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山河一寸血-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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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汉骞是湖南人,打仗很猛,做团长时就有扔出一箱手榴弹以稳定军心的事迹,被称为“神臂团长”,连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关猛”关麟征都对其称赞不已。
要说吃亏,还就吃亏在资历上,他跟胡琏一样,都是黄埔四期的,混到师长后,再想往上挪一步升军长都比较费劲。
到第二次远征前,总算有了机会,史迪威那边要人,第五十四军奉命前往印度,阙汉骞以代军长身份随行,假如没什么意外,那就是要升成军长了。
可是这个世界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史迪威把兵留下,军部退回,不要!
至于面子不面子,人家不管,他是美国人,不理你这一套。
这个气,还好,军部虽然“退货”,但第五十四军得以在国内重组,众望所归的阙汉骞也由“代”而扶正。当时的黄埔四期生中,张灵甫和胡琏都是副军长,阙汉骞是晋升上去的第一个军长。
无论老第五十四军,还是新第五十四军,以前都是助攻角色,尽管活干得很漂亮,但射不了门,进不了球总是难以让人心甘,何况阙汉骞刚刚当上军长,憋着一口气要证明自己。
第二次远征,终于让阙汉骞和第五十四军得到了主攻的机会,从强渡怒江,到兵临腾冲城下,攻城拔寨,无役不胜。
日军对中国军队的情报资料研究得非常深,连藏重联队长都知道第五十四军军部被“退货”的事,他对第五十四军在基本部队留在印度的情况下,还能打得如此勇猛,感到十分吃惊。
一查,原来军长阙汉骞来历不凡,是罗店那血肉磨坊里磨出来的,藏重顿将阙汉骞视为劲敌,并在日记中写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彼真钢将军也!”
阙汉骞因此得“钢将军”之名,不过“钢将军”在腾冲城下看到的却是一座“钢城”。
8月2日,阙汉骞沿用山地攻坚的经验,集中全军火炮对着腾冲城墙进行轰击。
按照美械装备标准,第五十四军直接配备十二门榴弹重炮,下面每师还各有十二门山炮,这么多炮加一块儿,那也是气势夺人,半天工夫,便用去了多达三千余发炮弹。
除此之外,远征军航空队还有六十架飞机在上空投弹,可是这一立体式攻击方式,却并没能达成预期效果。
腾冲城墙据说系明朝南征将士垒砌而成,全部为大青石条,不仅异常坚固,而且表面光滑有弹性,炮弹在上面炸开条口子可以,却无法完全轰塌它。
当第五十四军顺着口子往城里爬时,日军的机枪火炮就突然“叫嚣”起来。这些火器原先都藏在城头或角落的石头掩体里,炮弹也打不着,它们给登城部队造成了重大的伤亡。
血色腾冲
在腾冲战役初期的那几天里,虽然第五十四军时时能通过口子冲入一部分,但由于地形复杂,火力隐蔽,使得这部分人马根本就站不住脚,并且伤亡剧增。
阙汉骞不得不另想攻城之策——光开小口子不济事,得开大口子,整军进入才行。
要开大口子,就得从墙根上动动脑筋。
在这方面最早开窍的是太平军,他们在难以攻破对方城池时,往往使用“穴地攻城法”,即在城外挖地道,直通城下,然后用火药炸开城墙。
清史记载,太平军利用此法攻城,“无坚不破”。
太平军当年是以城外民房为掩护开挖地道口的,所以关键是要找到这么一个掩护地点。
看来看去,只有腾冲城南门外符合这一条件,那里原先是百姓赶集场所,开战后,日军只拆除了靠墙三十米内的建筑,三十米外还有很多房屋,其中包括一些两层的老式楼房。
于是,阙汉骞在楼房上偷偷用沙包垒出了二十个掩体,利用晚上集中重机枪对着城头进行扫射。
大炮都奈何不了,我还怕你的机枪,日军采取了不管不问的态度,这便让早已潜伏城下的工兵有了机会。
挖地洞、埋炸药、按电钮,一气呵成,现代工兵比太平军的“土营”自然要利索得多。
随着爆炸声起,城墙被炸塌多处,隐蔽在平房内的进攻部队呐喊上前,一拥而入。
当第五十四军攻进腾冲城内,发现里面已无一间完好房屋,尽为断壁残垣,而这主要是远征军航空队的功劳。
第一次立体攻击受挫后,远征军航空队感到很不得劲,第二次便派上了B…25、B…29。
这些都是二战中最为优秀的轰炸机种,B…29更被称为“超级空中堡垒”,一次性载弹量达九吨,扔炸弹就跟下雨一样。
