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春水-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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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位高大的男子,国字脸,长眉凤眼,还长了一口好牙。难怪他对自己的相貌颇自信,敢在街上与小姑娘调笑。
“这步摇,先生你自己留着吧,我们不要。”小枣说,侧了身想绕过他去。
31、江水东去
“姑娘莫急;听我细说。”那人此时也正了色;“这样美的东西我也是第一次见;一时兴起才买下的。实则买下之后有什么用;也还没想好。今天见了姑娘这样的美人,才突然觉得我买此物是暴殄天物了。若是姑娘觉得接受别人赠与不合适的话;我也可以转让给姑娘。这样美好的东西;得姑娘这样的美人才能与之相配。
说着,他把手上的步摇递到小枣面前。
这步摇确实好看,金镶玉嵌,灿烂夺目。如今映着门外的光线;更是亮得直晃人眼。阿抚看得两发直,伸手便要去接。
小枣在她腰上捅了一下。
“这步摇虽好,但也不过是个器物。先生不必让来让去。”小枣打眼看了一下,一眼便知这是无锡银楼彩连升的手艺。彩连升以前专为宫中做手饰的。如今想来进贡的需求不如以前,手艺也就渐渐流入市井。
东西是好东西,十足新。金银绞丝,点以翠、羽、珠、玉,是精致细巧的东西。
想了一下,她直言相告:“这东西出自无锡,如今天下大乱,银匠们也得吃饭,怕是这样的东西在市井上还能找出第二件、第三件。先生若有机会去下江,应该能看到更多。”
石宏垂下手,“姑娘果然不同凡响,倒是石某浅陋,让姑娘见笑了。”
小枣笑了一下,侧身从石宏身边走过。这一回,石宏没有再阻拦。他呆立在当场,回味着刚才那女子如昙花突然绽现般的笑容。
突然,他想起什么,直追了出去,还好,那两女子还没走远。石宏冲着她们的背影大声喊:“我马上要启程去下江、去无锡,我们还会见面的!”
几天的忙碌之后,小枣出发的日子近了。说好了第二天大家各自出发。别人都忙忙碌碌,只有小枣;若无其事的收拾好一切就准备早早歇息。
她掩饰了自己内心的轻松,和仇人夜夜共处一室并不容易。
她知道,这一回出行,是应无意磨刀之举。屠大娘也好,应无意也好,对她一直闭门造车都有些放不下心来。这之前她偶尔和应无意试招,应无意都是未尽全力的。
小枣知道,真的对敌时,没人会手下留情。
可不知为什么,小枣也并不害怕,因为在她看来 ,这世上的事,只剩下尽力二字。正是这样的想法,让她能从容的面对未来几个月可能要面对的血雨腥风。
《
br》“都一点也不想我吗?”应无意看小枣展开毡毯子在床边铺好,他不到床上去。身子一滚,先在毯子上躺下了。
小枣无奈,只得在一旁坐了。随手操了琵琶,慢慢地拨弄着。
“为我唱上一曲吧。”应无意说,这两天,确切的说,应无意让小枣吃了莫离莫弃后,小枣愈发不肯理他。两人常常相对闲坐,几个时辰也未必能交一语。
小枣静,应无意也静,两人共处一室,居然也不觉别扭。小枣以为两人可以就这样冷冷的各自上路。但如今分别在即,应无意突然提了这么个要求。
应无意曾听过她弹琵琶,听过之后,便欺上身来。后来,小枣便再不曾完整的为应无意弹过曲子,两人都是乐中行家,对方究竟能弹成什么样子也都心中有数。所以没必要再好奇试探。
如今应无意要听琵琶,但愿真的只是想听曲而已。
小枣突然想,看在他收留自己,还教自己这么些本领的份上,为他弹上一曲也未尝不可。只不过,此人太过算计,与他也只能逢场作戏。大家都不当真,自己又何必别扭。
小枣手指一下下打着弦,只略想了想,便放开喉咙唱,“北风凉,雨雪雱,二八娇女多妍妆,遥艳帷中懒伸腰,良宵一度谁能忘。”
铁琵琶的声音太过高亢,不适合这种嘈杂的俚曲。可小枣不管这些,一时间屋子里鬼哭狼嚎,淫艳非常。
小枣是故意,反正应无意这下流坯在回鸾阁中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那道貌岸然的样子是专拿出去骗外人的。再说明天就要各奔东西,她今天才不在乎应无意会不会生气。
应无意居然微闭了眼,细细的品赏,小枣唱到奔放处,他的嘴角还弯了弯。小枣一曲唱罢,他也仍是不睁眼,“再来一曲听听。”他说。
小枣想一下又唱:“建康出妖女,单衫杏子红。红霞满天飞,望郎上青楼。”
连唱数曲,应无意终于慢慢张开了眼。小枣也停了手,与他对视。
“来!”应无意向小枣伸了手。小枣放下琵琶,挨到应无意身边,大大方方。
应无意轻轻的捏小枣的纤细手指,“多好的手,又长又细。真是应该抚琴啊!”
