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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陈事-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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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致看着近在咫尺的粉嫩唇瓣一开一合,心中不断地告诫自己:这是男的,这是男的,再好看也是男的!
  “睡吧。”崔嫣温柔地摸着他的头。
  “我光着身子睡不着!”
  崔嫣放下床帐,挡住了窗外越来越盛的日光,低头看床榻,刚才还说睡不着的人正四仰八叉地躺着,嘴巴还“呼噜呼噜”地打着小鼾。
  与崔嫣的安详相反,陈致在梦境中过得十分激烈:
  忽而崔嫣登基为帝,自己上前恭喜,他却将龙袍一脱,笑眯眯地说:骗你的!
  忽而单不赦带病闯入皇宫,向崔嫣告自己的状:强抢民女、欺压百姓、放利子钱……网罗了一堆听过的没听过的罪名。偏生梦里的自己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不善言辞,任由对方抹黑,等崔嫣要拿人了,才一跑了之……
  从梦中醒来,陈致瞅着床帐看了半天,琢磨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陛下可是醒了?”门口的黑甲兵耳尖。
  “醒了醒了。”陈致抹了把脸,暗恨自己没有抓住机会在梦里痛扁单不赦一顿。
  黑甲兵送水送衣送温暖,等陈致洗漱妥当,就被一路请了出去。
  他疑惑地跟在后面:“去哪里?”
  “高德来与张权两位将军即将出征,天师请陛下封赏、送行。”
  陈致对“赏”这个字十分敏感:“是从国库里赏,还是从私库里赏?”这问题问得十分有技巧,因为不管哪一种,都不是他兜里的。
  黑甲兵哪知道。
  陈致揣着问题找崔嫣。
  崔嫣正在议政殿接见部下,见他来了,挥退众人,亲自迎到门口,还没开口就被问得怔了下,想了想笑道:“陛下把人都给我了,这么点东西,当然是我给。”
  陈致觉得今天的牌子没白翻。
  时近正午,离高德来与张权启程还有一个时辰。
  崔嫣本打算过半个时辰再叫醒他,如今醒早了,多了半个时辰出来,便想忙里偷闲去上次吃过的酒楼坐坐。
  陈致眼珠子一转,说:“酒楼吃来吃去也是一个味儿,不如去年府探病,还能蹭顿饭吃?”
  崔嫣说:“看来年公子秀色可餐,令陛下望之饱腹?”
  陈致盯着他不说话。
  崔嫣扬眉:“陛下无话可说了?”
  陈致啧啧摇头:“你这样真是太没意思太不要脸了。”
  “……”
  “非要我说,有天师在侧,我可辟谷不食吗?”陈致边说边走边摇头。
  崔嫣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干嘛!”陈致不耐烦地甩手,“嘶啦”一声,袖子撕开道口子。
  “……”
  “……”
  崔嫣送陈致回去换衣服。
  一路上,陈致捧着袖子,嘴里不停地念叨龙袍丝线多昂贵,绣工多精良。
  好不容易到了乾清宫,黑甲兵回答还有一件龙袍送去浣洗了,暂无可换。
  陈致怀疑自己的耳朵坏掉了:“你是说我只有两件龙袍浣洗?”
  黑甲兵很无辜:“我们找过了,连库房也翻了一遍,确实只有两件。”
  陈致呆若木鸡。前几天还觉得自己君临天下、富有四海,现在居然只有两件龙袍!就算是假的皇帝……这也太假了吧!
  崔嫣毫不意外,提醒他:“你放宫人走的那日,他们带了不少东西出去。”
  陈致强行挽尊:“我放他们出去的时候,他们哭着喊着不肯走,拿几件衣服,大概是留个想念。”
  崔嫣本想说自己手下在当铺里发现了几件龙袍,正押在牢里做证物,如果需要,可以临时调度过来,此时倒不好开口了,便说:“陛下打算怎么办?”
  陈致将袖子递给他:“施法吧。”
  “不会。”
  “……”
  天师也是假的!
