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内新传-第4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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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丈,两边却是景象迥异,大宋这边吹吹打打,百姓夹道而观,对着大宋兵马指指点点,叫好声不绝于耳,盖因常胜军移屯河间等府以来军纪甚严,与民间买卖公平,甚得当的民心。不过这种热情和现代战争片中爹娘送子上战场的热烈场面相去甚远,毕竟军队的性质不同,这时代的军队和平民从根本上是处于对立面,乃是国之爪牙,用于统御百姓的工具,军纪再好也不过是约束较好地爪牙而已,倘使军纪一坏,那就赤裸裸地成了百姓的祸害了。
饶是如此,到了两国之间,老百姓这彼我之分还是明白的,你再看对面,那里亦是兵甲重重,辽兵的铁甲在阳光下同样耀眼,只是和大宋的甲光比起来,好似就黯淡了许多,单看光鲜程度,宋兵绝对占了上风,况且宋兵的军服均为绯色,阳光下煞是鲜亮,大宋的老百姓见此情景,自然个个腰杆笔直,大声叫好。
高强打望远镜看了看对面,只见大旗下立着两员将,俱是眉头深锁,左首边耶律大石,右首边萧干,余外将佐数十员,雁别翅排开,其后甲兵一层层一列列,若是不知兵事之人,一眼望去还真不知多少,看起来和高强这里的兵将也不相上下——实则根据高强的情报,对面的辽兵顶多两万人,自己身边单单背嵬一军就有此数,还不计右军和后军。
当下催马向前,一匹白马得得小跑,倏忽穿过白沟河上大道,正是高强当先过界。待马蹄踏上燕云之土,见对面的耶律大石等人将要迎上来,高强却不理睬,片腿跳下马来,伸手抓起一把土,复又跳上马鞍,将右手高高举过头顶,向身后官兵扬声高叫道:“大宋将士,燕云之土!”
百年以来,这是第一次有大宋的官兵踏上燕京的土地,对于从建国之初就深怀燕云之痛的宋人来说,这一刻当真令人百感交集。只见高强将那手向空中一撒,任凭土屑随风落在自己头顶和身上,众将士则齐声高呼燕云,将手中兵器向半空高举,金铁之声响彻四野。
气势这东西,有道是此消彼长,宋军士气高涨,辽军就相形失色了。耶律大石心中自是不忿,无奈形势比人强,只好强自按捺,催马上前,待高强作秀完毕,方在马上抱拳为礼:“高相公,去岁汴梁一别,不觉经年矣,得见相公风采依然,不禁使人顿忘相公之言语。”
高强自然晓得他话里春秋,说得是自己当日曾说无意坏盟,如今却勒逼交割四渊之地,出尔反尔叫人齿冷。不过高强却不认为自己说过不要燕云寸土的话语,当日虽然多用隐语,却分明说及于此。耶律大石此举无非是出出气而已。当下也不来理睬,却端起了脸,对耶律大石抱拳道:“两国之间,不叙私情,须待异日方可。本相今受我家天子朝旨,依约前来交割州、易州土的百姓,倘若贵使便是接引之人,烦请领路。”
耶律大石吃了这个瘪。瞥见身旁的萧干默默无语,也晓得自己孟浪。他却不是接引之人,当下将全权负责此次交割事务的权知南面枢密院事左企弓引荐上来。
高强听左企弓报了姓名,一面也报上自己的官衔姓名,一面心里却想起这左企弓在历史上留下的足迹来。此人在辽有名臣之号,不过人品却烂的可以,当金兵入燕时他奉表请降,这也罢了。待得金兵北回,将燕京交还南朝之时,当时是将燕京富民尽数掳掠北去,此人全家都在其中。本当是深怀国仇家恨的,结果此人居然向阿骨打献上一首诗,说什么“君王莫听捐燕议,一寸山河一寸金”,完全把自己当成了金人一般,叫阿骨打不可依约将燕京转给南朝大宋。那一副奴才面孔着实叫人齿冷。
心中虽然鄙夷,这时却不好显露在脸上,高强便与左企弓并马而行,往州徐徐行去,身后宋兵和辽兵并肩而行,标准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一路行来,高强便望见田野荒芜,村墟寥落,百姓面上多有菜色,不由得叹息道:“某在汴京时,常听人说起北地连年岁凶,百姓艰食,如今看来果然不错。”身旁就是燕京的大吏,高强这等话本是揭人家的疮疤,官场中以此为大忌,不过高强既然鄙薄这左企弓的人品,好歹要找机会刺一刺他。
左企弓听了心中自然不悦,干咳一声道:“闻听数载之前,大宋亦有旱情,江淮一带赤地千里,我燕地虽连岁歉收,谅还不至于此。”
