命令道:“辽王,你和三位阁臣一起跪着。”你儿子可以留在皇帝身边,你是臣,和臣子们跪在一处吧,君臣之分,要清楚了。
李首辅等三人很自觉的往后挪了挪,给辽王腾地方。
小聪聪一手握着皇帝,一手牵起父亲,“爹爹不走,和孩儿一起守着伯父。”辽王柔声答应,“好,爹爹不走。”
这父子俩是什么意思?帷帘后的张皇后、地下跪着的三位阁臣,目光一起投向辽王父子。
辽王站在御榻前不动,口气淡然,“皇嫂这话说错了。皇兄尚未宣布遗诏,臣该位于何处,尚无定论。”
你怎么知道我该和阁臣们在一处,你说了算么。
张皇后气的坐不住了,霍的站起来,厉声道:“大胆!你敢抗旨不成?”虽是隔着杏黄色的帷帘,外面的每个人却都能感受到她的怒火,皇后,已是怒不可遏。
“抗旨?谁的旨?”辽王的口吻依旧云淡风轻,“我皇兄正在小憩,敢问皇嫂,此时此刻,谁有资格在这寝殿发布旨意?”
“你,你……”张皇后气的身子发抖,伸手怒指辽王,咬牙切齿。
“皇兄正在小憩,求皇嫂心疼心疼他,声音略小些。”辽王声音温柔,“做妻子的,谁不心疼丈夫,您说是么?”
张皇后气的说不出话来。
李首辅向前膝行一步,眼神坚定的看着辽王,“辽王殿下,皇后说的没错,您确实该到我们这边来。殿下,令郎过继给陛下之后,他是君,您是臣。”
李首辅是官场老手了,他虽是直视辽王,可语气恭谨,声音也不大,跟张皇后截然不同。
“过继?孤什么时候答应过继了?”辽王客气的询问,“李大人,过继需要双方同意,这点子道理,你总是知道的吧?”
孩子的亲爹都没答应,你过的什么继?说梦话呢。
李首辅直起身子,眼眸中闪着愤怒的光茫,“殿下不答应过继,纯是个人私心!殿□为宗室近支,为江山社稷想过么,为陛下的身后事想过么?您……陛下待您着实亲厚,您这行为,对不起陛下啊!”痛心疾首,正义凛然。
哥哥待我好,我便要把亲生儿子双手奉上?辽王无语。
卓次辅也向前膝行一步,语气生硬,“请殿下为祖宗基业着想,舍私情,全大义!殿下,您受先帝、今上深恩,为报父兄恩情,舍身尚且应该,何惜一子!”
这话说的,真是慷慨激昂。
许琳依旧原地跪着不动,脑子里迅速转着念头。看辽王这样子,分明是想兄终弟及,自己做皇帝。张皇后和首辅、次辅的意思,却是要过继朱聪,父死子继。辽王是一个人,张皇后那边,如今已有三个人,谁占上风?最后谁会赢?自己应该站在哪边?
李首辅和卓次辅全是庶吉士出身,讲起大道理来头头是道,“殿下,牺牲您一人,成全了整个天下啊!殿下深明大义,禀性宽仁,请以父兄为念、以天下苍生为念,勿为私情所左右!”
我哥哥因为张皇后纵容张氏兄弟为恶的时候,你们怎不劝他,“勿为私情所左右”!辽王对这两位德高望重的阁臣,实在尊敬不起来。
“孤才学浅陋,要请教两位阁老大人几件事。”辽王静静看着李首辅、卓次辅,直指要害,“过继向来讲究‘过庶不过嫡’,对不对?聪哥儿是孤嫡长子,孤有三子,为何两位阁老大人硬要过继嫡长?”