小枣早已想好,此生她是不会再抚琴了,一来是怕让人起了疑心,联想到萧素素身上去。二来,她也再没有了抚琴的心境,她的心
已经不再如当年那般平静,也再抚不出那样出尘洒脱的琴音。
应无意从她手中拿去了琵琶,一舒手把她揽入怀中,搂住她的腰,让她扑倒在他身上。
“以前,我不太相信天赋这种东西,自从见到你,我便信了。有些事真的不可思议!我以前一直不相信缘分,如今也倒有些信了。不管什么原因,上天还是厚待我的,把天下最好的女人赐给了我。”
小枣微闭了眼,索性把头枕在应无意肩上。这男人又开始花言巧语,定是又有什么伎俩。
可那天应无意最后只说了一句话:“我喜欢天下所有最好的东西。对你,我喜欢,不放手。”
出发的时间到了,应无意没有出来送行,他自己在小枣他们走后也要马上起程。阿抚有些不舍,一来她又要离家,二来她似乎也很惦念着应无意要一个人独行,“公子一个人,路上生个病什么的,都没人照顾他。”
“那你跟着去照顾好了,别跟着我。”小枣说。
阿抚这才不敢再啰嗦。
小枣他们是坐船下行,不比小枣当初来时。此回顺风顺水,到江夏也不过半日的路程,所以倒也不太急。
他们雇的船早已等在江岸,天气已经开始渐暖,江水不比冬日里那般混浊。此时白茫茫一片,浩浩荡荡奔腾东去。小枣有一种轻松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不用再伴虎而眠,但更有可能是因为她可以面对自己。她从她的敌人那里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她有时觉得自己无法坦然的面对那人。
挑着行李的随从先行上船,小枣和屠大娘就站在岸边闲看。风中已是了些暖意,春天快来了。
与小枣她们的白帆船并排,还有一只小一点的江船,此时已经升帆,船主却还在岸上焦急的打着转转。
“怕是又有客人迟到了。”屠大娘内行的说。她看上去是久跑码头的样子。
小枣不以为然,船走就是了,难不成少一个客人还能翻了天去。
“怕是什么有头脸的人物,至少也是有钱。”屠大娘说,“是这船的主客。”
小枣明白,遇到大财主,人的眼皮子总是浅的。
“石大官人怎么不来?”船主扬了声问几个挑了行李来的挑夫。
“说是昨夜喝得多了,一夜宿醉,今天竟是没能起来,我们去叫时人还在床上呢。这不,让我们先挑了
行李过来,人说着话也就到了。”
“噗,”屠大娘笑了声,“竟是个性情中人,我喜欢!”
小枣却看了一眼阿抚。阿抚此时还傻乎乎的点着自家的行李,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事情。
小枣知道,即说是姓石,这怕就是那日与自己纠缠的石宏了。他原也说要到下江去。这个人,小枣有个不详的预感,觉得此人怕是会在今后的日子里跟着自己阴魂不散。至于为什么,小枣可不敢想。
“走了走了。”阿抚高高兴兴地嚷,行李终于都装上了船。一面绣了“意江春”的大旗也升在了桅杆顶端。那是屠大娘的意思,他们现在是一个小小的舞乐班子,以后要去舞榭歌台中搭班演出,也得有个叫得出的名号才行。
直到小枣他们都离了岸,小枣才看到匆匆赶来的石宏,可他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边还有另一个人。
“呱呱呱呱,”屠大娘大笑起来,“我道是真的喝醉了呢,却原来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小枣也看出来了,石宏身边那个戴了黑色纱帽的,穿着粗笨麻衣的,分明是个女子的体态。
“咦?这不是那日那个石先生吗?”阿抚此时也注意到了,“原来他身边是有女人的啊,那天还骗我们说他的珠花不知该送谁好。骗子!
“怎么,你们认识?”屠大娘问。
小枣白了多嘴的阿抚一眼。
好在此她们的船已经起航,而江夏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朋友问应无意到底丑不丑,其实这真的不好说。美丑这回事,还有个审美习惯在内。今天发个南北朝时,北齐的石武士俑,让大家欣赏一下兰陵王时的美男。我这个故事显然是借鉴了那个历史背景的。
所以……兰陵王可以长成这样,应无意千万不能长成这样啊~~~~面壁去~~~
32、如影随行
一路无话;傍晚时分;小枣她们已经到了江夏城中;并且早早安顿下来。屠大娘自已出去打听;小枣和阿抚留在客栈之中。
江夏比荆州小,也临着江;地理上又处在要冲位置;所以此地的商旅比荆州还多。小枣他们所住的客栈待她们入住,正好勘勘住满。
阿抚四下看看,还觉得屋子狭小,有些不甚满意。被屠大娘一声大呵:“若不知足;便去睡街上!”这才闭了嘴。
小枣和阿抚两个闷头拆行李 ,行李还没拆完,就听闻客栈的院子里已经吵了起来。
“我去听听吵些什么!”阿抚跳起来去开了窗。
才趴在窗上看了一眼,便小声招呼小枣:“快来看快来看!你猜是谁在吵架!”
