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明-第2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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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行动起来,凡是沿海的渔民愿意内迁,福宁军一律要用高价买下他们的渔船和农舍,破旧的渔船按新的价钱算、茅屋按土屋算、土屋按砖屋算。
而这些居民内迁后,福宁镇还会发给他们每人一套义民证。凭着这个证件他们每月都可以到指定的地点去领银子,无论男女老幼每月发一钱银。结果不但计划中要搬迁地区的渔民踊跃响应内迁号召,就连福宁镇认定的安全地区内的百姓,也都强烈要求迁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去。在福宁镇拒绝了他们的要求后,一些激动的群众甚至自发的在福宁镇的据点前游行示威,驻军好说歹说才算把他们遣散掉。
“大帅,福建百姓都坚决支持我军,海寇的人力补充已经接近断绝,有了百姓的支持,海寇的细作现在已经变得非常显眼,这两月来海寇的情报应该也几乎中断了。”
“当然了,如果不是迫于饥寒,百姓谁愿意同官府作对?”黄石对这个结局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中国的老百姓一向胆小本份,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怎么敢和朝廷的军队抗衡?
另一个参谋军官一脸严肃地向黄石报告说:“大帅,我军的水师有了一个新的问题,非常严重。”
“哦?什么问题。”
黄石在几个参谋军官和俞咨皋的陪同下检查了一番己方的战舰。船底的木头已经开始变形,这批用新鲜木头造出来的船,不过才用来训练了几个月,根本就没有什么大的负荷,可是就已经接近解体。
俞咨皋拍了拍船帮,这上面的木头也微微有些变形:“大帅,最多再有两个月,这船就要散架了。”
“看来只好再造新的船了。”
“大帅,末将觉得是进攻厦门的时机了。”俞咨皋指了指停泊在港口里的五十艘战舰,它们中的绝大部分都是用新鲜木头造出来的,大部都撑不过三个月以上:“趁着它们还能用,我们去打海寇,如果打赢了不就省得造新船了么?”
这个念头到是让黄石也颇有些心动,一旦造船就又是一大笔银子,这次就算不彻底消灭海寇,只要能收复了厦门也能让禁海的区域大为缩小,这一进一出就是几十万两银子:“不过,训练水师、铸造大炮都花了不少钱了。如果打输的话,我们亏的就不止是几条船钱了,俞老将军可有致胜把握?”
“大帅放心,上次败给郑寇,那是因为兵备废弛,这次末将有了一万水师、还有这么多战舰,收拾郑寇易如反掌。”
俞咨皋看起来是信心十足,听口气还不是很看得上郑一官。不过黄石对郑一官可很看重,他犹豫着问道:“俞老将军,您上次不是说我们的船长不行么?”
“有末将在,我们的船长、水手也就差不多了。郑寇手下的那些贼寇也多是末将训练出来的,末将还不知道他们的底细么?”俞咨皋还是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他看黄石还在犹豫,不禁愤怒起来:“大帅莫非是信不过末将?”
……
最后黄石还是同意了俞咨皋的计划,把一万水兵尽数交给他全权指挥,除了那五十战舰外,黄石把买来的二十艘海船也都毫无保留地全部拨到俞咨皋帐下听用。俞咨皋的计划是先把水师从闽北调到泉州,然后进驻漳州,等水师海战得胜后就把磐石营运输到厦门登陆。
俞咨皋率队出发后,黄石还是隐隐感到有些担忧,对他这个不通水战的人来说,郑一官给他的压迫感丝毫不比当年的皇太极差:“真郁闷啊,穿越到这个时代先是和皇太极打陆战,好不容易混出头了,又被逼得要同郑一官玩海战了。”
但俞咨皋也是一代水军名将,几年前大明闽省水师也是威名赫赫,黄石过了两天提心吊胆的日子,终于彻底想通了:“唉,我就不要瞎想了,还是让这些专业人士去做判断吧,对于郑一官的能力,俞咨皋肯定比我更有发言权。”
……
九月底,毛文龙派手下督司苏万良等人前往辽阳,在第一次谈判破裂的三个月后,毛文龙再次主动向皇太极伸出了“友谊之手”,他表示要和皇太极重修“旧好”,再次开展议和谈判。至于上次的阔科事件,毛文龙在这封信里给出了正式的解释,他说:
阔科等人是自己“误入”大明户部的粮船,结果就被黄中色阴差阳错地绑走了,不过他毛文龙是一个很仗义的人,事发后自己掏腰包行贿了朝中大臣四万两白银,已经把阔科的死罪压下来了。毛文龙还向皇太极保证,一旦时机成熟,他一定会出面把阔科从锦衣卫镇抚司的诏狱里捞出来。
