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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部分

老身聊发少年狂-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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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冰雹一停,雨雪一小,李锐就穿上厚厚的裘衣,带上蓑衣斗笠,蹬上雨靴,叫上几个家人前往西城。
冰雹过后又突然开始下暴雨,地上路滑,李锐便没有骑马,而是坐了府中的马车,一路往西城去。
一路上,李锐见到路上的狼藉之态,越看越是心惊。内城里有好几处人家的匾额都被砸出了坑来,地上也有许多被狂风卷到内城的旌旗和各种破损的牌匾。
他穿过东市,见许多店家都在探查自己的店铺。许多牌匾都没有了,有几个人没被冰雹砸到,倒是被风吹下来的匾额砸的头破血流。有些房子的瓦片多有破损,屋顶像是被狗啃过似的,想要初六开业绝不可能。那些店家看着自家的店铺,各个都愁成了苦瓜脸,忍不住的长吁短叹。
东市尚且如此,那西市……
李锐到了西市,发现情况果真如同他所想的。上次灯节来的那些摊子,早就不知被狂风卷去了哪儿,屋顶的情况只比更东市更糟糕。有些是开绸缎庄的,屋顶被冰雹砸出了许多窟窿,雨水进了店,布匹全部被浸泡,一点也不能用了。店家把一匹匹的布丢到门口,坐在不伤如丧考妣。
初四半夜店家都是要迎五路财神的,这店里被损成这样,财神来不了,倒是霉星赶也赶不走。举凡做米的做面的做布的店里进了冰雹和水,这生意就做不成了。
西市里一片哭声,叫声,李锐听着难受,便关上窗门,让下人们快点往西城去。
“天……天啊……”
李锐听得外面的马车夫突然一声惊呼,连忙打开了马车的门。
西城里,房子倒了大半,就算没有倒的,也是被砸的不成样子。东市西市还只是房屋破损,那城西所留的房子只剩三成。
城西原本有许多流浪的野狗野猫,如今路边死了一片,大部分都是被冰雹砸死的。野狗野猫的尸体自然不如人的尸体倒在那里惊悚,可是数量多了,未免也让人有些头皮发麻。
李锐带着下人下了车,地上到处都是泥水坑,他刚一下车,就溅了一身的水。下人想要给他擦擦,他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继续往西城里走去。
因为狂风和冰雹的原因,西城一片狼藉,马车已经进不去了。
西城里到处都是在倒掉的房子里扒弄的百姓。他们有的人家当在房子里,有的亲人在房子里,其悲声呼号之响,实在是让闻者流泪。
路边有几个人被困在屋里,李锐让几个下人去帮忙,能救一个是一个,自己却在西城倒塌的房子里穿梭,慢慢查看着受灾的情况如何。
除了那些在挖房子的人,其他的人都去哪里了?西城这么大,除了这些人,难道其他人都被埋了吗?
若真是那样,这场雹灾也未免太可怕了!
李锐心里一片冰凉。若人都死了……
好在事情并非李锐所想象的那般,终是有一阵高喊声和不耐烦的命令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右手边一间在西城已经算是大宅的房子里传来了各种声响,偶尔还听得到斥骂的声音。
原来人都进了大宅躲避了。
李锐松了口气。
“差爷,不是我们不愿行善积德,不想收留这些人。可是我们也是普通人家,下冰雹时收容房子倒塌的人避灾自是可以,可是现在雨雪都已经小了,他们还挤在我家屋子里,而且越挤越多,我们也没办法承受啊!”这间大宅的主人家姓吴,是西市里少有的财主,身上也有功名。
正是因为他家房子大,所以京兆府特意派人来与他相商,希望他遇见雹灾的时候,能够开门收人。他出于好心,接了上命,原想得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结果没想请神容易送神难,他开了门让他们进来,等冰雹过了想要让他们出去,却是不能了。
他家还有妻妾家小,为了安全,他让他们都躲在后面不许出来。自己带着家丁在前面和灾民盘旋。
这些灾民房子被毁,全身湿透,有的家中还有老小,好不容易找到一处避风的地方躲避,现在又要被人赶走,又气又悲之下,差点和这吴财主家里人动手。
好在负责巡视城西的京兆府差役巡到这边,见到这处负责收容灾民的大宅里叫声喧天,连忙过来看看究竟。
见是灾民吵闹,这些差役连忙出面调停,这才免了一场吴员外家的一场灾祸。
“吴员外,他们不过是避避风,你家这般大,就让他们躲躲又如何。”这些差役受到上官的命令,要求遇见伤者,就地找房屋状况还好的人家收容,等医馆开了组织人手去救治。可是却没说这些不是伤者的灾民在雹灾过后该怎么办。
“差爷,若是收容一些老弱病孺还好,这一群壮汉,都聚在我家里,我也害怕啊。”吴员外悄悄地和差役抱怨,又往他手里塞了几两银子。“求差爷行行好,把这些人安排走。西城那么多人家,总不能都往我家里塞人吧。”
若是平时,这吏头也就把钱收了,与他行个方便,可是此时关于灾民安置也没有个确切的法子,再把这群人赶到外面去,怕是要激起民怨,他们也要跟着倒霉。
相比起来,让这吴员外受点委屈,倒是损失最小的办法。
大不了到时候请衙门里上官送他个匾额嘉奖就是。
这吏头这么想着,连忙把钱推了回去。
“吴员外宅心仁厚,我们几个心中十分佩服,钱是不敢收的。只是这些灾民也实在可怜,吴员外就做做好事,把他们都收留了。我们的司户大人正在带人清点受灾户数,不日就要赈济,您今儿大德,西城人家都会感恩的。”
“若是担心安全问题,我就留下几个兄弟给你看家护院。李四赵大,你们留在吴员外家,帮着看守院子,别让人叨扰了吴员外的家眷!”
