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来归-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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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芜直觉觉得,这地方的一草一木决计不是幻境,可她无心,并不代表明砂不会生了魔障。她不敢带着明砂去冒这个险,不动声色拿出一截沉香,施法在袖中点燃。十五告诉她的,若是辨别幻境,这便是最好的法子。
沉香燃了许久,最后化为灰白色的碎屑。再看周围的景致,并不变化。
确定之后,昔芜望着不远处一家铺子;若有所思地对明砂说道:“这里是*镇。”
三界,四海,五行,*,八荒,九州。
顾名思义,*镇纵八荒四海,合三界五行。仙神,妖魔,鬼怪,鱼龙混杂。
昔芜不晓得*镇是如何与炼妖壶相通的,不过既然她们来到了*镇,想必已经出了那炼妖壶,再回琅邪山便不是难事。
明砂很是高兴,睁大了眼睛盯着昔芜,喜上眉梢地问道:“我们可是出来了?”
“嗯,出来了。”
“那可得马上赶回琅邪山去,这一次我们偷跑出来,七夜圣君定不会责怪昔姐姐。倒是明砂,铁定要被二护法骂了。”明砂说的有些焦急,又有些委屈,嘟起嘴道:“要不是那些臭道士突然跑出来,明砂现在早就在荷塘里听莲花姐姐讲故事了?!”
“十五他要是敢说你,你便来找我。”昔芜笑了笑,抬手捏了捏明砂的脸,像哄小孩子般问道:“姐姐回去给你做榴花糖吃,好不好?”
明砂本就是小孩子心性,再加上昔芜做的糕点,在她的记忆里是谁都比不上的,应了一声好,便笑逐颜开了。
*镇中,有一家酒肆,唤作轻尝浅酌,远近驰名。
老板是个模样俊秀的男子,言语之间颇有些阴柔之气。善工笔,喜诗词,从不束发,一袭墨衣。
他说他没有名字,昔芜便随七夜喊他一声墨先生。原是七夜叫着顺口,久而久之这个称呼倒在三界传开了。
酒肆里的酒,不单单只是名贵。这间酒肆很奇怪,千百年来买卖的美酒,仅有三种。
醉生梦死,这种酒被旁者说是极乐酒。只此一饮,你想要看见什么,便能梦见什么。换句话来说,这种酒在某一方面很大的满足了饮酒之人的欲,贪欲,爱欲,利欲,醉生梦死,无所不能。
大多人来到轻尝浅酌,一掷千金,为的,便是一场醉生梦死。
是以,余下两种酒,却鲜少有人问津。一是前尘如梦,醉梦三生。二是素昧平生,忘尽前尘。
正好,再过几日便是七夜圣君的生辰。既然来到*镇,自然要去那轻尝浅酌。
带着明砂进到店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墙上整齐挂着一幅又一幅的,那出自墨先生之手的墨宝。比起酒肆,倒显得更像是一间画斋。
许久不曾见过的墨先生,依旧是一袭墨衣,长发披散,模样倦懒地倚在那张紫檀木的贵妃塌上。
察觉到昔芜二人的到来,墨先生狭长的凤眼微微抬了抬,笑道:“花姑娘,好久不见。”
明砂心中难免腹诽了句:“登徒子。”
“墨先生近来可是清闲?”昔芜寻了个位子坐下,抬眼打量着屏风上那一树寒梅。
墨衣男子方才坐起身来,招手在昔芜与明砂面前置上一杯新茶。他道:“七公子未曾来扰,在下自然清闲。”
这七公子,说的自然便是七夜。
墨衣男子问道:“花姑娘可是来替那小子讨酒喝的?”
这会明砂忍不住了,他等了一眼眼前模样秀丽的男子跺脚道:“瞧你一口一个花姑娘的,昔姐姐是昔姑娘!是昔姑娘!”
说罢她嘟嘴往昔芜那儿看了一眼道:“说得昔姐姐同花楼里面的姑娘似的。”
听闻这话,墨先生不怒反笑,瞧着明砂对昔芜道:“这小丫头真有意思?你从哪儿捡来的?”言罢,又拿下巴指着昔芜对明砂道:“你说她是昔姑娘,我说她是花姑娘,你倒是问问你姐姐,她可介意否?”
明砂瞪着墨先生不说话,昔芜淡笑道:“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昔芜这种性格,墨先生极为喜欢。当下便将两坛醉生梦死扔到明砂怀里,也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把扇子。一边轻摇一边看着昔芜对明砂说道:“回去告诉七夜那个臭小子:这两坛酒是你爷爷我看在花姑娘的面子上赏给他的。下次若没有明珠千斛,爷爷我大门都不会让他进!”
约莫只是玩笑话,倒把怀抱两只酒坛子的明砂吓的不轻。她心下还想,这怪人什么来头,竟然敢这样同七夜圣君说话?
