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继室-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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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艰难,朱老爷子纳妾无数,膝下才只有两个儿子,而到了大老爷朱峰这一辈,情形似乎变得更加艰难了。
二房那边,萧氏过门之后就连着给二老爷朱峻生下了两个儿子,可长房,如今却只有嫡长孙朱锦堂一人撑着……这无疑是老夫人眼下最担心的问题。
不过片刻的功夫,朱老夫人的心思就转了几转,不禁又多看了沈月尘一眼。
沈月尘原不是话多的人,如今面对陌生的朱老夫人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将桌上的茶碗端起来,才掀开茶盖,一阵暖香鲜爽的香气就散发出来。
沈月尘低头看了看茶碗,只见碗里茶汤清淡,宛如碧玉,心中默然道:“庐山云雾,果然是大富之家。”
如此好茶,自然值得要夸赞一句。
沈月尘轻轻呷了一口茶,抬头笑盈盈地赞道:“色香幽细比兰花。庐山云雾果然名不虚传。”
她对茶经并不精通,可唯独对云雾茶十分熟悉。
以前在静月庵时,静云大师傅也是最喜欢喝这种茶。一只紫砂茶壶,两只粗瓷茶碗,丝丝缕缕的香气,袅袅升起,渐渐模糊了大师傅那双清若春水的眼睛。
佛堂简陋,冬天练字最是冻手,一杯热茶可以暖茶,也可暖心,只是那时,她还不知道这一杯茶有多么昂贵。
果然,听见沈月尘识得此茶,朱老夫人微感意外,之前听说她在沈家的处境一直不甚如意,估计,很难有机会见到这样的极品上品。
萧氏也是微微一怔,随即含笑附和:“恩,姑娘好灵的舌头。这云雾茶是老祖宗的心头好,姑娘今儿有口福了。”
茶是好茶,只是没有了从前的味道。
沈月尘知道自己不是来这里喝茶的,朱老夫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地特别请自己过来喝茶,这其中一定还有其他意思。虽然,她隐约猜出几分,但她希望是自己猜错了。
不一会儿,有丫鬟拿来一卷半旧不新的手抄经书递到朱老夫人面前。
沈月尘眼尖,一眼就认出那上面是自己的字迹。
朱老夫人翻了几页,淡淡问道:“听闻,姑娘从小与佛家结缘,长居寺庙中静养,不知这一手的好字是师从何处呢?”
说实在的,打从第一眼看见沈月尘的笔迹,她的心里就存着这个疑问。
沈月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是小时候跟着师傅们做功德的时候练习的。练得久了,也就跟着熟能生巧了。”
朱老夫人听了,不由微微摇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能写出这么一手好字,定是勤学苦练的结果。”
萧氏也跟着附和道:“是啊,我们英姐儿学习书法也有好几年,写出来的字和沈姑娘根本没法比,差得太远了。”
沈月尘闻言,微微垂下眼眸,像是经不住她们的夸奖而害羞的样子。
随后,老夫人从自己的手腕上脱下一串黑檀木佛珠,望着沈月尘道:“今儿是咱们第一次见面,我这个做长辈的,该要准备写见面礼才是。这串佛珠是慈云寺的圆一大师做佛法加持过的法器,在佛龛上供奉了七七四十九天,还念足了一千遍的金刚经。虽看着不怎么起眼,却是个可以驱邪祈福的吉祥之物。咱们祖孙俩儿也算投缘,我就把这个送你当见面礼吧。”
沈月尘闻言心中一紧,有些受宠若惊,也有些不安,忙起身道:“老夫人,如此贵重之物,月尘实在不敢收。”
朱老夫人风淡云轻地笑了笑,亲手给沈月尘戴上手串,道:“谈不上贵重不贵重的。合适的东西给合适的人,你不必觉得有负担。”
老夫人的手掌温厚有力,沈月尘微微迟疑一下,随即福身行礼道谢:“月尘谢老夫人赏赐!”
