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打仗伤感情-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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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不要说了。”纪平澜生硬地打断道。
马三宝还以为纪平澜又要发脾气,可纪平澜没有,他看起来又懊悔又不知所措,倒像个做错了事不知道该怎么挽回的孩子:“要不……你再跑一趟军部吧,跟玉铭说……”。
毕竟还是个不太懂事的年轻人啊,马三宝暗叹一声,准备去给这个顾前不顾后的小团长带话求原谅。
纪平澜想了挺长时间,最后还是摇摇头:“算了,我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不去了?”马三宝问。
“别去了。”
马三宝也弄不懂他在想什么,干脆就不管了,毕竟是团长和参谋两个人之间闹的矛盾,还是留着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纪平澜觉得这种大晚上跑去找人的神经质行为其实也没什么意义,这一次还是等他回来再说,于是谴走了马三宝,就关了灯强迫自己去睡觉。
本以为一夜未眠的情况下应该很快就会睡着了,没想到纪平澜躺到床上以后不仅没有半点睡意,身心的疲惫还使得他本来就容易多想的脑袋,更加变本加利地胡思乱想起来。
面对近在咫尺却空着的床,纪平澜忍不住想:何玉铭不会真的被他气走了吧?
那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以何玉铭的条件,说是人见人爱都不过分,和他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感情基础,见他脾气这么坏,干脆跟他分道扬镳再找个脾气好的、不那么莫名其妙的人来继续他的恋爱实验,不是省心多了吗?
如果何玉铭真这么想了,他该怎么办?还有余地可以挽回吗?可他又能用什么去挽留一个从来没有爱过他的,现在又对他失望了的人呢?
纪平澜又钻起了牛角尖,想的越多就越是觉得自己混账到不可原谅,甚至觉得分手恐怕已是定局。
那真的分手之后呢?纪平澜不敢想下去,可思维却不受他的控制,固执地向着最坏的结果狂奔而去。
如果他们的关系从未到达这一步,纪平澜只会觉得暗恋虽苦,总还在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曾经是亲密无间的恋人,却因为他乱发脾气而导致了分手的结局,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他也活该承担自己造成的后果。
可是身体已经记住了他的温度,心里也已经记住了他曾给予的温柔,以后这些都将属于别人,他怎么能承受?
何玉铭对他没有感情,大可说换人就换人,他对何玉铭却不可能说放就放下,感情又不是水龙头想关就关。以后他大概还会像现在这样爱着何玉铭,只是从此再也没有了拥抱和亲吻的权力,甚至可能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不,也许不见还更好些,如果让他看到何玉铭跟别人卿卿我我,看着那些原本属于他的温柔和亲昵现在都归了别人,那还不如再也不见,不然他一定会被嫉妒和悔恨折磨得发疯。
纪平澜也很想硬气一点,儿女情长过眼云烟,没了就没了吧,以前没有何玉铭不是也一样活?只不过是重新回到一个人的孤独而已。以后所有的苦难,他只能独自面对,再也不会有人像何玉铭这样陪伴在他身边,理解他、爱护他,给他指点和帮助,事事替他着想。以后漫长的孤独岁月里,他只能怀念,他曾遇见过这样一个人,是他的知己、伴侣、导师和战友,只不过,被他一手推开了。
他得拥有怎样的坚强,才能接受这样的未来?
可不能接受又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论他接不接受,都得从云端跌落尘泥,那些镜花水月般的幸福,终究只是一场力不从心的美梦,醒了,就该散了。
难以忍受心口一阵阵的抽痛,纪平澜掀了被子翻身而起,下楼一脚踢开了司号员的房门:“吹集合号,紧急集合!”
纪团长充分发扬了我睡不着别人也休想睡了的精神,于是今晚注定得是独立团的不眠之夜。
纪平澜脑子一抽半夜带队武装拉练,天公也很是作美,从他们出发没多久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并且一直下到第二天早上他们动身返回的时候才停。
何玉铭带着军部的辎重车队晃晃悠悠地从遍布泥坑的土路颠了回来,半道上为首的卡车后轮陷进了一个大坑,司机还试图发动汽车,结果却只是徒劳地让轮子越陷越深。
正在一筹莫展时,岔路口的山道上缓缓挪过来一支半死不活的部队,士兵们清一色的半身水半身泥。他们不是别人,正是拉练归来的独立团。
同样满身泥泞的纪平澜从队伍后面赶上来,刚好看到何玉铭下车处理突发状况,干净的长靴踩在泥泞里,立刻就陷了进去。
一看车队的方向和装载的内容,纪平澜就明白何玉铭一晚上忙什么去了,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愧疚,但更多的仍是不安。何玉铭对他的好,跟他对何玉铭的不好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他更加觉得无地自容。
看到何玉铭回头看他,纪平澜突然泛起一股心怯,他转开目光,厉声对士兵们喝道:“楞什么!还不快去抬车!”
