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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部分

一夜流年-第52部分

小说: 一夜流年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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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微微从地面上露出来一块,上面有一张短头发的女孩子的照片,黑白的,但是看得出来是淡发色,还吹着泡泡糖回过头来,似乎不知道自己被拍了,好看的眼睛睁得微微有些大,里面有惊讶的神情。照片下面有两行字,写着姓名和生卒日:Tisha Laci Debeau 1982…2003。

对于墓碑来说,那是一张太过鲜活的照片,几乎要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再联想这样一个美好而年轻的女孩子就这样睡在一层一层的泥土下面,一种违和的沉默和悲哀汹涌而来。

我抬头去看执事君的表情,却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微微皱着眉头,蓝灰色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张照片,好像是带着一丝不明所以的怅然,平常那种笑意已经连一丝也找不到了。

我微微向边上退了一步:“我应该给你一些时间和她单独在一起。”

他却一下子伸手像是要抓我的手腕,却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不,您能陪我站一会儿么,只需要一会儿就可以了。”

我有些吃惊地愣住了,这对于执事君来说应该能算是非常无礼的行为了,然而他现在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一样,只是看着那块墓碑轻轻地说话:“我甚至都不记得最后对她说的话是什么了。那时候也绝对没有想到所说的竟然会变成诀别。”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也没有任何的起伏,仿佛叙述着经过很久以后才沉淀下来的东西:“那时候中东的形势已经很紧张了,我是反对她去的,似乎还吵了一场,最后都没有去机场送别。也没有抱过她,对她说再见,和我爱她。因为和太多的受害者混杂在一起,到最后他们都没有找到她的遗体,我连最后的道别的机会也没有。”

他握着我的手指用力地让人有些发疼,我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雨声淅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沉默的关系,听上去似乎比方才要更响一点。仿佛把这个世界上其他的声音都隔开了一样,只有那反复的淅淅沥沥的仿佛在不停诉说一样的声音。

我被他抓着手站在旁边,低头看着脚下的水流渐渐汇在一起,然后又往身后流去。却也没有烦躁或者不耐,什么也不想,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看着墓碑上那个大概和我一样年级的女孩子的照片。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他才渐渐松开我的手,微微闭了闭眼,像是叹了一口气,然后逐渐回复了平常的样子,那种若有似无的温和笑容也又挂上了嘴角,话语里面有了一丝自嘲的意味:“竟然又让您看到这种无礼的样子。”

我犹豫地看他,完全不知道能够说什么:“执事君,你还好么?”

他垂下眼来轻轻地点了点头:“是的,抱歉让您担心了。”

“不,也没有……”

他看着那照片淡淡地笑:“Tisha从小就不喜欢照相,到最后能找出来的,居然还是这张我偷拍的。”

我轻轻地试探地说:“聪明、独立、漂亮、又有自己的想法,看上去是很出众的女孩子。”

执事君点了点头:“是的,那么多时间以来都是最能让人骄傲的妹妹。所以当家人把空坟立在这里的时候,我一直无法接受,认为她并不在那里。直到今天第一次来我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离谱,逝去的人就在每一块她曾被人思念的地方。”

一直以来我和执事君的交集,不管对我的生活造成了多么不可逆转的影响,都可以规划在他的职务或者公事范围之内。这是我第一次能够触碰到他执事君的身份以外,真正的存在。

他把伞递给我,微微弯下身去抚摸过墓碑上的照片和雕刻出来的名字,指尖一丝一毫都不放过地触碰着,仿佛在触碰她残留在人世的最后一丝存在。

我看着雨点不停地打在他的手指和袖口上,水滴沿着指腹一直滑到已经被雨水浸满的铭刻的凹槽里。诸多的雨珠落在大理石面的墓碑上,分溅起一片水花,甚至模糊了上面女孩子的面容。

然后听见他轻轻地说:“Be at peace; Tisha。”

九十七

几乎是完全不出人所料的,当我们往回走还没有出墓园门的时候,执事君已经恢复到和往常一样的状态了。我站在他撑的伞下面偷偷地看他挂着温和笑容,却是一丝破绽也没有的脸想着,不知道有没有一个人能够让执事君完全卸下防卫坦诚以待?那会是什么样子?

