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故事-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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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存满脸泪痕,咧着嘴笑了,“不会的,我骑车去报道,谁也看不出来。”
墨池吓一跳,“你还骑?”刚才全白说了!
“那当然!”思存倔强地说,“好不容易学会了,当然要骑。你以为我骑车是为什么?骑车从学校回家多方便呀,我可以每天晚上回来看你,晚自习前再回去!”
墨池心底最温柔的部分被她触动了,她折腾这一切,就是为了多和他在一起。可他还是不放心,“就你这技术?”
思存不服气地说,“熟能生巧嘛。——哎,对了,墨池,你以前会骑自行车吗?”思存突然问。
“会呀。我八岁那年就学会了。骑我爸的二八车,和你一样,把膝盖摔得稀烂。腿上现在还有疤呢。”墨池指给思存看,左腿膝盖上果然隐隐看到一块铜钱大小的伤疤。
“那你后来学会了吗?”
“当然。”墨池骄傲地说,“我骑了三天就会了。我上初中的时候,每天骑车送婧然去小学,再骑到我们中学。”
“嘿嘿,你能骑好,我也能。”思存说。
“你的腿,可能也要留疤了。”墨池心疼地说。
“留就留呗。”思存不在乎,“留疤咱俩更天生一对了。将来万一失散了,凭腿上的疤就能找着。”她晃着两条腿,还挺得意。
“那你可得注意安全,拐弯的时候,过马路的时候都下车,推着走。”
“嘿嘿,那你算是同意让我骑车了?”思存高兴地说。
墨池点头。心里哀叹思存扮猪吃老虎,每次争吵,都以他的妥协而告终。
“哈哈!你太好了!”思存高兴地说。突然想起大事,“我有东西送你。”
她爬到床底下,拖出一个大箱子,从箱子底下拿出一个纸盒子。“打开看看。”
是一双黑色的皮鞋,上等的牛皮,泛着质感的光泽。
思存得意地说,“卖磁带的钱,我先买了这双鞋,剩下的加上我平时攒的零花钱,才买的自行车。”
墨池感动地摩挲着那双皮鞋,皮质柔软,鞋底厚实,还特别做了防滑处理。思存拣起左脚那只,帮墨池穿上,“试试看,舒服不?”
墨池点头,“舒服,你买的都舒服。”
“舒服就别脱了。过两天我就回学校了,你天天穿着我送你的鞋,随时都能想起我。还要给我写情书,每天一封。”思存毫不客气地给他布置任务。平时都是他给她买礼物,她最多给墨池写首诗什么的,墨池回信就也写诗,还比她写得好。这两年,他们通的信都攒了一抽屉,对这种互诉衷肠的方式还是乐此不疲。
思存习惯性地把墨池用不到的左脚的鞋子收进鞋柜。墨池在工作中认识一个失去左腿的伤残军人,一家五口靠国家的补助过活,十分清贫。那位老兵和他身材相仿,墨池就让思存把他用不到的鞋子收进鞋柜,每年一次寄给那位老兵。
这次,墨池却拦住了思存,拿过那只皮鞋,珍爱地放回箱子。“这个不给别人,我自己留着。”
思存的嘴巴张成一个“O”字。墨池道,“媳妇送的皮鞋,我舍不得送给别人。用不到的也留着。”
思存这次反应很敏捷,说道,“怎么用不到?我看书上说以后科学发展了,你的腿可以装假肢,装好后能正常走路,到时候不就用上了?”
墨池淡淡地点头,没有作声。
几天后,思存开学了。她果真骑着自行车去学校报到。她那辆飞鸽牌小坤车真是结实,擦干净尘土,又变得光亮如新。
这是思存大三的下半学期。大学生活已经过去了一多半,302的女生都变得更加成熟了,聊天也经常说一些毕业分配的动向。她们面向全国分配,余小春梦想能分到北京,首都是她最向往的地方。张继芳和董丽萍都希望留在X市,可她们的男朋友又都在沈阳。谈起这个问题总是进退两难。刘英铁了心回新疆,她的家在那里,没有别的选择。苏红梅放了个暑假回来,蔫了不少。不再去参加舞会,也不参与大家的聊天,把自己关在蚊帐里,发呆。
余小春说,苏红梅失恋了。
其时她和思存走在去自习室的路上。一人抱着一摞书。思存的心思都在书上,漫不经心地答道,“不会吧!”