8月13日,几枚重磅炸弹恰好命中联队司令部,包括藏重大佐在内的三十二名日军官兵粉身碎骨,联队校佐级将官至此全部伤亡。
原任中队长的太田正人大尉接任守城指挥官,其实这时换谁守都一样,三千守城兵卒已被打掉一半,何况城外的远征军还在源源不断地拥进来。
想要溜还有机会,可是电报发过去,松山佑三师团长却要他继续死守,说是坚持到10月上旬,就有主力来援了。
信也好,不信也好,除了硬着头皮顶下去,一点退路都没有。
一群困兽发了狂,令腾冲之战进入了最残酷的时期。他们从城内的各个隐蔽角落跳出来开火,一会儿前面,一会儿侧面,让你每向前走上一步都要付出不小代价。
仅仅一天之内,第二十集团军就伤亡了三百多人,双方寸地必争,乃至斗到了尸填街巷、血满城垣的地步。
为了尽量减少兵员损失,集团军总司令霍揆章被迫采用步步为营的战术,即每至一处,就用炸药将墙垣房屋完全炸倒,以保证所过之处不会再钻出任何一个有威胁的日本兵。
每一步都要提防来自暗处的袭击
第二十集团军连着发起四次总攻,不但彻底挫败了太田时不时组织的夜袭,还将其慢慢驱赶和逼退到城内一角。
到第四次总攻,远征军航空队的战机增加到一百架,地面部队向日军发射炮弹达一万五千发。
太田再看他那些兵,已经完全成了“残疾部队”,不是成了“铁拐李”,就是做了“独眼龙”。
主力在哪里,天晓得,还是送些手榴弹下来实惠,起码这些残疾人还能扔扔手榴弹。
按照太田的要求,日机冒着被击落的风险,飞向腾冲城上空,并向城内投下了大量手榴弹和医疗物品。
靠着这些手榴弹,残兵败将们又有了顽抗的本钱,远征军的第四次总攻再次归于失败。
腾冲之战迟迟不能结束,蒋介石在重庆非常焦虑,因为同一时间,日军仍在向中国的大后方继续推进,如果滇西反攻再陷不利,等于后背又被捅一刀,整个国内局势终将无法挽救。
他向霍揆章发来电报,“中国军队的荣辱,真的就决定于今天的你们了。我命令你们务必在9月18日,也就是国耻纪念日之前,把腾冲城夺回来”!
腾冲日军被打成“残疾部队”,其实现在的霍揆章也接近精疲力竭,经过四次总攻,第二十集团军连预备队都已用尽了。
捏着蒋介石的这份电报,霍揆章咬着牙,把本来负责打援的一个师也调入城内。
不管它了,现在是孤注一掷的时候。
“九一八”如同“七七”,让每一个远征军官兵都热血沸腾,全然忘记了什么叫做危险,什么叫做死亡。
9月5日,第二十集团军发起了入城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进攻,其排山倒海的气势,如潮水席卷,使残余日军有了一种马上要被吞没或压倒的可怕感觉。
经过这次冲击,日军包括太田在内,仅剩七十余人,他们的命运终于走向了尽头。
9月13日,在太田“玉碎”于自杀性冲锋后,腾冲得以完全收复。
这是滇西反攻中最为惨烈的战役之一,当记者进入腾冲城时,不仅找不到一块好瓦,就连青的树叶也看不到一片。
战后,经霍揆彰提议,在腾冲专门修建了国殇公墓,内葬牺牲于腾冲一役的几千名远征军将士。
第31章 倚天屠龙记
对滇西反攻会先易后难,卫立煌是有预计的,但他确实没想到“难”会来得这么快,光进攻一个高黎贡山就费那么大的劲。
与高黎贡山相比,怒江西岸的另一座山——松山更是易守难攻,所以卫立煌一直把第十一集团军留着,名为防守,其实就是为进攻松山至龙陵一线而准备的。
等第二十集团军占领腾冲,两个集团军合力对付松山,才会有更大的取胜把握。
可是,卫立煌很快改变了主意,因为一个电话,更准确地说,是因为一张地图。
自力更生
电话是第十一集团军总司令宋希濂打来的,问他什么事,对方的语气十分神秘,“您得亲自来,电话里面不好说。”
去了之后,宋希濂给卫立煌看一张地图,那是一张刚刚从日军那里缴获的军事地图。
卫立煌立刻惊呆了。
它与远征军长官司令部里的作战地图竟然一模一样,换句话说,卫立煌的作战意图和计划已被日军完全掌握。
肯定是出汉奸了,可是两人想来想去,又都搞不清究竟哪里出了岔子。
要知道远征军在保密方面是做过严密措施的,以至召开军事会议时,都不准与会人员做笔记,更不用说对地图进行复制了。
计划的泄露,却是源自于美国飞机。
卫立煌举行滇西反攻,肯定要把计划报给史迪威,偏巧一架开往印度的飞机因故障在腾冲迫降,携带文件的军官被俘,整个计划也就因此落入了日军手里。
第五十六师团长原先仅设重兵于松山,在研究卫立煌的进攻计划后,师团长松山佑三赶紧从松山临时调了两千人到高黎贡山,以加强那里的防守。
不管怎样,远征军已无秘密可言,卫立煌如今想到的是将计就计。
既然日军在松山主力到了高黎贡山,第五十六师团在这一方向上的兵力必然空虚,我何不打它个冷不防?