让他帮我开门后坐进车里,我没有戴手套,手冻得有些发白,立刻就放在了暖气的出风口烘着。

执事君看了看,然后把手套摘下来递给我:“您这样子对手上的皮肤不好。”

我看了一下,他的方向盘上还套着我圣诞节送的羊毛套子,就不客气地把他的手套接了过来:“谢谢。”

那个羊毛套子是我送给执事君的圣诞大礼包里面的一个。并不是什么奢侈或者昂贵的东西,只是能够让平常生活更加舒适一点的小东西,就像这个羊毛的方向盘套子。虽然都很有钱,房子、车、或者其他的奢侈品买起来都毫不犹豫,但执事君怎么看也不像是会买这些小东西的人。我当时对他说:“不要小看这些零碎的东西,人的幸福感大部分都是建立在这种细节上面的。”

后来我想了想,我在说的大概是小市民的幸福感,这些人陌生或者不在乎也是正常的。不过今天看到执事君真的有在用,还是很让人高兴。

我把手套戴上,有些大,里面还有没散去的温度,好像被人握在掌心一样。

执事君的车子掉了个头,在雨中沿着来路往回开,一边问我:“就像之前说的,您觉得地中海菜怎么样?”

我想了一下:“没有吃过,不过好像听人说挺好吃的。”

他笑了一下:“是么,那么就让在下自作主张一回,带您去试一下。”

之后过了几天没什么事情的日子,我有天奇怪地问Sissy,不是说要搬家么,什么时候收拾?

Sissy也有些奇怪地看我:“收拾?收拾什么?”然后片刻就想起来了,“你是说侯爵的宅邸么?现在还在整修当中,离搬过去还是要一段时间的。而且即使到了那个时候您也不需要担心,没有什么这边有的是那里不会有的。”

现在我对有钱人的生活模式连感慨的劲头都没有了,只是叹了一口气。

我在沙发上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就听到敲门的声音。

Sissy过去开门,迎进来一个下巴昂得比天高的老夫人。精瘦,高高的鼻梁上架着眼镜,后面一双灰色的眼睛精锐如箭。

老夫人后面跟着一遛的助手,扛着若干个棺材一样大小形状的箱子,弄进门来后往那里竖成一排,一下子客厅就显得拥挤不堪了。

这种阵仗面前我也不可能在椅子上坐得安稳了,从沙发上站起来,有些困惑地看着Sissy。

Sissy大方地对我介绍:“这位是Kaitlin夫人,相信您们之前也曾见过。”

老夫人高高昂着的下巴微微点了点表示赞同一样:“的确如此,只不过我未曾预料到竟还有再次见面的机会。”

看着她镜片后面皱起的眼角和混沌的眸子,我突然想起来了,这是当时伯爵舞会的时候,来帮我做礼服的那个夫人。

于是对她点了点头:“您好。”

Sissy就退下去准备茶点,老夫人向着我把手一伸,像是个邀请又像是毫无余地地命令的姿势:“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么?”

我有些意外地看她:“开始什么?”

她的助手们听到了立刻手脚麻利地放倒那棺材样的箱子,从里面抱出来一个一个穿着礼服的模型,林立在客厅里。

几个助手分散开来去拉上窗帘,摆上一个圆形的踩脚,几根支架一撑就刷地拉了起来一个帷布隔开的空间。

老夫人一边慢慢扯下手上的手套一边说:“也只有这么点地方能够凑合了,请您不要在意。那么,这些礼服之中您会比较中意哪一套?”

到这个时候我也有个数了,大概是什么重要场合的礼服准备,却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场合这么重要。

Kaitlin夫人根本不需要我,已经开始在盘点了:“既然不是作为主角出场,就不需要华丽到喧宾夺主。而又是作为最尊贵的客人的未婚妻,也不可以随便地被别人比下去。”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在那十几套礼服之间走动,最后撩起一件白底镶满了珍珠亮片礼服的裙摆问我,“您觉得这一件怎么样?当红设计师的年度设计,超过四百小时的手工制作,既不刻意张扬又不失您的身份。您觉得如何?”

我不论是经验还是品位都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显摆的,就乖乖地点了点头。

Kaitlin夫人显然对我的表现非常满意,面上僵硬深刻的线条也稍稍缓和了一点。一挥手,诸多助手就把其他的礼服又收回到了箱子里面。其中一个助手拿出来一双鞋子放在礼服前面,感觉是配套的样子。

我一看到那个鞋跟就后悔了,又细又长底下尖尖,反过来爬山能当冰镐用,要是哪个没眼色的上来邀舞,这一不当心下去肯定是个窟窿。

我谨慎地打量了一下Kaitlin夫人,又四下看了看,衡量再三感觉其他的鞋子估计也不能比这个好到哪里去,就还是把异议默默地咽了下去。

按照Kaitlin夫人要求的,我在那帷帐里面换上了礼服,站在踩脚上给她到处拉拉扯扯比比划划。

按照经验来说,第一次还是轻松的,只要各方面标一下大致哪里要改,要改多少,等到第二次才是要完工正经地好几个小时。

她在各处松的紧的地方都做了标签之后,就把助手打发了出去。我以为就这么完工了,刚刚拎着裙摆想从踩脚上面下来,就听到她说:“不,小姐,这里还没有结束。”

我以为她在说这身礼服的事情,就回到那矮矮的踩脚上面站好。谁知转身就看到她用几近标准的姿势在沙发上坐下来,然后端起面前的茶浅浅地抿了一口。

介于这是柳下的房子,目前这个是比较不协调的场景。我一个人在那踩脚上面站了一会儿,看她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样子,有些奇怪地问:“您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和我说么?”

