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无双 作者:水墨惊鸿-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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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着地图一角道:“这几日会有阴雨。江陵城沦陷,只可驻扎在距城门外三十里的望城坡。望城坡在向西有个西风渡口。现在这个时季,芦苇正茂。落是一旦有差错,不能硬拼。可暂且推到西风渡。”
穆黎岁点点头:“战事来的快,容不得喘息。如今正值夏季多雨。从帝都到江陵城即便是快马加鞭,也需赶至数日。我们不如改走水路。可减少行程。”
“走陆路。”扶兮眉头微仄,否决道:“裘老将军被抓,并未被杀,梁军是想用裘老左饵,让我们乱了方寸。若我们急急赶去,便是中了他们的计。人心叵测。谁知道容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小心点好。”
“可……”穆黎岁还想说什么,扶兮已拉紧缰绳不再看他,他喉咙微动,俊秀的脸上慢慢没了表情,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数万大军约莫行至十日路程到达了江陵城,扶兮一干人扎营在预先计划好的望城颇。
上次一站,楚军损伤惨重,而梁军亦好不到哪去。扶兮很多时候都在想梁军这般拼了命究竟是因为什么,是齐国在背后撑腰,亦或者是别的?
手肘撑着额头,胳膊抵在案上翻阅书简,只是心烦意乱,看不进几个字便随手又扔到一边。
她揉了揉额头正要起身,营外却传来了吵嚷声。
营帘被挑开,副将颇为抱歉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位年纪不大的士兵,个个手中握着刀。
“这是做什么?要打群架吗?”扶兮负手走近,扫视了一眼众人。
副将为难道:“将军,属下已经说了将军在休息,可他们……”
“哼!”副将的话被为首的一个年轻小兵打断了,“是我们自己要进来的。”他的年纪比扶玉大不了多少,一脸的稚气尚未褪去,可言语中却是这个年纪少有的铿锵:“裘将军被擒,城池沦陷。这是楚国的奇耻大辱。我们是来雪耻的!请将军允许我们去和梁军拼了!就是要我的性命,也在所不辞!”
此言一出,其他几位也跟着齐声应和:“对!”
扶兮目露欣慰,赞道:“一心为国,并且勇气可嘉,值得表扬。”说完点着头,又走回了案边,理了理铠甲,重新坐下,若无其事的拿起书简翻阅。
再无下文。
气氛顿时凝结,营中变得寂静急了。
几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面面相觑。
似乎感受到他们的不自在,扶兮讲书简一低,问道:“你们怎么不去?”
副将瞪他们一眼,上前道:“将军,别跟他们一般见识,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小孩子。”
“你无须责备他们。”扶兮重新搁下书简,抬头看着众人,目光最后落到了那小兵身上:“年轻人气血旺盛是好事。待他们冷静下来就不会这么冲动了。”
小兵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扭捏道:“将军有话不妨直接告诉我们。”
“好罢。你们跟我来。”扶兮起身走出营帐,拐了弯站在了不远处的一个山坳上。
望城坡之所以被称之为望城坡,全因为地形,导致在坡上可清楚的看到远处江陵城墙,相反的,城墙上的人却因为树木遮蔽以及距离,看不见坡下的人。
落日像一幅五彩云锦笼罩着苍穹,扶兮伸手,指着远处的城墙问道身边跟随而来的人:“你看到了什么?”
小兵的视野里都是一片昏黄,他想了想一五一十的说:“墙,梁军。”
“不,是满城百姓。”扶兮纠正了他:“楚军早已元气大伤,即便梁军也是如此,我们也不可掉以轻心。那城墙里站着的,再也不是我们楚国士兵,而是敌军,被俘虏的将士又何止裘老将军一个。我要为他们做打算。所以江陵城只能智取。”
她静静的站在山坳上,远眺城墙,庄严的像是一尊神像。
即便她有滔天的怨恨,可是她知道,她要恨得,只是孟家而已。
她不是圣人,生来不是为了保护他人,但她却可以控制自己,将伤害他人的可能性减少到最小。
这是一个公主的使命。
也是一个将军的任务。
小兵不再说话。
广大恢弘的城墙便在眼中,扶兮看着梁军来回巡逻,忽然之间,一个身影跃入眼中。
第十七章
额飞赤焰,双目阖紧,青衫素袍,嘴角含笑的站在来回巡逻的士兵间,靠在城墙上,侧耳似乎在听着楼下士兵的呐喊声,高呼声。
那不是墨言么?
扶兮看出了神,没发觉穆黎岁已经来到她身后。
当日在九重宫,她探过他的脉,平稳如常人,那不是一个习武者的脉动。
他讲的一口南方音,他是楚国人这一点她也从未怀疑过。
如今他却出现在梁军里,瞧那模样,半点不像个俘虏。
他是谁?
是军师?梁人?还是旁的。
铠甲下的手慢慢紧握,扶兮情不自禁低喃出声:“他怎么会在这里?”
