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蓝-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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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瘪了瘪嘴,他既然不屑我,我便让他见识见识。
巷中,静院墙边垂着一枝柳条,嫩绿中点点白絮。趁人还未靠近,伸手一挽绕于手中,脚尖微点身子已攀着柳藤跃入灰墙之中,接着一个翻身,落在了院内。
听着墙外的惊呼我甚是欣慰,拳脚功夫我虽有不济,但好歹脚底抹油这功夫已至出神入化之境。
“去……一定要将这死丫头抓回来。”余世子一群依然在墙那头瞎嚷嚷。
“世子,这……里面是……”
“是什么是,天王老子的地方也得去给我把那女人抓回来。”
我索性拍了拍袍角的尘土,兀自向院子深处走去。
第6章 与君同寝
风起,那柳叶中夹着的絮白招摇起来,如雪地散了满院。四下幽静中,越到深处隐隐绰绰闻得一阵萧音,如深谷中的一缕天籁,幽远中夹杂着凄然的空灵。
也不知怎地,好似被勾了魂一般寻了去,柳枝遮掩处的八角亭中坐着一个男子。月白色的长袍,长发微绾了个髻,几缕慵懒地低垂着,但因背对着我全然看不见脸面。
萧声忽地止了住,我忙隐入树后。他却不曾回头,我稍松了口气,想必并未发现庭中还有其他人吧。男子将长萧放至身侧的矮几上,转而又去提那水壶。青烟缕缕,茶香满溢。纤白的十指,那手起手落的一个简单动作却竟能让人痴迷。看得我心里那个舒畅呀,索性盘腿坐了下来。
正在这时,却有人打破了这份宁静,见庭门处走来一个穿着红衣的大胡子,进了八角亭微躬身道了句什么,因着距离太远听不真切,白衣男子说了几句便将他打发了。人一走,亭中的萧声又传了来。
在杞山时白泽尚教我识了些音律,而我又好戏乐这口儿,这半晌的萧音入了耳,七八分韵味还是明了的。
曲自然是好曲,如千丝万缕结一缠绵之网,教人听了脱不开挣不掉,好似自己也深陷其中,引得你几乎要抚腮洒泪。只是这曲从未听过,我曾在白泽的典经阁里翻过今朝曲典,不记得有此一篇,自然也不知何人所作。
再说这音,静如潺潺流水滑玉而过,动如春风拂英翩然而落,虽是凄惨之曲却总让人暖至了心坎,丝丝入扣,真个是哀而不伤。
听到末了,总归能结上一句,这曲这音这韵这技,真是天作之合。
这边曲落了,那边红衣大胡子又赶了进来,又是一阵低言又是恭敬地退出,看那主仆两人的礼数,看那白衣男子的行止风骨,心里琢磨了一番,却实在琢磨不出金汤城竟有这样的贵人。
“缠你的人都被打发走了,且出来喝杯茶吧。”
想得正出神,白衣男子竟开了口。我微微一怔,左右望了却无他人,难道……他是在与我说话,难道……他的后颈还生了眼睛。打了个寒战,却只得跺步而出。
男子回过头来,却被柳花掩住了侧脸,正待看清,只觉身后传来一阵躁动,惊得我忙转身望去。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竟对上了一双没半点正经的眼睛。我牙痒痒,却只得无奈地磨了磨。墙处柳林尽处已落下一人,还是那身暗灰色的长袍,但那脸上的浪荡笑意却足足让他镀了层金子一般的晃眼。
“小岚子。”他开口招呼道。我哼哼了一声也算是答应了,心心念念却是想着回头去喝那杯茶,但被几步而来的慕瞳缠了个难以脱身,待到他叨了半晌,才幽幽地答了句,“我是被那位公子救了,如果你觉得未能看顾好我,便替我谢谢他吧。”
“公子?”慕瞳顺着我手指之处望去,旋即便敛了眉,“哪儿来的公子,莫不是你在做梦吧。”
“就是那八角……”话还没有说完,却愣得出不了声。
那十数步开外的八角亭中已无一人,而且亭中的一应什物都去得无踪。刚才,刚才……可没听到什么大动静,怎么就平空消失了?慕瞳已经几步入了亭,站在那头道:“真的没人,你是不是……真睡着了。”
乱了,这下全乱了。我扯着头发乱得一塌糊涂,难道真是梦游了,一脸神伤地望着慕瞳那厮,他竟是幅兴灾乐祸之相,我……我岔了气,想了半晌,忽然灵机一动,道:“余世子,是他追我至此的,而且那公子也说‘缠着我的人被打发走了’,且去问问他便知道了。”
慕瞳极不耐烦地打了个哈哈,口中勉强答应了下来。
却说这余世子左右是平昌王独子,是金汤城的半个主子,怎么可能由着我说问就问呢。因此,直到离了金汤城,依旧没有抓住机会,想来此生再无洗刷冤屈的机会了。看着帘外已经米粒大的金汤城,脸上自然也有些幽怨。