6月2日,第十一集团军也渡怒江奔松山而来。
卫立煌和宋希濂都估计松山日军在调动后,所余兵力至多不过数百,所以只留了新二十八师于松山,其余集团军主力绕过松山,直趋龙陵。
一个美械师,没有理由解决不了区区几百人的日军。
然而,他又错了。
一个月过去,松山仍然动都不动,反而把好好的新编师差点给打残,这让卫立煌再也坐不住了。
发起反攻之前,卫立煌曾不只一次地隔岸眺望松山,不过,这次他决定亲自过江去看个究竟。
当卫立煌一行来到山脚下时,有日军飞机朝地面进行扫射,随员们不由得慌乱起来,但卫立煌视而不见,兀自一人举着望远镜对山上进行观察。
卫立煌(拿望远镜者)正在前方了解敌情
不要怕,这是侦察机,只是恰好经过,射击也是盲目的,打不着人。
跟着过来的有美国记者,觉得眼前的情景简直不可思议:一个战场最高指挥官,竟然可以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做若无其事状。
赶紧拍照,传回美国国内,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牛人,什么叫猛料。
卫立煌满心想着的却是另外一码事。
将计就计,却没能让日军中计。
卫立煌还不知道,当时中国军队的来往密码已全部被日军破译,他的所有电令可以一字不漏地到达对手桌上,第五十六师团也早就在松山部署了一个大队,计有一千三百多人。
卫立煌也许不清楚个中内幕,可是他只需根据多年沙场经验,就可以判断出松山之敌绝不只几百,而应在千人以上,再观察新二十八师的攻击情况,官兵们不是不卖力,而是实在没力了。
显然,没力了就得换有力的,可是两大集团军都上去了,无论腾冲还是龙陵,都处在激烈的相持缠斗之中,他们还恨不得再伸手向你要援兵呢。
松山如此难搞,抽少了没用,抽多了,那两边就可能要失血晕过去了。
好在卫立煌可以自力更生。他不像去印度的郑洞国,后者就是一个空头指挥官,门口连站岗放哨的都没有,卫立煌不同,他不仅可以自如地调度两个集团军,还掌握着一支直辖军。
这支直辖军,就是郑洞国出国前留下的第八军,现任军长为何绍周。
何绍周是军政部长何应钦的侄子,虽系高干子弟,习气却并不纨绔,人家是黄埔和陆士双料生:黄埔一期,陆士十五期。
光凭后面这个资历,别说汤恩伯,就连冈村、板垣、土肥原们都得站成一排,喊一声“学长,您好”。
何绍周为人谨慎,尽管叔叔身居高位,自己资历又深,但并不倚老卖老,不仅平时待人接物谦逊周到,在治军作战方面也非常认真。
可是有时候,人还是得有点运气才行。
淞沪会战时,何绍周担任税警总团支队司令官,由于美式军团不服黄埔的“水土”,导致开局不利,只得把位置让给了孙立人。
人一下来,上去就不容易。到组织第二次远征前,何绍周总算熬出头,又当上了军长。
从卫立煌那里领命之后,何绍周立即点起五万精兵,把新二十八师换了下来。
地堡大攻防
真是不打不知道,一打吓一跳,不是难,而是太难了。
在第八军发起的首轮攻击中,经过轻重火炮炒油锅似的反复轰炸,日军重火力已经基本被打坍掉了,连遮蔽堡垒的树木都化为灰烬。
但是无论多猛的火炮,都始终奈何不了那些堡垒,就算你知道它们在哪里。
当步兵冲上山,为免误伤,只能使用近战武器,而用步机枪与武装得像牙齿的堡垒较量,就如同堂吉诃德挺着长矛刺风车,要多吃亏就有多吃亏。
何绍周组织爆破手,抱着炸药包去炸敌堡,然而没走多远,就被打倒在射孔前。
无法摧毁的堡垒成了进攻松山的最大难题。
在中条山时,苏联顾问曾告诉卫立煌,什么才是真正的现代防御工事,现在第十八师团苦心营造的松山要塞,恰如对这一名词的最好诠释。
松山要塞的大小堡垒均深入地下,上面用多达三四层的树干和泥土覆盖,光积土就有一米多厚,中间再铺钢板,加上伪装巧妙,天上落的炸弹和地上甩的炮弹均难以命中,更不容易予以破坏。
高黎贡山的工事已算坚固,可是仍远远不及松山。第五十六师团在松山也做了长期固守的准备,地下有小型发电厂,可以提供照明,粮草弹药则储藏丰富,短时间内足够消耗。
“龙兵团”曾放出狂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