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春-第6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时男人们都聚拢在铺子里说事儿。傅春儿觉得有几分无聊,便只在铺子外面立着,看着这边街道周围的各色铺子。她其实原先心中还有些担心,如果自家未来的化妆品铺子旁边,左边一家酱菜铺子,右边一家米醋铺子,那自家香喷喷的化妆品摆在中间,那味道可就精彩得很了。
不过眼下,傅春儿完全不用这样担心了,自家铺子左首,是一家米面杂粮铺子,叫做“秦记”,门口整整齐齐地堆放着一排米袋粮袋,每个袋子里面都插着竹签,上面写着米面的种类和价钱,店里还摆着大小不等的量具。店里坐着一位胖胖的中年人,此时拿了一柄蒲扇,遮着脸,整个人半躺在一张竹榻上,估计是在打盹儿。
右首一家,却是个篾匠开的。店里堆满了各种竹编的器具,竹篓竹箩竹筐,一应俱全。门口还坐了一个篾匠,坐在一个小板凳上,用竹刀正在劈一根粗壮的青竹。广陵府周围有不少竹林,因此竹篾的器皿寻常人家用得也很多,尤其是厨下。傅春儿静静地看着那人在编一个竹制的蒸笼,心中正在盘算要不要待会儿回家去的时候也再买个蒸笼回去。家中那个正在用的总是感觉有些小了,有时候蒸一家人的吃食,需要蒸两回才行。
这时候就走过来一个布衣布裙的妇人,过来对那篾匠说:“王篾匠,你做的这箩不行啊,这才过了两日,底就已经坏了。这回你可得给我换个好的。”
姓王的篾匠头也不抬,手底下依然在忙着,道:“你等等。”他直到做完手上的活计,才停下来,将那妇人手中的竹箩接了过来,只瞧了一眼,就说:“你这个不是我家铺子买的。”他稍微瞄了一眼竹箩底下坏掉的底,又说:“这也不像是才用了两日的箩啊!”
那妇人兀自强词夺理,道:“我分明记得是从你这里买的,不是两日前,就是三日前,十文钱买的,就是这个箩。”
王篾匠听着有些嫌烦,站起身,随手拎过手边的一个竹箩,给那妇人看。只见上面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烙印,傅春儿站得有些远了,看不清那烙印是什么,只听王篾匠答道:“我家每个箩上都有这个印,若是没有,就一定不是我王家卖出去的。这位大姐,你莫不是记错了?”
那妇人见状,借坡下台阶,“哦”了一声,说:“大约是我家那口子记错了,我回去找我家那口子再问问去。”
王篾匠见那妇人说话前后矛盾,也没有多理会,只凭她自去了。而傅春儿则装着挑器皿的样子,伸手拿了一件蒸笼,在屉身上果然也见到了一个小小的印记,是烙在篾片上的,像个小小的印章一样,在一个圆环里绘着几根竹子,还写了一个“王”字。
这莫不就是古代的商标了?
一百二十一章 鬼月做亲
傅春儿忍不住出声问道:“店家大叔,贵店是每件篾器上都有贵店的字号印记么?”
王篾匠也不看傅春儿,只说:“这是自然。否则卖出去了之后,那些退货的找上门来,怎么分得清是自家卖出去的货。”
“店家大叔,那贵店的这个字号,有到官府去报备过么?”傅春儿小心翼翼地问。
这回王篾匠抬起头来,奇怪地看了看傅春儿,道:“报备个啥?官老爷难道还管这个?”
傅春儿闻言,多少有些失望,原来在这个时空里,还是没有“注册”商标这个概念啊。于是她只细细地挑了个大小合适的竹蒸笼,问了价格,然后去问父兄要了钱,将这个蒸笼买下来。
傅阳此时正与老何聊得畅快,傅老实在旁边听得出神。傅春儿听他们聊的正是皇帝明年南巡的事情,老何作为城里数得上的经纪,官商两处都吃得挺开,因此知道不少内幕消息。一时三人聊得开怀,而傅家今日这笔生意做得爽快,而且给老何的“辛苦钱”又足,老何这会儿拍着傅阳的肩膀对傅老实说:“老傅,这位傅小哥我一见如故,不如大家交个朋友,来,老何请你们去醉仙居吃中晌饭!”
傅阳与傅老实推辞不得,便与傅春儿招呼了一声。傅春儿一个未出阁的少女,自然不能与外男同席吃饭的,于是她便作别了父兄,自己手里捧着个竹制的蒸笼往回走。
正午骄阳似火,傅春儿走着走着,觉得被太阳晒得着实不轻,正后悔没带一柄阳伞出来。她看看手中,那蒸笼的笼盖,不正像一个草帽一般么。当下她便将笼盖举起来,挡在面上,匆匆沿着小秦淮往瓦匠营赶过去。反正旁人也看不见她的面孔,只能见到一个顶着蒸笼笼屉的小姑娘,从艳阳下快快地奔过。
到了瓦匠营自家门口,傅春儿却远远地见到杨氏正在关上院门。
“娘——”她一声喊,顶着蒸笼盖奔到自己门口。杨氏便嗔怪道:“瞧你这副样子,早间刚夸过你,眼下就做出这么个怪样子,看以后谁敢娶你!”