余小春说,“我听地质系的人说的,她和江天南掰了。姓江的受不了苏红梅的小姐脾气。要知道,江天南也是高干子弟,他才不顺着苏红梅呢。”余小春不谈恋爱,各个系认识的人倒很多,男生女生都有。
“哦。”思存淡淡地,若有所思。
“思存,咱俩玩了这么多年,你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余小春突然站住,认真地看着思存说。
“啊?”思存收住脚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每个周末都去亲戚家,你告诉我,那个男的是不是你男朋友?”余小春从不拐弯抹角。
“他是……”思存脸红了,正要说,突然背后有人叫她。
思存回过头,看到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生冲着他跑过来。“钟思存!我老远就认出你了!”男生高兴地说。
“刘志浩!”思存也认出了对方正是多年没见的师兄刘志浩。刘志浩工农兵学员毕业后考取了师范大学的研究生,也算是扬眉吐气。他虽然和思存一起上过几次晚自习,私下交往却并不深。要不是这次偶遇,思存几乎忘了这个学长。她高兴地问道,“你学业如何?今年毕业了吧。”
“毕业了!”刘志浩意气风发地说。“我被分配回了北方大学,教现代文学。”
“呀,我们这学期有现代文学课,你是我的老师了。”思存拍手笑道。
刘志浩微笑着点头,他着一副宽边眼镜,显得老练不少。“除了教课,我还负责团委。今年的迎新生联欢会也由我组织。思存,你文笔好,正好参与进来写稿子。”
“好呀。”思存想也不想地说。她向来怕领导,怕老师。老师说的话,她绝对无条件服从。
“每天下午四点到八点。就这一个星期。周六就开联欢会。”刘志浩说。
下午下课,思存按时去活动中心。首先开会分工,刘志浩确定了联欢会的流程。刚刚进入八十年代,大学生的面貌却发生了很多变化。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大学生的思想更为活跃,他们紧跟改革开放的潮流,大胆创新。一个迎新生联欢会都整出诸多花样,短剧、哑剧、独唱、小合唱,甚至小提琴和钢琴都被搬上了舞台,充分展现了大学生多姿多彩的生活。
思存负责整台联欢会的文字工作,她憋了三天,创作了一个大学生解放思想的短剧,剧本通过审核,演员就开始了紧张的排练。她又根据流程和节目写出所有的报幕词。刘志浩提出了大胆的想法,把联欢会的最后一项变成舞会,大家在乐曲声中翩翩起舞,迎接新的学年。这个提议得到了同学们的热烈拥护,思存想起她至今还带着因为参加舞会被罚的处分,现在老师却把舞会办到了校园里。思存心里涌起小小的高兴,虽然处分还没撤销,学校却已经用行动为她平了反。
思存很快写好了报幕词,交给刘志浩。刘志浩看后说,“我没找错人,思存你真是个快手。你去找主持人,把词对一遍,根据他的语言特点再润一遍。”
思存点头道,“主持人在哪里?”
刘志浩抬起手腕看表,“应该快来了,我让他5点钟来的。”正说着,刘志浩抬起头,向门口挥手道,“江天南,在这边!”
第 28 章
果然看见江天南朝着他们走过来,思存吓了一跳,问道,“他来干嘛?”舞会还有两天才开始哪!
刘志浩拉过江天南,笑道,“你们认识一下,这位就是主持人,地质系的江天南。这个是联欢会的文字统筹,中文系的钟思存。小江,你和思存对一遍报幕词。”
江天南双手插兜,说道,“不用认识,我们挺熟。”
思存道,“也不是很熟,就是认识。”
#炫#江天南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掏出一盒香烟,递给刘志浩。
#书#刘志浩道,“我不抽烟。”
#网#江天南自己衔起一颗,点上。“词给我,我去看看。”他从思存手里扯过报幕词,晃到后台去了。
刘志浩道,“他这人就这样,其实是很有才的。能歌善舞,还不怯场。联欢会几千个观众,就得用这样压得住场的人。”
思存才不感兴趣,完成了报幕词,她的工作就算大功告成。今天时间还早,她还想骑车回家陪墨池吃个晚饭呢。她说,“没事我先回家了。”
刘志浩说,“别着急。一会你找江天南对一遍,看他哪里说得不顺,帮他改改。他们能说会道的,笔头功夫未必行。”
“好吧。”思存听老师的话,来到后台,找到江天南。
江天南坐在角落里,叼着香烟看稿子。一截长长的烟灰悬在空中,摇摇欲坠。思存走到离他一米远的距离,叫道,“词有什么问题吗?没问题我回家了。”
江天南眯缝着眼睛看稿子,从稿子上面瞟了思存一眼,“正看着呢,不错,就是再口语化点就好了。”
思存道,“你到时候口语着说不就完了,又没让你照稿念。”
“也行。”江天南点头道。那截烟灰随着他点头,坠落下来。
思存如释重负,转身就走。江天南眯着眼睛看着思存远去的背影,狠狠吸了口烟,把烟蒂扔在地上,用鞋底踩灭。
思存骑着她的自行车,驶出校门。她归心似箭,自从有了这台自行车,她每周至少回家两次。当然,除了周六的那一次外,她要在饭后赶回学校,在熄灯前回到寝室。
她哼着歌,以前走路要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她骑车十五分钟就到了。思存不禁佩服自己的聪明,要不是她坚持学会了骑车,她和墨池怎么可能每周多出这一次的相聚!