毛文龙表示他不希望因为这个小插曲而影响到东江镇和后金之间的信任,他更希望皇太极能迅速再次派出使者来东江岛洽谈议和问题。
……
九月二十五日,福建,霞浦。
俞咨皋在港口上岸后立刻派人前去本部大营报信,而自己则先取水洗澡,然后换上一套干净的新衣服,外面也套上整齐的戎装盔甲。
俞咨皋的一个亲兵有些不安地催促道:“大人,我们还是赶紧去拜见黄帅吧,不要让他等得太久了。”
“没有什么区别了。”俞咨皋虽然嘴里这么说,但手下的动作倒是快了起来。他把头盔擦拭得雪亮,头发和胡须也梳理齐整。俞咨皋长叹了口气:“君子死,冠不免,反正我这条命也是黄帅保来的,好歹也算是晚死了几个月。”
俞咨皋和他的一小队亲兵走到本部大营外时。听到消息的黄石已带着卫兵抢出来迎接他们,不等俞咨皋说话,黄石就一个跨步跳过来扶住俞咨皋的双肩:“俞老将军平安就好,俞老将军平安就好。”
黄石又把俞咨皋上下打量一番,跟着就拉着他的手道:“俞老将军快请,我已经让人备下酒饭和热水,你们先洗澡好了,然后饭菜就该热了。”
这番举动让俞咨皋越发不安起来,他退后两步就欠身谢罪道:“大帅,末将损兵折将。还请大帅惩罚。”
“先洗澡、吃饭,然后我们再慢慢说,慢慢说好了。”
这次俞咨皋领着水师南下后,福宁镇的水师很快就被海寇集团发现,等官兵水师到漳州后海寇也完成集结,迅速前来挑战。出战前郑一官和刘香七等闽省巨寇就竭力给部下鼓劲,告诉他们这是争取招安的重要一战,海寇都相信官府拒绝妥协就是因为官府认为能依靠福宁镇水师重夺制海权,所以只要打垮了福宁镇水师那就容易让官府重新考虑策略问题。
头目们反复向海寇们强调,只要这仗能大获全胜,那他们面前就不再是死路一条。他们这种宣传极大地激发了海寇们的士气。而且最近几个月来海寇在陆地上连连碰壁,从上到下都憋了一肚子的气,但福宁镇水师一直忍在闽北不出来。所以他们也没有东西好撒气,这次看到福宁镇水师的主力后,海寇也都摩拳擦掌打算一展身手。
而在另一方面,俞咨皋世代将门出身,又是戎马一生的老将,本来就打心眼里瞧不起这帮海盗,上次的惨败他也总是归咎于朝廷裁撤水师经费。这次俞咨皋手下有了一支大军,所以他见海寇云集后不但不稍逼锋芒,反倒积极地接受了对方的挑战。
郑一官、刘香七他们出动了包括西洋巨舰在内的大型战舰和福宁镇水师作战,在用舰炮远程对轰的这个阶段官兵倒是没有怎么吃亏,毕竟福宁镇的舰队一共拥有四百多门炮和近三千炮手,加上距离远心理上也比较放松,就仗着人多炮多和海寇打了个旗鼓相当。
可是等到海寇出动纵火船后福宁军就开始吃力,大部分炮手因为紧张技术不过关等原因根本无法阻止敌军靠近。海盗们心里都憋着一股气要让官府知道知道他们的厉害,而官兵大多没有这种战斗意志,所以等到海寇大批小船冲上来接舷战时福宁军就崩溃了。
仗着俞咨皋指挥海战多年经验丰富,他一见大事不妙就当机立断下令撤退。俞咨皋看出海寇似乎是认为官兵会逃回漳州,所以他就指挥全军拼命向北跑,虽然又被海盗一通狂追猛打,但是他还是领着部分船只成功逃离战场。
“我军一共损失了大舰四艘,小舰十一艘,官兵损失三千余人,大人给的二十艘海船也都被贼人抢去了。”最后神色黯然地说道:“末将本该自裁才是,但总想着要把得失报告给大帅……”
“幸好,幸好!俞老将军能平安回来,真是我军的大幸。”黄石连忙安慰俞咨皋一番。整场战斗他从头到尾听了一遍,看起来主要是官军经验和斗志问题,此外还有就是火炮的威力不够大。俞咨皋虽然犯了轻敌等错误,但看起来他的指挥能力并不落在下风。
“俞老将军您放心,银子和船我会去想办法,很快俞老将军就能再与海寇一决雌雄,尽管放心好了。”
黄石说得越是客气,俞咨皋心下就越是不安:“大帅,军中有功必赏、有过必纠,才能……”
“俞老将军,说实在话,我根本就不会打海战,我能做的只有想办法铸炮、造舰。其他的就全都靠俞老将军了。”黄石说的也确实是大实话,让他去指挥水师和郑一官打,那是断无生理的。而他手下的其他人恐怕也没有这个本事,比如贺定远什么的,让他们去指挥水师和谋杀毫无区别。
“俞老将军,我黄石的前程性命、福宁镇数万官兵的生死、还有闽省百万父老的安危福祉,都要指望俞老将军。我这就动身去泉州找朱大人商量银子的问题,我一定能重建水师,俞老将军不必操心。”
“大帅言重了,末将一定加倍用心操练水师。”
等送走了俞咨皋后,黄石又把施策叫来。他这次把施策安排和俞咨皋同船,以便就近观察和学习俞咨皋的指挥。黄石把无关的人等遣开,直截了当地问道:“施兄弟,你觉得俞老将军这次战败到底是能力问题,还是轻敌情绪、水兵经验和火炮质量?”
