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的红飘带-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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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深情地望着杜铁匠,说:“杜师傅!我们真要谢谢你呀!”
杜铁匠豪爽地一笑,说:“毛主席,别谢我了,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算了!”
“什么要求?”
“我这次就要跟你们走!”
“噢,你要参加红军?”
“是的。”
“你家里离得开吗?”
“我已经给家里说好了。”
毛泽东微笑地点了点头。金雨来搂着杜铁匠的脖子,兴奋地说:“就到我们营里吧!”
毛泽东的头发剪得不长不短,正要开始刮脸,他向理发员摆了摆手:“算了吧!”
“不,你轻意不理发,还是刮一下好。”理发员一坚持,毛泽东只得乖乖听从。他望着杜铁匠说:“杜师傅,在我们离开这里的一个多月,老百姓对我们还有信心吗?”
“叫我看,群众的心还是向着我们。”杜铁匠说,“有一个小卫生员叫敌人杀了,在这一带就成了神了。老百姓都叫他‘红军菩萨’。”
“什么,‘红军菩萨’?”
“是的,据说还显过灵呢!这一带方圆几十里没有不知道的。”
“哦,大家都坐下,你详细讲讲。”
刘英从屋子里搬出一条长凳,大家坐下来。毛泽东的胡子上捂着一条热毛巾,静静地听着。
在红军第一次占领遵义期间,曾经组织了不少工作队到四乡去打土豪,把地主的粮食、衣物分给穷人。遵义城东南十多里的桑木垭村,也来了工作队。这个工作队里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卫生员。人生得聪明伶俐,很惹人喜爱。他除了给穷人分东西,还给穷人治病。那时,这地方正流行“鸡窝寒”,属于伤寒一类的病。小卫生员知道很多偏方,把许多人的病都治好了。群众简直把他看做神医似的。工作队撤走以后,这卫生员还是天天来给群众看病,每天早出晚归。红军临走那天晚上,因为给群众看病,他回去得很迟。等他回到驻地,部队来不及通知他,已经出发走了。给他留下一个条子,一个路线图。他就拿着这个路线图追赶部队。哪知走出不远,就被地主武装抓住杀害了。消息传到桑木垭,群众非常悲痛。一个老汉说,我已经知道了,他昨天晚上给我托梦来了。昨天夜里我腰疼得厉害,睡得迷迷糊糊,他就进来了,站在我床前说,老大爷,我们部队走了,我听说你的腰疼病犯了,不好受,我来给你治治。说着,就给了我一包药,又给我倒上水,扶侍我吃了,他就要走。我要起来送他,他用双手按住我说,老大爷,不要送了,我要赶部队去了。孩子这么好,我怎么能不送呢,我就下了床,结果没有走出几步就碰到门上,这才醒了。村里人一听,心里非常难过,都说,这么好的孩子,我们怎么能让他暴尸在荒郊野外?这样,就趁黑夜将他的尸身抬了回来,重新装殓了,将他埋在小龙山上。大家一面烧香,一面祷告说:“你活着给我们治病,你死了也要保佑我们。”以后就传说他显灵了,常常回来给人们治病。人们有了病,也就常常拿了香到坟上来祷告求医。渐渐,还有人来倾述各种人间不幸,甚至祷告夫妇和美,儿女早归。人们就把这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说成是“红军菩萨”。传说愈传愈远,烧香的人也就愈来愈多。地方上的土豪劣绅、政府官吏都觉得坐不住了。他们觉得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于是就动手挖坟。开始派几个乡丁去挖,群众都说动不得,红军菩萨这样灵,一动就会遭到报应。乡丁就不敢挖了。保长看乡丁不敢动手,就亲自来挖。他哆哆嗦嗦来到坟前,拿起铁锹挖了不到几下,一块石头从坟上滚下来,围观的群众大声喊:“菩萨显灵了!菩萨显灵了!”保长把铁锹一扔,就瘫在地上。晚上他亲自买了香纸来烧,向菩萨祷告赎罪。区长一看保长不行,就自己骑了一匹大马来挖。结果还没走到,马腿就让山上的树枝绊坏,群众越发吵吵说,菩萨显灵了。遵义一个姓高的专员闻听大怒,严令下属立即将坟平毁,如有敢阻挠者,将严加治罪。命令下了之后,专门派了部队来挖,气象森严,如临大敌。这次坟是挖开了,棺材也露出来了,但是过了一夜,第二天一看,不知被什么人偷偷填上,完好如初。坟前的香火反而更多了。据说,群众中暗暗传着一个口号:“敌人毁了香火台,我们还要垒起来”。方圆几十里、百把里都知道了。群众凡是来的,除了香纸,都要带一捧土,几块石头。这样白天毁了,夜里又长起来,坟头不但毁不了,而且比以前还大。那些来的人,有青年、壮年,还有许多老太太,离得越远,心显得越诚。坟前除了香纸,还摆着鸡蛋、水果之类。反动派看到这样,怕惹起众怒,也就不再议平坟之事。
杜铁匠讲完,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这个小鬼,我在会议上见过,圆乎乎的小脸,一笑还有两个酒涡,蛮可爱的。你们临走那天,我离开遵义很晚,路上碰见了他。我说,小鬼,快走吧,部队出发了,我很后悔,当时没有去送他……”
“他叫什么名字?”毛泽东问。
“我没有问,桑木垭的人也不知道,只好把他的坟叫‘红军坟’。”
毛泽东沉入到深深的感动里,半晌没有言语,过了一会儿才说:“多好的孩子!为我们的红军增了光了。”
说过,稍停了停,又说:“这次打遵义,三军团的参谋长邓萍同志也牺牲了,就埋在小龙山上。我正准备去一下,离那个小鬼的坟不远吧!”