临出门前,墨先生又塞给昔芜一只青花质地的白瓷瓶子,并告诉昔芜这酒比起醉生梦死更为芳醇,只是旁者不懂得去欣赏罢了。
问了名字,方才知道是小半瓶前尘如梦。
昔芜谢过,便带着明砂穿过结界去了人间。
临出琅邪山前,明砂便写好了自己的购物清单。扬州的凤梨酥,通许的波浪鼓,长安张记铺子的牛肉干,以及朱雀小巷的水晶煎包。
正是雨季江南,昔芜一手撑着伞,一首提着凤梨酥,跟着兴高采烈的明砂进了一家清心茶坊。
明砂提议要给初一买些人间的新茶,好让初一抽空能够帮她也画张人皮。檐下,有几个老妪坐在一起,脚边放着一篮子的杏花。
昔芜抬头,意外地看到了一抹清逸孤尘的身影。见明砂仍在拉着掌柜询价,她便自己上了二楼。
那坐在窗前,阖目品茗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那晚遇见的执剑长老。
昔芜笑着走过去,将方才从那几名老妪那儿以一锭金子买来的几朵杏花,置于案前。
昔芜道:“长老将那*镇与炼妖壶的结局相连,这事儿您那个叫墨子靖的徒弟知道么?”
他抬眼望她,淡笑道:“姑娘是如何得知?”
“我记得你的香味。”说话间,昔芜将男子腰际系着的锦囊望了一眼方才浅笑道:“是榴花香。”
昔芜道:“这锦囊好生别致。”
男子眸子是一闪而过才错愕。
第一章 :一汀烟雨杏花寒(五)
骨节分明的手指,苍白而又袖长。轻轻抚过那只做工蹩脚的锦囊,他反问道:“你说它别致?”
“很少有人用榴花来填制香囊的。”仔细看那个香囊,绣法虽然难免显得有些拙略,但是一针一线却看得出所绣之人下足的心思。
“榴花的香味很浅,锦囊里的花瓣应是很久未曾换过了吧。”
叹息声细不可闻,细细想来,应当也有几千年未曾换过了。他终究还是应了一声:“是啊。”
她微微昂首,笑靥如花,算是正是做自我介绍,她道:“昔芜。”
男子轻笑,抬眼静静看她。他到:“离渊。”
那一瞬,风吹起落花,也吹动了他二人的发丝。
看着杏花被风吹着在小案上打了个滚,昔芜问道:“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妖不为恶,何必诛绝。”他答的极为平淡。
这样的回答,昔芜很是高兴。嘴角不自觉扬起,她伸手将袖中那半瓶前尘如梦递给他。
离渊并没有伸手去接,她便将瓷瓶放在眼前的青玉案上。
“墨先生说这酒非但不烈,反而回味甘醇。得公子相助,昔芜也不能白白承了人情,这瓶前尘如梦便当做谢礼,如何?”
离渊本想拒绝,可昔芜的语气怎样来听,都是不容拒绝的口气。
适时,明砂在大堂里抱着几罐茶叶,仰头来唤昔芜。昔芜转手对离渊笑笑,如江湖儿女一般抱拳对离渊说道:“后会无期!”
便提着裙摆,与明砂一道走了。
是啊,后会无期。她赠与他前尘如梦,说是还情,实则两清。后会无期才是她真正的意思,她是妖,他却是人间仙门,昔芜不想与修仙者有过多的牵扯。
青山巍峨,云蘼苍茫。天墉城的夜色,余一轮明月姣姣,逸翮凄清。
那酒落入琉璃杯,竟是流光溢彩,如星河璀璨。
前尘如梦,醉梦三生。
最后离渊还是喝下了昔芜赠与他的那瓶酒。
他素来极少饮酒,酒量却是不错。只是,任离渊自己也想不到,只一杯芳醇,他便醉了。
应当是醉了吧。
迷离间,他似乎看到她推开眼前那扇雕花木门,莲步踏过一地清辉,向他款款而来。
他做了一个梦。
与其说是梦境,倒不如说是回忆。
那是三千年前的重华殿。那一日的人间,正是惊蛰细雨的时节。
她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衣裳,跑过泰半个重华殿,风风火火地来到他面前。彼时,他正在湖心亭中同神无妄对棋。
她本是安静地立在一旁,可见他执着棋子的手,搁在下巴上半天也没能落下一子。方才试探性地开口,喊了一声:“……流渊哥哥。”
他沉默不语,也没有望她。
她知道他是听到了,也知道流渊对她的漠视。却还是笑嘻嘻地伸出手来,将掌心里揣着的物什递给他看。
她说:“流渊哥哥你看,这是我找桑娘学做的锦囊。”
她的脸颊还是红红的,说话也带着微微的喘息。
流渊将手中的黑子置于一处,方才浅浅将那浅杏色的锦囊望了一眼。
锦囊上用蹩脚的针法绣着一朵火红色的榴花,针线虽做的紧密,可针法却是粗糙的。
当流渊见到这个锦囊的第一眼,想的却是:丝若比她做的好多了。
他说:“我不要。”
及其简短的三个字。他明显地看到花璟捧着那个锦囊的手,不着痕迹地抖了一下,却还是抬眸看向她的眼睛。
有一丝的挑衅,那一刻,流渊忽然很想看到她发怒的样子。
“为什么?”她问他。
“太丑了。”他回答。
她的脸更红了,像是赌气般地同他说道:“我以后会做好看的!”
