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碧 作者:奶油馅-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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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明早去医馆寻我。”单一清抱着女儿正在哄得高兴,一听又是上门求医的,眉头当下拧了起来。
他如今在奉元城的名声愈发的大了,那些世家子弟就连给个外室看病,也喜欢偷偷摸摸带着人跑到柳宅来说话,还偏生都不是什么大病,至多不过是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罢了。时间一长,他没耐心对付这些不请自来的家伙。
婆子愣了愣,摸摸鼻子:“可那小娘子看起来怪可怜的。”
单一清看着她不说话。
婆子以为这是要她继续的意思,忙道:“阿郎,那小娘子青天白日裹着件黑衣裳,脸被遮了大半,一直站在门口咳嗽,会不会……会不会是肺痨啊?哎哟,我笨死了,这万一真是肺痨,站在门口是想害死人呐!我……我这就去把人赶走!”
“胡闹!”柳娘子闻言错愕,忙回头瞪了单一清一眼,“有病患登门不去救治,夜里罚你睡书房!”
好不容易媳妇儿小日子过了想要亲热亲热,不救人就睡书房是要怎样?
单一清哪里肯,当即把女儿往旁边一放,跟柳氏说了声抱歉,赶紧往前头跑。
跑到大门口一看,的确站着一个从头到脚穿得黑漆漆的人,半张脸遮着,时不时还咳嗽两声。单是这么看着,连是个小娘子还是大婶子都瞧不出来。
“进来吧,咳成这样了,怎么就你一人过来,家里人没陪着?”
单一清侧身让人进门,随后快走一步引着来人去他的药炉。
“我夫君在北地,自然便只有我一人。”
“北地?经商么?你病成这副模样,也不知道留下来照顾你,隔着万水千山的,你几时咳死了故意也不知道。”
身后传来笑声,与刚才的咳嗽时说话有些不同,听着倒是明快了不少。
“就是因为不想咳死,这才来找师公开几贴药吃一吃。”
奉元城内的形势并不好,朝廷之中不少敢于谏言的大臣都被不同程度的贬了官。新皇一意孤行,从后妃的娘家提拔了不少后生,又大力贬低武将的功绩,甚至还提出武将们的俸禄理当减少。武将之中,也有公卿世家,遭此一遇,纷纷上书,新皇却避而不闻。
如今已成为宰相,又位列孙宰相之前的常公,得人道一声“相公”之余,也开始因这愚钝的新皇各种乱政,感到十分头疼。
告病在家的孙宰相表示心情不错。
“五品以上官员的俸禄向来可观,即便是削减了一些,也无伤大雅。但圣上如今笔一挥,圣旨一下,五品上下的武将全都削减了俸禄,如此,让人如何能忍。”
桑榆向着柳氏行了礼,方才坐下便听得她提起新皇削减武将俸禄一事,忍不住在心底算了笔账:
在大邯,五品以上官员的俸禄很可观,各种添钱的名目,即便是从五品的官员,也有月俸四十五贯,春冬两季还有绫、绢可得,另外也有专门用来养仆人用的衣粮钱差不多三十五贯。
但地方上的一些官员却有些窘迫。她嫁给六哥后,也算过一个县令的俸禄,月俸大约不过是十四五贯,粟米三四石,另外还能得到五六顷的职田。不高,倒是足够一家子人生活的。
可如今,在这样的基础上,武将们的俸禄还要再削减……
“东宫那些大臣们……”
“他们能顶什么用!”单一清脱口而出。因为时常帮那些公卿世家看病,多少也知道些消息,他藏不住心头得意,乐道,“新皇以为自己登基,已经是万人之上,就连皇太后的话也不愿听了,何况是东宫那帮人。”
“说话轻些!”柳娘子瞪了他一眼,方才转头看着桑榆,“虞六郎去了北地?”
“是。”桑榆回道,声音压得低了些,听在诸人耳里难免带了谨慎,“六哥护送九皇子去了北地。”
“那你回来做什么?奉元城早晚要大乱,外头的安稳日子不过,你竟还回来了?”柳娘子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桑榆。她这徒弟,明明看着聪明,可这事上怎么就犯了糊涂!
桑榆却是笑了,抱过凑过来的单小娘子,重重地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笑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若是老老实实留在大都,一旦来人抓捕,胡主簿必然保不下我。但是如果我反其道而行,带着一家老小回了奉元城,兴许还能拼上一拼。”
她说的轻巧,单一清却觉得头皮发麻。柳娘子蹙着眉头看她,良久才舒展开,轻叹道:“你胆子是愈发大了。”
柳娘子屈指敲了敲桌面,将许久不见的徒弟又自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而后道:“你这脾气和胆量,也就虞六郎还能配一配。”
此时已近黄昏,斜阳挂在山头。她看着桑榆坐在桌旁抿唇浅笑,端的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可一言一行,说的做的却是那些大家闺秀绝无可能去做的事。
柳娘子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的这个徒弟,在回来的路上,曾经因为亲手杀人,被喷溅了半身血污,却如修罗一般,立于人前,纹丝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是存稿箱君,奶油去外地参加大学室友的婚礼了。本周无榜单,但是会继续日更的,请不用担心!