“娘,您早间夸谁了,不是夸爹香粉做得好么?哪里有夸我了?”傅春儿故意胡搅蛮缠两句逗了逗杨氏,却见杨氏手中拿着信笺,面上有些不太高兴,连忙问:“是……那边又来信了?”
自从两年以前,傅老实从江都回来,广陵傅家三房就逐渐以“那边”代替了“江都老家”。但是无论称呼怎么改,“那边”都会一如既往地有事无事登登三宝殿,来看看广陵三房这边日子过得怎么样了。傅春儿看见杨氏的神色,心里就哀叹一句,又来了!
杨氏顾不上再与傅春儿说笑,自己拆了信,匆匆看了几眼,对傅春儿说:“你大伯家写信来,说你大堂姐出嫁,嫁在广陵城中,想问问咱家,能不能前一日在咱家暂住一日,第二日从咱家发嫁!”
“从咱家发嫁?”傅春儿有些茫然,接着问了一句:“兰儿姐什么时候成婚呀?”
“七月十八。”
“七月十八?”广陵当地传说七月初一开始,鬼门关大开,一直到七月十五中元节,因此七月一向被认为是“鬼月”或是“凶月”,七月初一到十五之间,是通常不会有嫁娶这等喜事的。而七月十八就是在中元节三日之后,这个日子做亲,也是非常奇怪,感觉好像女方要将闺女急吼吼地嫁出去,又或是男方因为什么原因急吼吼地要将媳妇娶进来。这两种可能性都让人遐思无限,只是都不会是什么好想头而已。
“娘,能不能不要从咱家发嫁?这个日子听起来就怪怪的,要是有什么不好,回头人怪到咱家头上!”傅春儿给杨氏敲边鼓。
杨氏面上的神情却很奇特,一直在想着什么事情,半晌才说:“你兰儿姐,当日是’吞婚做’定的亲。”
“吞婚做”是指男女双方不合婚,而是将庚帖烧成灰,由双方各自吞下去,这门亲事便不可再更改。傅春儿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风俗,问了杨氏,才明白,当下就说:“娘,这样奇奇怪怪的亲事,怎么大伯家也说给兰儿姐。”
“说是你大堂姐自己拍板要嫁的。”杨氏叹了一口气,“你大堂姐的脾气你也知道,她不点头,你大伯娘和大伯父怎么可能将这门亲说给她?再说了,就算是’吞婚做’,也不见得有什么大的不妥,总比做’两头人’好。”
杨氏这里说的“两头人”,其实就是外室,有时有钱人家结亲,女方不愿意委屈女儿做妾,又贪图男方彩礼的,就会在婚前议定了过门之后,不与正妻同居,算作“两头人”,结亲的时候也是穿大红裙,而不是以妾室之礼进门。
杨氏说到这里有些迟疑,傅春儿追问了一句,她才道:“怕是那新郎的年纪,会有点大。”
“这是为啥?”傅春儿问。
“两家做亲,一般是女方八字满天飞,而男方的八字不到最后一刻不会示人的。两家议亲议了这么些时候,只怕你大伯娘还不曾知道姑爷的岁数。”
原来还有这么些道道在背后啊——傅春儿想着,可是又不知道这与傅兰儿要“鬼月做亲”有什么关系。
“你大伯家六月头上将这事最后敲定的,那时六月已经没有适婚的好日子了,而且赶着六月出嫁,你大伯娘又嫌匆忙。中元节之前又都不成的,男方又着急,所以最后才订了这么个日子。”
“为啥着急呢?”在这个时空里,放定之后一个多月就成亲,几乎可以算“闪婚”了吧!
