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寝女官by暮雪翎-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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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就这么没了,是么?”蘅言幽幽开口,声音嘶哑。
纪尧风“嗯”了声,脸上有笑意:“这话怎么说呢……还真不好说,你赶紧的吃点东西,这几天养养精气神,等养好了,我再告诉你。”见她又要闭眼睡,纪尧风立马换了副严厉的神色,“丫头,你再这样下去,做哥哥的,就该呵责你了。你想想,从小到大你所经过的那些事儿,哪一件不是惊心动魄,险些丧命?可你不都挺过来了吗?就说六年前,你大冬天的掉到塘子里,连着昏迷半个月,秦大人都要给你准备后事了,可你最后不也是悠悠醒转?鬼门关都过了的人了,还因这点子事儿要死要活的?”
六年前,秦蘅言死了,赵萌萌穿过来了。
蘅言“唔”了一声,怔忪了会儿,道:“我饿了。”
纪尧风欣喜若狂,“听风,吹雪,你们两个赶紧服侍夏夫人用饭。”
听风和吹雪早就侯在外面了,闻言忙推门进来,一个捧了温水,一个捧了锦帕,经过纪尧风身边时,吹雪屈了屈膝,禀道:“先生,郗大夫在客厅候着呢。”
郗氏高医登门造访,那肯定是为了蘅言腹中胎儿的事儿。
“那先生我就不在这儿陪着了,你们俩好好伺候夏夫人,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夏老爷怪罪下来,先生我可护不住你俩。”
姐妹花嘻嘻笑着:“知道啦,先生你都说了一百遍了。”
说这郗氏一门,自打大胤朝起,就一直悬壶济世,行走五湖四海。而郗氏先祖曾同夏侯氏先祖共同辅佐大胤宇文世家成就宏图霸业,如今虽夏侯氏夺得江山,不过么,纪尧风听说,郗氏曾有祖训,但凡夏侯氏有难,郗氏一族定当全力以赴以助夏侯氏。
怪不得他这才往郗家传了话,这边从不登门问诊的郗家神医就巴巴的到府上来了。
纪尧风也挺奇怪的,当年夏侯氏同郗氏,甚至是大胤的宇文氏之间,究竟有过怎样的过往呢。
客厅里,郗家神医郗泽正靠在花梨木的圈椅上,品茗赏画,一副神游天外的悠然神色。
“郗公子别来无恙啊。”纪尧风拱手抱拳,以示见礼。
郗泽从容的撩袍起身,展袖抱拳:“纪先生。”
二人想让后各自坐下,纪尧风也不客气,单刀直入主题:“这次有劳郗公子大驾,纪某人惶然。”
“纪大人客气了,既是为了夏侯氏之事,我郗家自没有推辞的道理。只是郗某听前去通传的仆从说,是位夫人有了身孕,听闻是胎像不稳?”
这种事,纪尧风也不大好说,只将前次大夫问诊的话给转述了一遍:“这夏侯夫人想是并不知道怀有身孕,后来不小心被撞倒,亏得及时抬到寿珍堂,她腹中胎儿才免于一难。只不过么,寿珍堂的老先生说,夏侯夫人的胎像极其不稳,她要是再大动情绪,恐怕胎儿不保。所以老先生叮嘱纪某,胎儿无事的消息,暂且不能告知她,待她将养好了,再将这喜事告知。纪某不敢定夺,所以只得请了郗公子来。”
郗泽沉吟片刻,问道:“夏侯家如今在京畿的,只有当今圣上,庄亲王和宝亲王,只是不知道这位夫人腹中孩儿究竟是哪位的,郗某也好有个便宜之策救助这位夫人。”
纪尧风挠挠头,“是万岁爷的。”
要是两位王爷的,那可真是好办多了!虽庄亲王妃向来不容庄亲王纳妾,但这孩子都有了,她总不能还不让人家姑娘进门。而宝亲王,那更简单,直接请旨赐婚完事儿。可麻烦的,偏偏是万岁爷。你说这九五之尊,打不得,骂不得,就是你知道他如今算尽天下没算到这个孩子的到来,而使得蘅言落入这样窘迫的境地,那又能怎样?