“小澜。”何玉铭向他走了两步,似乎想要说什么,纪平澜赶紧摇摇头:“都是泥,先回车上去。”
说着用一点都不比脸干净的袖子擦了擦下巴溅到的一块泥巴,就去收拾他那支筋疲力尽的部队。
他们确实是筋疲力尽,除了少数几个体力好的士兵还有力气去砍树枝撬车轮以外,新兵们几乎是一看到队伍停了立刻就不管不顾地瘫到了泥里,连哭爹喊娘的力气都没有了。
即使平时怨言最多的兵油子们也是敢怒不敢言,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疯狂的长官,纪平澜一路都在从队首跑到队尾,再从队尾跑到队首,踢着骂着不许任何一个人掉队或者开小差,算起来他跑的路至少比士兵们多一倍,现在所有人都累瘫了,他还能踹着坐倒的新兵,中气十足地在那里开骂。
“起来,都他妈给老子爬起来!你们难道是长在地上的烂泥吗?!这点苦都受不了,还想在军队里混饭吃?真他妈打起仗来,老子还要给你们这帮废物收尸!才走这么点路,就给老子叫苦,都他妈一群软蛋!就是一帮娘们也比你们这些孬种能耐!”
受不了骂的士兵们慢慢地你扶我、我扶你地站了起来,挪着步子继续往营地方向艰难地蠕动。
陷住的汽车也终于离开了那个泥坑,何玉铭从车窗探出头来:“小澜,上车吧。”
纪平澜的身体僵了僵,连头也没有回:“不了,你先回去吧。”
说着他就去拉扯那些虚弱得起不来的士兵们,何玉铭无奈地看了一会他泥泞倔强的背影,就让司机发动车子继续前行。
、患得患失(三)
等到纪平澜跟落在最后面的士兵一起回到营地,几辆卡车都快卸完货了,何玉铭正点数签收,在一旁作陪的马三宝眼角抽抽地不断给纪平澜甩眼色让他去跟何玉铭道歉。
纪平澜却跟没看见一样,边走边解开被烂泥糊得快看不出颜色的军装:“勤务兵呢?这种时候去搬什么箱子,赶紧放水给我洗澡!”
勤务兵战战兢兢地说:“团长,水……水还没烧呢……”
“那我就洗冷水!”
马三宝无语地看着纪平澜“落荒而逃”,只好赔笑跟何玉铭说:“纪团长就是年轻不懂事,其实心里还是很看重何参谋的,昨晚您没回来他急的跟什么一样,您是有文化的人,又是他的老师,可别跟他一般见识。”
何玉铭点点头,心里又添了一层疑惑,纪平澜之前的暴躁和现在的闪躲,都让他想不通。不过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倒要看看纪平澜能躲他到什么时候。
一直到晚上纪平澜才终于拖拖拉拉地处理完团里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轻手轻脚地回房。
何玉铭咔嚓一下拉亮了灯,把纪平澜吓了一跳。
“躲够了?”
看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纪平澜又心生怯意,并且脑子里捣起了浆糊:“呃,你还没睡……晚饭吃了么?”
“别管那些,我有话要和你说。”何玉铭走向他,“小澜……”
“不,不要说了!”纪平澜立刻退了一步,有种最坏的预想即将成为现实的感觉,他神色惶急地道歉,“我知道我不对,不该对你发脾气,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不许跟我提分手,我不同意!”
何玉铭愣了愣,随即笑了:“我不是要跟你说这个。”
纪平澜尴尬地僵住,何玉铭见他这窘迫的模样,很快就想明白了他之前的闪躲和畏惧。
何玉铭也知道纪平澜这人比较悲观,想事情都会往坏了想,不过倒没料到他居然会这么夸张,才多大点事,都能想到分手去了,一时也不知是该笑话他还是该同情他,想想还是先拉着他的手安抚一下:“不要胡思乱想,我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和你分手的。”
纪平澜听到他亲口这样说,心里的石头才算是放下了一些,人一放松,马上就不能满足于这种程度的亲近,心有余悸的纪平澜拉过何玉铭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还以为以后再也不能像这样拥抱他了,幸好事情还没那么糟。
何玉铭也就任由他抱着,等到纪平澜的情绪平复一点,何玉铭就推开他问正事:“你昨天为什么发脾气?”
纪平澜急忙解释:“我知道错了,可当时脑子犯糊涂控制不了自己,我道歉。”
“我不是要你道歉,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何玉铭说:“我和你在一起,说到底是为了研究人类的恋爱心理,如果弄不懂你的想法,实验就无法继续了。所以,你会配合我吧?”
