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蓝-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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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发现……逃。
然而我这点本事怎就斗得过八面阎罗,没来得及移脚,只见他已经忽地转过身,手中那柄弯弓也随之旋了过来,箭尖正正儿地对准了我这边。
风未散,敷了一层水泽的绿叶摇颤着,就要泻下。弓一点点地拉开,仿佛能听到绷弦声。我惊了,压住愈发沉重的呼吸,却半点逃走的念头也没有。鲜于凕,原来你也只不过是个小人而已。
只听得“嘭”地一声,惊落了一叶的清水,倏忽洒在了我的衣上,冷得我一栗。
飞羽穿破冷冽的晨风,径直朝我而来,我敛住眉,箭来得极快,就连闭眼的功夫也没有,刹那间只听耳傍“铮”地一响,好像兵刃相交,接着什么落在了脚边。低头看去,地上竟躺着两只箭,一只银白的箭尖,另一只玄黑的箭尖。
我愣了片刻,猛然一怵,转头望去,那隐在林子中的却是一个哨台,哨兵正举着箭对准自己。记得慕瞳说过,没有活物能出得了玄鹰骑,但凡想逃的人都得了个万箭穿心的下场。
“我不是要逃,是去军刑台。”我开口朝鲜于凕道,随便将身子躲到了自以为隐蔽之处。
他未理会,收了弓,只瞟了我一眼,我身子不禁一颤,自打记事儿从不曾见过如此冷的眼神。
“从我眼前消失,若让我再看见你,让人给你收尸。”
刚才还只是背心生寒,如今可真是像泼了冷水一般,从头到脚都冻住了,连脚步也无法辗动。鲜于凕已收了箭,瞥了一眼站在树下一头雾水加雨水的我,“还不快滚?”他已不耐烦。
本姑娘跟着师父学艺多年,尚且不明什么叫“滚”,我本事没学到,但是却也有遇强则强的气势。“鲜于凕,我隋岚还真想看看你落魄的样子。”
第10章 赌注
鲜于凕!据慕瞳所言,这三个字除了他爹当朝丞相外,还没人敢直呼,就连当今皇上也未曾经有过。而我就偏偏叫了,还叫了两次。
跺回营帐时已过辰时三刻,席湘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这一早上绞尽了脑汁寻路,再加上和鲜于凕较了一番劲,如今已累得快要趴下,见帐中的人便只向他招了招手手。
“你若再不回来,等到左将军醒了,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事儿了。”他道。
这才想起慕瞳来,我万分歉意地望向屏后的床榻,已然躺上了个人。一张脸遭向内,完全没了生气,那玄黑色的战衣上没有看出一丝血红,但原本的黑色去却已被浸得发亮,暗暗地透着的红光竟比血红更刺眼,空气更是弥漫着一股子血腥味。
“还……还没上药?”一时间心惊肉跳,心里却将鲜于凕诅咒了数遍。
席湘沉一手捏着眉心,退到了帐壁边,苦道:“依着军规受罚的人是不能让军医医治的,最多可以拿点药……不过,我,我看到血就会晕,又不敢任那些粗手粗脚的人瞎折腾,所以,这里……就交给你了。”
说话间,人已经跑得没了影。我慌忙地喊了几声,也再使不出力气了。凄凄地看了一动不动的慕瞳一眼,学着席湘沉的样子,捏了捏眉心,走了过去。
一道道两指宽的血印子跳进双眼中,横八竖八相互交错着,多少条,已然没了数,只觉得跳得眼都麻了,这一道道不都是我欠他的。刚才撕扯他衣物的时候,昏睡中的他也痛得蹙眉,正想拿根棍子给他咬住,结果一个不留神,竟咬在了我手臂上,痛得我泪水顿时流了出来,这一排齿印也算是我欠他的罢了。
这夜风吹得凉,我瑟缩着身体,趴在慕瞳的床边待了一夜,难怪夜里总做奇http://。345wx。怪的梦,什么掉进冰窟窿里了,什么被雪埋了,还有慕瞳笑着一对眸子看着自个,冷得我直打颤……
发颤?我一惊,这好像不是梦。蓦然抬起半虚的眼皮,果然不出所料,面门前不足半尺的地方,一张脸笑得让人发麻。
“会着凉的,干嘛睡在这儿?”他问道,许是才醒来,声音有些无力。
我顿时来了气,将手一抽,喝道:“你整夜捏着我的手,我怎么挣都挣不脱,要怎么走。”
这一动作好似牵动了他的伤口,他顿时咬牙,忍了片刻,口中却又半笑着说:“那……这床不是有那么宽么。”
看着他痛得扭曲却依然笑着的面孔,心里的愤懑顿时去了一半,却依然止不住冷冷地哼了一声,“你做梦。”
许是已无力气多言,他重新伏在床头,软绵绵地唤了声:“小岚子,公子我渴了,快去倒杯水给我。”
我抽了抽嘴角,看在他那要死不活的份儿上便随了他,只得起了身倒了坏水来。
有了这开始,接下来的日子可想而知,几日中我便只有一个感觉,自己是彻底回到了九年前,再过上了他的小跟班、小使唤、小仆人的日子。每日里都得给他上上药、递递水、念念诗、唱唱曲、谈谈天、讲讲地、喂喂饭等等等等。直到连席湘沉也看不下去了,抚着额头对他道:“让她休息下吧,让人怪心痛的。”
慕瞳斜眼答道:“湘沉,这样的待遇可不是人人都能享受到的。我这可是付出了一条命的代价,你要嫉妒就蹲那边去吧。”
代价!我躲在帘门外权当没听见,等他病愈后便知道什么是代价。
军医给的药虽是好药,但这伤我是见过的,再下去一点都能现骨了,再怎么好的药也少不了养个个把月。席湘沉还说若有不慎,难免落下个什么病根。想着日后忽有一日木头拖着一身的病跟我说“这都是你害的”的模样时,什么气也都吞进了肚子,于是本姑娘只得言听既从、温言软语、体贴入微、大义凛然、视死如归……
半月下来,慕瞳倒是养得身材渐宽,而我,真是为伊消得衣带渐宽。然,鲜于凕那厢却是悄无声息,连进军金汤城的消息也没有半点,更勿论战捷,可他越是沉得住气,我却越是有些慌。若痛痛快快地打一场也就算了,是死是活一并决了,如今这算什么状况,不进不退不上不下,憋得人比死还难受。
“你也有害怕的时候?”慕瞳正看着书,冷不丁地问了句。
我脸色微沉,手中的药勺一顿,“我会怕他?”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那为何心神不宁的?”
