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粉子-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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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周家梅最终和我分手,我才知道一个简单的道理:被爱无常而短暂。这样看来,我再去追问王建南和沈秋当年的事显得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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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灿烂的夏天过去之后,我再也没给周家梅抄过王建南的情诗。如今,爱情与诗歌都已成遥远的回忆。
当时,我不失时机地告诉周家梅,我以后再不写诗,诗歌不能当饭吃,广告更重要,广告是诗歌事业在现实社会的延续,是更有价值的追求,祖国需要广告!
爱情也需要广告,两年之后,正是因为我在广告行业有了一定的事业基础,周家梅的父母才终于默认了我们的关系。
周家梅大学毕业的时候,托他父亲的鸿福,她被分配到了重庆市委下属的一个机关单位。
她父亲以为,现在我们两个一个是国家干部,一个是社会闲杂,分手是理所当然的事。
她父母相信,只要两个人不常在一起,感情渐渐就淡了。于是每个周末,周家梅几乎被软禁了起来,只能呆在家里不准出门。
从此我们川东川西、牛郎织女,思念之苦几乎要让我们发狂。
那两年的经商狂潮依然席卷着所有中国人,每个人都在为这些东西发疯:君子兰、房地产、股票、项目、招商、开发、融资——每一个有志青年都在向往着到南方去,到沿海去。
很多次,周家梅在电话里向我苦苦哀求,让我带她一起远走高飞,到深圳,到海南,到北海,到任何一个可以容得下我们爱情的地方。
但这个时候,王建南从北京回来了,一个巨大的商机正等待着我们。
王建南一回来,就被他朋友拉到了一家名为英豪科技开发公司做办公室主任,公司有一个前景十分诱人的项目正在招商,我马上离开广告公司加盟了英豪。
这个项目就是“用大粪制造香料”,当年的很多商界人士现在还可能记得,这项目的理论依据是中国古典哲学和辨证法:由于任何事物都是矛盾的对立统一,美和丑,高和矮、香和臭——所谓物极必反,臭到极点就可以转化为香。最臭的莫过于人的阿堵物,所以,从大粪里提取香料是完全科学的。
英豪公司在一个郊县搞了一次招股投资说明会,老总的演讲时而慷慨激昂,时而轻松调侃。
我至今还记忆犹新。
他说:“大家看我个子高不高,很高嘛,但高和矮也是矛盾的对立统一,”高“必然包含着”矮“,把我横着量不就矮了吗?对不对?哈哈哈——(笑声)所以说,在最臭的东西之中,必然包含着最香的元素,关键在于如何用科学的方法提炼,我现在告诉大家,我们的方法是东方传统智慧和西方现代科学的结合,同志们想一想,原材料多少钱一斤?香料多少钱一两?国际香料市场的贸易总额又是多少?几百亿美元啊!(热烈的掌声),我们为什么要选择这里呢?有句俗话说,富人吃夜霄,穷人屙夜屎(笑声),不能否认我们这里还比较穷,但是我们有全世界最好的原材料。只要项目在这里落地生根,就一定会蓬勃发展!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就可以取代法国!取代印度!!成为全世界最大的香料出口基地(更热烈的掌声),同志们,我们已经做了大量的科学试验,提取了小部分香料,由于贮存手段太落后,很多进口设备都没有落实——”
听了演讲我深受启发,我发现,这一套语言的修辞和句式特别好,很适合表达爱情,完全可以用来对女人倾述衷肠。
记得当时与会的农民群众激动万分,都表示愿意拿出土地入股,副县长甚至要把宝贝女儿嫁给王建南王主任,送到了公司当文秘,又托媒人暗示,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只有17岁,王建南当时十分犹豫,后来听说她终于被公司老总诱奸了。
当然这个项目永远也不能落实,我和王建南投入了两个月的热情,清楚了这是骗局,我们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匆忙辞了职。
后来我听说,一年前就有人用这个项目在南方某市骗了好几百万。
走了这段弯路,我不得不又回到广告行业。
机会终于来了,从第二年开始,保健品市场的繁荣让我们找到了自已的舞台,那两年正是广告行业的黄金时代。
不知道什么原因,一夜之间中国老百姓全部都认为,他们的身体需要如此众多的口服液。那时候电视上一半的广告都是各种各样的保健品。人们通过电视、路牌、灯箱看到我们策划的各种神话、影像、还有为商品编撰的故事。他们都相信:如果不吃、不用、不购买某种口服液,他们的身体、生活仍至感情、家庭都将变得十分糟糕、甚至彻底完蛋。
那个年代的保健品消费狂潮和80年代全民“甩手疗法”、“打鸡血针长生不老”完全一样。我的父母也加入到这一场声势浩大的热潮之中,他们每天忧心重重、牵肠挂肚,常常为忘记吃某种口服液而抱怨:“少吃一回,这个疗程就白费了。”