严谨说来,除了嫡长子之外的所有儿子,全是“庶”。正室生下的第二个儿子,在他的兄长面前,是庶弟。过继,向来是不许过继人家嫡长子的,“过庶,不过嫡”。
李首辅、卓次辅没想到辽王话锋一转,问起这个,一时间倒有些吱唔不来。辽王说的没错,过继,确实不能过继人家的嫡长子。可是,皇帝不是一直把聪哥儿带在身边么?皇帝不是直接把聪哥儿宣召过来了么?李首辅、卓次辅也就没想那么多。
“请殿下为祖宗基业着想,为礼法尊严着想……”卓次辅顾左右而言他,不甘心的说道。
“礼法?”辽王敏锐的抓住了这两个字,“不经生父同意,强行过继,这难道是礼法?有三子,却要过继嫡长,这难道是礼法?子为君,父母为臣妾,这难道是礼法?”
辽王一句接着一句,气势如虹。饶是李首辅、卓次辅熟读经书,也被辽王这一连串的质问暂时问住了,哑口无言。
可是在李首辅、卓次辅的心里,却是极不同意辽王的。你哥哥是个好人,好皇帝,他快要死了,没儿子继承皇位,你连过继个儿子都不肯,居心叵测!你不就是想要自己当皇帝么,利欲熏心啊。你怎不想想,你要当皇帝,你哥哥这一支就是绝后了,你忍心么?
李首辅、卓次辅对辽王十分不满。和仁爱的皇帝陛下相比,辽王太差了,没度量,没见识,没眼光。
“阿原。”卧榻上的皇帝弱弱的叫道。
“陛下醒了!”李首辅、卓次辅相互看看,泪如满面。杏黄帷帘后的张皇后哽咽着扑到皇帝身上,“陛下,您可不能扔下我啊,您还没走,已经有人不把我放在眼里,肆意欺凌了!”
辽王在御榻前跪下,低声叫着“哥哥”,握住皇帝冰凉的手,心里沉甸甸的。皇帝虚弱的笑了笑,“阿原,从前哥哥一直觉得你太过单纯,大位传给你,哥哥其实是不放心的,所以才会一心栽培小聪聪。不过,听了你方才的话,哥哥可以放心走了。”
阿原,他面对阁臣的指责会有理有据、不慌不忙的一一驳斥,既不屈服,又不以势压人。阿原,有前途。
“哥哥!”辽王心如刀绞,泪水流了满脸。哥哥,咱们兄弟情深,可是,我不能把小聪聪交给张皇后,我不能把我的儿子交给一个恶毒的女人。
掌印太监、秉笔太监一前一后进了殿。
“宣读遗诏。”皇帝吩咐。
掌 印太监高锦肃容道:“请辽王接旨。”辽王收起眼泪,再拜俯伏,高锦展开手中的一轴黄绫揭贴,念道:“遗诏,与四弟辽王:朕无子,兄终弟及,皇位传你。你要 勤政爱民,进学修德,用贤使能,无事怠荒,保守帝业。”念完,恭恭敬敬把手中的黄绫揭贴交到辽王手上,辽王接过遗诏,含泪对着御榻上的皇帝磕了头,依旧站 在皇帝榻前。
李首辅、卓次辅都是大惊失色,帷帘后的张皇后软软的倒了下去。皇位传给辽王!自己还是成了皇嫂么。
掌印太监高锦又展开另一轴黄绫揭贴,“这是陛下给内阁的遗诏,请李奇、卓正、许琳三位阁臣接旨。”
长跪在地的三位阁臣都冲着皇帝的御榻磕头,聆听遗诏,高锦沉声念道:“朕不豫,新君赖卿等辅佐。朕四弟辽王原天性纯厚,仁明刚正,卿等社稷重臣,务必协心辅佐,以安养军民为本,遵守祖制,保固皇图。”
李首辅是三位阁臣之首,高锦念完,要把遗诏交给他。这道遗诏一旦交给内阁,就是大局已定,再无翻转可能。


、第163章 改第元
掌印太监是当着皇帝的面宣读遗诏的,纵然李首辅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他也没有理由不接。李首辅正要伸手接过黄绫揭贴;却听帷帘后伟出一声哀 嚎,“陛下;陛下你怎么了?”接着,张皇后厉声吩咐,“陛下昏过去了;速传太医施救!”御榻前一阵忙乱,李首辅心里一凛,没有伸手接遗诏,却连滚带爬的到 了皇帝御榻前,“陛下!”一声大喊;老泪纵横。