何玉铭期待地看着纪平澜,可纪平澜却真的被他难住了,不是不想配合,但他确实无法客观理智地分析自己的情绪,不然事情也不会一步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纪平澜说不上来,何玉铭便探究性地问他:“我去见了别的女人,你吃醋了吗?”
“不,不是的……”纪平澜连忙否认,如果连这种只是在场面上见了一面的女人都要吃个醋,那他就泡在醋缸里别出来算了。
何玉铭继续猜测:“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感到不安?”
“不是的!你没有做错什么。”纪平澜摇头,“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我也说不清楚……”
“那么,会不会是我最近锋芒太过,让你觉得自卑了?”
“不……也许……是有一点吧。”纪平澜不自然地说。
何玉铭就笑:“你为什么要自卑?不论是以人类的眼光还是非人类的眼光来说,你在同类中间都算是优秀的。”
这不是安慰,何玉铭在选择伴侣的时候就考虑到了纪平澜是一个优秀的个体,而不是处于群体底层的弱者。在他看来,纪平澜身体健康强壮,头脑聪明,又谨慎又不失勇气,而且在世人眼中他也是军校那一届最出色的学员之一,又是年轻的战斗英雄、励志的楷模,何玉铭实在想不出他到底有什么好自卑的,只能归结于人类的情绪果然是相当难以理解。
“是吗?我觉得我还是不够好……”纪平澜喜欢听到赞誉,尤其还是来自何玉铭的,于是忍不住有点小得意。
不过得意完了,他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我是不够好,你又聪明又厉害,样样都出色,相比起来我……我什么都不如,我配不上你。”
“配不上?真是个奇特的想法,照你这么说,恐怕只有另一个‘监护者’各方面的条件才能与我相称了,可我要他们干什么?我需要的是一个会跟我恋爱的人类,不是另一个我。”
纪平澜沉默了一下,试图理清自己的思路:“世界上有那么多优秀的人,要是你哪天厌倦了我,随时换一个人来……我也没有办法。我总是在担心,你会不会突然就离开我。”
原来是这样,何玉铭终于理清了原委。
纪平澜作为一个性向特殊的人,一直以来都不被人们所理解,甚至自己也不理解自己,只能小心翼翼地隐藏着,久而久之他已经习惯于悲观,甚至不再相信幸运。
何玉铭突然提出跟他在一起,对何玉铭来说只是个你情我愿理所当然的普通决定,对纪平澜来说却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好运,他当然会特别珍视这段关系,所以看到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紧张,心理压力这么大,难怪会如此暴躁易怒。
说白了还是因为何玉铭忘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意识到,他从来没有跟纪平澜承诺过什么。
好在亡羊补牢应该也不晚,何玉铭说:“你不需要担心,‘监护者’都是很有耐心的,就算我会厌倦你,至少也是几十上百年之后的事了,那时候你的寿命都已经到了尽头,现在担心那么遥远的事情干什么。”
纪平澜不大确定地分析着这句话的含义:“你的意思是说……在我老死之前,你……都会在我身边?”
何玉铭点头:“对,只要你不先提出分手。”
纪平澜心里剩下的石头也落了地,天知道他这些日子过得多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深怕他们的关系说断就断,压力大得他都要崩溃了。
如今久悬的心终于安定下来,纪平澜再次把何玉铭抱进怀里,还不放心地确认了一遍:“你真的、绝对不会离开我吗?”
何玉铭又是笑:“世上无绝对,小澜。也许你一个不小心就死了,也许我突然要离开这个星球呢,即使人类的情侣也要面临各种生离死别的危险,但我们遭遇分别的概率,肯定会比其他人要低得多。”
纪平澜想想也是,风险总是有的,但他至少不用再像过去那样成天地忐忑不安了,再回想自己闹的别扭跟何玉铭的温柔宽容,就更是抱住了何玉铭舍不得放开。
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珍惜他呢?何玉铭这么好,他难道还会想分手?真是开玩笑。
爱或者不爱,有没有感情,纪平澜都可以不计较了,他看重的是更实际的东西,是切切实实地能把何玉铭留在身边。哪怕现在何玉铭能给他的仅仅是一句承诺,他也知足了。
何玉铭喜欢他这种粘人的表现,满意地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这样多好?事情说开了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像他的母体那样,对情人采取讳莫如深的态度,相互猜忌,相互伤害,只会把事情搞砸。
身为幼体就可以比一个成熟的“监护者”做的更好,何玉铭也是有些得意的:“除了怕我离开你以外,对我还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了。”纪平澜都觉得他完美得不是人了,哪里还说的出不好来。
可何玉铭不肯就此罢休:“你再仔细想想,我自己是猜不到的,有什么不满还是说出来的好,别让怨念累积在心里。”
纪平澜无奈地笑笑:“你如果还有什么不好,那也是因为你对我太好了。”
何玉铭还是觉得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