纪尧风瞧郗泽蹙眉不答话,想着这事儿确实是个麻烦,一边还得保住这个胎儿,一边又得稳住蘅言的心绪,可真是难办。
他便有些失望的说道:“纪某也知道这样说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但——这腹中胎儿若真的保不住了,恐怕万岁爷这一番谋略全都付诸东流。虽是朝事,不该扰郗公子耳根清净,但纪某觉得还是将事情说清楚好些。”
他默了会儿,这才给郗泽细细解释。
这是读书人的臭毛病,做什么事都力求面面俱到。
纪尧风说道:“刚过了年,南边儿闹事儿的折子就递了上了,云贵总督代善的妻儿被逆贼挟制,他不得不同逆贼苟合。云贵一乱,两江总督是代善的小舅子,见自己的亲姐姐和外甥落入贼手,一时没可奈何,赶紧的上折子请万岁爷裁夺。万岁爷来了个将计就计,让两江总督张文山明着归顺逆贼,背地里同江浙一带的巡抚布置军力,摸清逆贼的情况,准备给逆贼来个一网打尽。这正巧,前朝的淑阳公主萧朝歌同宝亲王纠葛不清,万岁爷就寻了借口将宝亲王发落了,那萧朝歌也是个有心计的,她以为宝亲王总辖大邺兵力,就将宝亲王带到了逆贼在浙江的总署。待宝亲王一南逃,万岁爷即刻派了庄亲王南下擒拿,实则是为了和宝亲王谋和。而太子爷这一路,则是将逆贼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这儿来。”
说到这儿,郗泽已经明白个差不多了,他点点头,“你的意思是,万岁爷声东击西,将太子爷当成弃子了?”
纪尧风对太子夏侯子詹并无好感,子詹性子狠戾,视人命如蝼蚁,他向来也觉得这个太子有点儿盛名难副。
“正是如此,不仅太子爷,连绛珠宫的姮妃主子恐怕也——不过纪某有些不大明白,姮妃主子是哪儿惹了万岁爷,按照万岁爷年前的吩咐,他春末夏初的南巡,本来是打算带皇后主子的。”
郗泽微微一哂,撩袍起身:“夏侯家的男人,可真是都一样难以捉摸,他先祖中同他这种做法的也不是一位两位了。李代桃僵,声东击西,呵!他自以为用这种法子能够护住所爱之人的周全,但他怎么知道他所在意的那个女人,就对他这法子领情呢?也或许,那女人同时也布局谋划,以荣耀的死换取不见天日的永生呢!”
这话说的多莫名其妙啊,纪尧风完全听不懂……
“郗公子……”
“抱歉,想起些旧事罢了,”郗泽摆摆手,不甚在意,“烦请纪先生带郗某去为那位夫人诊治一番,另外,劳烦纪大人八百里加急,将夫人有身孕的事儿禀了你们万岁爷。”
纪尧风一脸为难:“这不大好吧,万岁爷此刻正忧心逆党的事儿……”
“纪先生,”郗泽赫然冷了声,“是郗某是郎中,还是纪先生是郎中?”
人家艺高,现在还是有求于人,不听也得听。
纪尧风拱手应下:“纪某自当听从先生吩咐。”
纪尧风带郗泽再到厢房的时候,蘅言已经梳洗一番,用了饭食,歪靠在美人榻上翻看听风给她拿来的《山经海志》,这乍然见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到她临时的闺房来,一时间有点儿不大适应,也不知道该如何见礼了。
不过郗泽也没同她罗里吧嗦的客气,只摆手让她坐好,伸手就替她把脉——瞧他那眼神,好像眼前这病人并没性别的差别。
诊治了半盏茶的工夫吧,蘅言还没缓过神来,人家大夫就爽快的开了药方,然后又爽快的吩咐纪尧风:“身子还没差到没救的程度,我每天黄昏时分过来给夫人用针,不出半个月,胎像就稳了。”
蘅言手里的书“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难以置信而又惊喜异常的拽着郗泽的袖子问他,“我的孩子,没事儿?”
