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强强] 作者:香小陌-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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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瑜死了。
跳河死的,时年只有三十岁。
楚怀智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跟刀割似的,难受极了,决口不再提当年事。
只是大儿子落地,起名字的时候,他状似随意地说了一句话,“就叫楚瑜吧。”
所谓自古红颜多薄命,就是这般道理。
方瑜可惜没有托生富贵之家,心比天高,身为贫贱,却又偏偏天生丽质遭人妒。当初她无论是得偿所愿嫁给霍师长,或者委曲求全嫁给楚师长,二者都是相当不错的归宿,都能保夫妇和谐、一生衣食无忧,可她是个烈性女子,最终选择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走了一条绝路。
楚师长若干年后通过某些途径得知内情真相。当年新疆军区内某领导那一家子也调回北京。楚怀智从此与那家人绝交,也没跟对方再挑明,只是自此断绝来往。道不同不相为谋,瞧不上眼。
楚怀智并不忌恨霍云山,男人么,都拉家带口的,醋性没那么大。只是此事当年老战友与圈内同僚都知道,搞得他挺没面子。他与姓霍的甚少来往,在军区大会军事演习上每回见面点个头,不讲话。
霍师长偏偏也是闷炮脾气,不爱上下疏通交际,忒不会来事儿。楚师长不理他,他也从不主动找楚师长。
二人在尴尴尬尬的气氛关系中熬过十多年,不成想竟是让两家的小儿子从旁“挑唆”协助,冰雪见融。两家的小子是铁哥们儿,好得形影不离,二武两次磕头洒血救了小珣的命,楚怀智能不心怀感激?
做人讲究知恩图报,不惑之年知音难寻。
再说,选初恋情人俩人的口味都如此一致,果然骨子里脾胃眼光就是一路的。
楚师长是心里把霍师长当成个值得交往的有骨气有义气的汉子。两人甚至在政治层面上不属同一阵营,军委开大会当着外人面从来不坐一旮瘩,然而私底下通话往来逐日密切。楚怀智仅有的两次回京,繁忙公务探亲还家之余,还不忘去西郊驻地,找霍师长出来喝酒。
酒酣心热之际,老哥俩把往日那些话说开了,缅怀年轻时曾经的毛躁冲动与意气风发,胸中别有一番惆怅。
霍云山说:“当初,她是忒拧了,应该顺水推舟就嫁到恁家,挺好。”
楚怀智说:“当初,你就应该麻利儿带她走。我要是你,就带人私奔!”
……
夜深人静,楚师长在黑暗里沉思,眼前烟雾缭绕,面前一纸沉重的上级军令。
他阖上眼,再缓缓睁开,沉郁冷静的视线扫过眼前一切,最终暗暗下定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插播番外一章吧,就是解释一下当年渊源,于是两个爸爸纠缠不清了嗯。把经历写完整些,特定年代下的比较悲剧性的感情故事,很真实的。
第三十章暖心的珣珣
一天之后;楚怀智所在的27军精锐部队迅速进兵;与其他几路兵马夹击合围,包围西郊38军驻地。
双方终究没打起来;没有酿成御林军积攒操练多年的家当兵戎相见自相残杀的惨剧。27军内部像楚师长这样的军官,都在38军中服役多年;上上下下都是嫡系,怎么舍得自己人打自己人?
