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内新传-第4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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贯为两镇节度使,亦是为了安抚之用,本朝自来得此殊荣者,也不过寥寥十余人而已。
正所谓弹冠相庆之时,赵佶这样的皇帝当然不会扫兴的来谈国事,高强深知他的脾气,除非是当真天就要塌下来了,他才不会在这种时候扫赵佶的兴咧。于是当日的朝会就成了团拜会一样的热闹场面,到了晚间更是由赵佶亲自赐宴玉清楼,闹了整晚方罢。
等到皇帝闹得够了,群臣恭送天子回銮,高强虽然是年轻又习练武艺有年,这时也觉得有些吃不消了,正要往阁门外去时,却被梁士杰从后面赶上来,热情异常地邀他同车而行。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高强一看梁士杰这架势,就知道一定有事。果不其然,上车之后,梁士杰也顾不得说场面话,劈头就问:“贤侄,燕的战事尚需多少时日?需费几何?”
原来高强当日出兵之时,朝议军费以两千万贯为限,军粮称足,期以两年收复燕云,这样的预算在现今的财政框架中就可以满足,不须另拓财源,所仰仗的大半是北路各州军自熙丰变法以来所积贮的钱粮。但去岁岁末到今年年初,南边却出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事端,有个泸南晏州夷人卜漏作乱,攻杀州县,数败官兵,并将当的一名守臣的妻子掳劫回去作了压寨夫人。
说实在的,宋时对南夷不时动兵,这等事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卜漏抢的这名女子不比旁人,乃是濮安懿王之曾孙女,封作县主,跟当今天子赵佶算起来服属甚近。这等事对于皇家脸面大大不利,赵佶为此甚至几天吃不好饭。
常言道,主辱臣死,赵佶脸上被夷人狠狠打了这么一记耳光,西南守臣个个脸上无光,当即请命各路合剿,唯恐兵力不足,甚至不远千里从秦凤路调了上万兵将前去攻打。那夷人不过阻远恃险,其实兵甲都极其简陋,一旦被官兵以优势兼先进的师旅攻打,没坚持多久就溃不成军。主事的守臣再祭起招安大旗,则无往而不利。
从去岁岁末到今年五月,这场事端历时半年有余方才了结,前后动用兵马四万有余,耗费钱财三百余万贯,有一多半倒是给那些先造反又接受招安的部落首领的犒赏。仗是打完了,皇家的面子也保住了,可梁士杰这里一算帐,当即发觉这个窟窿不大好填,要是燕云战事不能如期结束,这财政帐目上就得开大口子了。是以盼到高强回京,火急火燎地邀他商议。
高强听罢,眉头一皱,心说我这里正不知要如何应付日益复杂的局面,哪里说的准什么时候能打完仗?看这样子,就算再过一年半就能收复燕云,往后数年之中北边花的钱粮也少不了。
不过这番心事也不消和梁士杰说,再者梁士杰所急者,无非是眼前这窟窿如何填补罢了。眼珠一转,高强已经有了计较,遂向梁士杰道:“世叔勿忧,小侄已有一计在此,若要开源,需向那三山浮桥上作文章?”
梁士杰大惑,这三山浮桥花费了钱粮人工无数,不拖财政的后腿就算好了,怎么还能造血?却见高强不慌不忙,口中纳出三个字来:“过桥税!”
过桥税?梁士杰先则一喜,那三山浮桥建成以来,每日往返的行人货物不计其数,若果真收些过桥费时,却是一注大大的财喜。旋即却又摇头,道:“贤侄,若说这过桥税,当真所得不赀,只是有两件难处,一者,尚书云,关者讥而不征,而今国家造桥,为的是省却两河役费,倘若收费,只怕不合古礼,易遭人弹劾,此其一也;这还罢了,尚有第二件,这过桥税收的再多,无非是将原先渡河之资再行收取,每年不过三四十万贯,总需十年方能补的上泸南战事的军费损耗,远水救不得近火,如之奈何?”
高强笑道:“世叔稍安,小侄话未说完。这过桥费果然收来甚慢,然而朝廷却可将之变快,可用债券之法。”他将自己的念头解说一遍,乃是发行三山浮桥国债,本息分作二十年偿还,每年就用三山浮桥的过路费计息以偿,如此一来,朝廷可一举收得四百多万贯现钱,足抵军费有余。
梁士杰大喜,笑道:“世侄,这样一件大事,又是新鲜,朝廷官吏可办不来,说不得又要你那钱庄承销国债,可当得么?”
“当得,当得!”高强满口答应,心说你就是不提,我也得争,这样的债券有赚无赔,我不抓在手里,难道把这钱送给别人去赚?