卓次辅一向是跟李首辅暗暗较着劲的;这会儿也不能不佩服了。看看,遗诏他没接,还谁也挑不出他的毛病来:他眼里只有弥留的陛下啊,太悲痛了。
不接好,不接这遗诏,便还有转还余地。
卓次辅、许大学士也啜泣着呼唤“陛下”,神情哀凄。
太医忙前忙后的,过了会儿,皇帝悠悠醒了过来。张皇后扑到他身上哭泣,“陛下,你带我一起走吧!”皇帝爱怜的看着她,眼中有多少不舍。
“阿原,好弟弟。”皇帝困难的转过头,声音虚弱,却又清晰,“善待你嫂嫂,尊她为昭穆皇后,让她安度余生。”
辽王紧紧握住皇帝的手,“哥哥,阿原一定会尊嫂嫂为昭穆皇后,凡皇嫂该有的尊荣,一样不少。”
皇帝眼中闪过丝满意的笑意,眼神渐渐暗淡下去。好了,后事都安排好了,可以安眠了。真是累了啊,硬生生撑了这么久,浑身都是疼的,我,再也撑不下去了……
辽王哽咽叫了声“哥哥”,小聪聪也觉着不对,眼中流着泪,口中叫着“伯伯”,皇帝勉强抬了抬眼皮,声音微弱,“聪儿,你要好好的……”皇帝声音越来越小,那只露在被子外的、枯瘦的手,渐渐不动了。
“陛下”不知是谁悲愤的叫了一声,众人都是脸色哀痛,下意识的要跟着举哀:陛下已经驾崩了,遗诏已经宣读,该举哀了。
“都住口!”帷帘后传出一声断喝,正是张皇后的声音。她这一喝,把正要举哀的内侍、宫女等,都给吓住了,不敢再出声。
帷帘后伸出一双白皙的手,把皇帝的头抱了过去,轻声和他说着话,“咱们不能绝后啊,陛下说对不对?依妾的主意,陛下过继益王的儿子阿彬,先立为太子,然后即皇帝位,陛下说好不好?”
一片寂静之中,这话清晰落到众人耳中,有人欢喜,有人担忧。
张皇后又惊又喜的声音,“陛下您点头了?您答应了?好啊,妾这便命人拟旨,速去抚州,召阿彬进京!”
掌印太监高锦,和秉笔太监孙全,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
张皇后在帷帘后高声吩咐,“高锦何在?李奇何在?你二人一为大内总管,一为内阁之首,可托付重任。陛下有旨意,过继益王长子彬,立为太子,速速拟遗诏!”
李首辅朗声道:“臣,遵旨!”
高锦大声抗命,“陛下清醒之时,命辽王即皇帝位!言犹在耳,如何能更改!”
张皇后大怒,“陛下方才亲自对我点了头,难道做不得准?高锦,你不过是刑余之人,交敢藐视于我!”
张皇后霍的站起身,厉声命令,“来人,拿下辽王父子,拿下高锦!”
寝殿外拥入十几名盔甲鲜明的锦衣卫,围住了辽王父子、高锦等人。
李首辅、卓次辅、许大学士三人,都在迅速盘算着,迅速打着主意。张皇后是铁了心要过继,她号称是陛下点了头,其实陛下已经好大会儿没发出声音了,谁知道是真是假?可是,谁敢质疑她呢。若是锦衣卫真是一拥而入,制住了辽王父子,抢下遗诏,重新再拟……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正在这情势紧急、箭拨弩张的时候,高锦放声大笑,“陛下久不出声,怕是已驾崩了吧?我受陛下深恩,无以为报,这便跟了陛下同去!没有我,没有我往遗诏上盖印,看你如何糊弄天下人!”
高锦抢过身边一名锦衣卫的腰刀,挥刀自刎,血溅当场。孙全一声哀嚎,扑了过去,托住直直倒下的高锦,泪流不止。
这场突变,让李首辅等人傻了眼,也让帷帘后的张皇后气急败坏。天底下竟有这般不识抬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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