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妇 作者:沐水游-第1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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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毒性很烈,军医用尽手段也只拖了一天……”叶明说到这,发现叶楠夕脸色发白,睁着眼睛在那流泪,他便不再往下说,起身走过去,在叶楠夕肩膀上轻轻拍着,“是爹对不起你。”
“他的尸体,送回来了?”叶楠夕抖着唇,好一会才又问出一句
“侯府已经被抄了,送回来也没人为他操办,便在那边就地掩埋了,这边我让人给他立了个衣冠冢。”
叶楠夕顿了顿,忽然抬起脸:“会不会,会不会也像我一样,其实是还活着的!”
叶明目中的不忍之色愈浓,片刻后。他叹息地道:“夕娘,如果这么想能让你好受些,那就这么以为吧,但是。你要珍惜自己。你的路还长,长安又还小,我已经给了你全新的身份,以往的一切你都可以不再牵挂。有为父在,峰儿也长大了,那些责任无需你来承担,你如今也有了属于你自己的责任。以后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叶楠夕默然,叶明又道:“也不用想着给他上坟了,若有这个念头。就先放在心里吧。如今晋王虽已败北。但晋北的混乱依旧,朝中亦不平静,为父需要周旋的事还很多,为你和长安着想,你要断得干净些。”
七天后,叶老太太被送回叶府,含笑而终。
叶府的丧事办得很大。叶楠夕却始终没有露面,在得知叶老太太走的那晚,她起来卸了钗环,换了白衣,然后朝叶府的方向跪下俯身磕头。一直到叶老太太出殡,她都是一身素衣,一日三餐也都将一切腥荤撤下。
那些天,长安倒是问了几次外曾祖母,令叶楠夕背过身抹泪。
只是不到两岁的孩子,记忆很短,只相处几日的人,不到半个月,也就都忘了,再没问起。
叶老太太下葬后,叶楠夕也该离开俞川了,离开之前,她最后一次去了紫竹林,是带着长安一块去的。当年的侯府,如今已被摘了牌匾,贴了封条,下了大锁。她和他一同生活过的地方,就只有紫竹林,叶楠夕带着紫草,抱着长安走在窄小漆黑的甬道里时,心想,这真如她最后的告别。
房间里的东西,还跟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只是桌椅上多了许多灰,盆架那也添了个蜘蛛网。长安似乎并不喜欢这里侧阴暗潮湿,扭着身子想出去,叶楠夕也不勉强,便放下长安,让紫萱带出去。
叶楠夕走到床边,慢慢坐下,摸着还显鲜亮的被褥,回想曾经的痴缠,眼中的泪往心里倒流。当日你知道我的死讯时,是不是也如我这般心痛,所以,你这是还给我的!是不是?
萧玄,我就当你还活着,好不好,我们都好好活着,你以后会在那边娶妻生子,我日后也会另嫁他人,我们都会过得好好的。这辈子情深缘浅,若有来生,除非你我情深缘重,否则,我们就不要再相遇了。
外面传来紫萱教长安认东西说话的声音,叶楠夕抬起脸,给自己一个笑容,然后站起身。只是当她要转身出去时,忽然看到旁边的箱笼里有一角红色的衣服从里头露出,她迟疑了一下,走过去,打开,随后怔住。
那箱笼里,竟放着一件霞光璀璨的嫁衣,她以前拿去当掉的嫁衣!
她抖着手,拿起放在嫁衣上面的那纸祭文。
“忆当年铁马冰河,少年轻狂,妻未识我,终身尽托;念往昔功败垂成,年少落马,妻未弃我,举案齐眉。
数载情深,余得悟已晚,心之悔痛,百身莫赎!
鸠毒入口,余恨不能替之,昔日尚携手共渡,今日妻何忍弃我如斯……”
还未看完,她已泪如雨下。
为何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不知过了多会,她才缓过气,外面长安已经在叫她了,叶楠夕擦干眼泪后,站直了身,再看一眼手里的祭文,然后重新放回去,再把嫁衣收好,合上箱笼。
萧玄,你当我先弃你而去,我当你依旧活着,长安我会好好抚养长大,我也会过得很好,我们,就这样吧。
因屋里的光线太暗了,她这一出去,竟有些不大适应外头明媚的阳光。叶楠夕抬手挡在额前,眯着眼睛好一会才放下手,然后注意到紫竹林内竟长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虽已经是秋天了,但依旧开得很灿烂。
长安正跟紫萱学着编花环,瞧着叶楠夕后,即丢开紫萱拿着花朝叶楠夕跑过来。
叶楠夕笑着蹲下去:“玩得开心吗,累不累,一会就要跟娘回去了哦。”
长安正要将手里的花给叶楠夕,却还不及给,就忽然指着叶楠夕的后面道:“娘,是爹!爹!”
叶楠夕猛地一惊,耳朵甚至有些嗡嗡作响,她僵硬地转过头,却看到那野花烂漫处,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在飞舞。
秋风拂过,将蝴蝶吹往她们这边,长安兴奋地叫着“爹爹!”