  因为临时的变故,酒楼、年府都没时间去了。两人乘撵出行,相顾无语,至永定门下,黑甲兵已摆好仪仗,众臣在城下恭候,“万岁”呼声直冲云霄。
  陈致缓步走上城头,成列的旌旗在风中抖擞,喇喇作响。
  俯瞰城外,数万大军整装待发。
  高德来与张权骑着高头大马,领在前头,头盔红缨如血,甲胄银光如雪,照得晌午的日光也黯然失色。
  陈致对两人的印象起初来源于黄圭启示的崔嫣部下,后来又觉得高德来精于算计,张权耽于美色,难当大用,可此时见他们整装待发、英姿飒飒,便觉得自己小瞧了。毕竟从沙场里拼出血路的人,平日如何不说,跨马提刀,便是不可多得的战将。
  有黑甲兵也不知道得了谁的叮嘱,掐着嗓子读诏,对挺身平乱的高、张二人给予了高度肯定,并给了昭勇将军和昭毅将军的官职,承认他们是见义勇为的正规军。
  高德来和张权是高举“皇帝是乌龟王八蛋”的旗帜混到现在的,但君主至上的年代,言行再叛逆,骨子里都残存着对皇权的敬畏,此时忍不住都有些激动,恭恭敬敬地下马行礼。
  陈致说:“山河动荡,则百姓流离;小恶滋长,则蟊贼窃国。天下今时之乱,非一日之寒。天下诸多过失,亦非杨贼一人之过。朕忝为天子,尸位素餐,无功于社稷,当为首恶。幸得苍天垂怜,朕梦承天谕,得见天师,福泽苍生,建千载之功。如此,江山有明主,万民有德君,盛世可期矣。”说到激动处,微微一顿,平复须臾,双手撑着围栏,高声道,“诸将凯旋之日,便是朕让贤之时。此誓天地为证,诸将士为证,但有违背,人神共愤。”
  城内外,寂静一片。
  风声更疾,仿佛吹僵了每个人的脸。
  陈致对效果倒是颇为满意。话已经放出去了,这皇位他不退也要退了。
  “陛下。”崔嫣在耳边轻唤。
  陈致怕他捣乱,把他偏到另一边,装作没听到。
  崔嫣略微提高了音量:“袖子露出来了。”
  “嗖”,陈致若无其事地将双臂负到身后。
  号角声起,大军开拔!
  浩浩荡荡的兵士如一座巨大巍峨的行走长城,缓慢而坚定地冲向了前线。
  真是世事无常。
  想来他们抵达京城之时,绝想不到自己有一日竟会为了这座城里的人而战斗。
  西南王还在太原,战火的硝烟味已弥漫京城上空。
  回去的时候,以阴山公为首的旧臣焦急地想冲过来,被黑甲兵挡住了。
  陈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匆匆上了马车。
  “陛下!”
  龙撵起驾时,依稀传来阴山公的怒吼。
  然而,陈朝气数已尽,无可挽回,自己终究与他们殊途。
  陈致消沉了会儿,又开始想怎么拐去年府。从先皇后到太子,再到疑似单不赦的背影,年府隐藏的秘密委实多得诡异。他目光瞥到被绣得奇奇怪怪、如蜈蚣潜伏的袖子,计上心来。
  “我无法与此袖共处一室!”
  闭目养神的崔嫣闻言看过来。
  陈致理直气壮地说:“我要一个手艺了得的绣娘来缝补。”
  崔嫣说:“刚好年府有个手艺了得的绣娘?”
  “……”陈致沉默了一瞬,“惊喜”道:“真的吗?太好了!我们去吧。”
  崔嫣冷笑一声。
  此路不通,另辟新路。陈致不气馁:“我知道有一个人身负龙气。”
  崔嫣说:“陈受天?”
  虽然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是从“受命于天”这个字面来揣测,跟他想的可能是同一个人。陈致试探着问:“你觉得怎么样?”
  崔嫣摇头:“不怎么样。”
  “什么意思?”
  “太丑,不及陛下半分可口。”崔嫣对着他挑了挑眉,“听说那是陈家世代传承的相貌,好在陛下没有随了他去,不然,焉有今日的鱼水交融。”
  陈致:“……”天杀的、偷懒的、皆无!
  被连堵了两次路的陈致决定使出杀手锏,抓起崔嫣的手,放进嘴里咬着:“你不去,我就咬……”半咬半含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主动地伸了进去,勾缠他的舌头……
  “呸呸呸!”陈致嫌弃地后退。
  崔嫣微微一笑,将湿漉漉的手指缓缓地放到唇边,轻轻地舔舐起来,那目光灼灼地望着陈致的唇瓣,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
  陈致实在变态不过他,掀起窗帘就往外钻!
  崔嫣悠悠然地抓住了他的腿。
  陈致不前不后地卡在窗上,下半身被拖住,上半身垂挂在外,进退维谷,气得直捶车壁。
  天师大人的一抓,昔日没有抓出龙气,今日却抓出了“龙气”。尽管后半程,崔嫣还是将人拉回车厢,温声细语地安抚了一番,但挂得半个京城竞相瞻仰的皇帝陛下并不为所动。
  等龙撵停下,也不管停在哪儿,下车就跑。
  崔嫣无奈地追过去,拦在面前:“你不瞧瞧这是哪里?”
  陈致眼白翻过天。
  “你不是要去年府吗?”崔嫣扶着他的脑袋微微一侧,正对高门上年府匾额。
  ……
  虽然,他最终还是通过自己的计谋达成了目的,不过,付出的代价委实太大了些!
  此时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诅咒天杀的、偷懒的、皆无!自己的老脸都丢尽了!
  今日送行,年家父子也去了,陈致振聋发聩的那番言说自然停在耳里,只是他们与崔嫣起初的想法很像,当了皇帝的人,谁不恋栈权位?