不待小枣回答,她自己已经急急说了出来,“是咱们在荆州遇到过的那个骗子。姓石的那个!”
小枣也支起了耳朵。
她听到客栈的老板在解释:“的确已经住满了,别说上房,便是普通的房间也没有了。客官不如去别家打听打听。”
“休要骗人,你那房匙明明还挂在墙上,牌子上面好大一个‘天’字,天字房定是上房。明明还没人住。”
“房匙是在这里,可这房早已被人定去。说话间客人就要来了,别人定好的房间如何能让给客官。”
“什么人这么大的排场,还有前哨为他先定了房子!”
“怎么,客官不知道?”那老板压低了声音不知对着石宏说了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小枣听到石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照你这么说,这江夏城中,谁也别想住到上房了,连应家的狗也要住得比平常百姓好些。”
“天哪!”店老板有些慌了,“客官快走吧,别在我这小店里嚷嚷起来。我等平民百姓不敢得罪应家。”
楼下又是一阵吵闹后,终于安静下来。看样子店老板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好歹还是把石宏支走了。
阿抚也从窗口跳了回来,“小枣,听到没有?应家!”
“应无恙!”小枣肯定地说。
应无恙被任命荆州刺史,出发已经有些日子了。最近春风又起,可以逆水行舟,沿江上溯。算起来应无意也正好该到江夏了。
“你的旧主人啊!”阿抚提醒小枣。
“他脸上喜欢敷粉。”小枣一本正经的说。
“哈哈哈哈,”阿抚拍着手大笑起来,“我也觉得应司空十分的做作,他当年在与长公主的婚礼上吃汤饼,怕吃出声音来,根本不嚼,直接吞咽下去。谁知那一回的汤饼做得片大了些,又烫,他噎得眼睛都突出来了,还是我上去在他背上拍了两下。”
这个,以前阿抚在宫中可不曾说起过,她去长公主的婚礼上帮忙,不知还看到些什么笑话,居然能忍住不告诉素素!
阿抚突然有些黯然,“我常想起我家公主,小枣你一定也想长公主了。长公主宽厚,那日婚礼过后,给了我们每人十两银子,叫我们不要出去传说应家人婚礼上的笑话。你是公主府的人,不是外人,我才告诉你。你也不要再去对别人说了。”
小枣突然想,大姐当年一定有许多不如意的事,只是瞒着家里不说,她早疑心大姐的死有些蹊跷,现在越想越能够肯定了。如今物是人非,虽说是些陈年旧事,听来却还是让小枣胸中闷闷的。
“干饭的事你知道吗?”小枣突然问阿抚。
“什么干饭?”阿抚茫然。
看样子,那是只有真正的小枣才知道的应无畏的丑事,看应无意笑成那样,想来也差不多又是件他们应家觉得丢人的事。
其实这些本也不是大事,但就怕有些人心眼窄小,因此生恨。
这次出来,小枣总觉得不安。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觉得自己被人盯上了的感觉。当然,她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个隐卫阿旺的眼皮底下。她现在功力不强,不能准确的探知阿旺的所在。但这显然不是小枣不安的原因所在。
石宏跟上来还在明处。若是应无畏跟上来就比较麻烦。更糟糕的是,这么多人盯着自己,自己想要动一动都得小心。而可怕处在于,她不知道这些人是敌是友。
石宏没能住下,小枣觉得是件好事。她不欲与此人纠缠,也不想让她自己的事节外生枝。
“那个姓石的,身边那个女人怎么不见了?”阿抚突然想起来说,“刚才在楼下,只有石宏一个人呢!”
小枣默默的埋头理东西,只看似随口的问,“阿抚,你有没有觉得那石宏身边的女人有什么地方似曾相识?”
“什么相识?”阿抚不解。
小枣摇摇头,问阿抚这类问题总是白问。
“你是说她也是宫中出来的?是熟人?”
小枣不理她了。
“其实我觉得那女子像屠大娘,好好的女子,偏穿了难看的男子的衣衫。冒充男子的女子,其实心中是怕被人欺负!”阿抚到了这种时候,又是一付洞明的模样了,“我去年从京中回家乡也恨不能打扮成男子的模样,可……”
“咳!多嘴阿抚,乘我不在又在说我坏话!”屠大娘好巧不巧正好走了进来。一进来就冲着阿抚咆哮,“还不好好干活,你现在是小枣的奴了,哪有主人干活,婢子却在一旁闲磕牙的道理!”
阿抚这才一吐舌头,上前帮小枣收拾
。
屠大娘叉开大腿,在席上坐了,“我打听过了,抒雪斋今天张灯结彩的,说是应无恙要来。他本人来了后就住在抒雪斋中,如今抒雪斋要让她们的阿朵姑娘在应无恙面前露脸,已经不肯接别处的舞姬搭台。小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