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明-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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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个牛录左右,披甲建奴一千六百余,无甲建奴近三千,共挟裹了万多汉民,还有大量的牲畜和辎重。”黄石皱着眉头思索着里面的隐藏的讯息,他身旁的尚可喜和章明河早就呆了,他们无法想象靠几面旗帜能传递来这样丰富的信息。
长生岛的旗语不仅能传递数字,还能在必要的时候叙述复杂的情况,这很大程度上要归功黄石以前在训练队、现在在教导队推行的汉语拼音制度。
“让磐石营停一下,”黄石一夹马腹就从山坡上冲了下去,把住浮桥的内卫军官立刻止住人流,让黄石和他的贴身内卫队首先从浮桥上渡了过去。章明河在黄石出发的时候就想也不想地跟上了。尚可喜一愣神后也急忙拍马赶上,同时还派亲兵去通知他哥哥接管他的长山岛部队。
对面的旗语告诉黄石附近数里没有发现敌军,黄石和他的马队也就直奔复州而去,邻近复州的时候已经隐隐看见复州方面有火光腾起,最前面的探马也发来报告说复州的后金军已经逃光了。
黄石一面命令部下入城救火,一面加大搜索范围,形成了一个半径有十里长,从河渡口桥堡一直到复州城下的巨大军情扇面。
复州城的火势很快就得到了控制。入城的士兵高兴地发现城中积累的柴火根本就没多少,而且布置得很凌乱。李云睿领着人检查了各处的部署后认定对方逃跑的时候很仓促,已经根本无心放火烧城了,同时他也因此认定对方的兵力非常薄弱。
黄石听过这个报告后就沉思了起来,他遥望着后金军北逃方向上的滚滚尘土,轻声问李云睿:“你确定对方兵力很薄弱么?”
“确定!”李云睿胸有成竹地回答道,除了放火一条外,他还飞快地检查了仓库和军营,无论从什么迹象上看,最近复州城这里驻扎的士兵都是正红旗的十几个牛录而已:“还有一点,卑职认为建奴是昨天打定主意逃跑的。”
“嗯,你是说官道的问题吧。”黄石已经派人去检查过了官道,那里已经被挖得坑坑洼洼的,看来昨天晚上复州这里的火光就是后金军在挖坑。
“正是。”李云睿沉声回答道,然后就把他心中所想一举道出:“建奴知道我军辎重要靠车辆在官道运输,他们挖坑显然是为了不让我军追击,那他们昨夜为什么宁可挖坑也不逃走呢?”李云睿说到这里大喘了一口气,黄石的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他,这让李云睿非常得意:“这说明复州建奴兵力非常有限,他们怕夜晚行军会控制不住汉民,所以一定要等天亮再走。”
“嗯,非常有道理。”黄石细细琢磨了一番,觉得李云睿的情报分析好像没有漏洞:“那为什么他们昨夜会突然决定撤退呢?”
李云睿闻言一愣:“这个……这个卑职就不知道了,请大人恕罪。”
“我是在问自己,”黄石闻言哈哈大笑了两声。李云睿本来也不是参谋军官。黄石笑着说道:“你这个情报官做得很好,何罪之有?”
早在李云睿说话的时候,一边的金求德就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他听到黄石的话后连忙说道:“末将以为,建奴可能是心存侥幸,以为我们不敢进攻。也可能是在等待援军,但眼看后援不能及时赶来,所以就急忙撤退了。还有第三种情况,不过可能性很小,那就是建奴在前面埋伏了正红旗的全部完好牛录和整个镶白旗,想伏击我们,现在我们看到的这一切都是建奴故布疑阵。”
“刚刚恢复元气的正红和掩护盖州的镶白?用这两个旗伏击我们?”黄石说话的时候就摇了摇头,他想到金求德前面的两条后又微微点了点头,追问金求德一句:“或许?可能?”
