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斗-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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涯钦欧馓醭兜梅鬯椋值堑恰⒌堑堑嘏芑乩矗阉锖瘟媳成暇妥摺U庾露胶胃R裉霉苷撕尾恢芏淅铮蛑苯兴桓蚁嘈拧K约荷硖逵分祝槐阕叨徒泄耆ヌ教槭怠9昊乇ǎ倒徊患伲卑阉玫勺叛郏挡怀龌袄础K辛硕诚缦绯ず螉C来商量计策,偏偏这何奀阴险有余,魄力不足,不敢拿主意。何奀走后,二叔公一个人左右寻思,想不出个好办法,只好暂时哑忍,装做不知道。他眼看着胡杏回家这件大事激动了公愤,那群情汹涌的势头,来得不善,恐怕就是震北村的耕仔们抗租的势子,也比不上,心里着实有点慌乱,只想着什么时候到省城三家巷去跑一回,向何五爷禀报一下才妥。不料这时候,胡杏的姐姐胡柳睁眉突眼,咬牙切齿地直奔账房而来。何不周摸不清她的来意,只当是那小丫头已经断了气,她是来索命的,当时要躲也躲不及,只好硬着头皮坐着。胡柳的性情本来温柔淡定,这时好象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既不叫人,也不问好,劈头就说:
“你们把人糟蹋成这样,一文钱汤药都不补,倒想怎的!”
何不周油喉地说:“你坐一坐。那好商量,好商量。”
说罢,数出一叠大拇指一般高的双银角子,放在胡柳面前。胡柳拿手一拨,说:“五块钱?五十块都不够呢!我们的命没你那么贱!”何不周仍然笑嘻嘻地哑忍着,不跟她发脾气,又数了一叠五块钱的银角子,加在旁边,说:“大家住一条村,吃一条水,朝见口、晚见面的,有事好商量。我也是替人打工,做不了主。你先拿回去用着,我这一两天就上省城找何五爷问去,以后怎么办,以后再说。”胡柳没法儿,只得拿了十块毫洋回家,给胡杏请大夫,抓药,做一点吃喝的东西。
可没想到,做给胡杏吃喝的东西,她只是闭着嘴,摇摇头,一点都不肯吃下去。更没想到,请了大夫来看,一面摇头,一面开方。胡松一口气奔跑到仙汾市给她抓了药,胡柳头发蓬松地蹲在炉边给她煎了药,她却不肯吃。尤其想不到的,是大家苦口婆心,好生劝她吃药的时候,她脸上露出万事已成定局的神态,只拿一对感激不尽的圆眼睛瞪着大家,慢慢地伸出一只干瘦的胳膊来,大家以为她要拿药碗,正在高兴,不料她几个小手指轻轻一拨,哗啷一声,药碗翻倒,一碗药泼在地上,徐徐冒烟。大家退出堂屋,都觉着胡杏已经没有希望,不禁摇头叹息。这时队长陶华、政治指导员周炳、参谋长马明都在,就跟胡源、胡王氏、胡树、胡松谈起小杏子的后事来。胡柳在里间陪着病人,正是忧愁得气都憋住了,忽然听见那可怜的妹妹低声地,但是非常清楚地叫唤她道:“姐姐,姐姐,你过来。”胡柳心跳了一了,眼泪登时涨满了眼眶。她跑过去,坐在床边,紧紧地抓住胡杏一只手,嘴里说不出话来。等了一会儿,胡杏才慢吞吞地跟她诀别道:
“家姐,想不到我才十六,咱姊妹就要分手。别伤心。这个年,我是过不了的了,我自己知道的。分手就分手,不用难过。死了倒也自在,免得受这洋罪。这样的鬼病,能治好的,万中都无一呢。如今,我的心倒觉着平和,一点儿不乱。
只是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好讲、不好讲?”
胡柳声音发颤地说:“家姐在哪,你说吧!有什么话,只管放心说吧!”
胡杏反而紧紧抓住姐姐的手,从容不迫地说出来道:
“家姐,我要告诉你,周炳真是一个十分特别的人,十分奇怪的人,十分少见的人!不管什么时候,他总是向着我,帮着我,偏着我!他说过,他要带着红军回三家巷,把何家的人捆起来,把我放回家。这是真的!他说得出,就做得到的!可是我等不到了,我摔到泥潭子里面去了,我完了。这是命数!——不过如今他就在你的面前,你怎么想的呢?现成放着这么一个好男人,你怎么想的呢?你还没有找人,就找了他不好么?”
胡柳低着头,不做声。她只觉着胡杏那只小手越抓越热,越抓越紧。过了好一阵子,胡杏又说:“家姐,还有一桩事儿,你得给我办一办。省城三家巷何家有个小妹妹,今年十三岁了,叫做何守礼。她虽然出身富贵,对咱穷苦人家,倒是挺义气的。她想要一只全白的小兔子,我也答应了她了,你一定给我办到,免得我失了口齿。好了,家姐,我就只有这两桩心事了。这两桩事儿办了,我的心也就清静了!”