高强侧头看了看他,微微笑道:“那年大旱,却是艰难,全仗我朝君臣吏僚同心并力,以时赈济,虽灾情最甚之处,斗米不过百钱,故而灾民得以全活者甚众,却不知如今燕地粮价几何?”高强这一问乃是明知故问,现今在燕地,粮价根本就不是用钱来计算,而是用绢帛,没钱买粮的百姓或者易子相食,或者铤而走险,到处都是危机四伏。
左企弓亦是官场老手,怎听不出高强这话语中的隐意?无奈自己这边天时不利,强辩只能自取其辱而已,只好打个哈哈,闭口不言。
自此到涿州,不过九十里,虽然按辔缓行,一日也就到了。当下高强直入涿州府衙,与左企弓验过文书,办了交接事务,有那些吏僚家不在本州的,交卸了职司便要离去,大众不免依依惜别,挥泪伤情,不必细表。
待交割事毕,自有大宋文吏接管,本州知州亦已委任,依着大宋新辟州县多用武臣的惯例,高强就承制,命常胜军右军统制刘琦为权知涿州事,后军统制关胜为权知易州事,待二州粗定之后,朝廷自然有循吏流官前来赴任,不在话下。
新府衙建立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出榜安民,依照高强向赵佶的奏议,凡新附州郡,一律免除赋税三年,嗣后则悉依辽赋不变,至于中原所行的榷盐榷茶诸法,则一律暂不行于燕地。要知大宋商品经济发达,远胜北地各族,燕地虽然是辽国最发达的地区,这方面和中原也还是有较大差距,一旦将这些通商之法统统用上来,与落后的商品经济不相适应,势必造成经济的萧条,进而影响政治的稳定。
刘琦与关胜到涿州之后,便即分遣各部下乡进坊,晓谕各处居民本州已入大宋封疆,一面阐明各项政务,一面将预备好的赈济粮米发放到各县各村坊。此二州与大宋接壤,民间的日常交往便甚为频繁,其百姓对于宋事知之甚多,再加上数年来从不间断的统战工作,大宋官吏所到之处皆有当地豪民接应引导,有的甚至当场就被宋官任命为书吏、衙前等等吏职,俾可收其理民之效。
当然,在事先收买的燕民之中,亦有些高端货色,譬如现在站在高强面前的这一位。此人年纪三十许,面如冠玉,气度沉凝,论风度比那雅量著称的刘琦也不差到哪里去,自报姓名乃是本州大族刘姓子,名唤刘晏便是。
“草民身为汉人,自当赞襄大宋收复本州,今州方入大宋,草民情愿自效军前,并乡里八百人,尽皆赤心为国,伏请相公收纳为感。”
第十三卷 燕云下篇 第三四章
刘晏的出现,给高强带来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他本人是涿州人不假,如今随州归附,已然是堂堂正正的宋臣了,自可放心任用,但与他一同投效的八百人,问题就不小,这些人当中起码有一半是从燕地别州逃过来的。这刘姓本是当的大族,其族中豪民刘范与赵良嗣结为生死之交,故此很早以前就被纳入结交的对象,经过这几年的运动,刘氏多半都已经向大宋靠拢,当听说涿易二州将要交割南朝之时,这些早已有心投向大宋的刘氏族人便纷纷从各种渠道向涿州迁徙。
只是道里有远近,行程有快慢,其中有些走得快的一早就到了涿州境内,有刘氏本族人接纳,当地的辽国官署也不大来管。那走的慢的可就吃了亏,耶律大石所部不日便到涿州境上,将涿易二州和燕京其余各州交通的孔道悉数封锁起来,准出不准进,因此而被遣返或者滞留燕京其余州军的刘氏族人不知凡几,甚至有的人一家人分头上路,前面的到了涿州,后面的却被辽兵赶回老家去了。这里所谓的“赶”,可不仅仅是驱逐而已,北地自来王化较弱,辽国官兵和盗匪其实也差不了多少,见到这些流落道路的百姓,不知有多少人会动歪脑筋。
此时刘晏向高强所恳请的,便是要他向辽国交涉,准许这些本族族人南来安顿。说实在的,刚刚交割了涿易二州,高强还想着怎么样安抚辽国之人,伺机再提出交还其余州郡,可要是应了刘晏的要求,让辽国放刘氏族人南来的话,这条件和正式宣战也就不差多少了。再者说了,刘晏这八百人也不是好收纳的,一旦收了这八百人,他们的骨肉亲族有许多都在辽境,势必要设法迎接。边境之上从此多事,管都没法管。
可若是不收,却又冷了远人之心,高强作了这几年的统战工作,应约准备投顺的燕民可远远不止刘氏这一族,现今涿易二州收复,就是拉开了恢复燕云的序幕,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看着这里呢!况且,这刘氏一族一下子就拿出了八百骑,这可都是精壮的男丁,装备马匹一应俱全,其实力非同小可,不容忽视。