养了半个月,他尚且只能半躺在床上,见他那可怜样儿,本姑娘自然不能跟他一般见识,“随你怎么说,就算他是八面阎罗,我也是千手观音。”
慕瞳扑哧一笑,作一脸的奸邪状,“小岚子别怕,我保你无忧的。”
“如何保我?”
他饶有兴致地道:“要不和我私奔,怎样?”
奔!奔你个大头鬼。我抽了抽面皮,索性丢掉药勺,出了帐。
如今这玄鹰骑最熟悉的路莫过于去往军医营这条了,这些天日日去,都已成军医营的常客。起初时营里的白胡子军医官还极不乐意地用眼横我,就连那备药小童也憋着气道:“若不是因你,咱左将军会被打得皮开肉绽吗?”
席湘沉说,慕瞳在玄鹰骑的人缘是一等一的好,就连那马厩里的马儿也只认他那张脸,这一见自然是信了。左右折腾了好些天,才让白胡子军医与小药童相信我不会毒死他们的左将军。就在前几日,那小药童见我又去,愣着双眼打量着依然一身男装的本姑娘,憋了半晌才道:“原来……原来你是姑娘家,我还道……你与左将军他……”
见他一张脸涨得通红,我乐呵了,这玄鹰骑还真是消息闭塞呀,我在军刑台上披着头发被鲜于凕指着鼻子说“你是女人”的事居然还没被传开,若是换在金汤城,估计三岁的小孩也能唱出一段童谣了。
今日去军医营医官不在,就那备药的小童坐在帐外捣鼓着药碾,见了我便道:“姐姐来得不巧了,医官大人出去备药了。”接着却又将声音压了压,“好像是过几日便要出兵金汤城了,所以大人说要多备些,难免有些断胳膊断腿的……唔,这可是机密……姐姐不要说出去。”
我挑了挑眉,笑应了声好。这玄鹰骑里谁人不知这军医营的小药童是个话唠,这事儿入了他的耳,只怕方圆十里都知道了。本姑娘是女娇娥的事儿,也是经由他这张嘴传出去的,否则半个玄鹰骑还当我是男子,还当慕瞳是断袖呢。
在军医营待了小半日,慢慢跺回去时,日头已经偏西,沉沉的金光洒在静悄悄的大帐顶上。这些天慕瞳仗着有伤在身整日与周公下棋,这行径我着实不齿,想来此刻定还在午睡,我悄悄摸到帐外,本想冲进去吓他一吓,却被一声音止住了步子,仔细一辩。呵,竟是鲜于凕。其实不见那张脸,鲜于凕的声音还是顶好听的,甚至觉得有几分撩心。
便是这一愣的片刻,帐内的声音却已停了,那顶好听的嗓音在一刹间便成了惊天一雷,啪地一阵震在我耳边。
“什么人?”
这一撩,可把我的心都要扯破了。没待我开口,一道明晃晃的什物便飞了出来,从脑门前半尺的距离擦了过去,正正地插在一木柱上,惊得我一身冷汗。
“鲜于凕,你这……”将后面的话咽进了肚子里,我抬头看着掀帘而出的八面阎罗,一张拉得老长的脸顿时杵在了我面前,“呵呵,是大将军呀……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难不成你瞧左将军的伤还不够严重,要给他再安个什么罪名?”
鲜于凕就是鲜于凕,我这不冷不热的话到了他耳中好像就成了蚊子叫。只见他脸色未变,手却“啪”地一声打到旁边柱子上,将刚才插在上面的银筷子生生地震了下来。我心一跳,立马闭了嘴。心想,若真有只蚊子,一定死得很惨烈。
“你有意偷听?”他道。
暗自退了小步,却没有避开他的双眼,“我什么时候偷听过?你哪只眼睛看到的?”
