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山河一寸血-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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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美龄此时的要求很简单,作为妻子,她希望那个一生相伴的人能够平安归来。
此时南京政府正就西安事变召开紧急会议。
宋美龄很清楚,这次会议不仅决定着丈夫的生死,事实上还关系着其未来的命运和前程,她必须参加。
可是她实际上无法公开参政,尤其是涉足如此重要的会议。
当年孙中山带着大伙颠覆满清闹革命,顺带把女权运动也掀了起来,所以才有秋瑾、沈亦云、唐群英、沈佩贞等众多女侠冒死参加革命。然而等到清帝退位,民国初成,却没她们什么事了。
在国民党党章里,竟然找不到一条有关“男女平等”的条款,倒是有这么一条:国民党员,不要女的!
一道打江山,最后却连张小板凳都不让我们坐,看了着实让人窝火。女将之中,以火爆著称的唐群英、沈佩贞当时就扑将上去,把宋教仁痛扁一顿,那种打法也颇具闺房特色:伸出手去,挠脸的挠脸,揪胡子的揪胡子,还有打嘴巴的,那动作更吓人,所谓“以纤手乱批宋颊,清脆之声震于屋瓦”。
宋教仁负痛狼狈而去,但女子参政的权利终究还是没能争来。
喊喊口号容易,思想深处的那许多痼疾和成见,岂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消除得了的。
那位要说了,宋美龄不是还管空军吗,都掌军权了,怎么能叫不参政,至少算干政吧?
其实确切一点说,参政的应该是蒋夫人,而并不是她宋美龄。
老蒋说,我要让我太太抓空军。谁敢说不行?
然而这个世界又非常现实,转眼间,由于蒋介石生死未卜,世态炎凉的一面马上就暴露出来。
众人在发现会议场上多出一个女人后,立刻群起质疑:谁把她放进来的,一个女人有什么资格参与军国大事?
大家不是不认识宋美龄,都认识,但他们心底里还有另外一种声音在回荡,那就是:你还以为是老蒋在这里主持呢?!
宋美龄一动不动。
我有资格,因为小女子也是一个普通国民,需要了解大政国情,所以完全可以来开会。
看到宋美龄可能面临窘境,孔祥熙赶紧上来打圆场,主持会议的老好人何应钦也帮着说话,总算没有让这位在众人眼里已经严重贬值的“委座夫人”被当场轰出去。
但是一旦站住脚,宋美龄很快就让与会诸君见识到,她这个小女子,并不是一般的小女子。
会议虽然在讨论如何解救蒋介石,可是有一种论调,始终让宋美龄觉得分外刺耳。
有人说,“委员长”就不应该轻易到西安去,可他不听劝,偏去,结果怎么样,中计上当了吧。
说这话的,有真心着急的,但更多的是冷嘲热讽和落井下石。
宋美龄意识到,如果任由这种舆论滋长蔓延,即使丈夫能够活着回朝,其威望和权力也可能一落千丈。
她必须反击。
这说的叫什么话?“委员长”既为“委员长”,不管何时何地,都要作“冒险牺牲之准备”。只要是为国家筹谋大计,哪里还有什么时间顾个人安危。
保卫工作谁负责,难道都得“委员长”亲力亲为吗,那要你们这些部下和左右干什么?“委员长”这次在西安遇险,不是他的错,而是部下的错,是在座诸公的错!
寥寥几句话,却绵里藏针,句句见血,说得与会者面面相觑,并无一言回答。
宋美龄的聪明之处在于,她知道这些政客们背地里都看不起自己,认为她不过是一个因为丈夫被困而急得六神无主,到处乱闯乱撞的女人,不足以言大事。
她要说服别人,首先就要压抑自己的个人感情,不能意气用事,所以她在会场上始终强作镇定,尽量不让任何一个人看出自己慌乱不安的一面,同时话语中尽是站在理智高度,一套又一套大道理,完全不掺杂一点儿女私情。
就算她是一个女人,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你能不刮目相看吗?
会议的争论逐渐进入高潮:究竟是战是和。
国民党元老戴季陶主张出兵。
戴季陶和陈布雷被并称为国民党内的两大“文胆”,所谓的戴季陶主义,就是此老的杰作,他还是黄埔军校第一任政治部主任。
在得到西安事变的消息后,戴季陶气得哇哇乱叫,提出要立刻发动进攻,并强调只有这样,才能维持政府威信,不致让张、杨这些“叛乱分子”看扁。
论私人关系,蒋戴情谊非他人可比——蒋纬国原为戴季陶在日本的私生子,是从小过继给蒋氏做养子的。他都嚷嚷要打,与会者的情绪立即被调动起来,主战派占了上风。
且慢,有人不同意!
