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春水-第1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应无意曾说爱她的骨头!原来,应无意是说,他早已看破了人的皮囊。小枣现在也看破了皮囊,她感觉到了杀气。
寒风中,人心比天气更冷。
望江阁内,碳盆中火苗正旺,暧意洋洋。应无意与庾季客气的分主客相对据案而坐。
小枣抱了琴,也上了应无意所据的竹筵,安安静静的坐在应无意的身后。
“听说北面高铿又在江边厉兵秣马,”庾季先开了口,“应车骑对此有何看法?”
应无意笑,眼睛看着仆佣上来分酒分食,嘴上含糊地应付:“高铿若来了,我便与他一战,没有什么想法。”
“看样子应车骑倒是有必胜的决心”庾季微哂,“可我记得我南郑与北军作战,极少能得便宜。”
“北秦军队彪悍,但国力有限,不能久攻,只要守住……”
“应车骑能守?”
“能守!”
庾季哈哈大笑起来,“能守,好!我以为你应家人不能守呢!前回守白下、石头的两位应家公子可是连一个时辰都没守到。”
小枣定定的,一动不动。
“若非我先抵住了北帝高铿对荆州的觊觎,那高铿先拿下的当是荆州。若真是那样,庾大人此时怕也没心思去替什么白下、石头操心了。高铿转攻建康后,我去建康议婚。事前明明嘱咐庾大人,一旦事情有变,请庾大人过江偷袭高铿后翼,以解建康之急,为什么庾大人却按兵不动?”
小枣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这些事,是她从来没听人说起过的。
“若说起这个,庾某不会领兵啊,”庾季干巴巴的打着哈哈,“朝廷不许刺使领兵,庾某只能做个无用书生
了。如此说来,应车骑若不去议婚,只在荆州领兵,先帝一门也许倒不至于那么惨烈了。可惜,”庾季的手轻叩台案,一脸的轻松得意,“那样的紧急时刻,应公子偏偏去了建康,无巧不巧啊!说来还是先帝不该在那时急着谈嫁女之事……啊,哈哈哈哈。”
小枣觉得浑身冰冷,房中的火盆也没有了热力。所有一切全都安排得严丝合缝、环环相扣。若非小枣亲眼看到应无畏的杀戮,大约也会以为这只是阿爹安排上的失误。也会以为一切都只是巧合,会感叹自己一家只是命运不济。庾季会演戏,和应家何家一样会演戏。与这些人相比,天真与直接哪里还会有活路!
席间诸人开始劝酒,都在假惺惺的说着漂亮的语言。
而小枣此时,已经完全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了。阴谋原来是一层层的套起来的,别人一步步布好了局,就等着最傻的那个钻进来。萧素素与应无意的婚事,原来是南郑最大的笑话。小枣木然的坐着,若世上真有后悔药……
一支强驽呼啸着穿透了望江阁的窗棱,也击碎了小枣的神游。只听得“砰”的一声,驽箭锐利的箭头钻进了小枣头上的墙壁里。
望江阁内热络的空气窒了一下,但也只有一下。很快,坐中人又开始觥筹交错、推怀换盏。
小枣这才注意到,望江阁下已是喊杀阵阵。她刚才在恍惚之中,差点忘记了眼前的险境。
她偷眼看应无意,应无意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墙上那枚还在颤动不已的羽翎。
小枣又垂眼呆坐。应无意不动,小枣也不动。
这就是南郑的所谓名士风流,这就是南朝推崇的容止雅量。
每个人都表演着对危险的视而不见。
有庾家子弟先奏起琴来,为酒宴凑趣。还有人铺纸挥毫,弄得席间墨汁淋漓,好像这样才能显出文人雅意。
庾季和应无意两个,脑袋互相凑得很近,显出亲密的样子。
“这抱琴丫头,我见过。”庾季好像才看到小枣似的。
“对!一个缺□的小丫头。难得庾大人还记得。”
“几月不见,出落的越发漂亮了。我记得几个月前应大人刚死了一个宠婢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替代了。”
“好杀手难得,美女子总是不缺的。”
“那是因为应大人是才子,
才子总能引得美女一顾。”
“是应某的运气。”
“这女子为应大人抱了琴来,想来今日我们是有耳福了?”庾季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一片附和。
此时,望江阁下兵器相交的声音已经登上了台阶。又有几支强弩穿透了窗棱,落入了宴会厅中。
“杀了应无意。”“庾季出来受死!”外面喊杀声此起彼伏。
室内,应无意和庾季都微笑连连。
杀人和被杀者是一样的表情。
“那么,献丑了!”应无意转了身,含着笑伸手向小枣要琴。
小枣解开琴囊,缓缓抱出青桐。她还没来得及把青桐交给应无意。就听得望江楼的一扇窗格咔啦一声巨响,一条黑影带着木屑猛然突入。这是高手杀开了一条血路,终于进入室内。小枣也淡定不下去了,她抬头,眼睁睁的看着一柄利剑,越过了庾季,直直指向了应无意的方向。
小枣以为应无意会回身反击,他功力高强,总能与对方一战。可没有,应无意根本不曾回头,他只对着小枣。只不过刚才还笑意盈盈的双眸中,突然现出一丝杀意。
小枣还有些怔懂,身子却是一轻,人已经被应无意的长臂勾了起来,直甩向了刺客的方向。
此时,小枣的手中还抱着青桐。而刺客的剑锋离小枣不过咫尺。
一声闷响,有人发出了尖叫,却不是小枣。
鲜血和脑浆四处飞溅,没来及躲开的人,身上都溅到了一些。
小枣轻盈落地,她的手上空了。
刺客被砸烂了头颅的尸体沉重的砸垮了应无意面前的食案。又一片杯盘碎裂的刺耳混响。
然后,现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小枣慢慢回了身,去看应无意。
应无意的脸上又挂上了和煦的微笑,“ 我的琴!”