郗泽嫌弃的推开她的手,又拍了拍袖袍,“他还算命硬,活着呢。不过你这段时间得按照郗某的吩咐,不要乱动,不要乱想,孩子自然能顺顺当当的活下来。”顿了顿,他又道,“待你身子大安,若是皇帝还没回京,我会送你去见他,要是他回了京,郗某自会替你出这口恶气。”
蘅言怔住了,完全听不懂他的话。
纪尧风挠挠头,纠结死了,也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该给他说皇上的计谋了。
“虽万岁爷向来礼让郗家,可毕竟——那是万岁爷啊,”纪尧风道,“冒犯天颜可是得杀头的。”
蘅言很是认可的猛点头。
“郗某人自有打算,不必二位忧心,二位当务之急,是如何瞒住庄亲王府上众人,将她在纪府的事儿不让太皇太后知道。”
纪尧风肃了素,“纪某已经安排妥当,蘅言在寒舍的事儿,夏侯家的人,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那就好,”郗泽又冷然而悲悯的瞧了蘅言一眼,“你同夏侯家的孽缘还没到头,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也不必多想,眼下照看好自己的身体就是了。”
这一出场就力压纪尧风的气场,让蘅言实在是没胆子反驳,于是只好顺从的点头应下。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算是开了金手指(好吧,其实我也不大懂金手指是毛线意思)。
关于郗氏同夏侯氏的渊源,要远远追朔到吃货嫡妻之前的事儿了……这个就不废话了。
第48章
南下
郗泽虽然说话刻薄为人清傲,但医术还是挺有保证的。从问诊那天起,他每天黄昏时分都到纪府给蘅言施针,这样持续了月余,蘅言的身子已经大安。再请寿珍堂的老先生诊治,老先生都怀疑自己之前是否是诊治错了。
这既然身子已经好了,郗泽便提议即刻南下。
蘅言纠结道:“还是算了吧,我不觉得这个时候还有见万岁爷的必要。”
他布下重重诡局,才谋算齐全,才能将那群威胁大邺江山稳定的逆党一举歼灭。如果她这个时候南下,多多少少是会让他分心的。
她这个时候,是应该听他的解释,可她一个人安稳了,那云贵和两江之地那么多身陷囹圄的无辜百姓呢?也不必说得多么伟大,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她想,她做不到像那些穿越前辈一样干一番宏图伟业,她总也不能自私到因为自己那可要可不要的一个解释而让很多孩子没了父亲,很多父亲没了孩子。
那人是她的夫,也是天下人的君。
可郗泽不这么认为。
大邺能以一敌百用兵如神的将领大有人在,离了皇帝,那群逆贼照样能够拿下。皇帝在那儿,也不一定就比他不在那儿强多少。
“你只有这一次机会,”郗泽道:“郗某不过是瞧不惯他们夏侯家的男人这种自以为是的做法,才想着为你出口恶气。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你自己再想想吧,爱去不去。”
纪尧风也劝她:“若是这次你将这口恶气咽下了,那以后恐怕还会被欺负。丫头,哥子劝你一句,郗公子既然愿意带你去,那他就是有一定的成算,你也无须估计万岁爷回如何。南边儿的捷报频频传到京中来,御驾回銮想是也不远了。”
蘅言还是在迟疑。
郗泽瞧她神色,知她已是心动,遂又道:“太子爷遇刺,已经往京中回了;姮妃主子巡游的青雀舫遭逆党暗袭,姮妃主子受到了惊吓,想是动了胎气,这会儿应该快到京畿了。你南下与否,对圣元帝所谋之大事也起不了多大影响。”
蘅言怔住了。
秦姮妩受了惊吓,动了胎气?