据事后传出的小道消息;双方曾在军部营地外僵持片刻,是楚师长卸了枪摊开空空的双手向对方示意;得以进到军部里面谈话,谈了很久。最终对方既不出兵,亦不开打;全体弃枪缴械。
38军上至军长副军长下至团、营一级全部将领被一撸到底;楚怀智所在的军团接管这支部队。楚师长因为对38军炮兵师团兵力人员部署各方面了如指掌,暂代副军长之职,全面收编,连夜进行战略部署。
戒严部队荷枪实弹,自呼家楼、复兴路等几个方向挺进京城,震惊中外。坦克车沉重的履带碾过街道,三日内强突横扫彻底稳定局势……
当晚,楚怀智曾经向上级打报告,详细罗列情况,一再强调:霍云山并未造反。
楚怀智报告里说,霍师长仅是对上级命令提出异议,一没起兵造反,二没煽动手下哗变,三则事发时立即缴械交割,四则没有实施任何阻挠部队出兵进城的行动,五则霍云山当日身体状况不佳,正在养病,本就不宜带兵,不出战其情可泯……
那天在学校,做完课间操,他们军区小学校长和教导主任破天荒把全体师生留到操场上,训话半小时。
每班的学生男生一列,女生一列,按身高从小到大,站成两溜。班与班之间紧挨着。楚珣跟霍传武中间隔一列女生,楚珣不断地悄悄回头,瞟他斜后方的某人。
校长在上面做规矩,学生在下面没规矩,不一会儿就叽叽喳喳起来,讨论内容都是几日的见闻。
霍传武班上有个男生,低声跟旁人散播小道消息:“你们还不知道吗,西郊那边的部队,被血洗了。”
“就是全体被清洗了,当官儿的都被扒军皮,摘军衔,抓起来了!”
他们班王欣欣扭头骂了一句:“操,你他妈听谁瞎说。”
那男生说:“我爸说的,错不了。”
有同学扭头看霍传武:“喂,二武,你爸爸咋样了,你爸不在那个军里面吗?”
所有人视线齐刷刷看霍传武。传武斜着眼睛看远处,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最先发话的男生拿眼色一瞟隔壁班楚珣:“就是楚珣他爸爸么,我听说,楚珣他爸把二武他爸给抓了!”
队伍里“嗡”得一声,炸窝了。
楚珣扭脸瞪眼,气得胸口疼:“你他妈胡说八道!”
那男生回道:“我没瞎说,不信回家问你爸。今儿早上军区还来咱院里抓人呢。”
王欣欣替哥们儿出头,帮忙骂人:“放你妈的臭狗屁!”
“你丫再瞎说,我揍你信不信?”
这些天各家父母长辈对军国大事三缄其口,讳莫如深。院里大人之间都不敢随便交谈,互相恨不得打眼色、使暗号,吃饱混饭,莫谈国事。也就一帮屁孩子不懂忌讳,才敢瞎胡咧咧。
楚珣扭着脖子看霍传武,目光追逐对方冷漠的视线,想跟传武说,甭听他们瞎说,没那回事。
楚珣想说,我爸不是那样的人,二武,甭怕,没人敢欺负你……
霍传武在所有同学的围观探究注视下咬着嘴唇,站在队伍里,单薄的眼皮垂着,不去看楚珣。
这人面无表情站了一会儿。
领操台上校长还讲着话呢,霍传武突然出队,扭头就走,众目睽睽之下冲出队伍,甩开步子跑起来!
楚珣:“……”
他们班班主任是个女的,喊了一句:“嗳?”
班主任喊道:“霍传武,你哪去啊?你回来。”
霍传武头也不回,一路狂奔,瘦削的后脊梁微微颤抖,步子却很坚定,根本不管老师在身后喊他,也不屑全校同学的注视,单手甩开学校门口传达室老大爷的阻拦,一路跑出校门,疯狂地往家的方向跑!
霍传武这时候已经知道他家不好了。他平时不爱言语,可不是人事不通,敏感的心思察觉到他的家庭所遭遇的天翻地覆的变故。
他周遭的一切都将变得不一样。
他爸很多天没打过电话回家,杳无音讯。
大院里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说他爸爸“下去了”。
军区大院出身的子弟,与普通人家胡同串子最为不同的地方,他们从一出生,所在家庭周身所处的社会阶层、社会地位,就是由他们父辈祖父辈的军功军衔荣耀所决定,是由那一身军皮决定的!那层军皮没了,不再是军人,那简直什么都没有了,那就是一家人前程的颠覆。
刚才旁人那一句“军区来院里抓人了”,传武一听就猜到,上面是来抓谁……
楚珣当着老师同学的面儿不敢喊,也不敢追出去,在心里念,二武,这怎么呢,你怎么了?!