宋美龄又站了起来。
她当然不能同意。现在蒋介石还在张学良手中,实际上就是人质,解救人质,怕的就是把“劫匪”给逼急了,弄不好对方是要“撕票”的。
但是宋美龄不能说:我舍不得我老公,你们这样做,我可能要守寡的。
她要提到另外一个高度。
宋美龄给戴季陶提了一个问题:现在国家危难,万一“委员长”身遭不测,请问谁有能力领导政府和国家?
戴季陶无言以对。
是啊,别看蒋介石不在,你们就一个个张牙舞爪,雄辩滔滔,似乎一个赛一个能干,但真要让谁站起来负责这个大摊子,收拾确如外人所说的一盘散沙的局面,还真找不出一个有如此胆气的。
会场沉默了几分钟后,又重新热闹起来,这回讨论的是蒋介石到底是死是活。其中的逻辑关系为:如果死了,那就必打无疑,如果还活着,则另当别论。
有人判断,蒋介石这么长时间不露一面,也不通信息,必定是死了。
但谁也不敢肯定。
有人不想再这么猜哑谜,干脆提出:是国家存亡重要,还是蒋介石的性命重要?
国家当然要大过个人,所以还犹豫什么,打吧。
会场上一时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何应钦属主战派,又是会议主持者,戴季陶一语既出,他原本以为向西安开战已经板上钉钉,不会再有变更,却不料突然被人搅了局,一时也感到很是意外。
他允许宋美龄与会,本意是找机会安慰安慰家属的,哪里能料到会出现如此情景。
这叫怎么说的。
虽说何部长在家也属于绝对被领导阶级,长期持有“全国怕老婆会会长”之委任状,可公开场合他还得表示一点大男子主义。
看场面渐渐有些控制不住,他赶紧清清嗓子,提醒大家两句。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她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就知道救她老公,你们可别光听她的。
宋美龄意识到,如果她不能够提供更强有力的论据,大规模开战仍然不可避免。
她把脸朝向在场的所有人——没错,我是一个女人,但我今天站在这里,绝不仅仅是为了营救我丈夫。
如果“委员长”的死,可以为这个国家造福,那么请相信,我会第一个劝他去死,去牺牲,因为那样是值得的。
但实际情况不是这样,如果现在就去炸西安,“领袖”的生命自然是堪忧,更严重的是,内战再起,不独陕西会重罹兵燹之灾,国力亦将因自相残杀而毁损,那还抗什么日?
这话算是戳到众人的心坎儿上了——别以为蒋介石不在,你们就可以乘势而上,夺他的位子,告诉你们,以后的日子难着呢,不光是对内收拾局面,还得御外,对付日本人。
后面这个难题,硬生生地把自诩多才的汪精卫都逼了下去,谁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一定比老汪玩得转?
不光何应钦无言以对,其他人也默然无语,再也发不出任何高论了。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理呢?
宋美龄见已压住众人,信心大增,遂胸有成竹地说出了自己的策略:找一个和平解决的途径。
我们要两手出击,一方面做好包围西安的准备,但是切记,一定不要轻易开枪或轰炸;另一方面,我们调兵遣将不是要时间吗,为什么不抓住这段空当,尝试用和平手段营救“委员长”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等到后一种办法用尽,“和平已至万分绝望”之时,作战准备也完成了,到时候再打也不迟。
对于宋美龄来说,“绝望”这两个字是她不能也不敢想象的,可是又不得不提,所以要加上“万分”二字。
如果像宋美龄说的那样,自然是好,可是问题也正在这里。
由于得不到准确消息,外界盛传,西安城里到处都是血与火,已成恐怖世界,连蒋介石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试问可用什么和平之法,如何营救呢?
或者说得更直接一点,谁敢去西安。
宋美龄说:我去!
听得此言,举座皆惊。众人勃然变色,一片反对之声。
有的说,你去干什么呢,没准“委员长”已经没命了,或侥幸未死,“叛军”也饶不了他,你去不仅没有什么效果,还可能多死一个人,是做不必要的牺牲。
还有的说,你去了还不照样要被关起来,那样人家更可以要挟你丈夫了,而且对方手里又多出了一个人质,只会增加事情解决的难度。
尽管宋美龄亲自出马的请求未能得到通过,但她出人意料的表现和发挥,却使她得到了会场上大多数人的支持,成了当天的意见领袖。
据说蒋介石本人并不特别擅长言辞,一些比较精彩的话都是事前拟稿然后照本宣科的,如果是临场答辩,嘴还钝得很。
不知道是不是月老给配好的,他老婆在这方面的能力和潜质却着实让人惊叹。那些唇枪舌剑的片断,常常会让人想起三国时的一由卝卝整卝理个著名场景——舌战群儒。
论处理突然变局的能力和见识,平时饱食终日的政客们并不比“群儒”高明多少,所以气场很快就都给突然杀出的“女诸葛”给占领了。
主和派成了赢家。
第22章 情义无价
虽然暂时阻止了进兵,可是宋美龄的心情并不因此而轻松。
那些劝她不要冒死涉险的话,往好了说是为其安全着想,听着却着实让人不是滋味,似乎蒋介石真的已经凶多吉少了。
毫无疑问,悲戚和失望,黯淡和怆然,会一次又一次地袭击这个不幸的女人,但她必须挺住。
由于自己不能亲往,在经过同意后,宋美龄决定派洋顾问、澳大利亚人端纳前去西安打探情况。
端纳以前也做过张学良的顾问,经过这位老外的从中交涉,西安方面答应放人,不过放的不是蒋介石,而是扣押的人质之一——政府要员蒋鼎文,后者告诉大家:蒋介石还活着!
