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且留人-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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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硬扶著他上床,取下他披在身上的外衣,露出极为单薄的身子,尤其他穿著白色单衣,几乎完全凸显他的瘦弱,憔悴的双颊有些淡红,这种身子……薄弱到强风一吹就倒,若是女儿身也罢,但在他这个二十三岁的大男人身上实在是难看,尤其她一双美目一直不离他……他费力地拉过棉被要盖在自己身上,她却以为他怕冷,赶紧帮忙拉被盖住他。
随即,她坐在床缘,笑望著他。
「你……」不能避开她好像有些热情的眼眸,不能让她再回头练舞,有个声音告诉他,在寂静的夜里,她不能与那鬼面具为伍。他只好找话题,柔声说道:「我还不知道你在祝氏一族的生活,那儿好不好?」
她偏头想了下,笑道:「那里都是山、都是溪,不像这里,好多人、好多店、好多奇怪的东西,我第一次瞧见,真的是吓了好大一跳,原来,城里是长这样的。」
「第一次?」就算她当年太小,忘了他,至少,有人带她入过城,久居数天,这一点她应会有印象的啊。「你以前没有入过城?」
她摇摇头。「我一直待在族里的。」
西门恩心里暗暗惊讶,思量了一会儿,暂忍下这个疑问,随口问道:「你都跟著祝八她们住吗?」
她迟疑了下,道:「我十岁的时候……住的地方不一样,小小的、黑黑的,我以为大家都跟我住的一样,後来姊姊让我搬进她的房间,跟祝八她们不住在一块。」
小小的?黑黑的?难怪当年她的肤色迹近透明……因为没有阳光?思及此,他不敢再深想下去。
「你怎麽老叫她祝八呢?」话才问完,就发现棉被下的手指又开始被一根一根地抓著玩。
她垂著眸,美丽的脸孔有些稚气,玩了很久之後,才低声说:「她们不准我喊姊姊,可是,我现在也不稀罕了。」抬起脸,冲他一笑。「因为,我有你了。」
西门恩原是微楞。他一直以为是姊妹间感情极端不好,才会连名带姓地叫著,显然还有内情,後来一听「我有你了」,他的呼吸忽然停止了。
她继续玩著他一根一根又瘦又乾的手指,说道:「我第一次看见你,你就对我笑,从小到大,没人对我笑过,我心里一直惦记著,不知道为什麽,我一直睡不著,半夜一直想著你的笑,心想这个人一定很好。
後来,她们说要我嫁给你,我虽没有入过城,十几年来都待在族里,可是我很明白什麽叫成亲,这桩婚事……在你眼里一定很荒唐,莫名其妙一觉醒来,就变成了一个有妻子的人。」他张口欲言,她却当作没有看见,像在自言自语。「但对我来说,意义很重大。那天我一直忘不掉你,忍不住背著她们,偷偷来你这里。送你花,是咱们族里求婚的表示,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没有人勉强我,也没人骗我。我想要你一直对我笑,一直一直,过去我得不到的我都不再等了、也不想要了,我只想要你。」说到这里,蜜色的脸孔多染一层颜色,小声地说道:「所以,我们做真夫妻,好不好?」
西门恩的笑忽地敛起,专注地盯著她,过了一会儿才道:「你知道……什麽叫真夫妻吗?」
她点点头。
交缠的手指有些发烫,不知道是谁的体温遽升。原来……她一直知道这几日的相敬如宾是出自他有心的隔离。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保有你的清白,等我走了,你若喜欢上其他的男子,要改嫁也方便。你虽算寡妇,但他知你不经人事,必会多怜惜你几分。」他不出大门,也知世俗的看法。
玩弄他手指的动作停下,她皱起眉,就在他隐隐觉得她表情不对劲之时,她开口,表情恢复正经,美丽的眼睛直眨著,顺口编起谎言:「谁是寡妇?你又没死。祝氏一族虽能改嫁,却没有人改嫁成功过。」
「为什麽?」他脱口问。
「若是相公不幸,当老婆的得抱著他一块被封棺三天,若是三天後,还能活著,那就随便她了。」
他一惊。「这不是太过残忍吗?」各地风俗民情不一,这种作法根本是活活害死一条人命。
她摇摇头,开始解起衣服来,露笑说道:「我觉得很合理啊。」
若让他早知道祝氏一族有这种规定,拼死也不要让她进门,幸而现在她不在族内,万一他不幸离世,她不用抱著他的尸体闷死在棺木里。思及此,他暗暗松了好大一口气,回过神,瞧见她罗糯尽褪,露出白色的单衣来,他立刻掉开视线,双颊微红起来。
她累了,那正好,不用再练舞。这几日她睡床内侧,也不能叫她连衣服都不要脱。
正值夏日,她怕他吹风受凉,门窗都关得紧,床幔都放下了,她穿著外衣睡自然会热昏……他只能目不斜视,就算半夜抱住他可怜的身子,他也不敢胡乱瞄。
「你……」声音有些沙哑,眼角忽地瞥见连白色单衣也落了地。他一窒,连头也不敢抬,低喊:「十五,你在做什麽?」
她没回答,棉被里倒是钻进温温的身体,一双藕臂环住他极瘦的腰。
