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将军解战袍-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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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进来的时候,还对段云亭满怀愤恨,甚至做过把狱卒饭菜打翻的冲动事。然而几日之后,一来是肚子扛不住,而来身处如此闭塞的地方,时日一长人也快与世隔绝了。渐渐她也不再一味地冲动,而是平静下来,等待着这牢门打开的一日。
她知道段云亭一定会来,莫名地知道。
果然,在不知何年何月何日的一个时候,这牢房里迎来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访客。
彼时沈秋正蜷抱着自己靠在墙角昏昏欲睡,恍惚间听到门外铁链碰撞的叮当声,立刻情醒了过来,却并未抬起头,却仍是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她并没有被上手链脚镣这类累赘的东西,但门却锁得比旁人繁琐许多。只听那铁链子叮叮当当地响了许久,门终于打开,紧接着脚步声响起,似是有人走了过来。
那脚步声停在了自己面前,连带着衣料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沈秋屏息凝神,等了许久,周遭却是分毫动静也没有了。
迟疑了一下,她终于动了动,抬起头来。
然而刚抬头,就被眼前几乎贴上自己一张脸吓得半死。沈秋好不容易忍住了冲动,才没一掌挥过去把那张脸打成猪头。
而对方见状这才好似满意了一般,退开了几分笑道:“看爱卿装睡装得十分惬意,朕实在不忍打断啊。”
沈秋定了定神,站起身来,却只拱手道:“见过陛下。”
段云亭也跟着站起身来,却是扭头漫不经心地往房内四顾一番,道:“此处爱卿可还住得习惯?吃穿用度若有差池只管告诉朕,朕一定给你添上。”那嘘寒问暖神态,竟仿佛自己决不是那罪魁祸首。
而纵然他如此插科打诨,但二人之间半月前被生生中断的种种,此时又浮上沈秋心头。她定定地看着段云亭,问道:“不知陛下屈尊来此,定是有要事吩咐吧。”
段云亭能分明感到对方刻意的冷淡疏离,心下暗淡自己这叫自作孽不可活啊。面上却仍是笑了一声,道:“没有要事朕便不能来了?”
沈秋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实则段云亭推开牢门的那一刹那,她心下便隐隐有所感知,自己最不愿看到的事,兴许便要来了。
段云亭见她如此,笑容也慢慢地淡了下来。他转身走到牢门边,伸出手握了握那结实的立木,慢慢问道:“如若两国开战,你……将站在哪边?”
他背身而立,看不见面上的表情,然而言语低沉,竟仿佛是夹杂着几分黯然。沈秋心头立刻收紧,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自然是西秦。”
“果然不出朕的所料。”段云亭笑了一声,道,“只是……如若西秦是不义的一方,你还会如此?”
沈秋道:“其中……定有误会。”
“误会?”段云亭闻言终于回过身来看她,神情里是少有的无奈,“若说起初的冲突乃是误会,兴许还说得通。只是这太子冀封,二皇子冀禅,加之振国大将军亲自领兵十万发兵东进,爱卿能否告诉朕,这其中……究竟能有何误会?”
沈秋闻言霎然怔住。她兴许料到了两国之间关系已然紧张得不可化解,甚至料到两国甚至已然开战。却从没想过,主动进攻的竟当真会是西秦,还是……以如此决绝而又不死不休的方式。
从段云亭面上的神色也能看出,如此铺天盖地的攻势,让他也无法继续保持冷静。
沉默了许久,沈秋忽然撩起衣摆,面对着段云亭跪下。
段云亭垂眼静静地看着她,面无表情道:“爱卿,朕是不会让你离开的。此时此刻,你若想得明白,便照旧在宫中行走;若想不明白,便继续待在此处吧。而你的选择不过此二者而已。”
沈秋并不意外,闻言只是定定地看这段云亭道:“臣确有一个不情之请,却并非如方才陛下所言。”
“哦?”段云亭挑眉,“那是什么?”
沈秋慢慢地伏跪下去,口中道:“臣恳请入伍,随陛下出征迎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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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段云亭闻言面露讶异,扬了扬眉,笑道:“爱卿是如何看出,朕有亲征之意的?”
沈秋静静地看着地面,慢慢道:“西秦尚武,东齐重文,单论战力西秦本就更胜一筹。而今西秦遣两名皇子、一名老将领兵十万突如其来,更是教人应接不暇。处在如此境遇,东齐无论是在主帅阵仗亦或是全军士气上,都将落于下乘。事已至此,唯有御驾亲征一途,方能一振军威,与西秦一较高下。此事……陛下心中应是最为清楚。”
段云亭闻言并未立即开口。他垂眼看沈秋了许久,才忽然轻笑了一声道:“此事朕尚还只是在心中想想而已,沈爱卿竟能如此一语中的。看来朕是该庆幸,当初没让你回到西秦啊。”
沈秋伏首不语。
段云亭知道她在等自己的答案。他负手踱开几步,本欲开口,却仿佛想起什么,猛然回身,看向地面跪着的人。
哪怕看不清面上神色几何,但对方周身透出的执拗,却是分外明显。过去在留在东齐的这么些时日里,段云亭只觉得沈秋有如一滩水,凭依着周遭的石滩丘壑随遇而安,可谓是并不分明的性子。
而如今,他仿佛看到这滩水忽然结成了冰,透出了少有的力度和坚韧。
上一次,应该便是在逃婚的时候吧。但如今,又是为了何种缘由呢?是西秦,或者……还是冀封?
