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碧成朱-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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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姑娘连跌点头,说:“就是,就是。”
大夫人气稍顺,又看二姑娘死皮赖脸的模样,生气地说:“你给我仔细听好。”
二姑娘圆睁眼睛,装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说:“我在听,我在听。”
“这回大公主的邀请,我猜是为了她家小白的亲事。三丫头已定过亲,那两个的出身也配不上定国公府,肯定是想仔细看看你,请她们不过是遮人耳目。你呀,可别再出差池了。说起来,定国公府远比延平侯府更显赫,延平侯府也就是因为谢贵妃生下皇长子,才得个皇亲国戚的名。定国公府呢,早就是皇亲国戚了。先不说定国公从前边疆杀敌的往事。单说顾小白的祖母是惠文大长公主,母亲是太后的嫡亲妹妹,光这两样,京城里就少有匹敌的。还有,顾家又只得他一个男孙,将来指定袭爵的……”大夫人越说越觉得美,瞅着二姑娘,“傻丫头,如今看来,你倒是因祸得福。”
二姑娘不太情愿地说:“听说顾小白十分嚣张,名声不太好。”
“他有这样的背景,自然嚣张一点,谢明月便是想嚣张也没有资格。再说了,这流言的事情谁能知道是真是假?外头还曾经传过五丫头是个痴呆的,你看她样子,精明的快成妖了。顾小白跟你大哥同在国子监上学,听说,博士常夸他文采斐然,骑术、箭术都非常了得。最难得是定国公府家教极严,不兴蓄妓养姬,顾小白的父亲也不过只有一妻一妾……”
二姑娘脸微红,忸怩地打断她:“娘,怎么说起这些来了?”
大夫人这才想起二姑娘还是个闺中女儿,笑了笑,说:“好了好了,这些等你以后出嫁时再说,反正,后日你打扮的漂漂亮亮去就是了。”稍顿,拧眉说,“对了,须得提防那两个坏丫头,特别是五丫头,蔫坏蔫坏的。”
二姑娘重重地点着头,目露恨意说:“娘,你放心吧,我不会跟她善罢甘休的。”
“嗯,也别做太过火了,如今老夫人看重她了,都带她进祠堂给老太爷上过香。”
“娘,我知道的,以前是我大意了。”
大夫人满意地理理她的发鬓,这才离开韶华院。
走到外头,就看到蔫坏蔫坏的五丫头带着秀芝走过来,低头说着话,秀芝手里拿着好多丝线。
大夫人轻咳一声。
阮碧抬头,赶紧上前来行礼:“母亲。”
大夫人冷淡地“嗯”了一声,从她身边轻过,走向自己的院子。
阮碧瞅着她高贵冷艳的背影,暗骂,有病。
“姑娘,你继续说呀。”
“你照我说的帮着四姑娘分线就行了,我呢,就偷个懒。”阮碧说着,继续往前走。
秀芝点点头:“我记着了,不过,姑娘,你也不能再偷懒了,纳鞋底还没学会呢。”
阮碧举起十指,说:“看,全是针孔儿,让我歇两天吧。”
“行行行,姑娘说歇,谁敢拦你呀?”
说说笑笑间,已走到蓼园附近。
斜岔道的修竹后忽然走出一人,惊喜地说:“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五姑娘,我正要找你。”
却是秀平,满脸笑容,阮碧诧异地停下,问:“找我有事?”
“有桩小事想请五姑娘帮个忙。”秀平拉着阮碧的手,“大老爷派人过来想找一本什么什么……对了, 《兴平广记》,三老爷不在院里,我又不认得字,五姑娘能不能帮我进院子里找我?”
这种举手之劳,阮碧没有理由不答应,对秀芝说,“你先把丝线拿去给四姑娘,告诉她,我等会儿就回来。”
“是。”秀芝拿着丝线往西北走,阮碧和秀平进岔道往东北方向走。
三老爷住的院子在阮府的东北方位,叫香木小居,并不大,统共才十来间房,离着后门很近,出入方便。听说,老太爷晚年的时候基本都在这里起居,很少到正房,也难怪老夫人心里怨恨。
香木小居是个一进的三合院,有正房、东厢和刀座。唯独西边围墙上爬满藤蔓,晃眼一看,像绿色的瀑布,赏心悦目。围墙下面挖出正正方方一个小水池,养着睡莲,中间隔着一座不高不胖的假山,用竹管引水到山间做流水状。流水淳淳,睡莲静谧,肥嘟嘟的金鱼摇着尾巴在莲叶下晃悠,别有一番诗情画意。
两个小丫鬟蹲在水边,一个把水里浮着的枯叶挑走,一个喂食金鱼,细声说着话,什么一点红怎么不见了,什么黑里俏今天胃口不开。语声轻轻脆脆,更衬着院子里的幽静,远离红尘嚣闹。
这么好的一个院子让阮弛占了,阮碧不免有点眼红心热。
书房在东厢,秀平推开门,请阮碧进去,说:“姑娘先进去找找,我帮姑娘泡杯茶。”
阮碧点点头,走进去,眼睛顿时一亮。几排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搁着好多好多书。她从前就是爱书之人,到这个时代,最大的困扰是找不到书看。原主仅有的几本书,什么《诗经》《孝经》《女诫》《女则》都让她翻烂了。
粗粗扫一眼,书架的书是按经史之集四部分类放置的。阮碧没有听说过《兴平广记》,猜测多半是跟《太平广记》一样的杂事异闻,便在子部找了找,果然在杂家类里找到了。
把书取出来,秀平还没有泡茶回来,她趁机又打量着书房。
南面的粉墙上挂着好几只竹蜻蜓,贴着一张泛黄的纸写着“父亲大人”四字,墨色已旧,字迹扭扭歪歪像是初学者写的。阮碧怔了怔,随即想到,这应该是阮弛小时候的杰作。可见老太爷对他有多宠爱,也难怪他对“克死父亲又毒死母亲”的原主如此憎恨。
再看朝西的窗前,摆着一张黑色檀木书案,泛着金属般的冷光。案面上整整齐齐地放着青白釉的笔洗墨盘,旁边搁着一叠宣纸,也是整整齐齐如到刀裁出一般。打量整个书房,第一个感觉就是整齐干净,好象不常有人使用。但看椅子上的靠垫,半边还是新的,另外半边磨得起毛,可见阮弛经常在这里看书。
不知道书房是阮弛自己收拾的?还是下人们收拾的?