“谁?”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询问,扶兮一惊,后退一步,抬头看见了穆黎岁,她虚叹了口气说:“没什么。”
再抬头朝远处看去时,已经没了那身影,她心下暗疑,莫非是自己眼花了?
“你怎么了,一惊一慌的?”见她魂不守舍,穆黎岁伸手拍了拍她,扶兮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担心老将军在容敛手中会受皮肉之苦。”
“如今梁军占领了江陵城,我们不能贸然出兵。唯有等夜幕降临,再行作战计划。”
“日已黄昏,江陵城的的天很快就会黑了。届时,我们便夜袭江陵城,希望能杀容敛个措手不及。”
“扶兮,这一仗你有多少把握?”穆黎岁忽然问她。
沙场多年,他从不会如此问扶兮,如今这么突然一问,到叫扶兮有些不明所以,她看着温柔的他,思忖了一下,冷静的回答:“一分把握。”
穆黎岁知道她没有撒谎,她素来不会低估风险,也不会高估自己的实力,他看向她的眼光一如既往的柔和:“扶兮,你又何苦……这么拼命呢。”
扶兮没有看他,侧身道:“你与我不同,出生与生长都不同,所以你无法理解我。我拼命有我拼命的理由,我不想说,你也不会明白的理由。”
正说着,不远处有个小兵匆匆跑来,看了眼穆黎岁才将双手举过头顶,对扶兮恭敬道:“将军,梁军派人送了封信来。”
扶兮接过信件,挑开红戳一看,顿时眉头收紧。
穆黎岁见她不说话,凑上前一瞧,怒道:“容敛约你到梁营共商大事?这不是要你白白羊入虎口吗?还敢说得这么明目张胆!简直欺人太甚!”说完,一把夺过信斯了个稀烂。
“即便是我们拼到还剩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可能让你去冒这个风险。这个容敛!”穆黎岁盛怒的握紧拳头,扶兮却没有理他,而是追问那小士兵:“送信的人呢?”
“就在营中,属下曾经见过他,是梁国公子身边的……副将。”
副将?
穆黎岁与扶兮皆一怔,原本以为容敛是设了陷阱,却不想他派来送信的竟然是身边的副将。
“或许,他所谓的商讨是真的。”扶兮笑笑:“用一个得力的副将来换我,这生意对他来说,有弊无利。如今我们一筹莫展,去会会也好。”
“扶兮!”穆黎岁一把掰过她的身子,几近咆哮:“你开什么玩笑?满城百姓,一个你,一个老将军,一个你。你算算,究竟是谁亏本?”
“我们不知裘老将军被他们囚禁在什么地方,即便是夜袭,也没有把握。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顿了顿,她道:“况且,我也不是这样明目张胆的去。”
*
夜渐黑,梁营外的守卫丝毫不敢懈怠,打起十分的精神巡逻。
营中摆着一张矮案,对坐着两人,面前是一盘刚开的棋局。
灯火照到容潋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他优雅的抚摸着手中的黑子,笑道:“手谈,我容潋在梁国可是一等一的好手。”
前方传来一声轻笑,修长的手指在棋盘山落下一子,温柔的声音响起:“听说你抓了一个老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眉宇温和,是墨言。他今日换了一身不同往日的月白色儒衫,端坐在容潋面前,柔和不争,不敢冒犯。
容敛手指一顿,故意拉长语调,阴阳怪气道:“我说怎么好好的找我下棋来了,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墨言点点头,摸索着手掌旁的杯子说:“也不全然是,我来,不是请你喝茶了吗。”
容潋不信,灌了一口茶:“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那小公主。”他抬头瞧瞧墨言雍容的样子,又问道:“不过这么多年了,我说你……”
“容潋,你误会我了”墨言打断了他的话,莞然道:“我对她只不过是……”
“是什么?是怜悯?愧疚?还是旁的?反正不管事什么,就不是在意。”容潋不屑的瞪他一眼:“我才不信,你即便是欺骗了天下人,能骗的过你自己?”说完,重重的搁下一子。
墨言听完他的话后,眉间笑意更浓,敛着袖子不急不慢的摸索着棋盘,探探当前黑白子的局势,他并未回答,而是将话锋一转,道:“你说你棋艺精湛,不如我让你三子,你若输一局,就退兵三里,你看,如何?”
“瞧瞧。”容潋咂咂嘴,将手一收:“我就说,有备而来。”他退兵,得益的无非是那小公主,他又不是不知道,可面前的人撒谎连个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有些懊恼,把玩着棋子跟他唱反腔:“我要是不答应呢?”
“你要知道,以我的能力,今日,请你喝的是清茶,往后,可就是砒霜。”墨言淡淡的说出这句话,叫容潋平白打了一个寒颤,他脸上的笑容慢慢僵住,手也渐渐将棋子捏紧:“你我虽是至交,可我身后也有梁国百姓,我的父王,我是梁国人,我也有我的使命。”
“开个玩笑,何必这么紧张。”墨言眉头扬起,笑意不褪:“我只要确保她平安,其他的,即便你屠了满城百姓,又与我何干?”