金求德在马上欠身抱拳:“末将没有把握,请大人恕罪。”
这时又跑来了一个情报军官,那军官和李云睿说了几句后,李云睿赶忙对黄石报告说:“大人,我们没有找到躲藏起来的汉民,这说明建奴确实是早就打定逃跑的主意了,所以才能把所有的汉民都分好队带走,而且肯定不是一天了,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批。”
金求德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复州建奴的兵力看来是很薄弱,应该是抱着多拖一天是一天的想法,逐步把丁口转移去盖州。”
“那我们还等什么,立刻追上去吧。”章明河在一边听了半天,突然跳出来说道:“黄军门,卑职愿为先锋,立刻带领本部前去追击逃奴。”章明河飞快地心算了一下时间,又望了望北面的烟尘,那批后金军带着大批难民想必也跑不快:“卑职轻兵追击,两个时辰内就可以追上建奴,救回百姓。”
黄石也心算了片刻:“逃奴有十五个牛录,你轻兵追击是不行的,就是我把我的马队都给你也不行。”不等章明河说话他就问金求德道:“我部轻兵追击,应该一个时辰就可以追上吧。”
金求德笑道:“一个时辰足够了。”
“嗯,那就带上运送盔甲的辅兵吧。”黄石指了指官道上的坑洼:“先集中力量把独轮车和铁甲搬过去,我们带上铁甲,扔下剩下的辎重,应该和友军的速度差不多。”黄石说到这里顿住了,追击败退的敌军怎么看都是大功劳,但不留下人防守复州却是不可能,万一被人杀个回马枪,这么些辎重就要送人了。但无论留下哪支友军估计他们都不愿意,而让黄石留下自己的一个独立营他又担心万一遇上战斗友军不顶事。
尚可喜似乎看出了黄石的顾虑,他抱拳大叫道:“黄军门,卑职愿意留下坚守复州,为军门把住后路。”
黄石盯了尚可喜一眼,想从中找寻有没有虚伪做作。尚可喜又是一抱拳:“黄军门,卑职言出至诚。”说完他就把头俯下了,尚可喜心里还记着黄石上次在金州分给他的六十具首级,所以此次决心不争功了。
说话间张攀和尚可义也赶来了,他们二人身后战鼓隆隆,远在其他三营友军完成集结整顿前,救火营的步兵已经带着全部辎重开过来了。此时磐石营也全体渡过复州河了,根据河边的进度看,它和选锋营谁先列队开拔还不好说呢。
张、尚一听复州后金军逃跑后也变得闷闷不乐,收复城池那是监军太监的功劳,现在吴穆那厮已经是满脸的得色了。如果黄石愿意的话,这批功劳还可以分给山东的文臣一些,但如果不追击的话这些武将就算是白跑一趟了。张攀和尚可义当即也出言附和章明河,三个人更是一起大吹特吹黄石的武勇和威名,话里话外的意思全都是劝他发起追击战。
黄石察言观色一番后,对尚可喜叹道:“这次就辛苦你了。”
“愿为黄军门效力。”尚可喜明白黄石已经允了刚才的请求了,他也不多说就带着亲兵离开,去部署占领和防御复州的工作了。
大炮肯定无法跟上部队的脚步,因为官道上坑坑洼洼的,所以弹药大车和铜炮一时过不去,而且炮队现在还没有过浮桥呢。所以黄石就安排他们和正在渡河的尚可喜部一起防守复州。黄石也暗自庆幸幸好复州没有烧掉,不然就很麻烦了。他正要下令追击的时候,李云睿猛地出言:“大人,卑职认为没有情报,是不好追击的。”
不顾张攀、尚可义和章明河投过来的愤怒眼神,李云睿大声说道:“大人,卑职刚刚想过金游击的话了。”他一指东北面:“此外三十多里外就是永宁监城,也是复州附近的一个大粮库,可以提供大军所需的粮食,而我军也没有搜索过复州北方,所以建奴伏击我们的可能,确实是存在的。”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15节 对射
尚可义和张攀敢怒不敢言地望着李云睿,倒是章明河自认为和黄石更说得上话,他连忙拱手抱拳:“黄军门,卑职愿率本部军马急行追击,黄军门可带大军随后,如此则万无一失。”
尚可义生怕章明河把功劳都抢了去,也连忙前出叫道:“黄军门明鉴,末将亦愿一同前往。”
就在黄石沉吟不决的时候,金求德也想了想这里面的利弊,他见章明河和尚可义请战,就附和地说道:“大人,既然两位将军战意如此高涨,末将以为也可以如他们所说,大人自领大军尾随。”
黄石和金求德相处了这么久,自然明白金求德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万一遇到伏兵自有友军承担第一轮打击,如果没有伏兵无论是谁斩首,只要是左协的军队那黄石就有功劳了。胜了自然皆大欢喜,败了也是尚可义他们的错。
背后的救火营已经开到了近前,黄石再不迟疑,断然下令道:“本将心意巳定,追击逃窜的建奴,其顺序为毛督司部,张游击部,然后是救火营和选锋营,磐石营后卫。”
三个接到命令的外系将领立刻欢呼起来:
“黄军门明鉴,末将领命。”
“黄军门明鉴,卑职领命。”
……
命令迅速传达了下去,救火营的辎重兵和战兵一起动手,纷纷把独轮车和盔甲包裹抬了过去。他们忙碌的同时,后面的友军也陆续开拔了过来,这些轻装追击的部队直接走下官道,绕过有路障的那一段就继续向前挺进了,他们的辎重将被留在复州保护起来。尚可义和张攀也先后跟着自己的部队离开。
金求德用旗语询问了一下复州河对岸的情形。邓肯的炮队还没有渡河,现在尚可喜的属下和大批辎重、辅兵正在使用三座浮桥。他迟疑地问道:“大人决定不带炮了么?”