心事既了,梁士杰便有说有笑,此次高强和童贯收复四州,汴梁普天同庆,宰执大臣都有封赏,他身为右相,自然也少不了,已然趁此机会进位楚国公,连老婆都得了国夫人的诰命。所谓饮水思源,对于高强这个一力主张平燕的功臣,梁士杰自然也是越看越顺眼。
正说得高兴,看看府第将至,高强便要告辞下车,梁士杰忽然想起一事,扯着高强的袖子道:“世侄,过几日制下,加你封赏之时,想必还要赐你夫人一个诰命。如今你府中正室乏人,接旨之时,不免有些尴尬,想那颖儿因受外家牵连,自请出外吃斋持戒,到今亦有两年余,想来纵使有多少罪,也该赎的尽了。何不就趁这诰封之机,接她回府来?”
高强不意他有此一言,登即愕然,不知如何应对。在梁士杰本是好意,高强加封正任枢密使,又加爵赏,原是一桩大大的好事,俗语谓封妻荫子,亦是少不得的,又想起当日之事,蔡颖亦无大过,因而一时兴起,才有此劝,却不料高强脑子里从没把这等爵禄放在心上,居然没有想到这上头去。
当时见高强愕然相对,梁士杰方晓得自己孟浪了,无奈话已出口,也不得收回,只好胡乱道别,自回府去了。
高强下了车来,曹正牵了宝马上前,他却摆了摆手,示意不想骑乘,顾自背了手,沿着汴河畔一路缓缓走过去。夏日的汴梁,每晚的街市都是通宵达旦,何况近日迭传喜讯,百姓官民更是欢欣鼓舞,那街上的丝绣谑笑之声传扬开去,好似空气中都是幸福的味道。
灯火下看着自己的影子拖的长长的,独个儿在地上摇曳,高强的心蓦地从忙碌算计中沉了一下,一种很久没有察觉到,却又好似深深印在骨子里的味道渐渐浮上心头,搅的他心里一阵阵虚得慌。那种味道叫做孤独。
第十三卷 燕云下篇 第三六章
蔡颖在二龙山宝珠寺持斋,这诰命也未必须得她当面自接,身为穿越者,孤独就是永恒伴随高强的宿命,也不是接不接回蔡颖所能改变的。然而高强目下要考虑的,却是这个妻子要不要接回来。
自从蔡京重病致仕回了杭州,蔡攸亦放了杭州守臣,去年蔡京的亲弟、赋闲已久的蔡卞又死了,这个数十年来在大宋官场风光无限的家族便走向了败落。所谓的败落,当然不是说象大观园那样败得一无所有,蔡家子弟敦学力,单凭自己的本事也能考中几个进士,再有梁士杰和高强有意无意的照拂,仕途总不会比其他的官宦世家差了。然而迄今为止,蔡家连一个两制官都没有,和蔡京在时的荣光终究不能相比了。
此外,原先蔡京之所以能呼风唤雨,与他一手把持大宋选士大有关联,身边有一群门生党羽为他摇旗呐喊。然而蔡京致仕之后,其地位迅速被高强和梁士杰这个联盟所取代,再加上梁师成掌内苑,高俅掌三衙,童贯掌西军,这个联盟的威力甚至比蔡京在时更要强大。大凡在官场为官者,最重要的就是站队,当蔡京大势已去,再无再起之能,其党羽但凡能转脚跟的,纷纷都转投梁士杰与高强门下,叶梦得因附高强而得骤拔翰林学士知制诰,眼看就要入宰执为官,更是给这些旧日的蔡党成员树立了最好的榜样。
如此两年下来,蔡京在官场中所能发挥的影响力与日俱减,几乎要被人淡忘了,而据一直在杭州看顾蔡家的燕青所言,蔡京自回杭州之后一直是深居简出,安养老病之躯,其精力和头脑亦是每况日下。而蔡攸虽然知杭州事,但他与梁士杰素来不睦,而高强与梁士杰的关系又是人所共知的融洽,自来人情有冷暖,更加没有人来和他走动了。
如此看来,蔡家对他高强已经不可能构成什么威胁。当日使得蔡颖与他立场相对的外部因素都不复存在,好似是可以好好过日子了吧?却又不然,当初令得蔡颖最终出走的,不但有其家人在权争之时的狠辣无情,令她无地自容,更有高强始则倚蔡京而起,最终却踩着蔡京的脑袋登上宰执的中山狼行径——起码在她看来就是如此,而高强也无从自辨。
以蔡颖的刚烈个性,如今的时事又不足以改变她当初的看法,就算自己能放下当初的纷争,去接她回来,她就会回来不成?
夜色渐深,街市的人声也渐次寥落,高强负手站在汴河畔,俯仰之间只是轻轻地叹息。
“衙内,时候不早了。连日赶路辛劳,明日又有朝会,还是速速回府安歇的是。几位如夫人想也等得急了。”曹正上来,将一件大氅披在高强肩头,低声规劝。
想起家中的几位爱妾,高强心中不自禁的一阵温暖,无论如何,这世上总还是有一个能让他放松休憩的所在啊……“不必了,天色太晚,莫要搅扰了家中妇孺,我便回博览会去歇一晚罢了。”
时已四更,街市上的摊贩们收了生意,正在那里休息用饭,笑语渐渐不闻,照夜狮子马的铁蹄踏在汴京的青石路上得得作响,颇有些闹中取静的味道。不觉行到博览会门外,高强不经意地往上一望,却见二楼一角仍旧亮着灯火,心中微觉诧异,这是哪家商号,这个时候还不熄灯?