这当然是一个好消息。
然而宋美龄的心仍然悬在那里:现在活着,不等于可以永远活着。
她料定张杨在无力抵御中央军,又被四面围困的情况下,一个最大可能就是乘飞机携蒋出逃。
说起飞机,宋美龄可不是一个外行。她自己也乘机去过西北,知道那里大多山地崎岖,飞机很难着陆,而像样一点的飞机场,又尽为中央军控制,张学良的座机去不了。
如果一定要飞,能飞往哪里呢?
很可能是陕北苏区。
这个念头让她坐卧不宁。
她准备再次去西安,但在即将登机的最后一刻,却又被拉住了,不过这一回并不因为她是“一般妇人”或“普通国民”,恰恰相反,她的身份和地位已经恢复到了“特殊国民”。
蒋介石还活着,这就意味着,她的老婆仍然是那个供大家仰望,且无人敢得罪的第一夫人,岂能轻易犯险!
代宋美龄飞赴西安的,是主和派的另一个重要人物,宋美龄的哥哥、蒋介石的大舅子——宋子文。
说起来,这宋家当年真是了不得,估计也要300年才能出此一家。除了涌现出两个第一夫炫、一个准第一夫人外,宋子文也是一个能靠自己混饭吃的牛人,他和姐夫孔祥熙不仅都被称为民国财神爷,还都以政治家的身份进入政府最高层,担任过行政院院长或代理行政院院长。
对大舅子能在这个时候冒死到西安来搭救自己,蒋介石起初并无心理准备。
宋子文和孔祥熙,虽同为蒋之内戚,也都善于理财,但蒋介石素来喜孔恶宋。原因是宋子文从上到下,从头到脚,几乎每个毛孔都洋化了,平时最喜欢讲的就是洋人那套规矩,而这个让蒋介石极其头大。
蒋介石自己尽管不敛财,可他得花钱啊,有的究竟拿去作何用途还不能明讲,得意会。偏偏宋部长既不能意会,也不愿配合,总是要翻来覆去地问:这钱你拿去做什么用?
或者干脆挑明:钱款从哪个账户上拨,汇到哪儿去?
这能都跟你讲吗,蒋介石感觉自己难受得要命,就好像伸手向人乞讨似的。
孔财神就不同了。这兄弟立场摆得很清楚:我就是蒋老板的账房先生而已,钱反正都是老板的,他拿去干什么用,给谁不给谁,跟我有什么相干,我只要知道他啥时候要,随时能把银子取出来给他就行了。
如此一对比,蒋介石就认为宋子文是故意在跟自己对着干,所以两人经常发生言语甚至肢体冲突。就在西安事变之前,他们还曾为军费开支超额的问题而大吵过一架,差点就动起手来,弄得宋子文负气出走。
现在谁都知道西安城里最危险,谁肯轻易跳此火坑?
看来吵归吵,闹归闹,还是情义无价啊。
蒋介石百感交集,几乎说不出话来。等到看到老婆带来的字条,说要是宋子文三天内回不了南京,就来跟自己同生共死之后,情感上再也绷不住,失声便哭了起来。
强人,原来也是挺脆弱的。
谈起如何脱险,蒋介石的打算仍然是以战逼和,即外面的中央军只要逼得越紧,张、杨就可能越软弱。
但宋子文的感觉完全不同。通过与张、杨的谈话以及对西安城内气氛的观察,他兜头给自己妹夫浇了一盆冷水,忠告他:正因为外面逼得急,张、杨才更可能走向极端,好汉不吃眼前亏,我看你还是不要硬顶为妙。
从宋子文说话的语气中,蒋介石察觉出了异样,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因此当张学良再次来看他时,态度已经明显软了下来。
不过让张学良哭笑不得的是,都这时候了,蒋介石竟然还想使避实就虚之计。
他主动提了两条,一为允许东北军开往绥远抗日,一为改组陕西省政府,由杨虎城提名人选。
但对于张、杨最关心的政治条件,蒋介石却推托说应交南京方面讨论,因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