胡杏刚说完,外面的人就挤进里间,七手八脚地把她搬出堂屋外面,放在北墙下的那张木板床上。这是古老的规矩。这张床原来是胡树、胡松兄弟俩睡的,后来何勤、何龙氏借住了一个时候。北墙上不久前曾经悬挂过那面熠熠闪亮的红旗,如今大门外对面人家墙上的夕阳反射到胡杏的身上,好象那面红旗所发出来的红光,还停留在这堂屋里呢。胡杏侧身躺着,还是用两手捂住自己的两颊:没脸见人。周炳实在气愤不过,就在她身旁坐下,拿起她一只手,轻轻抚摩着,想宽慰宽慰她。没想到她一缩回手,厉声叫道:
“炳哥,不要碰我!我脏得很!”
周炳笑了笑,带痴带傻地说:“你不脏!你有什么脏呢?
你干净得很!”
胡杏忽然睁大了娇憨的圆眼睛,象小孩子撒赖似地说:
“炳哥,我多么想见你一面!那棵白兰花还是好好的呢!可我——我完了,我没了,我毁了!你替我报仇!你答应么?
你答应么?你答应么?……”
周炳惊奇地望着她,不明白她的眼睛怎么会这样神采奕奕,不明白她的声音怎么会这样宽宏嘹亮,不明白她这时候从哪里借来了这么一胜横蛮粗野的生命力。他非常喜欢这个身患重病的女孩子,就坚决地摇摇头说:
“我不答应替你报仇!你过几天就会好的!有多少仇,你应该自己去报!”
胡杏望着周炳气概遇人的大圆脸,觉着这个年轻人是在老老实实地说着真心话。她相信周炳不是虚情假意地安慰她,不是随随便便地应付她,也不是空洞无物地哄骗她。她想,敢情周炳真从自己身上看出有希望的东西来了,就轻轻呼出一股游丝般的气息。安安稳稳地睡了。可巧,她那一整晚都没有吐血。第二天,何娇带了一批女孩子来看她,左邻右里的贫苦农民带着许多红糖、生姜、糯米、腐竹、花生、红枣来探望她,大家以为她说不定已经出了事,想不到她却没有死。这里面只有胡柳知道,是因为周炳给她说了几句话,才叫她硬挣着活了下来。妈妈胡王氏心疼女儿,就走到床边,一面掉泪,一面问她还有什么话要说。胡杏对娘说:“第一,我死之后,要把我葬在小帽冈,葬在那洋学堂和观音庙当中的地段。第二,不要竖碑,不要叫人认出我来。第三,只要拿土在我身上垒一个饽饽堆,然后在我头上种一棵白兰花就行了!”听见她这样说,胡柳心里就想:“唉,她还能捱磨多久呢?”那颗心痛得跟刀挖一样。
十九 恍如隔世
第三天,胡杏还没有死,那精神看来反而好了一些。大家都说这是“回光返照”,想必是年前的事儿了。女儿救不转,办大事又得花钱,胡源老汉为这事儿又悲伤、又烦恼,不知如何是好。这一天下午,第一赤卫队在小帽冈前面的观音庙开会,商量筹款的问题。一上来,这班英雄好汉个个都悲痛万分,慷慨激昂地大骂蒋介石、汪精卫、何应钦、张发奎、李宗仁、白崇禧、陈济棠等人,说他们为了抢地盘、争权利,便勾结帝国主义,压迫穷苦人民,这胡杏的凄凉身世,便是一个绝好的证明。无形中把这个筹款会议变成一个讨贼大会。接着,大家又将何应元、何胡氏、何守仁、何守义、何不周、林开泰、郭标、罗吉这伙子禽兽,一个一个地痛骂起来,说这些畜生灭绝人性,惨无人道。大家都发誓有朝一日攻下省城,一定要将这班丧尽天良的家伙交给人民公审,戴上高帽子游街。可是一讲到怎样筹措一笔大款,给胡杏料理后事,大家就面面相觑,一筹莫展。拿绣着铁锤、镰刀的布包装着,准备捐献给革命的那一点钱,大家都认为是动不得的。近来,大家又给何娇她娘凑了一点钱治病,如今手头部空空如也,再也想不出法儿了,怎么办呢?区细主张把乡公所最近摆出来的四条驳壳枪缴过来,看附近哪条村子合式,就去打一家土豪,给胡杏办装裹,也算第一赤卫队开开斋,给统治阶级一点颜色看看。丘照、王通、区卓都觉着这办法痛快,赞成了他。但是胡树、胡松、邵煜、马有四个人反对。胡家兄弟认为如果为了革命,别说打一家土豪,就是打十家土豪,他们也只有赞成的份儿;可要说为了他们妹子个人的事情,动用这一份革命力量,那却万万使不得。邵煜提醒大家要慎重考虑:倘若当真打了土豪的话,这“第一赤卫队”该朝哪儿走?小杏子的事儿还办不办?胡家爹、妈、姐姐还要不要在震南村呆下去?马有却直截了当地说:“广州暴动那么大的一股子劲,尚且失败了,如今村村有碉楼,乡乡有团队,我看那土豪就是打不下来!”周炳一听,就生了很大的气,高声说道:“你怎么净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打不打土豪,全在我们。要打,随便你挑哪一家,也只象拈刺一样,说拿就拿下来!连我一个人都敢去呢!不过煜嫂说得也对,要干,就得通盘打算,光泄一时之忿是不对的!”