施策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他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轻敌,太轻敌了,以往训练的时候就对海寇不屑一顾,出兵后更是觉得官兵一到海寇就会作鸟兽散。”
“不是能力问题?”
施策斩钉截铁地回答道:“绝对不是。”
“那就好。”
除了施策以外,黄石还在舰队中安置了内卫、忠君爱国天主教和福宁镇的狼人(前身就是长生岛的狼人),他们都各自写了关于战败的分析报告上来,黄石看过后就交给参谋部拿去制作海军条例,然后启程前往泉州。
……
二十七日,泉州。
朱一冯听说水师惨败,舰队、水兵损失三成后,手里的茶杯顿时就滑落到地上摔成了千万片,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朱大人、朱大人、朱大人……”
黄石叫唤半天才算把朱一冯的魂魄勾回来。福建巡抚发觉自己这些日子来的噩梦变成了现实,如果能时光倒流的话,他宁可三月份让熊文灿来接这个烂摊子了。
“黄帅,我们还是考虑招安吧。”
“为什么要招安?我们应该重建水师,再次出兵清剿海寇。”
“可是……可是这又要好几个月吧,这期间还要养着大批的搬迁百姓,我们的银子恐怕会不够啊。”
“不是恐怕,是肯定不够了。”黄石冷冷地打破了朱一冯的幻想。来泉州之前他已经算过了帐,黄石一甩手把账册抛到了朱一冯面前,后者忙不迭地翻开看起来,看着看着额头就开始涔涔地往下流汗。
“重建水师大约还要六个月,每个月军民维持费要十五万两银子,六个月就是九十万,而现在我们账面上的银子也就是这么多了。”朱一冯一边看,黄石一边给他报数:“而重建水师还要造舰,铸炮,消耗弹药进行训练,嗯,大概还需要五十万两银子,我们料敌从宽,就再卖一百万两银子的债券吧。”
朱一冯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黄石,半天也没有挤出一个字来。黄石知道这目光后面的意思,于是就给他鼓劲道:“朱大人,现在海寇气焰更嚣张,势必要提出有关海税的要求来,如果我们不答应肯定无法招安,如果答应了……我们没有靖海税怎么还钱?”
朱一冯也知道现在是骑虎难下,自己和黄石联名上书保俞咨皋,又撺掇福建布政司为靖海大借款作保,这几个月又是禁海又是练兵,闹出了这么大动静还欠了这么多钱,如果最后还是招安了事,这恐怕就不是仅仅仕途走到头的问题,而是要人头落地了。
经过片刻的软弱后,朱一冯咬了咬牙,双眼如同赌徒般地赤红了起来:“黄帅,这次只是轻敌,不是俞咨皋无能,也不是海寇太难缠。对吧?”
“对的。”
“好!”朱一冯狠狠在桌子上一拍:“接着卖债券,这次把本官的名字也刻上去,本官也以福建父母官的名义和黄帅一起借!”
“还有一个邸报问题。”在明朝时期,各省都开始发行邸报,这种东西类似后世的报纸。上面的消息除了摘抄自朝廷的诏令和塘报外,还有一些街头巷尾的传言,是大明子民了解动态的重要方式之一。
“邸报怎么了?”
“朱大人,末将估计很快就会有邸报说王师败绩,这恐怕会对我们卖靖海债券不利。”
“唔,黄帅说得是,我们要抢先予以否认。”
“不,朱大人,这样邸报上不就打架了么?末将认为我们还是抢先承认为好。”黄石认为矢口否认没有什么好处,明朝的邸报不都是官办,完全堵住很难做到。
“那不就没有人来买我们的债券了么?百姓们恐怕会担心血本无归。”
“朱大人明鉴,流言这个东西最难阻止。现在我们的债券已经流通到浙江和南直隶去了,如果百姓看见我们矢口否认,而又开始卖新一轮的债券,那大多数人都会怀疑我们确实是败了,百姓们又不傻。”
黄石的话让朱一冯低头思索起来,他沉吟半响反问道:“黄帅的意思是,一旦百姓们开始怀疑,众口铄金,说不定倒把三成损失传播成全军覆灭。”
“朱大人高见,末将就是担心这个。以末将之见,我们还不如老老实实地承认损失,然后说明我们决不妥协的立场,并指出我们这次只是轻敌,嗯,是我黄石轻敌了,下次一定能赢回来,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