青桐的碎渣散落一地,和刺客的脑浆混在一起。
“对不起。”小枣回。
刚才应无意抛起小枣一瞬间,小棘感觉到了身上的真气鼓荡。而那个刺客在那一瞬间与小枣对视的眼神却告诉小枣,他被应无意麻痹了。那个刺客大约以为应无意抛起小枣,是在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以为这个看似瘦小的小女子,只能成为他剑尖的血奠。他有些得意
,如野兽看到它的猎物时,会忽视一只不小心飞过的小小蜜蜂。
可小枣不是小蜜蜂。
那个刺客错了,错在他相信了他看到的表象。他没有看到小枣内心的坚决与狠辣,没想到一把古琴也能成为一个绝望女子的武器。应无意输入的真气帮助小枣以最凶狠的动作把古琴砸向了刺客的头颅。
小枣没有手软。
“我得去换身衣服。”应无意检视自己身上,苦笑着摇头。他的身上也不可避免的溅上了些东西。
庾季再也忍不住,爬开几步,对着墙壁开始呕吐。他满身都挂着刺客的脑浆。
小枣只盯着应无意。她见应无意从容起了身,赶紧跟上去,紧随应无意的步伐。
在其他人还目瞪口呆之时,应无意自己推开了大门。刺客死后,来敌快速的退去。借着西面小丘的掩护,一下子没有踪影。只在望江阁边,留下几具没有标记的尸体。
应无意目不斜视,大步的下楼,污浊的衣袍依然迎风翩然。“我的青桐……”他头也不回,用凄婉地调子念叨着。
小枣漠然,绿绮都不在了,留着青桐还有什么意思?当然,她也知道应无意是装的。
“我的青桐……”应无意又大声的叹息。好让所有的人都能听到。
“我的气息沉到膈了。”小枣跟在应无意身边,她轻声地说。就在刚才,小枣一击得手的瞬间,她自己的气息突然沉到了膈的位置,而且一下下的撞击着腹腔,显得十分充沛。
应无意似乎并不意外,他伸了手,搭上了小枣手腕的脉搏。
22、魂之利器
应无意似乎并不意外,他伸了手,搭上了小枣手腕的脉搏。好一会,他点了一下头,“很好,回去我教你打坐导气。”说完还不忘表功;“看!我多好!还没让你赔我古琴呢,就先当上你了师父了。”接着又是哀叹:“我的青桐!”
“若让我抱铁琵琶,我便用琵琶打他了。谁让公子不给我武器。”若是没有青桐,小枣岂不是要交出一条命去?
应无意笑了,“武器从来只在心中。只有在心中,才可随时取用。不一定非得刀剑才能杀人。”
小枣一愣,既而警悟,自己便是应无意的武器,他可以随时取用。杀_人,果然不必拘_泥于利器。应无意把自己抛出时,只当小枣是把利器而已。
小枣对自己至今才明白这点有些沮丧。早在应无意利用她杀_菊香时,她便应该想到的。
“利器是打磨出来的,”小枣大着胆子说,她终于懂得她与应无意交易的实质,她觉得自己可以要得更多。
“当然,我会教你很多很多,不止是导气。”
“真的?”小枣盯紧他追问,“你真的什么都肯教我?”
“怎么?还想跟我学点别的什么?”应无意以逗小枣的口气问她,“难不成你还想学如何站着撒尿?”他说话又没正经了。
“我想学会笑着骗人。就向刚才你做的那样,我要学会阴谋!”小枣攀上应无意的臂膀,“教我!”
这次望江阁之会后,小枣开始在应无意的指点下练习导气。她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功力提高了一层。
应无意则看似闲了下来。除了布防江岸,以防北帝高铿来袭外,他也没其它事做。
查找刺客来源的事交给了庾季,结果自然是不了了之。几具尸体又没有标记,谁也说不清是从哪里来的。那个刺客,应该是个高手,但他的脑袋被小枣用青桐打得稀烂,就是他亲妈也认不出他来。
“过上几年,江湖上的人士才会发现少了某个刺客的身影 ,到那时大概就知道他是谁了。”应无意笑,用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小枣的铁琵琶。他不用甲套。
刺客都是拿钱干活,死的是谁其实真的一点也不重要。可问题是,谁派了他也无法追究,因为他已经死了!死人不会说话。如今说起来,倒好像是庾季和应无意是一起遇刺似的。于是罪魁祸首姑且定为北帝高铿。
应无
意派了人四下寻访,想再找一把好琴。但这东西,按应无意的说法:“比美女还难得!”