班上的男老师低声劝女老师:“算了,甭喊了,让孩子回去吧。我听说他家出事了……”
女老师没再说话,欲言又止,心中同情,不忍,无奈。
就是这天上午,霍传军被抓。
解放军控制全城,风波暂时平息,各方开始秋后翻帐清算。高校和社会上都抓起一批闹事者,军区内部审查清洗,有问题的单独隔离。
大院里很多邻居远远地看着,摇头叹气,都替霍家老大惋惜,这孩子怎么弄成这样,怎么会被抓?不就是去广场了么,十几万学生都去过广场,大院里也有好几个不安分的上街逛过,还能都抓起来?热血激情的年纪,容易遭人煽动莽撞冲动,罪不至被捕啊。
霍传军从单元门里走出来时,额上打破的地儿还没全好,眉骨下巴有细碎伤口,更显得脸型硬朗,甚至带几分与年龄不相衬的沧桑悲壮,白衫军裤。回家这几天,他妈妈让他赶紧打包回老家,霍传军没有跑,说,跑了八成还得抓回来,别连累老家亲戚,俺又没犯罪,俺清白的。
霍传武晚了一步,冲回大院时,正好看到一队军牌吉普车从大门口开走,自眼前呼啸而去。
传武妈让人拦着,劝着,一只手捂着嘴,当着所有人的面,呜呜呜地哭了出来。
刘三采看见传武来了,一只手死死拉着儿子胳膊,手指的力道把传武胳膊都掐出红印子。
刘三采冲大院里一队队的兵喊:“恁为啥抓俺们大军啊?!”
“为啥单就抓他一个,他还是个学生,他就是学生,他就犯个错误他根本啥都不懂你们抓他赶剩么啊!!!”
“俺们家老霍到底在哪?人呢,人给弄哪去了?!”
“俺儿子啥时候能放回来啊?……啊?!”
刘三采捂着脸,弯下腰,筋疲力竭地蹲了下去,坐到地上,那么的无助。她耳朵上沉甸甸的金耳坠光泽慢慢黯淡,平日盘得端庄整齐的髻子垂散下来,哭得肝肠寸断……
霍传武疯跑着追出去,追呼啸而去的军车,撕开喉咙喊着:“哥!!!!!”
“哥。”
“啊!!!!!!”
……
楚珣好不容易熬到午休,饿着肚子偷跑出校门,回来找他的二武。
他看到传武目光僵直地立在大院门口,目送远去的军车,眼眶发红,两只手攥成坚硬的拳头。传武那时已经跟他妈妈一边高,少年瘦长的身板孤零零地立在街道正中,四周一片苍茫,天地震动变色……
这年夏天,大院多年的温馨平静被打破,楚珣周遭熟悉的人与事在他眼前一点一点变质,记忆中的美好一去不复返。
院里莫名增添许多岗哨,霍家住的那栋家属楼单元门外有人站岗。霍师长家住二楼,卫兵就站他家窗外楼下一排,昼夜不离。
楚珣好几次想去找传武,在门口被卫兵拦下,不让学生随便进。
楚珣不怕,直截了当质问:“为什么不能进,我找他家二武。”
小兵漠然地摇头。
小兵只是执行命令,也没办法。
楚珣手里拿一盒费列罗,撅着嘴说:“我就想送他一盒巧克力,都不成吗?”
楚珣再往霍家打电话,传武妈接电话,一听是楚珣,“啪”得就把电话挂掉。
事实上,内部电话也是被监视的,本来也不能再说什么。
……
楚珣是个脾气很倔的人,性格甚至有些偏执,自我意识强烈,主意坚定。他那时并没放弃,他就不是个能够轻易忍让退缩的人,尤其不会放弃霍传武。他这么喜欢的一个人!