他咬牙:「你别这样。」迫於无奈,怕她滑下床,只得往床的内侧退去,正要拿身上的棉被挡在两人中间,却见她爬上他的身体。
「十五……我……不行……」没个男人愿意承认自己不行,但病得快死的人,若还能行房事,那真的是奇闻一桩了。
不顾他的抗议,她拉开他的单衣,露出很瘦弱的胸膛,硬将自己的肌肤熨贴上去,他的肋骨弄得她有些疼,体温也有些冰凉,但就是觉得这样的温度是她最喜欢的。
她抬起脸,露齿一笑。
「什麽清白?现在就算没有了吧?姊姊曾说过,巫术可以影响一个人的意志、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决定,世间上没有再比它强的咒术了。对我来说,你的笑,就是咒术,让我心里住了一个你,不要走,好不好?」不他回话,她的脸颊靠著他的左胸,听著他微弱的心跳声,双臂紧紧环住他,小声说道:「走了,我又剩一个人了。
如果你想要,我愿意把天下间所有的花都找来送你,所以,你的笑容不要走,好不好?我一直在想,来到南京城遇见你的笑,我好像从另一个世界挣脱出来,这个世界的颜色变得好亮;如果没有你陪著我,那我又是一个人了……我会努力跳祈福舞的,我要让你健康起来,如果……如果真的有万一……就算不身在族里,我也会进去的,三天、四天,我都待……」
心弦一震,动容得连身子也微颤起来。西门恩原要斥责她在说浑话,几天的相处能让她生死与共?这是哪儿来的感情?是她年纪太小,还是另有它因?
话滚到唇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是明明知道自己的病有多重啊,放话出来,是存心想要陪他一块死吗?
死有什麽好?
死了,她再也看不见这大千世界,就算是下辈子也不见得会再相遇……啊,他竟然也开始信起轮回了?
轻颤的掌心慢慢地抚上她软细的翘发,她像小猫一样蜷在他胸前,含笑地合上眼眸。
数度想要张嘴说话,却不知该说什麽,半晌,他才叹息,低声说道:「十五,咱们改天再好好谈。」陪他枉死又有什麽意义?「你先躺好,这样不好睡。」
「人的体温相触……好舒服……」
他微楞了下,再低喊几声,才发现她就这样抱著他睡著了。本书由炫书网提供下载
良久,他才自言自语:「你这不是在逼我许下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承诺吗?」
第四章
「搞什麽?简直丢了咱们西门家的脸!」
「丢脸……事小。」叹了口气。
「丢脸还算事小?大哥,你知不知道南京城里有多少人在看好戏?看恩弟娶来的巫女媳妇,是真是假?你知不知道我一路回南京的路上有多少人在笑咱们?他们都在笑,说是巫女治病都在打幌子,真正的理由是恩弟不行了,买个女人回来好播种,若来不及生个儿子,正好合西门家人的心意;若生了,咱们大权在握,紧紧控制那婴孩,在外照样可以摆足面子,做尽有情有义的西门义子!」
一阵狂怒由西门府的大门飘进,奴仆早就在西门笑暗暗摆手中逃逸。西门府里,最可怕的不是当家西门笑,而是那个长年在外谈商的西门义。
他面貌尚佳,但眉宇之间十分阴沉—一双精目仿佛永远处於算计人的时刻。他十岁就跟在西门笑身边学习,十七岁开始接手家中事务,如今在西门家中,他虽明为第二把交椅,但暗地里却几乎接掌了西门家所有的财务管理。
难得地,一向阴沉的脸庞怒气几乎冲上天,快步地往安静的「守福院」走去。
他的身後跟著西门笑,来不及逃逸的奴婢只敢僵在原地,拼命向平日待她们极好的主子使眼色,要他快快也逃命去。
西门义呢,众家奴仆私下选出来最不欢迎归来的西门主子,偏偏他几个月就要回来看一次西门恩死了没。
「义弟,外人说什麽、想什麽,我们并不能改变啊。」
西门义猛然停步,转身差点撞上西门笑,他停了一会儿,才退开一步,抬头望这高他一点儿的兄长。
「大哥,外人说什麽、想什麽,我们是没有办法改变,但是,不必自闹笑话给他们看吧?西门家的笑柄还不够多吗?」
西门笑沉稳地望著他,说道:「给谁看?你心中介意的不是南京城的百姓,而是聂家吧?」
西门义闻言,微恼爬上他阴沉的脸庞。他撇开视线,答道:「是,大哥,你说得没错。我可以不要面子、不介意任何人的指指点点,可是就容不了聂家的指点!」他的声音本就低沉,一压低,更显几分阴狠。
西门笑知他心结极深,一时半刻解不了,只得道:「各人有各人的命。」
所以,好的命就由聂老四来,不好的那个就给恩弟了?西门义硬生生地忍下这句话。
他转身往守福院走去,知西门笑怕他太过激动,跟在自己身後。
他心里不激动才怪。千里迢迢赶回家乡,正好赶上了那自称是祝氏一族的巫女在跳祈福舞,台下百姓极多,都是来凑热闹的。
他看著那台上戴著鬼面具的巫女,有胖有瘦,拿长剑的是恩弟的媳妇,跳起舞来有模有样的……让他差点以为巫术是真有其事。
才跳没一会儿,那巫女的动作开始变得摇摇欲坠,步伐缓慢,剑锋达著数次差点砍中自己,多赖其他巫女舍命相救,连那个胖子巫女都扑上去格开那把剑,她却仍在跳——连一个不懂祈福舞蹈的他,都知道这女人根本是服了药物所致,与坊间骗术极佳的师婆没有两样,都是利用药物来使精神狂乱,以达神明附身之说。
都是假的!