阮碧猜测多半是他自己收拾的,书桌是离内心最近的一处地方,她自己就特别讨厌丫鬟们碰自己的书桌,秀芝都不行,宁肯乱着,也要自己来收拾。阮弛多半也一样。这个书房的摆设气氛都像极他,森冷,十分有条理,内心有个方方正正的规矩。
再看书案上搁着的书,不是兵法,不是经典,而是《周兴平刑律统类》(简称《周兴统》)。兴平是周太宗年号之一,兴平军实在此期间建的,《兴平刑律统类》也是在此期间修攥的律法典籍。
阮弛对大周律法感兴趣,颇出乎阮碧的意外。她随手翻了翻,听得后面有脚步声,忙松开手,转过身:“秀平,书找……”话没有说话,愣住了。
门口站着的不是秀平,而是三个人,分别是阮弛、晋王、有德。这三人表情各异,晋王也是微微诧异。阮弛目光微冷,申请叵测。有德则好奇地看着她一会,“哈”一声,笑了起来,说:“原来是你呀,小道姑。”
阮碧飞快转动着脑筋,阮弛没有惊讶,说明早就知道自己在书房了。
晋王惊讶,显然是不知道自己在这里。
有德这句话,就有点暧昧不明了。
结论是阮弛故意叫秀平引自己到书房里见晋王,至于他怎么知道自己跟晋王相识,那回在城隍庙这么多随从,又都与他相识的,难保不会有人提起。
第8章 齐大非偶
阮碧猜的虽不中,但也不远。
秀平引她而来,确实是阮弛安排的。但并非是让她见晋王,而是见有德。
城隍庙一别,阮碧转眼变成紫英真人的俗家弟子,连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派人到场祝贺,一时间声名大噪。阮碧在深宅大院不知道,其实在外头的茶坊酒肆,她的事迹变成说书人嘴巴里的“二郎有眼不识神仙婆,真人慧心窥破昆仑股”。极尽杜撰之能事,说阮碧原是天上瑶池花仙下凡,到红尘度劫,什么二郎,什么真人,那都是宿世的缘分。
但是大部分人认为阮碧定然是相貌丑陋,否则谢家二郎怎么忍心拒绝神仙美人?
万妙居相遇后,晋王另外派暗哨打探阮碧的情况,知道有德嘴巴大,并不曾告诉他。所以,罗有德一直不知道差点成为他刀下之鬼的小道姑就是阮府五姑娘。他听多了外界的传闻,越发地好奇阮碧的长相,一个劲地追问阮弛,你家五姑娘究竟长着什么模样?并数次表示,要到阮府来偷看几眼。
阮弛与他交好,又想着不是什么大事,自然拍着胸膛答应了。
不想有德去向今晚请假,说是要到阮弛家里坐坐。晋王也忽然意动神驰,说小时候曾随父王到过阮府拜访文孝公,一晃这么多年,也不知道阮府变成什么模样,正好今日得暇,便一起寻访旧日踪迹。
有德怕他说自己不务正业,不敢说是来看五姑娘的长相。
阮弛自然也没有提。
一路快马到阮府后面的巷子,到守门的打开后门,不惊动其他人,直接到香木小筑。再到东厢书房门口,阮碧盈盈地回过身来……
晋王诧异之余,脑海里另外闪过一个念头,她长高了。
十三岁正是长个子的年龄,阮碧这阵子又吃的好睡的香,,拔高了一截,象新抽的扬柳条一样袅娜摇曳。
不过,落在喜欢丰乳肥臀的有德眼里,这五姑娘瘦的惨不忍睹,风吹大点,估计就折了。他快步走进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阮碧,哈哈大笑说:“原来小道姑就是五姑娘,五姑娘就是小道姑呀。”说着,又用手比划一个砍头的姿势,乐不可支。
二十好几的人还是如此德性,阮碧着实有点无语。
晋王也皱眉。
阮弛好奇地问:“什么小道姑?”