萧氏看了看老夫人,又看了看沈月尘,唇边浮起了一抹笑,笑容里透着安心,也透着少少的得意。
这黑檀木佛珠乃是老祖宗不惜千金之价所求的稀罕物,从不离手,如今就这样轻易送给了沈月尘,便已经是对她的一种认可。
若是黎氏看见她手上的佛珠,估计一定会气得脸色煞白……朱家未来的当家主母,朱锦堂的继室之妻,竟会是这样一个平淡无奇的不祥之人……大房的气数,怕是真要到头了。
想到这里,萧氏不禁心中窃喜,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黎氏气急败坏的模样了。
随后,朱老夫人又和她聊了些家长里短的闲话,态度亲切,完全不像是一个才刚刚见面的长辈。
虽是闲话,但沈月尘还是回答地小心谨慎,生怕自己一时大意说错话。
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古代,为人处世,说话做事都是需要讲究技巧和注重分寸的。
前世的沈月尘把太多精力放在了读书考试上,不懂人情世故的她,为此没少吃闷亏。到了这一世,在她清楚明白自己的处境有多么艰难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必须非常小心谨慎才行。
临近午膳时,朱老夫人突然提议要去赏花宴见见众人,萧氏和沈月尘也随着她一道回到长春园。只是和来时不同,不是步行,而是坐着软轿。
方才,萧氏带着沈月尘走得是近路,此番坐着轿子,节省了力气,用的时间也更长了。此时,在长春园中朱家大奶奶黎氏正在疲于应对,那些接踵而来,源源不断地巴结和讨好。
待见朱老夫人突然出现在园中,众人的神情都随之发生了改变。
沈月尘站在老夫人的身边,不得不迎接着那些充满羡慕和嫉妒的目光,她很紧张,也很无奈,悄悄地将佛珠隐藏进袖子里。
黎氏眉心一动,看着沈月尘的眼神,又仔细了一分。神情看似平静如常,可眼底却有压不住的怨愤之色。
第九章 无题
从朱府回来之后,沈老太太整晚一句话都没说,脑子里回放着白天时候的每一幕,心里面思量着今日该如何对待沈月尘。
她今天表现的不差,稳重有礼,落落大方,很是替自己和沈家在众人面前露了一把脸。这原本应该算是一件好事,可她却实在高兴不起来。
沈老太太长叹一声,面沉如水,片刻过后,才望向李嬷嬷开口道:“看来我得给老大写封信了。”
这件事可大可小,必须得找他回来好好商量商量才行。
吃罢晚饭,沈月尘一直在练字,一遍一遍地不停地抄写着同样的经文,只是和平时不同,她用的不是右手而是左手。
她写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搁下笔歇了歇,动了动微微发酸的手腕,无意间碰触到那串佛珠,不禁微微出神。
吴妈一直在静静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还故意寻了个由头把翠心打发到外面去做杂事,这会见她出神不语,上前小声提醒道:“小姐,你在家里从来不用左手写字的。”
沈月尘手中一顿,神色如常道:“许久不练,我怕手生。别担心,写完之后把这些全部烧掉就行了。”
吴妈并不担心这个,她担心地是沈月尘心里面正在纠结不安的事情。
沈月尘知道她在担心自己,她禁不住似叹非叹地吁了一口气,随即放下手里的笔,把写过的纸张全部团成一团,准备收拾自己的东西。
吴妈上前一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轻声道:“小姐忙活了一天,早些休息吧。”
沈月尘冲她微微一笑,想让她安心道:“没关系,我不累,这些东西我自己整理就行了。”说完,她把团成一团的废纸凑到烛火上点燃,然后扔进火盆中,望着那忽明忽暗的火光,再次默默出神。
她垂手而立,手腕处的佛珠手串坠在那里,仿佛有千斤之重。
吴妈见状,亦不再多言,静悄悄地退了出去。回到旁边的屋里,只见翠心正坐在灯旁做针线,困顿地打着哈欠。
翠心把针别好,起身道:“小姐睡下了吗?”
“嗯。”吴妈淡淡地应了一声。
翠心闻言,低头转身过去铺被,犹豫半天,才突然开口道:“小姐今天回来之后好像不太开心,不知是不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
吴妈招一招手,让她凑拢到自己跟前,轻声嘱咐道:“两天后,就是夫人的忌日了,小姐心里难受。你可得懂事儿,千万别多嘴说错话,惹小姐心烦。”
翠心点点头,一丝不苟地答应了一声。
吴妈抚了抚她的头,“好孩子。”
翠心随即依偎在她的身边,像个依赖长辈的孩子似的,静静地低下头,不再说话。
今晚对于沈月尘来说是个难眠之夜,与此同时,在城对面灯火通明的朱家西苑的正房内也有不少人和她一样也在忧心忡忡地难以安寝。
亥时的梆子刚刚敲过,朱府西苑的正房之内,还是坐了一屋子的人,大家以长幼次序坐好,为首的朱老夫人蹙眉凝思,手中缓缓捻动着黑檀木佛珠,而且和她之前赏给沈月尘那串一模一样。
坐在她下首的中年男子正是朱家大老爷朱峰,脸色十分严峻,而他的夫人黎氏坐在旁边,神情也是郁郁的,在两人对面坐着的。则是二老爷朱峻和萧氏。
待换上热茶之后,萧氏将屋里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等着老祖宗开口说出她的那个决定。
该说的话,早晚要说,朱老夫人手中的佛珠转了几转,终于停下了。她的手一停,大家的神情也跟着紧张起来。
“沈家的那个孩子看着还不错,我看就这样定下来吧。”
此言一出,黎氏立刻一脸惶然,急切道:“老祖宗,锦堂是您最疼爱的孙子,他可是长孙啊,您怎么能狠心让他娶一个不祥之人呢?万一有个不慎……”
朱峰闻言,也是蹙了蹙眉,继续道:“母亲,眼下就把这事定下来,是不是太着急了些?毕竟,长孙媳妇她还在……”
朱老夫人淡淡道:“我也知道是着急了些,可是事情越早定下来,准备的时间就越充分。秦家那边一直闹得厉害,用意已经很明确了,咱们不能再继续置之不理了,而南天师的话,更是要时刻记在心上,那孩子的八字是最合适的。”
仅凭一个江湖术士的胡言乱语,就要左右自己的儿子的一生。放着外头那么多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不要,偏偏选上一个天生克母的扫把星……
黎氏心里自然不依,直挺挺地跪在老太太面前,语气恳切道:“请老祖宗三思啊。就算那南天师是神仙在世,也未必事事都能窥得天机……万一他算错了呢?万一老祖宗错信了他,那又该如何是好?”