段云亭定定地看着她,慢慢笑道:“沈爱卿,朕忽然有些看不透你了。”
而沈秋仍不作答,听闻此言,甚至动也未动一下。
牢房内忽然变得落针可闻,二人仿佛较着劲一般,只是沉默以对。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门外突兀地响起宫人声音:“陛下。”
段云亭目光不移,只道:“何事?”
宫人在门外拱手道:“左右相率诸位大人在御书房外求见陛下,以商战事。”
“嗯,你且先退下吧。告诉他们,朕稍后便去。”屏退了下人,段云亭终于开口道,“既然沈爱卿之意如此坚决,那么不如便说说你能做什么?而朕又凭什么信你,不会对我东齐不利?”
“臣以为,此战来的突兀,其中必有蹊跷。臣熟悉西秦用兵路数,攻城技巧,愿极力与之斡旋,以一己之力化解战事。相信陛下所愿亦是早日平息争斗,而非同西秦拼得鱼死网破,两败俱伤。”沈秋伏跪在地,终于开了口,却是将一字一句说得郑重其事,“至于如何取信于陛下……臣愿为帐内小卒,未经准许不离陛下左右。期间若有半点不轨之举,但凭陛下处置。”
段云亭闻言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爱卿先起来吧。”
沈秋听闻他此番语气已有所松动,这才抬起头来。却见段云亭抱手靠在牢门边,正垂眼看着她,神情里分明是有些无奈。
四目终于相对,他摇摇头,慢慢笑道:“分明是你有求于朕,为何反倒像朕欠了你似的?”
不知是他的语气太过奇怪,还是那笑里掺杂了什么别样的东西。沈秋触到对方目光的一瞬间,竟又飞快地垂下眼去,不敢直视。
而段云亭却是将她的反应尽数收入眼底,嘴角的弧度便不知不觉又上扬几分。他忽然站直了身子,理了理衣摆,道:“半月前朕已发布诏令,加试武举一次,以求将才。武举之期便在三日后,沈爱卿身份特殊,在取信于朕之前,且先拿出些真本事,说服这文武百官吧。”
意识到对方这是应下了自己的情节,沈秋闻言一怔,及至再抬起眼的时候,只听牢门“吱呀”地被打开,段云亭明黄色的袍角一闪而过,竟已经匆匆去。
想来战事,已经迫在眉睫了吧。
听着狱卒重新将门锁上,门锁发出的碰撞声,沈秋立在原处,许久许久,才松开袖中紧握的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实则在沉默相对的时候,她心内已然暗自做出了决定:随军出征已是她无路可退之下的最后妥协,那时如若段云亭只要说一个不字,她便会立即冲上去将人劫了,强行离宫。
但不知为何,她自方才起便一直在同自己赌,赌段云亭会应下这般请求,而不至于让自己用这下下之策。
至于自己为何敢赌,为何敢信,她心里分明是再明白不过。只是在这战事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有些事,她已无力去想。
她明白段云亭已然给予了自己足够的信任,他能做的也可谓是仁至义尽。余下的,便要只能全依仗自己了。
*****
黄昏时分,正是炊烟四起,碧云暮合的时候,山野之中却充斥着蹄音和铠甲摩擦的声音。
西秦十万人马,已然出征东进。
冀封一身铠甲,打马行在军中。素白的披风随风猎猎飞扬,远远观之,温文之中更透出平素里少见的英武之气来。
只是他定睛看着前方蜿蜒浩荡的大军,许久之后却是垂下眼,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临行前夜,父皇同他的一番对话,仍在脑中反复环绕,挥之不去。
彼时他打点好一切,本是去宫中向老皇帝辞行,而问过些许准备事宜后,对方却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封儿,你可知朕这一生,对你最放不下的是哪一点?”
冀封不知他为何突有此言,却只是拱手回道:“儿臣不知。”
“若论能力品行,亦或是朝野声望,你无疑都是这太子的最佳人选,”老皇帝稍稍挪动了身子,靠向软榻,慢慢道,“只是你心怀仁善,太过亲信于旁人,及至为人君主,这便是大忌了。为人君者,对旁人宁多三分猜忌,不可轻易听信。纵然那人乃是血肉至亲,亦当如此。”
“父皇……此言何意?”冀封闻言沉吟一刻,似已感到他话中隐有所指。
然而老皇帝却仿若未闻,又发问道:“封儿,朕此番决意出兵伐齐的缘由,你以为如何?”