所以一时也没什么结果。
应无意声称手痒,无琴可抚,就每天抚小枣的身体。
“长得真慢,何时才能长成大馒首的的规模呢!”应无意捏着小枣胸前的樱桃,嫌弃地说。他原还说喜欢的是小枣的骨头架子,如今可算是原形毕露。
他一旦无聊,小枣的日子就不好过,应无意每天都需要小枣的慰藉。小枣现在对男人的身体已经非常了解,在应无意面前不再那么生涩。她也越来越不在乎。
而屠大娘那边的长绸舞,小枣也舞得有了些模样。
新年要来了!
新年来了,应璩也就要来了。这期间阿抚约小枣一起去去采买,小枣拒绝了,她没时间 ,她得练功。屠大娘一直夸她不偷懒,她的确从来不敢偷懒。应璩要来了,她更不敢偷懒。
正月初五,小枣照常练功。却听到车骑府中突然喧闹了起来。小枣此时正在练习一种复杂的交叉步,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她脚下乱了!脚下一乱,手上的红绸也就失去了原有的盘旋回舞的势头。一下子把小枣卷在了其中。
“你很久没有乱过了。”屠大娘冷静地指出。
小枣垂了眼,不敢让屠大娘看出她心中的激荡。
“你今天跳到丝毫不乱的为止吧,否则不要吃饭。”
“好!”
不用屠大娘点明,小枣也知道,一个好的舞者最基本的功力就是临危不乱。或者作为一个杀手,也同样需要这样的功力。
“那是什么人?”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隔着河,却清晰的传到小枣的耳朵里。
小枣这一回克制住了自己,就算所有的血液都向脑袋上涌,她的脚步和动作却仍然合着韵律,踏着拍子。她将自己的身影融入翻卷的红绸中,化在缥缈的舞韵里面。
那是应无畏,最后那一夜中,他的声音、他的样子,都已经深地刻在小枣的脑海里。
“是我新得的一个舞姬。”应无意的声音。
“好像不错。”
“的确不错。”
小枣快要克制不住自己了,她不敢回头去看。人人都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小枣怕自己看到应无畏眼睛会滴出
血来。
原来他也来了!
两兄弟的声音渐渐远了,小枣还是在疯狂的舞步中旋转。天地混沌,山河变色。不知何时,天空中有雪花飘落下来,下雪了。
“你的长绸舞已经大成了,”屠大娘在一旁低声说,“在当今之世上,你走到任何舞榭歌场,都能分头份的银子。”
小枣停了下来,仰起头,任雪花飘落在脸颊上。那一点点的冰凉让她冷静。
她跳舞从来不为分那什么头牌的银子。
“在这世上,女人能走的路不多,”屠大娘说,“有了银子才能不依附于人。”
小枣懂,可她却不在乎,她只想复仇,复仇之后的事不是她现在需要考虑的。
屠大娘叹了一口气,“女人最怕的就是在男人面前丢掉自己。”
小枣想,我不会!
一直到晚宴快要开始的时候,才看到兰香来叫小枣去赴宴。
兰香一看就是经过了精心的打扮,白狐皮的披风配着水蓝的袄裙,显得清灵婉约。她面带喜色,却不肯走过竹桥。只让小丫头子在河对岸对小枣喊话:“公子说叫小枣尽快去赴宴。”
去赴宴?如此的语焉不详,怎样去赴宴,要打扮成舞姬还是丫环?又或者是应无意的宠姬?要不要带琵琶?又或者索性带上一把剑?
小枣闷住了,应无意总是随意发挥,很难知道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小枣决定随便收拾一下,袖着一双手去赴宴。她要看看应无意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小枣踏着厚厚的积雪,步入宴会厅时宴会又是已经开始了。还是在半年前她出过丑的地方。和上回一样,枝形烛架上的烛火把室内照得通明。只是这一回坐在主座上的换成了应大司马应璩,而无意无畏两兄弟则相对坐在下首。小枣进来,他们父子三人一起回过头来。
有仆佣上来接过小枣手中大红的油纸伞,又有人上来帮小枣解下腥腥毡的斗篷。
去掉这些,内里,小枣居然穿了翠绿的袄裙。这是当年素素喜欢的颜色。
应无畏的眼睛眯了起来。
“就是她,刚才看到跳红绸舞的舞姬,二哥,你看看,你还能认出她不?”
应无畏半晌不语。
“应大司马,应骠骑。”
小枣分别向两人行了礼。
“过来。”应无意向她招手。
小枣翩然的飞到应无意的身边。
“我有点恍惚。”应无畏说,“我觉得我见过她,但我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