然后,这里是奶油要说的话:
俸禄这部分,参考的是宋朝的资料。五品上的高级官员俸禄十分可观,也就是为什么有些资料或者书上,会说包拯这一票公务员很有钱了。事实上,宋朝的公务员,他拿钱的名目很多,包括了添支钱、职钱、职田、公使钱、驿券、傔人餐钱、茶酒厨料、食料钱、茶汤钱、厨食钱、折食钱、薪蒿盐炭纸钱等等,还有家里养下人的钱也都有补贴。另外每年发你多少多少匹的衣料。
好吧,这么说,可能没啥概念,可以对比一下,以目前我手头的资料来看,一个普通工人(宋朝的)一个月三贯工资,相当于一个宰相一个月的百分之一(撇嘴)。
再说到底层官员,也就相当于如今社会,中部地区的公务员,西部地区的公务员,和沿海地区的公务员薪资有差别一样,人家差别也有,还很大。
王安石有句话说:“其下州之吏,一月所得,多者钱*千,少者四五千。以守选、待除、守闽通之,盖六七年而得三年之禄,计一月所得,乃实不能四五千,少者乃实不能及三四千而已。虽厮养之给,亦窘于此矣”。
第112章 无漏子(七)
夜风撩起门帘。
桑梓从西厢出来;对着在门口候着的奶娘嘱咐夜里照看好小郎君后;踏着月色就往院子走。
虞家几位郎君的院子和院子之间都有门;入夜后皆会落钥;免得夜里出现不规矩的下人到处串门子。桑梓站在琅轩院的庭前;一抬头就能见着弯弯的月牙。
她一个后宅妇人,不懂得外头那些风起云涌,可即便如此,桑梓也隐隐约约觉得黑云压顶;只怕是就要变天了。
如果说;从前的虞家;靠着玉石雕刻的手艺在奉元城立足;但也是靠了三房父子二人方才能与那些公卿世家有了密切往来。
如今走了一个虞闻;又立出来一个虞安。秦氏对这个自小养在膝下没养歪;反倒是光宗耀祖的庶子十分喜欢,连带着将他捧在手心上的妾也成天呆在身边。要不是宋凝脂身份到底只是个妾,或许与世家往来的时候,陪在秦氏身边的,就不会是裴氏了。
一个虞阗,一个虞安。虞家长房还真是喜欢出各种幺蛾子。
大约是吹了会儿风,觉得有些受凉了。桑梓转身往自己那屋走去,还未进门,身后忽的飞过一道人影,她睁大眼回身,突然就被人敲中后颈,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到醒来的时候,入目的是完全陌生的床顶,屋子里静悄悄的,有一模样娇俏的侍娘站在床脚,见着人醒了,笑道:“夫人总算是醒了,我家娘子等了好久。”
桑梓坐起,愣愣打量着屋子。
大约是听到了屋内的声音,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而后有轻巧的脚步声从外室传来,珠帘被掀开,有人缓步走进内室。
桑梓抬头看去,只见得烛灯之下,已做妇人打扮的年轻娘子穿了一身柳绿的素面褙子,里头是淡黄的绫袄,下面是条水绿色的综裙,黑黝黝的头发简单地挽了发髻,看起来竟有些眼生。
那宫灯里的烛火已经烧快见底,年轻娘子进屋后随意扫了眼灯,方才说话的那侍娘赶紧上前,取了早在一旁备好的蜡烛,摘了灯罩子,借火点着重新换上。
忽有一阵风,从半开的窗户外吹了进来,宫灯明明暗暗终于让人回过神来。桑梓一偏头,放在被褥上的双手握了握拳头。
“你回奉元城了,怎么不回虞家,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有些事,在虞家实不适合与你详谈。”桑榆淡声道。她垂手站在屋内,看着桑梓坐在床上,脸色不大好看,略一动作,就路出一截雪白纤细的脖颈,还能瞧见明显深凹的锁骨,似乎是又瘦了许多。
桑梓显然没想到她会说这话,微微有些吃惊。又见桑榆屏退侍娘,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有何事竟是连这些侍娘都不能听的?”
桑榆抬头看她,眼中划过一丝叹息,随即走到床边:“说话之前,我想劝劝阿姊,你如今还有四个小的需要教养,别因了一个生前将你视若无睹的人一直挂念着,忽略了孩子们。”
桑梓咬唇,别过脸道:“你如今嫁了六郎,也算是夫妻和睦,今日找我来,就是想笑话我的不成?”
桑榆实在是不愿和她就这种问题纠缠,当即在心底抽了自己一大嘴巴怨自己多嘴什么,而后便将事情与她细细说开。
良久,桑梓蓦地出声:“为什么要告诉我?”
大概是因为知道她无依无靠吧。桑榆并未隐瞒什么,看着面前脸色发白,唇色也不大好看的阿姊,声音无波无澜:“因为阿姊你是寡妇。”
桑梓脸色一白,当即就要发怒,却听得桑榆紧接着又道:“阿姊如今能依靠的只有虞家,倘若虞家败了,那阿姊又要靠谁去?”