吴员外见这些差役真的把他们家当善堂了,心中一阵叫苦。可是违抗上命他又不敢,只能委委屈屈的看着这些灾民对着那些差役感恩戴德的拜谢,倒是对他横眉怒目,像是要打他一顿一般。
呸!谢差爷不如谢他!是他收留了他们,给了他们干净衣服,又叫下人熬姜汤给他们驱寒,等冰雹过了,倒成了他是恶人,那些刚才不知道在哪儿的差役是好人了!
这马上就要到晚食的时候了,他家这饭到底做不做?
若是这一群灾民饿着肚子,他家却起了炊烟,这饭怕是也吃不得了。可是他家收容了几百号人,要是每个人都给口饭吃,他家粮食还不够吃两天的……
京兆府这是坑他们这些富户啊!
这吏头看见吴员外都快要哭出来了,连忙带着剩下的兄弟们悄悄跑了。
李锐见几位京兆府的差吏从那大宅里出来,连忙上前几步。
“差爷慢走!小子有事相问!”
那京兆府的差吏还要去其他地方巡查,猛听得背后有人喊,回头一看。
哟,好一位富贵公子!
他在天子脚下之地做一个九品的小官儿,自然是练得一双火眼金睛。这京城里的人一站在他面前,他就能看出谁是行商的,谁是务农的,谁是达官家的,谁是世族子弟。
眼前这位头上戴着雪帽,脚下踩着不透水的沙棠皮靴,身上穿着一身狐皮大裘,从上到下一般颜色,一根杂毛都没有,怕是狐腋之皮,一见就是位高贵人家出身的少爷。
他不知这个少年是谁家的公子,也不敢怠慢,连忙客气地问:
“小公子是何人?唤我何事?”
“小子是信国公府上的,敢问差爷一声,这西城现在灾情如何?为何其他灾民都不见了踪影?”李锐心想自己到处去走动,不如直接问京兆府里的差役来得快。他们干的就是这个,一定更了解情况。
‘信国公府问这个干吗?’这差役心里直犯疑惑。
“西城十二户大户,收容了一千多人。另有房屋被毁的灾民聚在南侧火正庙里。受灾的户数现在还在统计,但我估算全城受灾的怎么也有几千人。受伤的大部分都是被冰雹或坠物砸伤的,也有被房子压住的贫户。”吏头想着信国公府知道灾情也许对这些灾民有好处,便好心又补充道:“还有未入户籍的流民,这些怕是也有不少。”
李锐心里一算,几千人也不算太多,他家要勉力接济几天,也接济得。
只是这些大户都已经收容了不少人,他家还需不需要出来设粥厂?若别人家就想得些功劳,结果被他们给半路抢了……
他们原本就是为了救助可怜之人,若人人都有去处,也就没必要操这个心了。
“不瞒差爷,家里祖母担心城西百姓受灾,衣食无着,让小子前来查看,看看有没有棒的上的地方。小子看着西城虽然受灾严重,却井然有序,也有大户收容灾民,便松了口气。”李锐见差役突然两眼放光,心中突了一下,又接着说道:
“若是如此,小子便回府……”
“小公子,你来的正是时候啊!”差役一把抓住李锐的胳膊,就差没有整个人贴上来了。
他们京兆府里正愁着这些难民怎么办,上面的米粮还没有下来,这眼看天都要黑了,这些全身湿透的苦人还不知道怎么熬过这一夜。
现在天上送下来个冤大头,怎么也得要抓住啊!
信国公府家人,祖母……那不是灯节那天折腾的他那同僚一晚上没睡着的邱老太君嘛!
那可是一等的勋贵人家!
“小公子不知,这些大户也都是普通人家,只是稍稍富裕一点。如今收容了这么多灾民,已经难以负荷,若贵府愿意收容……”
“咦?小子没说要收容啊。”李锐被这差役的话吓了一跳。
内外不得混居是先皇的谕令,外城百姓没有官爵不得入住内城,他们府上就是想要收容,也得看御史们愿不愿意饶过他家。
何况他又不是信国公府当家之人,该怎么做,还得他奶奶决定。他说什么,哪里做的了数哇!李锐慌得连忙摆手。
“小子只是听家中祖母的话,来看看需不需要施粥赠衣……”
‘小子诶!就等着你这句呢!’