“那你作何鬼鬼祟祟?”
“我又不是阎罗王手下的小鬼,哪儿鬼鬼祟祟了?”我心里极不乐意,这八面阎罗明明就是针对于我,想来他是对女子有偏见吧。
我正撇嘴,却不料他那边已经抽出剑来。鲜于凕出剑很快,来不及反应便已经落在眉心,冷意冽然,但却不是因为那柄玄铁重剑,而是因为那双眼。
究竟是哪里来的恨意?
“哥,别伤她。”有人着声止道。
不用想,出来的自然是慕瞳。他穿着单衣站在帐帘边,手已经死死地拽住鲜于凕的胳膊。鲜于凕对他的阻拦甚是不满,眉心已经拧作一“川”,回头狠挖了慕瞳一眼,怒道:“你自己当心一点,可别……被她害死了。”
说完便收了眼,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拂袖而去。
我几分凄然地看着那背影,终于叹了口气,“我晓得了,他一定……曾经为情所伤。”
转过头,慕瞳一脸鄙夷地看着我,终于摇了摇头,“你戏本看多了。”
“哦,是么?”我挑了挑眉,笑道,“你不是不能下床吗,现在倒是活蹦乱跳了。”
慕瞳闻言步子一顿,朝我拌出一脸的苦样儿,“你不说还好……这一说,我的伤还真……有点痛了。哎哟……我得去躺躺。”
见他一脸的龌龊相,让我实在汗颜呀,不过我向来大度,暂且不与他计较,容秋后算账。
因身份关系我却得了方便,终于不用与慕瞳同帐。但为了鲜于凕的事,却在他帐内赖了几个时辰。依慕瞳所言,鲜于凕并非为情所伤,亦没有被生母遗弃。
“那他为何如此恨我?”想着鲜于凕当时的眼神甚让人忧心。
“本公子都已经说了,是你多想了。三哥对谁都这样,又怎会针对于你。”
我斜着眼睨他,慕瞳口中的“三哥”自然就是鲜于凕。
那年,慕瞳被他丞相爹的亲信硬绑回兆都,直到自己羽翼丰满开牙建府,其间有四、五年的时候,用慕瞳自己的话说,过得那叫一个惨呀,没娘爹不爱,兄弟又都欺负他,简直是凄风冷雨苦不堪言,独独这个与他没甚关系的“三哥”将他领回了府,给了他一个像样的屋檐。
但对于鲜于凕此人慕瞳也琢磨不定,一言以蔽之,喜无常。
快过二更才回帐,倒头便睡,这一夜竟又做了个怪怪的梦。
梦里还是三月天的金汤城,慕瞳和我也还是小孩子。还清楚地知道,是在摔坏了他的麒麟玉之后。我在破庙里等了三日,他终于回来了,拉着我说:“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个人。”
我冷得发抖,怔怔地摇头,却被他强拽着拉了出去。那月下梨花甚香,泌得人心里甜滋滋的。树下站着一人,仙姿道风,我笑了笑,那背影不就是白泽么,于是走了过去,正要鞠身招呼,人却转过身来,这一看竟吓了一大跳。这哪里是仙姿道风的白泽,分明就是黑煞满脸的八面阎罗。
又安泰了几日后竟变了天,前日甚好的日头被乌云掩得没了影,山雨欲来满营风。便在这样的倒霉天,玄鹰骑拔营而起,展开了对金汤城的攻仗之势。也就半天时间,先前还整齐罗列着的毡帐竟已去了大半,难怪人都说这支骑军有飞天遁地的本事。
慕瞳因着伤势未能随军而行,我依旧日日应着时辰去给他送送药递递水,伺候大爷一样将他供起来。他未能亲去杀敌,定是遗憾得很,几日来脸上少了些笑,整日木痴痴的。
我进帐去瞧他时,正见他对头一什物发愣,完全没发现我靠近。我伸长了颈朝他手中看了一眼,咦,那烁闪烁闪的不正是他的那块麒麟玉吗?而且多年不见已经修补好了,只是破裂处依然游走着丝痕。许是心里徒生了些愧意,气也就粗了那么一点,顿时惊得发呆的人回了神。
“这东西可不能给你。”他笑道。
我顿时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十年前我已经琢磨过了,没想到你还如此小气,你就不怕……”
话未了,分明见他眼中闪过些许情绪,让人有些生寒。
“这是我娘的。”他平静了下,挑了眉道。
“哦?”我惊了下,细细看去,“这是……遗物?”竟是脱口而出。
“定情信物。”他怔了一瞬,答道。
“哦!”我已然明了。他勾了勾嘴角一脸痞态地瞥我,“对,你的戏本子可有这样的俗套段子,说来我听听。”
我深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情绪尚且稳定,于是开始发挥本姑娘的聪明才智,“话说当年丞相大人未得势前不过一案头小吏,落魄街头时认识了一位风华绝代的官家小姐,但因为小姐的双亲不同意便私定下终生,并以物相赠,欲待到功名成就之时以此为鉴迎娶进门。却不料这一等再等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