慕瞳眯着眼懒懒地打着盹,好似睡着了,只是唇边那抹轻笑依然未褪,好一张没心没肺、安逸舒适的模样。我对他不满,甚是不满。想着想着,一个不小心便手随心动,扬手招呼了过去,“啪”的一声翠响打在了他的左颊上。
他顿时惊醒,放在左侧的剑竟一立生生地落在了我脖子上。
那双眼却呈出了从未有见过的冷戾沉静,全然不同的神色,连那朗俊舒隽的眉毛也拧了起来,生生在眉心满了道浅“川”。我被他这动静一吓,顿时没了动静。他好似着了魔障一般,一双桃花眼盯了我许久,终于悠悠的回过神来。“小岚子啊。”剑随之落了下去,再舒了口气。
“蚊子。”我亦随他舒了口气,将手心翻向他,“我帮你驱蚊子呢,你却用剑指着我。”
没曾想过他依然跟小时候一样,如此小心警惕。从前在山神庙里时,他总是盘着脚坐着瞌睡,我好奇问过,他说说山里野兽多,若太过松懈便会被叼走。先前只觉得他太杞人忧天,直到有一夜真就窜进了一只发情的野猪,要不是他警醒,说不定我还真会被叼去。不过今日,他不会把我当那什么了吧。
他看了眼我几分发红的手,竟无甚表情,但只那么一瞬停顿,之后一眼的坏水的笑又浮了上来,好似刚才的面无表情只是我的错觉而已。“蚊子,你是想报复我吧。”
我汗颜,蚊子是噱头报复是目的,但总算是殊途同归吧。更何况我不应当报复嘛,我可是被他硬拖出金汤城的,期间还经历了百骑竟逐,深陷重围,万箭之矢,最后终于在惊天轰雷中从炸毁的金汤城北门中逃出升天。这一波三折,何等坎坷何等惊险,让我过去十数年的日子黯然无味,让我以后的数十年难以忘却。这便是他慕瞳的恩赐,索性还没死得灰飞烟灭。难道我与他……命中五行相克?
忽觉眉心微有痛痒,我忙回过神来,捂住他轻弹之处,依然几分恨竟地望着,“金汤城会怎样?”
他似有斟酌,“自然是归于我朝。”
我瘪了瘪嘴,想来经过慕瞳如此一折腾,那金汤城也已经人心涣散了,看他一幅势在必得之态我颇有些看法,心里较量了一番,笑道:“我看没这么容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若……”
“诶!休要诓我,我可不与你作赌。”还没开口慕瞳已经将我打断。我甚感无趣,几分鄙夷地撇开眼,尚且算他有觉悟,还知道我逢赌必赢。
他又道:“还有别想逃走,除非你还了欠我的情。”再见那满脸的恶笑。
我黯了黯脸色,这觉悟得忒有几分狡诈了。
日头好似又落下了,天边绯红一抹,渐渐天色也就沉黑一片。这样没日没夜的已经奔波了整整两日,就算坐的是车,我也觉得屁股快被颠簸成了四瓣。从未有过的食欲不振,人都已经蔫儿了,扶在车窗上,耷拉着脑袋,终于提了口气问道:“还有多久,干脆把我丢这荒山算了。”
慕瞳已经改乘了马,闻声凑到窗边,轻笑着道:“这不是到了么。”
我精神一振,抬眼望去,只闻一片茂林深处隐隐有声音传来,随着马车辗动,声音已近在耳边,出了林子,背山之处竟是一片广袤。原上青帐并列,军旗临风,马嘶鼓鸣。在金汤城时,便知玄鹰骑来犯,但据说只有五千驻在金汤城以北之偏远地带,谁又料得到,这与金汤城只相距数百里的谷中竟藏了……数万军马。
关于玄鹰骑的事迹时有听闻,据说这支铁骑是大兆皇朝数百年前才兴建的骑部,经过了这百年,换了五位大将军,从开始只卫护皇城的千骑扩大到了西征东伐的五万军骑。七年前,玄鹰骑由年仅二十的鲜于凕执管,这位鲜于将军却也是个厉害角色,年纪虽轻却统领着数万将士以狂风之势横扫各大战场,频立战功,直到玄鹰骑成为如今这般让人闻风色变的铁骑。
然,过人之人,自有可怕之处,五年前西征冲戎,他便以一万精骑深入敌阵,一并收复了失地,但同时也歼杀了数十多万戎军,其中还不乏老弱妇孺。当日在茶寮中听到这些还愤慨地诅咒过,而如今竟要进他的营。
我顿时打了个寒战,却又立即笑了一笑。抬眼正撞上慕瞳的一身锦衣,这样个倒霉地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来的,正待问他,却听车外传来一个硬绑绑的声音,“公子回来了。”
我挑开帘子,见一人走了来,一脸严肃且恭敬地立在慕瞳马边。慕瞳也应了声。
公子!?
我惊愕中有些鄙夷,想来这朽木骗吃骗喝的技术经十年锤炼已经发挥到如此的精深地步,居然能骗进玄鹰骑,以前未曾在他身上下过大注,还真是失策。
“公子……”我已挑起车帘,跳了下去,依然如从前一般将这两字拖得老长。
慕瞳也已下了马,端端地负手而站,那形容还真有几分贵气。他整了整袍子,朝我这边笑道:“天生的,你以为我这气质是憋出来的吗?”