当时的广告创意非常简单,越肉麻越好,尤其是电视广告,如果稍微有一点点含蓄和智慧,商品基本上都卖不出去。广告词的写法也和大街上混混吵架的路数差不多,以威胁和恐吓为主,当时我们称之为“带丝绒手套的铁拳”和“用温柔的声音进行恐吓”。1997年《广告法》出台以前,我写了很多广告语,其实质内容都是恶狠狠的,甚至充满了诅咒:一个女人是否成其为“真正”的女人,主要取决于她是否用某种妇女保健用品。
1995年,我已成为一家广告公司的部门主管,有一次到重庆去洽淡一笔广告合同时,接待我的某企业厂长正是周家梅父亲的同学。
半年之后,当我坐着公司的二手尼桑到重庆看望周家梅时,她仿佛在迎接一个真正的白马王子。
当时我看出周家梅的父亲有些嫉妒,毕竟他的坐驾还只是桑塔纳。
第二年,周家梅的父母终于同意她到成都,应聘在《华西日报》做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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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我和周家梅结束了两地分居的相思之苦。也从那时起,我们的感情从狂热中慢慢走向了平静。
平静的生活需要耐心和容忍,有时候,周家梅就不能容忍了,同居之后她发现我不爱读书,我也发现,周家梅乱读书,几乎所有时髦的畅销书她都在读。最让她奇怪的事,我再也不像初恋时那样,有那么多动听和诗意的话语,因为我把自己仅有诗意都献给了广告事业。
终于有一天,我鼓起勇气对周家梅说,当初为了泡上她,我耍过一些花招:我当年所写的那些情诗,其实大部份内容都是王建南帮着我一起写的,当时王建南大量引用了当年写给他初恋情人沈秋的情诗。
但我告诉周家梅,我对她的感情是真的,甚至比情诗所表现的更真实、更强烈。
显然,我坦白得并不完全彻底,最后我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周家梅说幸亏我说了出来,她说她早就有所猜测,那些诗一定有王建南的功劳。
所以她最后说:“也许这就是缘份吧,只要你以后对我好就行了。”
真是感谢“缘份”这两个字,这最不可靠的东西,最容易成为女人说服自已,也说服别人的理由。
从此,周家梅对王建南和沈秋之间的韵事特别好奇。成熟女人一般就很少有好奇心,尤其对男人的好奇心,因为好奇心正是爱情开始的基础。
而一旦她们好奇起来,就会没完没了。平时我们一有机会和王建南一起玩,周家梅就会问:“你和沈秋怎么回事嘛?为什么要分开呢?太遗憾了。”
王建南不着边际地说:“可能就是因为太浪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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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秋肯定和我一样,因为父母反对,所以和王建南分手?”
周家梅躺在阳台的藤椅上,突然转过头来问我。
那年夏天,周家梅和我搬到了海蓉小区,筑起了我们的爱巢,小区的阳台很高,每到深夜,我们喜欢躺在阳台上聊天。
我说不可能,听“建南”这名字就知道他父亲是做什么的,当然是“建设大西南”时期的干部,沈秋父母怎么会不同意。
“要是我父母再反对下去,我也要沦落风尘,我好想当一回妓女啊!”她说。
正是盛夏的深夜,周家梅身着片褛,看起来无比风骚,这骚婆娘居然还意犹未尽地说:“干脆我下辈子就当妓女,你说好不好?最后从良嫁给你,你要不要?”
我只好说:“要,当然要,我现在就要做你的嫖客。”
那天晚上,周家梅果然像一个风尘女子,或者说,她表现出来的想像力,就是我们以为的风尘女子。究竟像不像我们都不知道,那天晚上之前,我去过风月场所,却没有见识过所谓的妓女。
香港回归祖国之前,祖国各地到处是莺歌燕舞,文化演出活动多如牛毛,周家梅在报社的工作忙得来晕天黑地,经常出差采访。
周末的时候,我无所事事,就和王建南在文化路那一带“缠粉子”,成功率很低,也从来没发生过实质性外遇。
星期天,我爱去看全兴队比赛。那时甲A联赛正是最火爆的时候。四川全兴打上海申花那场比赛,因为央视要传播,时间在下午。
那一天川队赢了球,所有人都很开心,像过节一样。
比赛完了正是吃晚饭的时间,我没有回家,在体育中心东门外的小巷里上吃串串香,本地人称之为“手提火锅”。
我旁边一桌是三个十七、八岁的成都小妹,正吃得满面通红,她们穿着清一色的吊带超短裙,琥珀色一样娇嫩的皮肤,一个比一个性感。
其中最靓的一个我晃眼一看很像香港影星关之琳,只是她更瘦一些,俨然一个脱了水的关之琳。
我猜测,她们大概就是所谓的“沙轮厂”地下舞女。
在周家梅的淫威之下,我虽然早就听说过“洞洞舞厅”,但一直没去过。她们报社经常报道警方突袭“洞洞舞厅”的新闻,她们的报道往往都是这样的:“——昨夜青羊区公安分局还突袭清查了顺城街一线的5家地下舞厅,在‘云露’茶坊现场挡获参与赌博者10余人,在‘白天鹅’歌舞厅挡获两名淫亵男女。”
每次报上所都用的都是“淫亵”一词。周家梅对“淫亵男女”感到很奇怪,因为平时她知道通用的名称是“卖淫嫖娼人员”。
一对男女在舞厅之中当然不可能造爱。那么这“淫亵”究竟是在做什么呢?