  那誓言必然是崔嫣逼着发的,意图让高德来和张权这两个结义兄弟死心塌地干活。
  于是阴山公私下联络陈朝旧部时,本着好奇、凑热闹、听八卦等多方面的复杂理由,跟着去了,直到天黑到家才知道下人一直在找自己,来串门子的皇帝和天师在府里转了一个下午。
  年父大汗淋漓地跑去请罪,却看到了差点魂飞魄散的一幕——
  曲廊边,凉亭里,陈致正笑眯眯得与陈受天说话。
  “陛下……”那变了调的喊声穿过十几丈的距离,准确地投入陈致的耳内:“微臣接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陈致笑道:“无妨,串门子嘛,串空总有的。年卿去哪儿玩了?”
  听了一下午牢骚与八卦的年父坚决不承认自己是玩:“与几个同僚谈论时事,说得兴起,忘了时间。”走近了,才看到崔嫣也在,就坐在陈受天的身侧,适才因角度被挡住了。他定了定神,说:“这是小侄年复,是我远方堂弟之子,因年幼失怙,才寄居在我家里。”
  陈致笑道:“乍见他,还以为父皇再世,吓了我一跳。”
  年父赔笑道:“陛下年少即位,怕是模糊了先帝音容。个头倒是差不离,但气度仪态差了十万八千里,万不能与先帝相比。”
  陈致摇头:“你我各执一词,争不出个答案,改天叫上阴山公他们,一起端详端详,看是我模糊了,还是年卿糊涂了。”
  年父不接茬,转了个话题,说要设宴款待他们。
  陈致也不客气,和崔嫣一起蹭了顿饭才走。


第21章 前世之债(一)
  离开年府; 已过戌时; 将近宵禁; 沿街店铺纷纷打烊,行人寥寥无几。万家灯火如星,似近实远; 倒是夜幕无垠,触目可及。
  陈致原有一肚子的话,但见崔嫣开了窗; 眼神寥落地盯着客栈檐下摇曳的灯笼; 那样子,仿佛一开口就能问出一段感人肺腑的悲情奋斗史来; 顿时打消了主意,决定等他心情好转了再说。
  崔嫣却没有打算放过他; 扭头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陈致心有余悸:“你上次说完这句话,我就吞了一大把痛彻心扉丹; 围观了阴山公夫人大战黑甲流氓,还割了一大块肉证明自己在野兽界深受欢迎。”
  崔嫣死不承认:“喂的不是痛彻心扉丹。”
  “呵!”当事人之一的姜移还能喘气呢。
  “阴山公夫人的事是意外。”
  “呵呵!”那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割肉是你太冲动,那头老虎我已经叫人宰了。”崔嫣用实际行动证明; 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 “好啦,误会解开了,你不要生气了。”
  陈致叹为观止:“你要去什么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
  ……
  而事实证明,就算到了地方,对着黑漆漆、乌洞洞的环境; 陈致依旧是个睁眼瞎,只能声音与脚下的触感分辨,自己站在河边。
  崔嫣牵起他的手,慢慢地往前走:“小心脚下。”
  脚下泥土从松到实,耳边流水声也越来越清晰,依稀有浅浅的水光在眼前随波起伏,陈致疑惑道:“你来河边干什么?……祭河神?”
  崔嫣说:“我祖父是江南的皮货商,带着母亲走南闯北,一次路过太原,正值上元节。她随外祖母放水灯,被父亲一眼看中,千方百计地娶了回家。从此以后,放水灯便成了她最喜欢的事,开心的、不开心的事都寄放在水灯里,顺河远走。直到有一天,她在放水灯的时候…… 坠湖身亡。”
  故事有头有尾、有理有据,差点就要相信了。
  陈致能理解崔嫣隐瞒母亲被妖怪抓走的事,毕竟有损名节,但是,他知道自己小时候曾说外祖父在云南吗?怕自己冤枉他,陈致还特意问了一句:“你外祖父现在哪里?”
  崔嫣说:“我出生没多久,就染了场大病过世了。外祖母伤心过度,很快跟着走了。”
  果然没有冤枉他!
  陈致憋了口气,偏又不能说,觉得肺管子都要被这股气戳漏了。
  黑甲兵送来几盏水灯。
  崔嫣点燃之后,递了一艘给陈致:“对着灯许愿,很灵的。”
  陈致抓过灯,一下子送了出去:“崔嫣你个倒霉催的!”
  说不上是天黑陈致的心跟着黑,还是天黯崔嫣的心跟着黯,原本站在河边含笑看他的崔嫣脚下猛然一滑,人横着往河里摔去,幸亏他反应快,贴近河面时,身体微微一顿,用妖气将自己拉了回来。但有时候,晦气与愿望加成,伤害是翻倍的。他摔下去时,陈致下意识地伸手去拉,此时手正好到,只是双方配合不佳,本可以轻松回到原位的崔嫣被那手又撞了一下,再度摔了出去。
  是福是祸躲不过,崔嫣死了心,不再“垂死惊坐起”,安安静静地倒下去,在河里砸出一朵巨大的水花,淹了刚放出去的水灯,连手里的几个也被浸得湿透。
  陈致缩回闯祸的手,看着脱下大氅上岸的崔嫣,干笑着说:“果然有那么点……灵验呢。”
  崔嫣瞄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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