正如慕瞳所言,有些东西是可以骗的,但是有些是怎么也憋不出来的,比如说那些游走在全身的血液。
幼时,便觉得慕瞳虽如市井之上众多孤儿一样衣不避肘、食不裹腹,但却又与一般的小破孩儿不一样,怎么形容呢,可说颇有几分气魄,他不偷不抢不乞不讨,看起来吊儿郎当,可遇事仗义很有见地,那时我便觉得若是朽木也是截可雕的朽木。现在看来,我还是挺有眼光的。原来他的身份也真如我的眼光一样,很不一般。
见今虽是大兆天下,国势却已不如从前。幼帝当政,其实路人皆知当下手握大权的却是丞相沈熬。说到这位丞相却有段传奇,沈氏上去三代原本就食朝廷俸禄,但最大也就一个郎官之职,到了沈丞相出生之时,竟然天降瑞相,福光整夜绕在沈园不去,无人不说沈家出了个文曲星。往后十年真就应了这话,沈熬十岁便入太学,十五岁便中状元,再五年后便已官至尚书。现年已步入天命之年,但,唯一的憾事是几个儿子中竟没一个能比得上自己的。
这些其实都是我闲时听来的,是真是假我自然没法儿去深究,可是让我欣喜的是那几个不中用的儿子中竟有一个坐在我面前。是了,他便是慕瞳,那截可雕的朽木,然则他的父亲可不如我这般好哄。
说到慕瞳的身世却也无限凄惨。
他是沈熬的儿子,却是个私生子。他的母亲也算得上个大家闺秀,但正因为与他父亲的一段情却赔上了自己的一生无忧,直到仙去之时她都不知那个男人到底是谁、身在何方。痴痴地等,痴痴地盼,终究将自己化作了一棒黄土。死前她拉着自己儿子的手,含了一眶的泪嘱咐着让他千万别负情债。
十年前,不过七岁的慕瞳被遗落在金汤城,独自活着,本来觉得此生也就如此了,却不曾想到,母亲等了一辈子的人却找到了自己。
他说那一年,春风料峭,吹得落花漫天都是。他站在风中,强忍着眼中的泪向来人吼道:“我不是他的儿子,你们给我滚远点。”他早知道,自己母亲等候的人其实只是个负心汉。然而却如来人所说,他身体里终究流着那人的血,这是怎么也洗不去的。而且那块麒麟玉便是证明,虽然已经被本人我不小心摔了个残废。
如今才知道,那时他悄无声息地离开只是因为被人绑走了,真真不是弃我而去。我这颗受了十年伤的心肝,总算得到了修补。
如此多的话,想来是他喝多了。望着桌上东倒西歪的酒壶与撑着脑袋的慕瞳我颇有些得意,酒量上我可不输他。其实他的酒量已经算不错了,能逼得我头昏乎乎的这世上没几人,他算一个。也就多瞧了他一眼,那脸上的微红称着蜜色的肌肤,像古瓷一般镀了不斐色泽,而那一惯相随的笑意却没能找到,虽肃沉了些,但却让人自在舒心了不少。
我不由得一笑,本要揶揄一番,帐外却起了一阵脚步声,片刻便到了账外,接着便有人询了句可否入内。前一瞬还沉着的眉眼顿时扬了起来,眼也睁了开,那张木雕似的笑脸又重新回到了眼前,便听他道了声“进来”。
两个卒子已抬着一个颇沉重地东西走了进来,我晃了晃头,清了清神,辩出那东西是木的,有头有背有面,不是张榻是什么,我顿时一愕,灵台明朗了些,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紧随卒子而来的,正是日前在营外见到的男子,也是前日在金汤城酒楼里飞檐而下的男子。听慕瞳唤过,好似叫“香橙”,香橙,就有人叫这名字。
“王爷让卑职搬来的,是隋公子今晚要用的。”香橙答道,自第一次见面以来,他脸上都无他表情,好似被人下了咒一般,就连说话时也只有两片嘴唇在翻动,连嘴角也没有颤一下,看着七分怪异三分滑稽,真可惜生了幅好皮囊。
但如今纠结他的名字真有些不理智,虽然有些头晕,但我尚知什么是关键。呆了一瞬,已然琢磨出,依然懵懵然道:“要我跟他一个帐?”
没人回答,也就是默认了。我岔了气,头也不那么晕了,“没门。”
慕瞳挑了挑眉,极清醒地望向我,刚才那幅醉样儿已经完全没了踪迹,“那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没有同住过。”
“那是在破庙,怎么算同住,而且那时还小……”我驳道。
慕瞳斜着眼,想了片刻微点了点头,“也是,好吧,就依你。”
闻言好似应该松口气,可他的脾性我怎会不清楚,一定还有后招。固然,我是太了解他了,什么都能猜中,瞪着一脸的坏水的他,终于听他开了口,“香橙,你们帐里应该还挤得下吧,腾个地儿出来给她。”
“橙子”的眼皮总算跳动了下,“王爷,我们帐已经睡了十个人了,再挤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