他冷冷一笑:“那便等你做得好看了再来找我。”
流渊想,她应该是生气了。
他笑着,看着花璟将那个锦囊几乎是赌气般地仍在那冰玉质地的棋盘上。带着一丝孩子气,花璟说了句:“反正我就给你了!”
转身便匿了身影。
流渊对神无妄浅笑道:“好在没有毁了这盘玲珑棋局。”
神无妄也笑,抬手在棋盘上置与一子。看着流渊蹙眉,眼中恍然露出一丝错愕。神无妄道:“一步错,满盘皆输。”
流渊输了那盘棋,正如神无妄所说,一步错,满盘皆输。
一旁侍候许久的莲生为二人置上新茶,叶淮则替二人收拾玲珑棋局上的棋子。那枚香囊静静躺在棋盘一隅,叶淮看了看流渊,知道这香囊的来历,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流渊的目光在那香囊上停留许久,最后他笑着将叶淮看了一眼道:“给你了。”
花璟送给他的东西,他向来不在意,或者就连花璟本人,他也是不在意的。
这个女人,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不用或许,他知道,自己一开始就是反感的。
叶淮领了捧着棋盘同香囊下去,莲生才将几碟小点放在案上。
神无妄看着眼前一叠叠精致的点心,问莲生道:“这一回又是些什么?”
莲生敛眉,柔声回答:“禀上神,是栗子糕与桃花酥还有青梅茶。”
神无妄笑望流渊道:“莲生的手艺又精进了。”
莲生颔首,看向流渊,却是欲言又止。
几日之后,花璟再一次来到流渊面前,恰好神无妄也在。
神无妄抿了一口桂花酿,方才看向流渊说道:“前些日子,我碰着神龙,他告诉我,冰海龙渊下,好似有一条角龙,这几日便要化成应龙了。”
适时,花璟跑了进来,有着帝后的特许,莲生也没有拦她。
比起那个巫人女子,自幼便在流渊身边侍候的莲生,较喜欢花璟多谢。虽是神女,自出世的第一天便永享风华,却丝毫没有神女荣宠的架子。
有时候,她还会拉着她的手,亲切地喊她莲生姐姐。
殿外,莲生抬头,看向院子里的那柱不知道生了多少年的绛桃树,也不自知在想什么。
没一会儿,花璟便出来了,只是脸上没有了方才清丽明朗的笑容。
莲生侧目,不禁关切道:“怎么了?”
花璟楞了楞,方才抬头看向脸上,她对她微笑,可是笑容却是极尽苍白。花璟摇摇头:“就是突然有点难受。”
“不舒服吗?”莲生蹙眉。
“不是。”顿了顿,花璟又道:“对了,莲生姐姐上次说常有心悸之感,花璟早前便托司药星君问了方子。昨日所需药引方才配齐了,等会便差紫荆给姐姐送过来。”
心悸的毛病,莲生也不过是偶然间闲聊,方才同花璟提起。说者无心,没想到花璟却是记住了。其实莲生之前也找过司药,药方司药也给过她了。只是那药方上有几味药,着实难寻,即便司药好心告诉她如何获取,以她的身份与修为,自是没有办法能够凑齐的。
如今听花璟这样一番话,莲生心中陈杂,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回过神来方想同花璟道谢,却早已寻不到花璟的身影。
花璟并没有回重华殿自己的住所,反而回了千万里之外的浅色涧。
见花璟一脸疲色,绿绮便吩咐紫荆去给花璟准备沐浴。待紫荆走后,一直处于神形游离状态下的花璟,方才微微叹了一口气。
绿绮还未来得及问些什么,便见花璟伸了手,将手心中揣着的一枚锦囊拿给她。
绿绮带着笑意,一面替花璟卸下头上的簪子,一面望花璟问道:“可是小姐自己绣的?绿绮自小跟着主子长大,倒不知小姐何时有如此手艺了?”
这个香囊,是花璟较第一个还要下足了心思的。直到连桑娘看了,都对她露出赞许的神色,她方才有了勇气,再将这个拿去送给他。
只是,当她一眼,看到站在内室前的叶淮腰间系着的物什,她竟然怔地停住了脚步。
花璟没有进到内室。
见她怔怔地站在那,叶淮不知缘由,却因着花璟看他的眼神,莫名地觉得有些慌张。
他见花璟低下了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向前,反而默不作声地离开。
后来流渊问他:“方才可是花璟来了?”
他才有些期期艾艾地说道:“神女方才来过,可是什么也没有交代便走了。”
那时,流渊便微微笑了,他说了什么?
他忘记了。
也是后来问过叶淮他才知道,那时他说了四个字。他说:
“如此甚好。”
花璟最后将掌心里躺着的那枚锦囊望了一眼,最后阖目,用力将它扔在脚下。她披散着头发,褪去绣鞋,赤足向浴池走去。穿过重重帷幕之前,沉默了许久的花璟方才对绿绮说道:“还是烧了它吧。”
似乎自此以后的三千年,花璟便再也没有踏足过重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