“不远,两个坟挨着呢!”
发已经理完,理发员象打了一个胜仗似地露出轻松的微笑。毛泽东向他点点头,站起来。他看看天气尚早,就同杜铁匠、金雨来等一起向小龙山走去。
小龙山紧挨着遵义城,是一座不高的秀美的山冈子。树木蓊郁,几乎把整个山都遮住了。因为天气和暖,满地都是青草的绿芽,不少小草花都耐不住性子悄悄地开放了。不知什么鸟儿已在树枝间悠闲地啼唱。
毛泽东来到邓萍墓前,脱下八角红星军帽,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边,就是小卫生员的坟墓了。”杜铁匠往旁边一指。
毛泽东转脸一看,那座坟头果然很大,上面堆着各色各样大大小小的石头。坟前满是香火纸钱的灰烬,好几挑也挑不完。毛泽东慢慢踱到这座坟前,沉默了一会儿,说:“向我们的小菩萨也鞠一躬吧!”
说过,又深深地鞠了一躬。
(二十五)
遵义大捷的震波,深深震撼了石头城。蒋介石深夜命令陈诚前来密议。
陈诚,这时正红得发紫。由于对中央苏区第五次“围剿”的成功。陈诚在他的权力奋斗史上,跨上了有决定意义的阶梯。他除了任预备兵团总司令,对中央苏区继续清剿外,还任命为陆军整理处长,负有整编全国陆军的重任。实际上已把军政部和训练总监部的大部权力抓取到手。很明显,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是参谋总长了。这对于“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的少年将军,真可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了。
在国民党军人中,陈诚的精明强干,善观风色,善抓机会,善抓兵权、人权、财权,以及手段的辛辣果决,发展上的一帆风顺,都是令人景慕的。一九二四年在黄埔军校时,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区队长,某天晚间访友,归来时已近拂晓,不便再睡,遂挑灯夜读《三民主义》,正好为查夜的蒋介石遇见,蒋立即大加奖饰,予以提升,这就成为他一生幸运的起点。也是事有凑巧,天假其便,国共分裂前夕,陈诚在二十一师当团长,该师师长严重站在著名的革命派邓演达一边,他唯恐蒋介石借口解散该师,遂将师长让陈诚代理。陈诚感激得五体投地,他含着眼泪说:“现在凡是积极肯干的,都被看作共产党,谁还敢干!”还说,“师长,你走了我是没有法子干的!”
这位“没有法子干的”师长,不久就投入蒋氏怀抱,屡建功勋,不到一年就升任了南京警备司令,一举跃居中将。此后,他又参与了蒋介石、阎锡山、冯玉祥的军阀大会战,率部抢先进入济南、郑州,进一步取得蒋介石的宠信,被提升为十八军军长。从此他就成为蒋介石嫡系中的一名红人了。
可是,当他参与了剿共战争之后就不那么顺利了。一九三三年第四次“围剿”前,他的十八军由两个师扩大为六个师,共八九万人。担任中路军总指挥的陈诚,真是信心百倍,满以为可将江西“赤区”一鼓荡平;谁知刚刚开进,五十二、五十九两个师就连续被歼,一个师长被打死了,一个师长被活捉了。这对总指挥的脸面,未免太不好看。但是陈诚颇有一点硬劲儿,在蒋介石面前,仍然坚持按原计划进行,令他的十八军继续向原地区推进。本来希图侥幸取胜,挽回面子,结果更糟,他赖以起家的十一师也大部被歼,师长肖乾也被打伤。陈诚在接到这个噩耗时,几乎昏倒在地。战后他觉得无颜见人,径回南昌私寓,闭门不出。这时国民党内部舆论哗然,对这位不可一世的少壮派军人表现了极大地不敬。竟有人提出要撤消他的本兼各职,对他的十八军进行改编。但是,蒋介石环顾左右将领,或者优柔寡断,或者暮气沉沉,没有可与共产党较量者,思之再三,还是把这副剿共重担放在陈诚肩上。陈诚果然不负重托,在五次“围剿”中掏出了吃奶的力气,行军时穿草鞋,扎大皮带,吃大锅饭,背干粮袋,真是带着头干。五次“围剿”的成功,怎能不使这位少壮派以英雄自许,以进步军人自命,夸耀于人呢!他本来个子很矮小,但他的胸脯却挺得高高的,至少要比别人的胸脯要高出一倍。他在四次“围剿”中遭受的创痛,似乎也渐渐淡漠了。