她确实是急疯了,无暇估计老祖宗的心情如何,火急火燎地只想把压在自己心头的话都说出来。
朱老夫人眉头紧锁,命儿子朱峰将她扶起来坐下,继续道:“为了锦堂,为了朱家,就算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值得去试一试!你在乎你的儿子,我也在乎我的孙子,曾孙,还有他们以后的子子孙孙。”说到这里,她略微停顿了一下,提高声音道:“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不能让同样的悲剧,总是重复不断地发生,否则,最后耽误的人,只会是锦堂。”
秦氏生下的孩子,虽是朱家的曾长孙,却并不是朱锦堂的第一个儿子。早在五年前,朱锦堂还未正式娶妻之时,他的贴身丫鬟董氏就为他生下过一个儿子,可是结果,却和秦氏的情形出乎意料的相似,一样的难产血崩,一样的性命垂危,而且最终,大人和孩子都没有保住,双双离世。
如今,秦氏身子也已经是回天乏术了,而那个孩子还是个胎里不足的早产儿,很难将养,以后保不齐会再出什么意外。
“我已经是被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不求别的,只求你们大房能够丁火兴旺,好好守住祖辈们留下的这份家业。”
听了这话,大老爷朱峰立刻面带愧色,起身作揖道:“都是儿子不孝,让母亲您操心费神了。锦堂的婚事,就依您老人家的意思办,再无异议。”
朱峰这话一出,黎氏亦是激动地浑身发抖,跟着眼前一黑,直接晕倒在了座椅上。
一时间,众人手忙脚乱,连忙把她扶住,一面替她抚着后背顺气,一面吩咐丫鬟去找大夫。
朱老夫人沉沉地叹了口气,似有些体力不支的样子,而站在她旁边的朱峻和萧氏,则是不露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窃喜,跟着又急忙迎了上去,故作关切。
第十章 遗言
明月当空,夜风微凉。
南苑西厢房内的梨花木大床上睡着一人,她的身体要比一般人瘦弱,几乎瘦得只剩下一骨头,皮肤苍白如纸,毫无血色,透出一股虚弱的病态。在她的床边还站着一个穿着石青色锦缎长袍的年轻男子,他面沉如水,五官深邃,尤其是一双眼睛,漆黑如墨,深不可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苦的药味,秦氏这一病病了很久,所以屋子里总有一种好像挥之不去的药味。
门上的珠帘轻轻掀起,黎氏携人缓缓而入,待见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微微一惊:“锦堂,你怎么在这里?”
朱锦堂收回目光,转身望向来人,作揖行礼道:“母亲福安,儿子只是突然想过来看看。”
黎氏刚刚从老祖宗那里过来,满脸倦容,眼圈微红,一副心事重重,还来不及收拾的模样。
朱锦堂见她如此,不禁微微皱起了眉。
自从,秦氏生病之后,黎氏便不喜欢看见他过来这里,生怕会沾上了病气什么的。
“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歇着吧。明天一早,你不是还要出远门吗?”黎氏压低声音,催促着他赶快离开。
朱锦堂脸上表情很复杂,淡淡道:“正是因为要走了,所以才想来看看她。”此去京城,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都不会回来,他不知道自己的妻子还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黎氏喟叹一声,走到他的身旁,安抚道:“回去吧,这里有娘看着。”
许是,两个人窃窃私语的说话声,吵醒了床上的人,秦红娟有气无力地呻吟了一声,轻声唤道:“大爷……”
待她睁开双眼,环视四周,只见黎氏一人站在她的床边,而她身后的珠帘正在轻轻晃动。
秦红娟颇有些哀怨地望着那晃动的珠帘,她分明听见了大爷的声音,可为什么睁开眼睛之后,他却不在这里……想着想着,她的眼里不禁充满了泪水,泪珠止不住地落下。
黎氏见状,过去她的床边坐下,柔声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秦红娟气若游丝道:“大爷方才来过吗?”
黎氏没有隐瞒,点点头:“锦堂是来过,见你正睡着,不忍心吵你。”
秦红娟闻言,缓缓从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