我估计就是“沙”,也就是摸摸搞搞干点苟且之事。如果仅此而已,警察冲进舞厅再打开灯,舞客们马上就会住手,这“淫亵”恐怕还是要在现场抓住法律证据才能算数。
我向周家梅解释不清楚,只好去问王建南,他回答说:“关键在于‘亵’这个字,这是个会意字,你看它是怎么写的——”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回家后,我把这种理解告诉了周家梅。听完后她杏眼圆睁,愤怒地说:“向东,你给我放老实点,那种脏地方离你办公室那么近,只要你敢去那种地方,我们马上分手!”看来周家梅赞同王建南对“淫亵”的理解。
我表示坚决不会去,然后我说:“我们两口子是不是可以‘淫亵’一下?”
后来我们确实“淫亵”了几下。
这时,三个小舞女已经发现了我在注意她们,其中一个牙尖嘴怪的小妹说:“看啥子看,下来沙两曲嘛。”
我问她们在那一家舞厅,“脱水关之琳”显然看出我一副色迷迷的样子。她说:“我们在红芙蓉。”
三个女孩结完帐走了,我没等吃完,马上走出去,远远跟在她们后面。
虽说我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一到这“地下城市”我还是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风光果然漪旎无限,长长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尽头,像一节节的火车车厢,每隔十几米有一道门,掀开珠帘,里面便是一家家歌舞厅。
“红芙蓉舞厅”是口岸比较好的一家,我很快就在那里找到了她们。“洞洞舞厅”不需要说话,看好哪位舞女只需在她面前递一个眼神、或者直接走过去就行。
我走到“脱水关之琳”面前,手一伸,她马上贴在了我胸前。
我问了她的名字,她说她叫环环。
“沙”了七八支舞曲,我马上打住,把50元钱塞进环环的乳罩,转身就狠狈滚蛋了。
匆忙打车回到家里,幸好周家梅在外地采访,我赶紧把内裤换掉。
后来,我又去过“洞洞舞厅”几回,每次找的都是环环,但这小婊子死活都不跟我出来,还说她说男朋友就守在门口的走廊上打麻将。
以前一些外地人有句话俗话说:“四川女人的裤带松”。至少从环环身上,我知道这完全是对四川女人的一种歪曲。前年一外地女客户在我面前说,他听说成都女人都有一个日本名字,名叫“松下裙带子。”我说,听说你们那里的女人也有一个日本名字,名叫“垂下宫子”,她马上脸就红了,很可能她恰好患上了“子宫下垂”。
从那以后,我习惯了平时有闲的时候去泡泡“洞洞舞厅”。
再后来,我拉上了王建南。他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叫红姐的舞女,一个东郊的下岗女工。
很长一段时间,王建南和红姐打得十分火热,周围的人还以为他在吃那女人的软饭。
我知道不是,红姐生意很一般,一个月拼命“沙”来“沙”去,只能挣一千多元。
不久之后,王建南把红姐介绍到他们报社当了发行员,早上投报纸、下午和晚上就在“沙轮厂”上班。
后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越来越少。
我最后一次见红姐,是请她和王建南到我家来,以挽救我和周家梅的感情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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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和周家梅发生了第一次感情危机,我们可能会在上个世纪末结婚。99年是一个结婚的年代:“给我一个温暖的家庭,给我一段燃烧的爱情——”
这是罗大佑的老歌《家》的歌词,但燃烧的爱情会让家里的房子着火,所以八十年代另一位歌手侯德建这样唱道:“给我一个家,让我到远方去思念它。”
歌里所唱的可以理解为旅游,也可以解释为外遇。其实外遇可以带给男人一个想家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