她的声音无波无澜,看着她那双浩如星海的眸子,桑梓只觉得自己竟一时找不出反驳她的理由来。是了,她一个寡妇,又没有什么大本事,就连四个孩子也养不好,如果虞家真的败了……桑梓握了握拳。
“你就这么确定虞家会败么?”桑梓凛声问道。
“阿姊觉得现今这位圣上如何?”
“我不过是个后宅妇人,如何好随意评判当今圣上。”桑梓始终不明白,桑榆一直不愿回来,一回来却暗地里将自己从虞家带出来的用意。
“如此。”桑榆笑了起来,眼角却一直带着正色,“阿姊理当知道,十二郎如今因为裴宋两家,俨然成了新皇的人,而新皇荒淫无道,致使朝野内外动荡不安的事,阿姊难不成一直不曾听说吗?”
桑梓沉默下来,与她相视。当年团子般大小的妹妹,即便如今说不清是人是鬼,可也已经在她完全不知道的地方,渐渐长成了大姑娘,甚至还凭着当年老皇帝的一道圣旨,自主了自己的婚事。半晌,桑梓轻声喟叹:“新皇无道,如今外头虽还好好的,可谁心里不是想着老圣上在时的日子。”
“旁的事,我不多说。”桑榆看着桑梓终于放下心头的怀疑,身子不再紧绷着,心底难免叹息。“阿姊只需记得,长房之中,若出事,首当其中的是十二郎。平日里,若能提点一二的,便提点一番,若是不以为然的,阿姊只需照顾好叔母和大哥他们便好。”
她顿了顿,将手中一块铭牌递至桑梓面前:“若出事,便手持这块铭牌来城外闲情庄。”
那是一块很简单的铭牌,没有太多纹饰,甚至连牌子本身的做工,也粗糙的很。桑梓有些狐疑,虽接过了铭牌,却不知究竟有何用。
“牌子是庄中下人匆忙赶制的,也顾不上别的,只是很快奉元城便将兵荒马乱,到那时,这块牌子兴许能救你们的命。”
桑梓闻言沉默了片刻才道:“六郎究竟在计划些什么,你……你就不怕六郎出事?”此话一出,她便立刻看到桑榆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一些,眼眸中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顷刻间被人砸出碎纹,又像是往平静的湖中投入石子,待涟漪荡去便又很快恢复平静。
“你……”
“十二郎如今一心只想着建功立业,往高处爬,哪里会顾及到虞家的处境。阿姊切忌将闲情庄的事透露给十二郎他们,尤其……尤其是宋凝脂。”
桑梓知道桑榆和宋凝脂并不对盘,闻言也就应下了。这些年,自己是如何对待桑榆,而她又是如何对待自己的,桑梓想想,心底也是明了。姑且拼一拼,兴许真能如她所说,能为虞家谋划出条退路来。
被桑榆喊来的暗卫送回虞家后,桑梓竟发现琅轩院里的人经似乎都不知道她有挺长的一段时间并不在家中。
她收起面上的诧异,伸手探进袖中,果真摸着那面做工粗糙的牌子,这才恍然发觉自己当真不是在做梦,桑榆身边竟也不知在何时有了这般身手高超的人。
“夫人……”
背后突然有声音传来,桑梓吓了一跳,转身时面色还有些苍白,见是负责照顾儿子的奶娘,方才舒了口气:“这是怎么了?”
“小郎君魇着了,醒了之后一直想找娘,要不要把小郎君抱过……”
“我过去看看他吧!”
桑梓说罢,几步从屋子里走出来,径直走到幼子的房间,果真就听见了孩子抽泣着找娘的声音。
“好端端的怎的突然就哭了?”
听到夫人的询问,奶娘面露尴尬,搓了搓手:“回夫人……我方才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然后……然后打了个喷嚏,可能是吓着小郎君了……”
桑梓噎住,见奶娘一副认错的模样,也知不好太责怪她,照顾孩子到底不是件容易的差事累了也是正常。
她叹口气,抱住扑进怀里的孩子,拍了拍孩子的背:“行了,下回注意些吧。”说罢,抱起孩子在屋子里走过来走过去慢慢哄着。
三个女儿自虞阗死后,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很多,再不像从前那样时不时地向自己撒娇讨巧,比起自己来,更亲近大哥他们。她想得明白,那三个孩子大约是知道,依仗一个守了寡的阿娘,不如去向阿婆阿翁求庇护。
桑梓想着,又忍不住想起桑榆。闲情庄铭牌的触感还记忆犹新,那山雨欲来的味道越来越浓。她抱紧了怀中终于停止哭泣的孩子,长长叹了口气。
“日后小郎君若是再突然醒了,你就抱他过来,别让他哭这么久。”桑梓说着,见孩子已经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慢慢走到床边,俯身将他放回床上。
后头的奶娘搓了搓手,吊着的心顿时放下,干干脆脆地应了一声:“哎!晓得了。”
“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