思存回到温家小院,车子也不下,就那么跨在车上,开门,进院子。她蹬蹬蹬跑回卧室,墨池不在。她抿嘴一笑,拉开了书房的门。
墨池正在写毛笔字,看到思存,眼睛一亮,手却并没有停,说道,“你怎么回来了?”
“想你呗。”思存走到墨池身边,伸长脖子看他写的字。他写得是写意的草书,站在宽大的写字台前,腋窝撑着拐杖,运笔如飞鸟惊蛇。墨池教过思存正楷,却从没在她面前表演过草书。思存看得呆了,她费劲地认着墨池写的字,虽然认不全,却能看出,他写得是诗人舒婷的《致橡树》。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也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思存与其说是在朗诵,不如说是在背诵。《致橡树》是她和墨池都非常喜欢的诗作,当初是她在学校的学报上抄下这首诗,寄给墨池。墨池回信说,这首诗写得就是他们的爱情,不是奉献施舍,而是并肩站立,风雨同舟。
从此思存更加喜欢这首诗,她越读越觉得舒婷写得就是她和墨池。墨池就是橡树,高大,有魅力,有深度,有内涵,而她就是他身旁的木棉,安静地、温柔地、坚定地站在他的身边,与他风雨相依,心灵相通,情投意合。
思存随着墨池的运笔,轻声背诵,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爱——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
随着思存背完最后一句,墨池也完成了这幅书法作品,把毛笔洗干净,放在一边。思存立刻攀住他的肩膀,撒娇地叫道,“你会写这么好看的草书,怎么从没教过我?”
墨池道,“你还好意思说,连楷书的基础都没打牢,怎么写草书?”
思存撅嘴道,“上次夸我字写得好的也是你。”
墨池笑道,“你的字在一般人里算好的,要说书法——”墨池故意板起脸,“还差得远呢!”
思存嘿嘿笑道,“反正日子多着呢,我慢慢练,你慢慢教。”等墨迹干了,她收起那幅字,“这字归我了,回头我裱起来挂到我的床头。”
“人家问你谁写的,你怎么说?”墨池对“亲戚”耿耿于怀。
“我说我爱人写的。”思存毫不犹豫。
墨池意外了,“不说是你亲戚了?”
“丈夫也是亲戚啊,最亲的亲戚。”思存不想刻意隐瞒已婚的身份,也不好意思不刻意去说。因为她年纪小,同学们都自然而然地把她当做未婚,于是这个话题从没真正提起过。
墨池怜爱地揉揉她的头发道,“饿了吧,看看阿姨今晚做了什么,不够的话再给你加菜。”
“有什么我就吃什么,别动,让我靠会。”她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尽情□他让人安心的味道。
他们一起吃了晚饭,夜幕降临,墨池道,“我送你回学校吧。”
“不用,我自己骑车回去就好。”
“天都黑了,我不放心。”墨池不容分说,换好衣服,换上思存给她买的鞋。
“那我骑车驮着你。”思存想让墨池少走一半的路程。
“自己骑才刚骑利索,还带人呢。你把车留在家里,周末坐公共汽车回来,周一早上再骑车回学校。”墨池早给她安排好了。
墨池和思存并肩而行,慢慢走回学校。教学楼里已经灯火通明,墨池道,“快回去吧,还能赶上一节晚自习。”
思存说,“路这么远,你累不累?要不先去我们教室休息一下再回去吧。”
“不用。”墨池挥挥手,让思存赶快进去。看着她的背影融入浓重的夜色,他才转身,慢慢再走回家,
思存回到寝室,取了水杯和书本。她们学校的晚自习到十点结束,现在才不到九点,她还能看一个多小时的书。匆匆走进教学楼,一个影子挡在了她的面前。
“——江天南。”思存失声叫道。
“我等了你一个晚上。”江天南说。
“你等我干嘛?稿子需要改?”思存像只炸了毛的小刺猬,竖起防范的武器。
江天南拉住她的胳膊,沉声道,“思存,你不傻,你知道我喜欢你的,是不是?”
“放开我!”思存使劲挣脱,叫道,“你是苏红梅的男朋友!”
“我和她已经分手了!”江天南大声说,因为激动,眼睛血红。
“跟我没关系!”思存转身就走。
“是和你没关系!”江天南追上她,“但我知道我喜欢的是你。我承认我以前没有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