蝴蝶在她们这绕了一圈后,就飞过房屋,飞过高墙,飞向高远的天空……
第245章 三年
俞宁的仲夏,既闷又潮,每年的这个月,都是合香买卖的淡季,因而每天早上,姚旭辉就去铺子里待一个时辰,然后趁着太阳还没那么毒辣的时候回来。
“这天太热,以后我回来之前屋里先放上冰盘。”姚旭辉更衣后,接过丫鬟递过的解暑凉汤一口喝光后,问了叶楠夕和长安所在,想了想,便抬步往那边走去。
却刚走到小院门口,就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里传出。
“蚕吐丝,蜂酿蜜;人不学,不如物。幼而学,壮而行;上致君,下泽民。杨名声,显父母;光于前,裕于后。”
“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
“那说给娘听听。”
“蚕虫会吐丝,蜜蜂会酿蜜,长安如果不学习,就连蚕虫和蜜蜂都不如了;长安要在还小的时候努力读书,长大了就能学以致用……”
孩子清脆稚嫩的声音和女人温柔轻缓的声音和在一起,令人听着胸口一扫炎夏的闷热,待长安说完后,姚旭辉才笑着走进去。
“外头不热吗,怎么不在屋里读书。”他说着就走过去,摸了摸长安的脑袋,“长安又进步了,外头学堂里那些小子都比不上我家长安了呢!”
小孩子都喜欢被夸,长安站起身叫了一声“舅舅”,然后弯着眼睛偷着乐。
叶楠夕也觉得有些热了,便收起书本对长安道:“去找紫草姑姑喝一碗凉汤,然后看看绣珠姑姑那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想学棋的话就去找姚爷爷,但要记得午饭的时候回来。”
“是!”长安下了椅子,把自己的书本收进小包包里抱回屋里放好后,就有些迫不及待地往外跑。显得有些欢脱,叶楠夕看着那小小的背影,不由摇头叹道:“琴棋书画四样,我是最不擅棋这一项。”
“长安这是喜欢上围棋了?”姚旭辉看着长安跑过去的方向。有些诧异,“难怪前几日姚叔还跟我说,从来没见过想长安这么稳得住的孩子,还不满五岁呢。就已经学得像模像样了。”
“是啊,这几天还说想跟我下棋。”叶楠夕有些骄傲,又有些无奈,“这孩子真不像我。”
姚旭辉笑:“除了那双眉眼生得格外浓黑精神。别的地方倒是都像你。”
容貌多像她,但内里却几乎都随了他。
叶楠夕无声地笑了笑,便转开话题:“六哥今日又这么早回来。可不是买卖做不下去了吧。再这么下去,我可有些当年我年底能分到多少银子了。”
“少不了你的份。”姚旭辉瞥了她一眼,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马掌柜那笔帐,是你给收回来的?”
“那笔帐拖的时间太长了,我知道六哥以前受过马掌柜的恩情。不好开口。”叶楠夕笑了笑,“也没费什么事,就是去跟马掌柜的夫人聊了几句,待马掌柜回来后,稍稍提醒了他一下,第二日他便将赊的账给还清了。”
姚旭辉诧异:“你都说了什么?”
叶楠夕乐了一下,摇头道:“其实什么也没说,事情是赶巧了,之前曾听林大奶奶跟我抱怨过,马掌柜看上了她一个远房的亲戚,却又没胆子抬回去,只养在外头。而正巧我找马夫人的前几日,出去买点东西时,碰到马掌柜从那女人宅里出来,马掌柜估计是怕我多嘴,便急忙将帐还上。”
姚旭辉笑着打量了她一眼:“看来你可真是我的福星,真是可惜了……”
叶楠夕拿着手绢轻轻扇了两下:“可惜什么?”
姚旭辉似沉思了片刻,便又看着她笑了笑:“可惜一开始没看出来,你其实也能坐姚家主母这个位置。”
叶楠夕一怔,打量了姚旭辉两眼后,就道:“六哥一开始就没有看差,六哥和我只有做兄妹才能长久。”
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心里有一道疤,所以做朋友可以惺惺相惜,做兄妹可以相互帮衬,但若是做了夫妻,这些好事肯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味。姚家主母的人选不好挑,但也不至于太难挑,端看他愿不愿意罢了。
姚旭辉想了想,便笑着点头:“是啊,那位宫二爷就没有我这福气。”
宫家那位少爷其实人很好,无论是做朋友还是做买卖都不错,就对叶楠夕有些痴情过头了,都已经成亲了,还有些念念不忘。所以叶楠夕为了避嫌,平日里碰上了也是尽量避开,以至于姚旭辉也尽量少跟宫家有生意上的往来,气得宫老爷和宫夫人有苦说不出。
叶楠夕面上露出几分无奈,姚旭辉却接着道:“今日过来是有事要跟你说的,下个月我要回晋北成亲,你也带着长安跟我一块回去看看吧。”
叶楠夕愣住,好一会后才道:“恭喜啊,可是怎么这么突然,是什么时候定下的,之前一直没听你说起过。”
“去年年底回去时,族里给说了一户人家的姑娘,我了解了一下觉得不错,便定下来了,也不是多大的事,这会儿告诉你也一样。”姚旭辉说着就打量着叶楠夕道,“你会过去吗?”