“男家是个行商,家里有好几条船,赶着八月中秋之前要到松江府进货回来,所以才急着办喜事吧!”杨氏将她知道的情形都说了出来。她只知道傅兰儿的姑爷,姓刘,是做布匹生意的,家中在广陵城里开着一家布行。
傅春儿不禁扶额,这还是着急啊,难道等到男方八月中秋回来,再一并操办喜事,岂不是更稳妥。不过她想了想傅兰儿的性子,想必也是被这家人家家中有铺子这一点所吸引的吧。
“娘,大伯娘不是在城中有亲眷么?能不能不要在咱家发嫁,回头这门亲事有什么不妥,怪到咱家头上来。”傅春儿想,万一真有什么问题,自家可真是妥妥地要“躺枪”了。
杨氏一凛,想了想,又有些无奈地说:“不成啊,大伯娘在城中的亲眷,比之咱家,要疏远了不少。你父亲是你大堂姐的亲叔父。自家亲叔父在城中,你兰儿姐没有理由从别家发嫁的。”她想了想又说,“春儿的意思我自然明白,我回头自然会与你大伯娘去信,将事情一一都说明白。”
傅春儿还是有些不高兴,她总觉得这个大堂姐带给自己的“惊喜”,有时候太多了一点。日后大家同住在广陵城中,还不知道会不会有新的幺蛾子出来。她心中有事,就又拉着杨氏问了一会儿。她想,既然是行商,漕帮那里总该拜过码头,打过交道,因此她打算问问清楚,然后托富春茶社的老曹去打听打听。
到了傅兰儿这一辈,情况便与傅老实这一辈不一样了。傅老实与傅元良、傅小四等人,是手足血亲。这个时代讲究“分多润寡”,因此当年广陵三房即使是分家多年,傅老爷子也总心心念念地想从三房的口袋里掏出银钱来,免得傅家四房过于“寡”了。傅老实就算是早已分家出来,头上也扛了个“孝”字,有些事情,即便再违心,傅老实还是一次一次地妥协了,直到那头步步紧逼,逼到将自己彻底逼灰了心算活拉倒。
然而到了往下一辈,傅春儿与傅兰儿,是早已分家的两房的堂姐妹。眼下听说傅兰儿要嫁到广陵城中来,傅春儿心想,自己这一辈,可不能像爹那样任人往圆了扁了的去拿捏了。她有信心,自己与哥哥都不是像爹那样脾性的人。来就来吧,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过了一会儿傅阳与傅老实回来。傅阳气定神闲地,傅老实却带着不少酒气。傅正见父兄回来,就奔上去讨好卖乖,才到傅老实身前,就“哇”的一声叫出来,说:“爹……爹,好臭……”
杨氏出来接了傅老实,说:“怎么出去看铺子也要吃酒。”
傅阳只说:“没事,咱家铺子的事情已经都妥了,爹只是高兴,就喝了两盅。”
傅老实挺胸凸肚的,显是非常高兴,连连对杨氏说:“我家阳儿出息了,出息了,人家老何都说,我家儿子这么出挑,我傅老实窝囊了一辈子,儿子出息,我心里真是高兴啊!高兴!”
杨氏口中嗔道:“显是说醉话了。”但是她看着傅阳如今沉稳的样子,心中不知为何,还是激动起来,说:“儿子,娘今日给你做你最喜欢的田螺塞肉吃。”
听了这话,连傅正都欢呼了起来。
这田螺塞肉,是将田螺肉从壳中先剔出来,去除脏物之后,将螺肉剁细,再与肉糜混合在一处,再填回刷干净的田螺壳里去,加上葱姜与花雕酒红烧。吃的时候重新将螺肉糜剔出来,螺肉鲜香弹牙,肉糜丰腴饱满,再加上那浓油赤酱的调味,无论是下酒还是配饭,都再合适不过了。傅家人口味一致,都是极欢喜的。
一百二十二章 戴家瓶子傅家酒
傅春儿见傅阳兴致正好,便奔去取了今日从隔壁铺子里买来的竹蒸笼,将那印记指给傅阳看。
傅阳却并不在意。他瞄了一眼那王家篾匠的印记,说:“妹妹莫急,待小七爷给咱家定了字号,你和娘也给咱家的货品也想个印记好不好?”他嘴角微微向上,有几分狭促地看了看妹妹。傅春儿想想也是,待纪燮给自家定下字号来,再想这商标印记也不迟。
只是不晓得这纪燮会给自家想个什么字号,看哥哥的神情,貌似还与自己有点关系,这是怎么回事?她低下头,觉得心里竟微微有点期待。
她定定神,又将适才见到有妇人上王家铺子冒充换货的事情说了,最后她对傅阳说:“哥,你说咱家要是真的做批发,那些转手买卖的,会不会也往头油或是香粉里掺假?”
傅阳这才听出妹妹的意思来,不由得一怔,说:“不会吧!”
傅春儿说:“那如果咱家做批发的生意给货郎或是行商,那大瓶上贴咱家的字号不?”
傅阳想了想,说:“开铺子买咱家自产的东西,自然要贴字号。”
“可是要是转手倒卖的人,真的在头油或是香粉里掺假,咱家的名号,不就给毁了不成?”傅春儿一边想一边说,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杞人忧天了。
兄妹两个说得大声,一时傅老实在旁边插口,说:“爹挑货郎担子的时候,也知道别的货郎会在卖的东西里掺假,尤其是头油,那个最容易的,香粉也有掺假的,上好的散粉,里面掺上一成两成豆粉,成本马上就下来了,买主就算仔细看,也分辨不出来的。所以好些人都不在货郎挑子上买香粉,出得起钱的,都上薛家或者是戴家去了,至少牌子硬,卖的东西不会错的。”
“咱家做成鸭蛋粉,就不会有人能掺假了!”兄妹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傅老实,然后相视一笑。
粉的问题好解决,傅阳便想将这事搁在脑后。傅春儿却不依不饶地拉着他又辩了一通,主旨还是担心自家的头油。她的意见是,要么批发的头油上边不贴自家的标记,如果要贴,就一定不能批发,只用小瓶一瓶瓶装了,然后在瓶口封蜡出售,这样才能杜绝往瓶里掺假的可能性。
而傅阳却觉得,既然是往外卖自家的东西,就理应贴上自家的标记。他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咱家开这个店,不也就是想让广陵城外四里八乡的百姓,能用上质优价廉的东西么?我就盼着以后人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