有德这才想起,自己又说露嘴了,晋王见先帝遗妃可不能瞎说,正正脸色说:“她拜紫英真人为师,不就是小道姑吗?”
甚是牵强附会,不过他不想说,阮弛也不好追问。
阮碧不想这罗大嘴再冒出什么诡吊言论,赶紧上前向阮弛行礼说:“见过三叔。”心里犹豫要不要向晋王行礼,按理说,两人还没有正是认识过,理应由阮弛介绍。当然晋王是男人,又是外客,阮弛也可以不介绍,让她回避。
却听阮弛说:“这位是晋王爷。”
阮碧只好敛衽行礼,说:“见过王爷。”
“五姑娘不必多礼。”晋王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悦,不高不低,不徐不慢,带着字正腔圆的优雅。
两人数次见面,这一次算是离的最近。
仅仅几步之遥,近的可以闻到彼此身上的味道。她浑身一股若有若无的浅浅的茉莉花香,邈远而易逝,如同一抹流云,眨眼间便会随风消散。他身上没有配带香囊,衣物也没有熏香,散发着浓烈的男子气息,阳刚十足里带着热气腾腾的霸道,象漩涡一般有席卷万物的力量。
这个晋王很男人,阮碧的脑海里忽然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心里一跳,耳朵也微微燥热,赶紧后退一步,垂下眼眸说:“三叔,方才秀平姐姐叫我来帮她找书。书已经找到了,我先回去了。”
话音刚落,秀平从外头进来,手里端着漆盘,盘里放着四杯茶,说:“茶都没喝,怎么就走了?”
阮碧抬头瞥她一眼,带着一点愠色。
秀平心虚地笑了笑,说:“姑娘还是喝了茶再回去吧,否则是我怠慢了。”
“谢谢秀平姐姐,下回再来喝茶。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
正要举步往外走,忽然挺大阮弛说:“把茶喝了再回去吧,你与晋王原就相识,这里也没有外人。”
阮碧诧异地看他一眼,暗道,三叔呀三叔,你究竟要做什么?
不过既然他发话,作为小辈就没有理由在外人面前拂了他面子,只得低低地应了一声:“是,三叔。”退到墙边的一张椅子坐下。
秀平把茶搁在她旁边的茶几上,颇为抱歉地看她一眼。
阮碧避开她的眼神,端起茶,揭开茶盖拨弄着茶叶。
阮弛和有德也坐下,晋王却依然站着,环顾这书房说:“当年父王带我来的时候,就是在这间书房见的文孝公,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这书房摆设还与从前一模一样……”手指轻扣黑檀书案,看着《周刑统》说,:“那时案上摆的书,我记得也是这本《兴平刑统》。”
阮碧动容,看向阮弛,
阮弛眼底闪过一抹暗红说:“父亲……”刚开口,声音就岔了,再也说不下去了。这么多年,他固执地保持着父亲生前的习惯,看出来的却不是阮府里的人,而是晋王。
阮碧微微出神。没想到,确实没想到,阮弛对老太爷的感情深厚到这种程度,也难怪他的仇恨会如此的变态而固执。
晋王按着他的肩膀,默然片刻,忽然笑了起来,说:“当时文孝公跟我说,黑檀坚硬如铁,我还不服气,拿父亲新赐的金刀砍了几刀。”
阮弛已经恢复平静,“哈”的一声失笑,说:“原来桌腿上的刀痕是你砍的?我还跟父亲闹过,说是要找人算账,原来近在眼前。”
晋王微微一笑,问:“便是我,你要如何算账?”
阮弛说:“下回去王府,少不得也要拿刀去你书房里砍几下。”
晋王哈哈大笑,说:“好好好,你只要闯得过守门的有德,尽管来。”
有德摆弄着手里的钢刀说:“王爷,你放心好了,我誓死保护你的书案完好无缺。”
听到这话,阮碧也不由地莞尔一笑。战场里生死淬炼过的伙伴果然不同,晋王地位虽高,难得与下属打成一片,全无隔阂。之前听说他年仅二十二岁,就是兴平军统帅,还以为凭借的出身,如今看来此人真是大智大勇。
正想得出神,忽听晋王问:“五姑娘可是听着无聊?”
阮碧诧异地抬头,说:“并不无聊,王爷因何这么问?”
“我看姑娘只瞅着茶杯发呆,还以为姑娘无聊。”
旁边的阮弛心里一动,若有所思地看着晋王。
阮碧粲然一笑,说:“我是听得入神了。”
这下子有德也听出异常了,王爷几时会因为一个女人出身说了这么多废话?他眨巴着眼睛看看阮碧,随即否认自己脑海里刚冒出的念头,这个瘦不啦叽的小丫头,王爷怎么会喜欢呢?官家新送给王爷的两个美姬有身材有相貌,比她强多了,王爷都不怎么搭理,何况一个小丫头。
晋王想了想,终于又找到一个话题。“那日姑娘做的面疙瘩甚是美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