他知道长安的父亲被葬在晋北,这几年他每年回去,都会问她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落叶无法归根,那应该带孩子去祭拜一下,她却从不答应。一开始他不太明白,后来才知道,她心里一直当那个男人还活着,所以她致死都不愿踏上那片地方。
“路途太远了,长安会受不住的。”叶楠夕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我会记得给六哥包一个大红包的。”
“每年都这句话,以前还说得过去,但现在,长安再三个月可就满五岁了。”姚旭辉看着叶楠夕摇头,“既如此,何不答应了上次刘媒婆说的那门亲,难不成真要一个人带着长安过一辈子。”
“怎么会。”叶楠夕抬手抿了抿耳边的发丝,“说实在的,长安三岁时,我就开始想这事了。其实我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之前还算有个好出身,如今,也就剩下一副好容貌,和手里那点余钱。”
姚旭辉道:“一个女人能有财又有貌,就已经足够了。”
叶楠夕嗤笑:“还有个孩子,和曾经有过一段婚姻。多了这两样,愿意和我搭伙过日子的,我却不愿将就,而且也怕会委屈了长安。所以像我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女人,最是难办呢。”
爱上一个人是那么轻易,却又是那么困难。
她其实已经没有那么想他了,有时候甚至想不起他来,但是,每看到一个有意于她的男人,她就总不由自主地将他拿出来做比较。她明白这样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对方,都不公平,但是……当没有感情时,婚姻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其实就是一种纯粹的交易,而这个交易,到目前为止,她都觉得不合算。
她不缺钱,而且明面上有依靠,暗地里也有依仗。
也不是所有人都认为她应该再嫁,这个时代,守寡几十年的女人大有人在,只是她不愿也那么过一辈子。
姚旭辉看着她道:“不是高不成低不就,是你心里留着念想,自作为难罢了。”
叶楠夕感觉了一下,摇头道:“刚从俞川回到这边的那段日子,确实很难过,但是现在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姚旭辉沉默了一会,转过头看着墙外的柳树,淡淡道:“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我发妻,都会有很深的愧疚感。”
叶楠夕一怔,姚旭辉转头看了叶楠夕一眼:“到底是没有了,还是被你刻意忽略了。”
第246章 陆真
姚旭辉需在八月初之前赶回晋北,而路上要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所以姚旭辉将启程日定在六月初十。叶楠夕到底没答应同行,姚旭辉也不勉强,只说他走之前,她随时可以改变主意。
“娘,舅舅回去还会回来吗?”六月初八那日,叶楠夕正准备出去铺子那找姚旭辉,却要出门前,长安冷不丁地跑过来问了一句。
“会回来啊,舅舅每年都要回晋北一趟,不是每次都回来了。”叶楠夕笑着道,“长安舍不得舅舅?”
“嗯……”长安微微皱着眉头,“舅舅是回去成亲的么?”
叶楠夕点头:“是,下次舅舅回来,可能就将新娶的舅母带过来给咱们看了。”
长安又沉默了一下,然后有些闷闷地道:“那舅舅以后也会有小孩儿吗?”
这孩子是吃醋了吗?叶楠夕忍俊不禁:“是啊,其实舅舅在晋北早就有两小孩儿了呢,都跟长安差不多大哦。”
长安抬起眼,瞅着叶楠夕,认真地问:“舅舅的小孩儿有舅舅爹爹,为什么长安却没有长安的爹爹呢?”
叶楠夕脸上的笑容僵住,她从未跟长安提起有关于孩子“父亲”的任何事,一来是因为孩子还小,无法理解那些事;二来是连她都不想去面对的事,她又如何跟孩子说。但她却又清楚,这个问题,她若不说,长安迟早会问。
特别是孩子日渐长大,她又常将长安带在身边跟她一块出去,长安接触外面的世界越多,这个疑问自然就会越大。
叶楠夕迟疑了一会才问:“长安是想要一个爹爹吗?”
长安安静地想了一会,然后摇头:“长安只是想知道长安的爹爹。”
叶楠夕沉默半响,伸出手在长安的眉毛上轻轻抚了一下,然后将长安的手拉过来。摊开,手指在那小小的手掌心上一笔一划地写着:“长安的爹爹姓萧,单名一个玄字,表字子乾。”
长安有些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心,好一会后才抬起脸:“那爹爹呢?为什么他从不来看长安?”
“他……”叶楠夕叹息道,“他很忙,没有时间过来。”
长安眨了眨眼,有些闷闷地道:“爹爹是不是和娘分开了,爹娶了别人,所以就不要长安和娘了?”
叶楠夕面露诧异:“怎么会。谁跟你说的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