他每天早上在食堂领两瓶牛奶,等他的二武。
他傍晚放学后徘徊在煤场菜站沙土堆红砖长城几点一线,等他的二武再次出现。
临近期末,各科老师都草草收场,学生也无心上课。霍传武来学校的次数越来越少,极少露面,老师也不好管他。这人偶尔来一次也是踩着上课铃进门,压着下课铃出去,转眼就找不见,让楚珣堵都堵不到人。
楚珣上课把老师划的重点和期末考点都认认真真记下。他记性好,基本上拿笔写一遍下来就全部记住,考前都不用复习第二遍。他的笔记不是给自个儿记的,是给二武记的。他整理好一摞笔记,晚上等在传武家楼下,巴巴地望着楼上窗子里的灯光,一遍一遍喊传武下来……
好在邵钧和大文子那俩傻小子,仍然像以前那样,时常陪在身边。
楚司令不开心,邵副官和沈副将于是也不高兴。三个臭皮匠每天傍晚坐在菜站后面的红砖长城上,两手托腮,对着夕阳发呆。只是很多话楚珣没法儿跟那俩哥们开口,为什么有个人让他那么难过,为什么有个人他那么那么在乎……
捱到期末考试,楚珣知道这天一定能见着传武。这人即使不上课,肯定得来考试吧,不然就挂科了。
一个半小时的考试,他用他最快的答卷速度四十分钟完成所有题目,没检查,第一个交卷把试卷塞给老师,冲出教室。
他跑到隔壁班,扒着窗户看。
传武不在。
霍传武当天也来考试了,坐在位子上,提笔,一个字没写,站起来交了一张空白试卷给老师,出去了。
楚珣在教学楼顶天台上,找到他的二武。
霍传武一个人坐在楼顶的红砖大烟囱旁边,脖颈微微后仰,面容平静,一条腿膝盖蜷起,另一条腿静静地伸直。
二武的五官依然英俊,就是明显瘦了,眉骨更显硬朗,下巴有棱有角,目光沉郁,周身的空气仿佛凝滞。只有那块天空依然纯净如水晶,不染尘垢,默默地为男孩做成背景。
楚珣跑过去,蹲下身,拉住二武的手。
……
手拉在一起的刹那,两个人都止不住心灵颤抖,好久没拉手了,想了。
楚珣攥紧传武的手,传武也慢慢攥住他的手。
楚珣脑子里心里憋了一箩筐的话,想要质问,想骂人,二武你为什么这样,你敢不理我?你不跟我好了吗,我还想要像以前那样,咱俩还能像以前那样好吗,成吗?
我爸不会害你爸,霍大大是好人,我爸也是好人,是个军人。
不管我爸怎么样,我永远都不会欺负你,我想你了。
楼顶有风,吹过霍传武雕塑一般冷峻的脸。
楚珣一张口,就是压低的哑哑的声音:“冷吗?”
霍传武垂下眼,摇摇头,对楚珣他狠不起来。
楚珣两掌合握,握紧传武两只手,认真地说:“冷我给你焐焐,我是热的。”
就这一句话,楚珣看到,传武的眼圈突然就红了,眼皮迅速肿胀,眼里有湿润的难捱的东西,但是极力隐忍着。
珣珣是热乎乎的……
珣珣还在身边……
男孩有男孩的性格,男孩的心境,心里难受时,不愿对旁人道,更不会像女人撒泼哭闹祈求周遭的怜悯,只想闷在心里,不愿向外人袒露一分一毫的软弱。霍传武就是这样的脾气。
他的家整个儿垮了,他妈妈闭门不出,以泪洗面,无法见人。
他爸回不来了,他哥也被抓,前途不明,不知死活。这样的重大变故加诸在一个少年人身上,是外人或者成年人所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