“是的。”她把茶杯放了下来:“看样子您已经不记得我们上次谈话的内容了,不过即使是这样,相信您还是会对我所要说的东西感兴趣的。”

我拎起裙摆从那矮矮的圆台上走下来,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Kaitlin夫人,你大概不知道我所感兴趣的范围有多么狭窄。”

她听到这句话之后却没有一丝被冒犯的样子,抬起来看我的灰色眸子里面有一点点亮光:“可以预见。我曾听说过谣言,不过还是如此的见面更有说服力,短短一段时间不见,您已经成长到令人欣慰的地步了。”

“谢谢您慷慨的称赞,夫人。”我依然摸不着头绪,只能中规中举地说。

Kaitlin夫人把茶杯放下,然后直直地看向我,灰色的眸子里面眼神直接到让人不能忽视:“就像我上回说的一样,您被牵扯到这种事情里面来,实在是太可怜了。”

九十八

她这话一说出来,几乎像是本能一样,我绷紧了神经在沙发上坐得笔直:“夫人,虽然您对我的关心实在让人感动,但是这的确不是您或者站在任何立场上的人所应该操心的问题。”

Kaitlin夫人居然丝毫不以为意:“不用这么抵触,孩子。听听老人说的话总是不会有错的,何况还是在这种谁都不会对你说这类事情的时候。”

总是有人不断地提醒着我的现状,我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我的麻木和不敏感,还是他们的别有居心了。

她直直地看我:“梳小姐,我和您并没有任何利益的冲突,不是么?”

我点了点头:“就我能看到的来说,的确是这样的。”

“那么我希望您能够不抱着偏见地听取我下面要说的话。”

我有些难以言喻的不安,对这个老夫人马上就要告诉我的东西:“Kaitlin夫人,就向您说过的那样,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也并不能说是很亲密的关系,我能否冒昧地问一下您为何要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耗费精力?”

她的眼神率直,仿佛丝毫看不见这里面不妥或者奇怪的地方:“这是上了年纪的人的职责,尤其对于一个因为一时犹豫而放纵了场悲剧的人来说。”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意料,我禁不住追下去问:“您为什么会这么说?”

“在这件事情上面我的立场,并不是您所认为的外人。当年为Lavin先生的母亲准备各种礼服,包括几套从来也没有派上过用场的婚纱的人,也是我。这一整场的闹剧,从前侯爵大人从学校第一次将她带回到家庭宴会上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旁观了。”

这话已经在暗示要说什么关于柳下母亲的事情了。即使我所听闻的并不多,还是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柳下对他母亲那种特殊的感情,正是因为这个,我更不应该从别人那里得到这种几近八卦的信息。

我把礼服的下摆搂了搂站起来:“Kaitlin夫人,非常地抱歉,不过我不认为这对话应该再继续下去了。差不多也是下午茶的时间,我能邀请您一起用些茶点么?今天是杏仁柠檬塔,Sissy的得意之作呢。”

Kaitlin夫人冰霜一样僵硬的脸上只有眉毛微微地动了一下,然后她摘下眼镜放入胸口的袋子里:“不,不用了。我在这里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说完她拍了拍手,立刻那帮助手就鱼贯而入,七手八脚地开始收拾东西。我把身上的礼服换下来之后,他们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整个客厅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Kaitlin夫人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冰冷僵硬且一丝不苟到石像一般的样子,很难想象这个老夫人刚才还用一种几乎是热情的态度要和我攀谈。她再次拒绝了我留她喝茶的邀请,很快就告辞了:“那么,今天就到这里,等到第一次的剪裁完成之后我会再次登门拜访的。”

我也说着再会的话,把她一直送到门口。Sissy把红茶和点心端到桌上,貌似只是漫不经心地说:“其实您也不必如此抵触,有些事情Lavin大人不方便或者找不到合适的时间对您说,相信他也不会介意您从别的地方听来。”

我只淡笑着摇摇头,表示不想再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了。

Sissy立刻心领神会,转而对我说:“今天是伯爵红茶,特地为您配了一些口感较为清爽的茶点。”

我只点点头:“好的,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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