但是,今天蒋介石的突然召唤,却使他心中踌躇。他敏锐地觉察到,这必定和遵义前线的失利有关。这次失利不但对自己的脸面不好看,而且薛岳和吴奇伟这些人都是自己推荐的,都已经是自己圈子里的人物。如果对他们有什么措施,对自己也很不利。
他在汽车里一路想着,来到了黄埔路蒋介石的官邸。他下了车,整整他那身黄呢军服,摸了摸屁股后刻有“蒋中正赠”的小剑,然后挺着胸脯,迈动锃亮的马靴,拿出十足的军人姿态跨进了客厅。客厅宽敞明亮,灯光柔和。这里一共有两个人。一个是蒋介石,他光着头,穿着深枣色的纺绸长衫,满脸怒容地在地毯上走来走去。另一个是陈布雷,他那瘦小孱弱的身子埋在沙发里,手指上夹着一支香烟。
陈诚早已脱去军帽,挺胸收腹,脚跟卡地一磕,向他的上司行了一个相当标准的室内敬礼。
“遵义前线的事,你知道了吗?”蒋介石严肃地望着陈诚,并没有立刻让他坐下来。
一般将军都很害怕蒋介石那双深陷的眼睛。他常常能把人看得心中发毛。过去有一个旅长被召见时,看见他那双眼睛浑身战抖得说不出话来。但陈诚却并不如此,他心里紧张一些,态度上却很从容。
“校长,知道了。”陈诚说。他是习惯地称蒋介石为校长的,而自己不言而喻就是校长的学生。
“这简直是追剿以来的奇耻大辱!”蒋介石几乎是吼叫地说。他的秃头在电灯下闪着亮光。“听说薛岳并没有上前线,他在贵阳花天酒地!”
“校长,”陈诚脸上堆着笑容说,“贵州那地方,王家烈的势力很深,中央要想站住脚,薛岳恐怕还要经营一番。”
蒋介石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反驳,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
他示意陈诚坐下,但仍然怒气未熄:“共匪只剩下三四万人,被我们追到川南一个小角角里,北有长江,南有横江,我们几十万大军围着他,哪里有这样的好机会?娘西皮,都叫那些蠢猪放过去了,还叫人咬了一口!”
瘦小的陈布雷,胆子也小,他最怕蒋介石发脾气。现在看到蒋介石怒火不熄,就偷偷地看了陈诚一眼,示意他暂时先不要申辩。
陈诚接受了这个友好的示意,坐在那里默不作声。
陈布雷本来是个文人,早年在上海《商报》当过记者。自一九二七年追随蒋氏,蒋的各种文章电令,差不多都由他捉刀代笔,逐渐成为蒋的智囊人物。说起他的工作,真可以说是人世间最苦最累的工作了,因为他经常要写那种以黑作白,以无作有的文章,真是弄得呕心沥血,身心交瘁。见了人,他好象站不起来,眼睛也好象睁不开的样子。脸上只有那么一层干皮,乍一看就象一个瘦小干枯的老太婆。
蒋对贵州战事的不满一直发泄了半个钟头,最后又冷古丁地冒出了一句:“那个广东佬吴奇伟,为什么一出师就这样丧气?他是在江西吓破了胆,还是心里还想着张发奎?”
这个问题提得尖锐,陈诚不能不答复了。
“他自从过来以后,对委座一直忠诚不二,戴笠科长也从来没说过什么。”陈诚郑重说道,“不过,这个人手太软,象个老阿婆,军纪掌握不严。以前我的十一师守归德,冯军舞着大刀冲上来,全线动摇,我杀了一个团长,阵线立刻就稳住了。我就不信有守不住的阵地!”
“我要撤他的职!”蒋介石厉声说。
“先生,不可!”陈布雷终于欠了欠他那瘦小的身子,细声细气地说了一句。
“为什么不可以?”蒋介石问。
陈布雷正正身子,带笑说道:“吴奇伟是个老军人,有此过失,必然心中有愧。如处置过分,反而容易招致不满。先生不妨亲笔致函慰勉,令其戴罪图功,这样,他就会衷心感激先生,进一步为先生所用了。”
陈布雷说过,又看了看陈诚。他脸上的笑容,虽然不甚雅观,而对陈诚却是一个支援。陈诚立刻会意,接上说:“这个主意好。”
蒋介石没有反驳,象是默认。
他的火气似乎小了一些,同时往返踱步也有些疲倦,就走近中间的长沙发坐下来。他撩撩长衫前襟,把一条腿跷起来,露出圆口布鞋。停了片刻,又望着陈诚说:“辞修,你准备飞机,明天一早我们三个就飞往重庆。”
辞修是陈诚的号,从称呼说,气氛已经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