「是假的也就罢了,竟在外头丢西门家的脸!」他还在人群里瞧见聂家的老么,传回去有多难听?
人人都拿西门府与聂家当对影,不知不觉中,连他也觉得两家子都有极为相像的地方,但为什麽多病的聂老四身子好了,恩弟的病却久久不见曙光?他连当年治过聂老四的所有名医都千金请回府里,却对恩弟的病情毫无帮助!
「好吧。」事情都发生了,面子也丢了,他头也不回地问道:「你打算何时让恩弟休妻?」
「我没这个打算。」
西门义惊讶地转过身,瞧见西门笑仍是一脸沉稳的笑。
「你要让一个假巫女当思弟的媳妇?」
「她不是假的。」
不是假的?难道还是真的?西门义从回府後,就没正视过西门笑。此刻,他目不转睛地望著那一双永远让人安心的眼眸,正因为西门笑这种令人安心的个性,义兄弟才会信服於他,可是——西门笑见他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以为他是不以为然,解释道:「十五是当年来为恩弟祈福的那位巫女之妹,你也知我自幼双眼能见到一些模糊的影像,她能驱鬼,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西门义闻言,脸色微变。
「是那巫女的妹妹?」
「怎麽了?有何不妥?」
「没……没有。」西门义转身又走,明显地掩饰住心里的激动。
西门笑见状,心中虽有疑惑,却没有主动问他,只是,少见义弟为了恩弟之外的事感到惊惶失措。十五不曾下过山,会与他有什麽纠缠?
「恩弟此时在房里午睡吧?睡了也好,免得见那丢脸的场面——」
「咳咳,他现在……恐怕在照顾十五吧。」
「照顾她?恩弟?大哥,你不知道恩弟体虚病弱吗?你要他照顾那女人?」
「我也是回了府才知道的。有丫头先通报恩弟了,所以十五一被送回来,就先送到他房里去。我也问过祝八她们……她们坦承怕祈福舞失败,所以给十五服了点药,头一回做这种事,下药下得太重,只怕现在她还没有清醒呢。」恩弟想必担心极了。
一个精神狂乱的女人会做什麽事来,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大哥怎会不知呢?
恩弟他连棒个书以上的东西部捧不起了,要如何制住那女人?
西门义虽暗暗质疑,也不再主动询问,乾脆加快步伐,走进守福院。
取名「守福」,便是希望这座楼院能守住主人的所有福分,一点也不要漏失,但,到底守住了什麽?
院内没有一个仆役,想是被遣走了。西门义走近房前,听见低低的啜泣声,吓了一大跳。
「好了,别哭了,你再哭,整座南京城都要教你的眼泪给淹了。」
是恩弟的声音?这种温柔又气弱的声音的确是恩弟的,却不曾听过他用这种口气跟哪个丫头说过话。
他往西门笑看去,瞧见西门笑面有神秘、唇畔含笑。
他轻轻推开门,进入视线的是他可怜的恩弟不能好好养病,反而坐在床缘,附在那据说是祝氏巫女之妹的女子耳边不知在低语些什麽。
他微一楞,目光突然被柜上那祝氏一族的鬼面具吸引过去。
「义三哥,你回来了?」
西门义回过神,道:「我……」
西门恩立刻压低声音,说道:「咱们外头说去。」他替尚在啜泣的祝十五盖好棉被子後,又不放心地看她一眼,才扶著床吃力地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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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笑贴心,快西门义一步稳住他,顺手拿起披风,慢慢扶著走出门。
西门义回头阴沉地望了她一眼,才跟著出门。
「不,大哥,我靠著门说话就可以,别扶我到凉亭,我怕十五叫我。」
「十五还好吧?」西门笑关心地问道,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