高强这一犯合计,半晌不曾出声。刘晏看得分明,忽然道:“相公,前此我家受了相公文书,有意投顺南朝。却不知相公是先收二州,再及其余,故而不及将族人迁移到此,说来也是我家地不是。今相公若是为难时。小人也不敢强求,仍旧甘愿如约为大宋效命,只是我等既然投南,族人在北者不免横遭辽兵侵暴,只求相公详录此辈,视如死于王事者,一概旌表赈恤,则于愿足矣,外亦不敢妄求也!”说罢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这话说的高强心里难受,当下便决意要全力相助,赶紧离座去将刘晏扶了起来,慨然道:“刘氏勤劳王事,本相岂能坐视尔等亲族遭难?今当即刻投书北辽,请将尔等亲族纵放南来,俾骨肉团聚,以全天伦,只是有一桩事,要借重尔等之力。”
刘晏闻言大喜,赶紧站起身来,就问何事。高强便道:“尔世居此间,道路熟悉,今命你等速速察探,沿边道路把守之辽兵,有哪些是那萧干大王麾下。”自来人间之事,都是人办的,譬如边境守卫这种事,从古到今都有走私这么一说,只是要找对人而已。耶律大石此人性刚,对辽国又是铁杆忠心的,这种事把去找他,徒然吃瘪,倒不如去找萧干,大不了多欠一个人情,日后此人要在北地自立,多有用到高强时,还怕没机会还他?设若他和萧干易地而处,一个日后有大力的盟友现在来求自己,正是高兴都来不及哩。
这刘晏在北地为民,自然少不得接触私商勾当,听高强这么一说,便即明了,当即点头应允。原本他已经做好了打算,万一高强无法相助,也只得设法将这些人口走私过境,只是这条路不是素常走惯的,如今换了守把之人,要走通的话代价无疑甚高,现今既然有高强点头,听口气又有门路,那把握便大了许多了。
欣喜之下,刘晏便道:“相公,小人见官兵收复二州,进退有法,军容甚盛,辽兵相形见绌,心中煞是喜欢。今率本部意欲投军,当有一件大功奉于相公麾下。”
高强心中一动,看这个刘晏在历史上籍籍无名,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蹦出来的角色,但就是这么短短一刻的折冲,此人进退自如,方寸丝毫不乱,煞是厉害角色,他口中的大功一件,会是什么样子?
“相公一举收复涿易二州,又闻那西京应朔二州亦当克复,小人熟知此间地理,从易州西行百四十里,便是紫荆关,此地山势绝险,乃是燕京五关之一,可行人马,却不得通车仗,但得一军守之,万夫亦不得开。若逾此关西行,取了蔚州,便与西京应州相连,是官军左右两路可相互呼应也。”
高强神情一动,宋军东西两路的呼应问题,一直是他的一桩心事,尤其童贯此人好大喜功,与他又是平级,军事上不会听从他的指挥,万一在西路胡搞瞎搞弄出事来,他这里隔着雄关,也照应不得,倒要误了大事。“听尔言下之意,莫非可通紫荆关?”
刘晏笑道:“相公今尚与辽国为盟好,不得妄动干戈,那紫荆关仍属辽国治下,轻易如何得越?只那蔚州左倚应州,右压易州,现今二州俱失,此州孤悬于外,其势难安。我家自来与燕地豪杰之士结交,倘若相公能助兵甲时,小人敢以一支兵前往此州,扮作盗贼攻杀辽国官属,振臂一呼,蔚州之民应者敢期半数。纵使辽国大兵来攻,小人亦敢保不失。蔚州若失,紫荆关尚可为辽国保乎?官军左右两路,由此便可合而为一也。”
高强遽然动容,这实在是一个极为大胆的计划!无疑,成果是令人垂涎的,一旦取了紫荆关和蔚州,宋军左右两路立时就连成了一片,相互间可以随时呼应,也为下一步更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奠定了良好的基础。然而风险也是巨大的,宋军无法公然为此地的战事提供援助,进入这一地区的军队只能孤军作战,一旦在初起阶段就遭到失利,很有可能匹马不得回归。当然了,按照刘晏的计划,承担这种风险的只有他自己的人马而已。
当下高强先夸奖了刘晏几句,又道此事太过行险,方今犹不至于此,姑待后日。刘晏见高强这般说,也就不再坚持,便即告辞回去。
刘琦和关胜两军加起来,足有四万之众,涿易二州虽然不小,这几万军撒下去,数日间也就地方安堵。况且有涿州刘氏和易州高氏这样的大族相助。地方百姓对于头上换了旗帜很快便适应,尤其是免去三年钱粮这一桩,更是一下子拉拢了不少民心。
而萧干那里对于高强的要求也很快有了回应,要纵放刘氏族人南来,自是便当,不过要拿东西来换,十口人换战马一匹,或者粮食三石。对此高强是痛骂不已,北地连年饥,粮食和战马都比人金贵,辽兵如今的战马比例已然降到和宋兵差不多了,萧干这样的条件纯粹就是趁火打劫。骂归骂,既然答应了刘氏,高强也只好照办,这种事自然不用他亲自过问,就连石秀也只是亲自同刘晏走了一遭,其后便悉数交由刘晏自去办理,反正这些粮食和战马也是他一族自行筹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