“嗯,炮车和弹药大车太沉了,如果路面好还能跟上部队,这里的官道这个样子,再加上渡河,没一个时辰恐怕过不去。”黄石静静地看着救火营和磐石营的辎重兵进度,头也不回地命令道:“金求德和李云睿都留下,加速进行情报和参谋作业。”
那两人齐声答道:“遵命。”
黄石点了点头,对几个手下解释说:“本将并不怕对面有什么伏兵,复州红旗完整的牛录怕也就十几、二十个,镶白旗还要掩护盖州,所以就算有伏兵又能奈本将何?”
金求德和贺定远齐声叫道:“大人明鉴。”
“大人明鉴。”李云睿跟了一声后,还顽固地坚持了一句:“建奴的镶蓝旗还在辽东无疑,可他们的两黄旗好久没有消息了。”
“有林丹汗在,两黄旗不敢在秋天离开辽北的。”黄石眼看救火营已经要整编出发了,当即一拉马缰前行,还不忘了对李云睿笑了一笑:“这就叫战略眼光,你不懂地。”
黄石和贺定远都是牵着自己的马在走,在长生军新的行军条例中,救火、磐石两营的骑兵除了轮换出去巡逻的哨探以外,人人都要牵马行进,这也是为了保证马匹的体力,以便随时可以应付紧急情况。既然条例上没有特别写出这个对黄石无效,那么黄石也就和大家一起牵马,这几年长生岛上下都对黄石这些离经叛道的奇怪举动见惯不怪,所以对此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是一边的章明河看得眼珠子又要迸出来了,他连忙跳下马想跟着一起走,但迟疑了片刻他还是没有挪动脚步,最后章明河暗暗打定主意,还是要跟着自己的选锋营一起走,没事儿不向黄石身边凑得太近了。
黄石走了以后,章明河听见李云睿在问金求德:“为什么大人这么确定两黄旗不敢现在离开辽北?”
金求德笑道:“林丹汗号称控弦四十万,虽然是吹牛,但手下应该还是有个十几、二十万人的。西虏虽然穷得只剩弓箭了,但打不过建奴的披甲兵还打不过手无寸铁的百姓么?建奴两黄旗七十几个牛录,留在辽北一点儿也不多。”
“嗯,金大人明鉴。就是没有确定的消息总是让卑职有些不放心啊。”
“要是万事都有确定的消息,那还要参谋队干什么?都合并到你的军情队去好了。”
两个人且说说笑笑的时间,就一起举起手向行进的救火营致敬。本来大明的规矩已经定得很细致了,比如哨官见队官要磕两个头,队官见营官也要磕两个头外加一鞠什么的,但在长生岛中这些繁琐的磕头程序被黄石统统废除了。黄石剽窃他前世的军礼设立了长生岛军礼,虽然下面的军官享受不到士兵磕的头,但他们也不用一天到晚向上面磕头了。而从今年开始,黄石追加规定所有的军官都要向行进间的部队敬礼,黄石认为这会有助于提高士兵的荣誉感。
章明河自然看不懂他们在做什么,刚才金求德和李云睿说的话把他吓得不轻,背后议论顶头上司在他的选锋营可是很大罪过。虽然章明河还没有建立起足够的官威来,但在选锋营里肯定也没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他。
在章明河心里甚至动过去向黄石打小报告的念头,他又扫视了金求德和李云睿一眼,那两人周围有几个黄石的内卫官兵,那些内卫对金、李二人的话如若未闻,都还在忙着指挥交通,所以章明河也就打消了去献殷勤的主意。
明军作为一支封建军队,主要还是靠严酷的刑罚来震慑小兵,让士兵们敬上畏上。最严重的罪行,比如开小差、抱怨军官、临阵脱逃等,适用的刑罚是剐、剖心、剖肝等;那些比较大的罪过,比如点卯不到、放屁声音过大或过臭、营中喧哗、磕头的姿势不够恭敬等等,都会被拖出去杀头;再小一些的罪行,比如衣甲不整、忘带雨具、答非所问等等,就会被处以割耳的惩罚;其他的肉刑还有割鼻、刮脸、割骨、穿箭等等,这些肉刑在具体执行时还会根据罪行轻重进行分级,比如穿箭这项就分为穿一箭到穿五箭数级……
这些天东江左协集结在一起,各部官长都知道大战在即,所以他们为了严肃军纪纷纷大开杀戒,每天几个辕门外都会屠宰几个人,各部官长还总是让他们手下全营来参观行刑,借以威慑那些潜在的不安定份子。黄石虽然自己不搞这个但也去观摩了几次。邓肯陪着他去过一次后再次大发感慨:“大明的士兵真是世界上最坚忍的士兵。”
那些被判处割耳、削鼻的士兵毫无怨言地接受了处罚,然后随便用布一包就继续干活去了。脸颊上被穿箭的士兵自始至终也没有吭一声,被游营的时候还能走得飞快。事后邓肯对黄石嚷嚷说——如果他事先知道大明军户是这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