飞扬的神色又逐渐在脸上恢复:“想不到你这么歹毒。可惜你撒手不干了,否则指不定也能成为一代霸主。”
墨言只是笑笑:“富贵荣华于我皆浮云。”
“你倒看得开。”容潋双指夹着一枚棋子,墨珠一转,嬉笑道:“至于退兵的事,你眼睛不好,就不怕我耍赖?”
“你可以试试。”
说话间,墨言耳根微动,忽然道:“有人来了。”
“什么人?在哪?”容潋起身,在不过仅有两人的营帐中四处张望。
墨言起身背对着他,正欲离开,可惜已经迟了。
营帘被人挑开,有个士兵低头入内:“将军,楚国公主来了。”
“楚国公主?”容潋别有深意的抬头看了眼面前的那个背影:“她在哪?”
“她在……”士兵话未说完,容潋便觉脖颈一凉,一把匕首抵在了他的喉咙处,他心底微惊,回头,对上一双澄澈凌厉的双眼,还有一张如花的笑脸:“她在你身后。”
扶兮抬起头,笑道:“容公子,许久不见。”
容潋没有说话,而是抬头看墨言,熟知方才还站着墨言的地方已是人影无踪,唯前方营窗上一小块布帘微微晃动。
好个没良心的墨言,容潋暗咒一声,竟在他们谈话时溜走了。
无奈,容潋瞥一眼脖颈上的那只手,全身绷紧:“我约公主来叙事,公主这样,不大好吧。”
“裘老将军在哪?”
“一个老头,公主何必大张旗鼓,亲自跑来。就算你不来,我也是打算把那老头还给你们楚国。”
“你会有这么好心?”扶兮笑了笑:“既然想放就快放,不要动歪心思。我能顺利来,自然有我的退路,况且,大公子现在也在我手上。杀了你,不过在我一念之间。”
“黄泉路上有江陵城满城百姓作伴,容潋觉得值得。”他挑眉,十足一副地痞无赖的模样,面上并无过多的畏惧,扶兮心头一寒:“你——?”
“江陵城的百姓能不能活下去,全在我能不能再公主的刀下活下去。公主,我说了,要把那老头还给楚国,公主又何必沉不住气呢?”
扶兮轻嗤:“我岂能信你。你费尽心思,如今却又轻而易举的松手,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话虽如此,却在他的眼神下慢慢将匕首移到了他的腰间。
脖颈的胁迫减少了,容潋声音略高,叫来了手下。
他并未食言,开口便吩咐手下放了裘老将军,那手下点头离去,扶兮正难以置信他过分大方,容潋却又开口了:“人,我放,不过,我要公主答应我一个条件。”
扶兮嘴角泻出一丝冷笑,果然不简单,她冷笑一声,询问道:“什么条件?”
容潋正要开口,刚才应声去方裘老将军的那个士兵又匆匆折回,单膝跪倒在地,抱拳道:“不好了将军,那楚国老将在营中自尽了。”
“你说什么?!”扶兮惊的浑身一颤,一把将他从地上揪起来。容潋亦是不可思议。立在那没有出声。小士兵不明所以,看着愤怒的扶兮,又见容潋没有发话,这才将话重复了一遍后匆匆退下。”
静,周遭一片寂静。
仿佛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冷水,即便是夏季,也彻底凉到心底。
唯有那句“那楚国老将军在营中自尽了”嗡嗡的徘徊在脑中。
灯光之中,似乎看见耄耋之龄的裘老将军用依旧明朗浑厚的声音在梁人的军营中说道:“老臣即便是死,也不会叫楚国因老臣受半点屈辱。”
眼眶之中渐有泪水盈盈,扶兮猛地抬头,怒目圆睁的瞪着容潋,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字句都在齿缝间用力的咬出:“容潋!容潋!今日我要用你的血来祭老将军在天之灵!”说话间,匕首一闪,直向容潋逼去,眼见匕首就要刺进容潋的胸膛,却忽然被人打落。
扶兮一抬头,看见忽然闯入的人,更为恼火:“穆黎岁!你疯了吗?”
“扶兮!我们已经将老将军的尸首运走,这里到处是梁军,容潋也早就下令,若他稍有不测,梁军就会屠城,先撤吧。”穆黎岁说着,不顾扶兮反抗,一把拉着她逃出梁营。
这一闹,惊动了梁兵,梁兵如今占领了江陵城,气焰高涨,直呼要灭了楚军。
容潋望着营外的士兵,冷斥一声:“都不要追了。南蛮子的鬼点子最多,小心中计。”将士们这才消了火气,纷纷散去,容潋也踱步回营,帅营恢复了先前的平静,案上还留着残茶。容潋正凝眉沉思,一个声音自外而内打断了他。
“我方才,听见她哭了。”
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