这些差役都是人精,哪里真的是要这些达官贵人家收容灾民,这小公子雹灾刚过就来城西,自然是想要做好事,又担心官府已有准备,不愿抢功。
他故意误会李锐想要收容灾民,等的就是这李锐自己说要做善事的话。
现在大户和灾民之间各种摩擦,民怨都沸腾了,实在不是他们这些小官能控制的住的。当初他向上峰提议让大户收容灾民,上面的大人们斟酌半天也觉得合适,这才下了函要求大户们协助。
只是所有人也没想到雹灾过后,这些灾民赖在人家家里不走的情况。
此时抓到这小公子,就跟瞌睡有人送枕头似的。
“小公子家的祖母真是菩萨心肠,功德无量!小的先替城西这么多百姓谢过信国公府的大恩大德!这些灾民得了衣食,过了这关,小公子的祖母一定功德加身,长命百岁!”那吏头好话像不要钱一样冒出来,只看得后面几个属下的差吏一脸郁闷。
丢人呐!
最可怜的是李锐,他虽然天资聪颖,又有一身过人的力气,接人待物也找不出任何错来,可是却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物。
这差吏把李锐是又捧又劝,忽悠的他一阵头晕,等李锐的几个家人救完路边几个人回来,看着孙少爷被一个差吏拉着一脸茫然,连忙上来看顾。
这差吏此时已经把李锐忽悠的差不多,突然见一群膀大腰圆的家人赶了过来,连忙拉住李锐的手就往西城北面的另一处大宅走。
“小公子,我们京兆府的司功和司户都在前面李大户家,小公子不如到前面见见我们的上官。小公子若要做好事,少不得要两位大人的协助……”
李锐莫名其妙地被那吏头拉着走了一大段路,他身后的家人看见少爷没有挣扎的意思,便只跟着保护,也不敢插手。
西城许多房屋未倒的人家,都在帮着街坊邻居清理废墟,眼看着那吏头拉着一个身着富贵的公子哥往城北李大户家走,纷纷侧目。
“这王油子又在忽悠人啦。这次不知是忽悠哪家的公子。”其中一人认识这常混城西的吏头,不由地暗笑,“怕是又要剥一层皮下来。”
“王油子是谁?”
“诺,就是那前面红衣的吏头。这王油子原本是西城一无赖,后来不知怎么的想要上进,托人进了京兆府当了一皂隶。因熟悉西城,后来很快当了这片的吏头,专管西城地界上的泼皮无赖。他为人油滑,心眼却不坏,这次雹灾,受灾之人可以进大户家暂时躲避,就是之前他向上官提的建议,也是他带人去这些大户家谈妥的……”
就是那谈的方式……
还是不提也罢。
“听起来倒不像是什么坏人,你怎么说要扒层皮下来……”
“你有所不知,这王油子小时候想做一游侠儿,专门劫富济贫。他本事不济,游侠儿当不了,劫富济贫却有瘾。他当年是个无赖,城西许多穷苦人家却感念他义气,喊他声‘王大侠’。虽是奉承,他也沾沾自得,每日里以大侠自居。他人缘好,吃的开,那京兆府里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京兆府里一个怪人……”
“哟,那小少爷看起来挺富,那狐皮大裘,啧啧啧啧……”
“也不知怎会有这般贵人来西城。希望是好事吧。”
话说李锐原本就是想来西城看看有没有府里可以接济的地方,这差役和他一路上说着城西诸般人家的困难,以及许多人受灾的情况,浑然把他当成了上天派下来救苦救难的使者一般。
李锐再怎么早熟,也只是十四年的少年,心中一腔热血,又带着善意而来,被这吏头说的恨不得马上回府放粮才好。
他历练不够,沉稳不足,这王油子见自己把这少爷哄得差不多了,心中也是一阵激动。
待李锐跟着他走到那李大户门口,还没进门,就听得吏头大叫着:
“两位大人,小的王思柳,带着信国公府的长孙少爷来啦!”
李锐听这吏头一叫嚷,倒有些反应过来。心中也有些不喜。
他本就是来城西看看情况,虽被这吏头说动,想要回家劝奶奶早日施粥赠衣,却没想弄的天下皆知。尤其是施粥,他是准备联合其他学子一起做的。
说老实话,他不太相信这些吏胥。他担心若有这些人参与进去,一斗米都要少个三成,行善可以,可谁也不愿意被人当冤大头。
王油子一直看着李锐的表情,见这公子有些不悦,连忙轻打了自己一个巴掌,讪笑着说:“是小的心里高兴,一时失态了。这不是见父老乡亲马上衣食有着,心里高兴……”
京兆府的司户和司功两位属官听到信国公府来人,连忙整整衣冠出去迎接。
李大户家也挤满了灾民,听闻有贵人来了西城,心中都不免升起了一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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