冀封道:“一忍再忍,忍无可忍。”这是父皇做出决定之前,对他一字一句说过的话。
然而老皇帝此番闻言却忽然笑了,道:“两国之间的大小摩擦本属常事,若处处大动干戈,这天下岂还能有宁日?至于秋丫头,婚约已解,她早便不是你的太子妃,境遇如何与我西秦何干?又何至于这般‘冲冠一怒为红颜’?”顿了顿,声音放缓了几分,“此二子者虽无足重轻……却是个最好的由头。”
冀封听到此处,终于讶异道:“父皇莫非……早有攻齐之心?”
老皇帝慢慢道:“东齐那段云亭品性如何,是不是小人,朕并不关心。然而他有几分手段,这却是事实。如今天下三分,南蜀奉我为宗主国多年,不足为惮,趁着朕还有余力时,若能一鼓作气灭了东齐,一来能一劳永逸,为日后除去后患,二来……封儿,这份无上的军功,将是你坐上龙椅的最有力保证。”
冀封听闻此言,心内有震动亦有感念。原来自己的父皇虽然久居深宫多年,心内却一直是通透如镜的。他心中始终保留着帝王应有的冷酷和理智,始终明了每一步决定之后,所要达成的必然目的。
今日对自己的这一番推心置腹,便是希望自己也能如此吧。只是既然如此,他那日听罢战情以及沈秋一事,为何要做出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莫非是因为在场的……还有冀禅?
纵然自己始终无法认他这般铁血霸道的手段,只是事已至此,已然无路可退。冀封沉默许久,道:“父皇用心良苦,冀封感念非常。”
老皇帝颔首道:“既然感念,便勿要辜负朕。朕便在此待你凯旋的消息。”
“是。”冀封领命,正欲告退,却被老皇帝再一次叫住。
“封儿,若论心思深浅,你不如禅儿。”老皇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这句话,朕不会再同你说第二次。”
“多谢父皇提点,”他话中所暗示的,冀封已然也察觉了几分,他一拱手,道,“此战过后,儿臣明白该当如何。”
“如此便好。”老皇帝这才露出了几分笑意,挥手示意他退下。
……
“大哥?”
耳畔忽然响起的呼唤,让冀封猛然回过神来。眼见是亲自巡查过前军的冀禅打马回来了,他收起思绪,面露几分笑意,道:“今夜驻扎之处,可已选定?”
冀禅回道:“方才斥候已然回报,前方有一处凭水的空地,正是驻军的好去处。”
冀封颔首,道:“嗯,如此便好。”
冀禅“嗯”了一声,却发觉二人之间,除此之外已无他话。他垂下眼,无声地笑了笑。
*****
三日后,东齐的武举如期召开。
因了有些仓促,外地人士赶来不及,加上东齐本国以皇帝本人为首,本就不善习武,故而前来参加的人数尚不足百人。不少还是如沈秋成渝赵挺这般的“朝廷内部人士”。故而粗粗估算一下,三日功夫应当能有结果。
武举分为三项。第一项乃是武艺的比试,即两人各选兵器,于事先画好的圈中切磋比拼,先踏出圈者为败。
当日不知是天公不作美,还是太作美了,正赶上烈日当空的大热天。段云亭坐在视角最佳的凉棚下,尽管周遭有七八个宫人在不住地给他扇风,但还是热得挽起了袖子。若不是怕有碍观瞻,他恨不能连裤腿卷都起来。
苏逸陪着他坐在一旁,也跟着沾了点凉风,眼见段云亭身子坐得没个正形,一双眼却是直勾勾地跟着场中间的人。他伸手拿过桌上的冰镇酸梅汤,一口啜尽,道:“依陛下看,沈大人此番能拿个什么名次?”
话音刚落,听得场中一声“承让”,只见沈秋收了手中长鞭,伸手擦了擦额前的汗,对着已经飞出场外的人一个抱拳。
苏逸皱了皱眉,奇怪道:“这才过了几招就把人打飞了,还飞出那么远?沈大人不会心里憋着什么怨气,以此来发泄吧?”
段云亭咽了咽口水,假装没听到。
由于沈秋出手太快太猛,在漫天飞舞的人影中,第一项不过半日便告结,拔得头筹者自然不需多言。
第二项乃是骑射之术的考验。比试双方各配一匹马一杆长枪,为了降低伤害,枪头被取下,其实跟棍子无异。不同的是,枪的一头包着沾了石灰粉的布头,被戳中者铠甲上会留下白色的点。故而十个回合之后,身上白点多的一方为败。
此时的天已然越发热了,段云亭又给自己加了两个人扇风,四面八方的风吹得他衣衫翻飞,丝发乱舞。他低头一口气猛喝了半壶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