陶华也说:“为了我跟何娇的事儿,大家尚且打了乡公所,这如今为了小杏子的后事,打一两家土豪,本来没什么不应该。只不过煜嫂的话,大家也不该当做闲文!”周炳又说:“不是么?要是我在场,我也不赞成大家去乡公所抢人的。本来是乡公所抓人不对,你这么一打,倒成了他们有理了。现在有党在,我们要动手,就该先问问党。”陶华、马明、关杰三个人都赞成周炳的意见。马明还提议大家应该鼓动其他的农场工人,向公司要求发放年终双薪。如果发了双薪,筹款的问题就解决了,如果公司不肯发,大家就立刻发动罢工,一直到胜利为止。大家都赞成了他的意见,只有区细一个人坚持反对。会就散了。
广东震南垦殖有限公司所办的试验农场,在招募工人的时候,本来说过要给大家发年终双薪的,后来因为农场赔本太多,没有发放出来,一直拖到现在。现在,还有两三天就要过年,工人们把这问题正式提出来了,还威胁经理郭寿年说,如果不立刻发放,就要罢工对待呢!早在一个星期之前,董事长陈文婕就拿这个问题,征求过几个重要股东的意见。那些重要股东大概都是陈文婕的至亲好友,都迎合她的意思说:“倘若农场周转不动,就宣布取消双薪吧!”但是公司堂堂正正许下的话,又不好随便勾销,所以董事长给经理的指示只是说:尽量往后拖,拖过了年再说。想不到工人们的来势那样猛,要求立刻发放双薪,限四个小时答复,不答复就要立刻罢工。事情实在太突然,要进城一遭也来不及了,于是郭寿年就去向震南公安稽查站求救。如果梁森站长象对待二叔公何不周那样对待郭寿年,那倒也罢了;偏偏这梁森不知哪根毛竖起来,不只没跟郭经理讲价钱,并且立刻派出大队稽查,全副武装,手执短棍,到震南新村去镇压罢工。不用说,农场工人们坚决抵抗,跟他们对打起来了。这场冲突的结果,工人们有二十几个受伤,稽查队的损失也不小,罢工一开始就受到了挫折,停顿下来,那些胆小怕事的人纷纷自动复工,年终双薪的事儿也不再提了。
到了旧历年三十晚,第一赤卫队的全体人员在胡源家里吃过了团年饭,就在那堂屋里商议起来。这次的武装冲突,赤手空拳的赤卫队也有丘照、王通、陶华、马明四个人负了轻伤。丘照和王通闷闷不乐地喝了很多酒。这时候,丘照满腹牢骚地拍着胸膛,使足那洪亮的嗓门开腔道:“不用商量。还商量什么呢?你不动手,人家倒先动了手!如今只要定个日期,冲进那稽查站里面,杀他一个寸草不留,再放一把火,把那狗窦烧了了事!我跟国民党正规军也打过仗,也没少了一根汗毛。几时倒轮到这些稽查耀武扬威?”王通接着说:“真是的!那天只要我手里有一枝小曲尺,说老实话,咱们的罢工失败不了!这个仇不报,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打!打!没有别的话说!”他挥着手,把堂屋里的风挥得呼呼地响。象往常一样,一提到有什么行动,区卓便头一个赞成。他看不出事到如今,除了动手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法子。令大家惊讶的,是驯良、羞怯的邵煜,还有那深思、明理的关杰,这回也觉着忍无可忍,非打不中。往后大家拿眼睛望着长颈鹿区细,料想他一定会有一番激烈的言词,赞成立刻动手。谁知他看见有人望他,就拧歪脸,象跟谁怄气似地,一言不发。倒是对于赤卫队的任何行动,从来不表示意见的胡源老汉,这回却抢先说道:“不能朝这么办!这是什么意思?这是——造反了呀!咱祖祖辈辈,——说句不怕失礼的话,从来是忍气吞声熬过来的,不能由咱坏了这规矩!”胡树嫌他爹的话过于守旧,不合年轻人的脾胃,就撇开他的意见,提出自己的主张道:“打是个好主意,可得看怎么个打法。我看咱整个赤卫队应该立刻拉出去,投奔红军。等咱当了兵,有了枪,那时候要拔掉这稽查站,也只当是拈刺的一样!”急脚松一听去当红军,脚板就发痒,急急忙忙地说:“去,去!再大也杀起!今晚出发就好!”华佗和孔明觉着胡树说得对,也都赞成了他的意见。这时候,胡王氏就出来干涉了。她说:“哪有这么撇脱的道理?说干什么就干什么,拍拍屁股就走?你两个要当兵,除非把我们带上一道走。不然的话,你们可别想走得成!试试看吧!”胡树向他爹、妈解释道:“事到如今,你们还看不透彻么?从前有党,有红军,有农会,咱们的日子是什么日子?后来没了党,没了红军,没了农会,咱们的日子又是什么日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