“孩子呢?”她用力握紧双手,没察觉自己指尖泛白,“姮妃的孩子,还在不在?”
郗泽一笑不答。
“好,”她深深吸了口气,点头应下,“我跟你去。”
“很好!”郗泽起身,笑道:“郗家人会竭尽全力保住那个孩子,但这种事儿,凡人所为,也不过是尽人事,至于成与不成,就只能听天命了。”
圣元帝南下巡游打山东过时,那群反邺复梁的逆党在德州府拦住了御驾,布下重兵行刺。然他们却不知,皇帝早在刚出京城时,就已经抄近路前往江淮。逆贼妄想将圣元帝连同子詹太子一同杀了,到时候再振臂一挥,拥立萧璟宸为帝。
然可惜的是,德州府的南巡圣驾上,只有绛珠宫的姮妃,却没圣元帝。
更让这群逆贼想不到的是,他们一直以来能够蛊惑无知山民加入反邺复梁逆党中所依仗的那位萧氏唯一的后人——萧璟宸,被自己的姑母萧朝歌带回去的那个男子,大邺的铁帽子亲王夏侯兰轩杀了。
萧朝歌引狼入室,在萧璟宸死后,也被情绪激愤的逆党所杀。
蘅言他们自打出了京城,往南,一路上,但凡路经茶馆旅社的,到处都能够听到百姓交口称赞宝亲王忍辱负重,更赞圣元帝智谋无双。
到了六月十五日的时候,正值炎炎盛夏,蘅言随郗泽南下才到了济南。天气实在是过于炎热,蘅言又怀着身子,所以他们一般都是趁着夜间行路,白日里歇着。好在郗家医馆遍布各处,哪怕是夜间行路,倒也不必慌张于无路可寻。
这日清晨,他们匆匆赶了一夜路后,在济南一家叫做“风吹荷”的客栈歇下。
郗泽例行的到各地后,都要去郗家医馆查验一番,故而只留了蘅言一人在丫鬟仆从的服侍下先去客栈休息。只是这日不同于往日,往日里下榻客栈,迎客的小二都匆匆来迎,而这日,丫鬟扶着蘅言到客栈后,却被小二告知,客栈已被人包下,对不住咯客官,咱们不接客啦!
服侍蘅言的那个丫鬟,叫做云璐的,听了那小二的话,不满道:“小二哥,你们这风吹荷可是各地都有分店的百年老店了,谁有那个财力,居然将这店给全包下来了?难不成,咱们遇上财神爷了?”
小二身材矮小,却机灵得很,为人也活气,听云璐这么说,顺着她的话笑道:“咱这是烟火人间,财神爷倒是没有,土财主倒是有一位。”
热气慢慢的腾升起来了,蘅言有点子受不住。
这会儿再去寻家客栈,恐怕还得走一阵子,她便问道:“小二哥,妾身怀着身子,再寻下家,怕是受不住了。能不能烦请小二哥与那位土财主通融通融,借我们个地儿歇息歇息?”
小二瞧她们主仆的打扮,不像是一般人。再瞧蘅言的神色,已是面色苍白,心有不忍,便道:“夫人你先请进来在大堂里歇会儿,小的帮您去问问那位老爷。”
蘅言朝云璐递了一眼,云璐会意,自衣袖中取了一锭银子递给小二,笑道:“有劳小二哥了。”
那小二得了好处,麻溜的往后院客房跑去。不多时,就满脸笑意的回来了:“夏老爷倒也是好说话的人,反正咱这贵客住的地儿也多。夫人,随小的来吧。”
二人正准备离去,郗泽正巧也从外面过来。
小二一见,犹豫道:“这位公子,小店今儿客满了。”
郗泽挑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