命牙兵将宝马牵去后面洗刷,高强晃晃悠悠上了二楼,当时就是一怔:那亮着灯火的商号正是李清照的金石斋。自打去年上元节高强在金石斋赛诗词,亮了一首梅花词,结果闹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费了不少心思方才摆平,此后他为了避嫌,轻易也不往金石斋走动。比年军务,他东奔西走地也没多少时间待在汴京,偶尔回来一下,问起李清照,却知这位易安居士亦多在外收集金石古董,素常也不大在汴京,照这么算起来,俩人竟是有一年多没见面了。
他走到门前,伸头进去张了张,门厅里望不见有人,屏风后隐隐有人影晃动,只不闻说话声。高强伸手在门扇上敲了敲,扬声道:“可有人在?小生高强造次了。”
话音刚落,那屏风后有女子声音啊了一声,随即便听见李清照的声音响起:“高相公么?深夜之中,男女多有不便,敢问相公可有甚事?”
真是李清照回来了?高强大奇,心说什么事情让她忙到现在还不睡,刚想进去看个究竟,又想起李清照说道男女不便,此时究竟不是现代,不好私相授受的,只得将脚步停住,又道:“易安居士,许久不见,不意今宵得会,洵为机缘。下官本是经行至此,偶见灯火,因而上前探问,既是夜深不便过访,望居士早些安歇,待来日再行登门。”
转身方行,却听身后李清照道了声有僭,又道:“妾身今日方返京师,本待命人投帖求见相公,今日却是得巧,明日妾身将登门造访,望相公拨冗赐见为感。”
高强说来日登门,八分是客套,不想听李清照的口气,竟似是当真有事要来见自己,心中不由又添几分好奇,怎奈对方依足礼数,摆明了不会深夜见面,只得权且应了,自上三楼的后室歇息。
其实也睡不了一会,只是洗个脸,换了身衣服,用了些茶点,便又要出门上朝去,这还是亏得哲宗时为了照顾文彦博老臣上朝,将朝会时间改在五更,倘若还是象以前那样五更朝会,高强现下就已经迟到了。
今日并非五日朝参,赵佶御紫宸殿与群臣议事,上朝者皆两制官以上者。头一个出班奏议的就是梁士杰,所说便是昨日他与高强所议的收过桥税之事。看来这件财政难题委实令他头痛,压力亦是不小,故而赶不及的要请圣裁。
果不出梁士杰所料,这件差事一经提出,当即遭到御史台的劾奏,理由正是他昨日对高强所说的“关者讥而不征”这道理。在现代读书时,高强时常对儒家大臣的这种习惯深为无奈,古人亦曾说过刻舟求剑的寓言。时事日新月异。圣人就算真是大能。所悟的道理也会过时,况且如今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唐宋转型期,中华从秦汉的古代帝国时代正式走出来,已经掀开了近代化的序幕,如何还能抱着老观念不放?
但习惯了这时代人的思维之后,倒也能理解几分。汉文明最为辉煌的时期,无疑就是秦汉之时。那个时代的光彩照耀到千年以后,使得国人向往不已,因而对于那个时代所留下的政治遗产,在没有明确的反例证明其不成立之前,总会尽量加以保持,毕竟沿用成功的经验,总比摸着石头过河要强。
他在旁边耐着性子听梁士杰和御史台的几位谏臣对辩,彼此都是饱学之士,说起话来那叫一个听不懂。听到后来困劲上来,险些打了个哈欠,总算脑子够警醒,迅快忍住,化作一个颇为古怪的笑容。
这桩过桥税的奏议提出过于仓促,梁士杰事先没有和何执中、郑居中等同党通过气,因而参与辩论的只有他一人,郑居中在旁边干着急插不上嘴。他好歹是跟着高强赚了几年大钱,一听梁士杰提出的奏议,就知道此事和高强脱不得干系,拿眼睛去看高强时,没看到他险险打得哈欠,却看到高强古怪的笑容,还以为他要出来说话,忙赶着给高强铺路:“陛下,本朝理财圣手,莫过高枢相,何不咨询于他?”
高强看了看郑居中,心说你倒灵光,不用对台词就能串场,了不起!当下亦出班道:“陛下,臣适才听诸位台端之奏议,多谓这过桥之税,不合古制,臣今请问诸台端,汉时家累万钱则人目为富户,而今虽中人之家,藏钱五十万者不以为奇,敢问古制何以治之?夫三山浮桥,夺天地之造化,黄河天堑自此变为通途,国家为此行大役,靡费钱粮无数,两河与京畿百姓皆受其大利,此为用之于民者,自当取之于民,何谓讥而不征?”
在理财这个问题上,当朝无人敢与高强对辩,当年张商英为相不久气势正盛,却因钱法和田制这两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