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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人间正道是沧桑-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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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人间正道是沧桑
  作者:江奇涛
  内容简介:
  1925年,杨立仁行刺北洋政府要员的计划因弟弟杨立青的顽皮而失败,生来性格相冲的兄弟俩先后背井离乡前往广州找寻各自的前途。立青在姐姐立华和共产党员瞿恩、瞿霞兄妹的帮助下,考入黄埔军校。
  受共产主义思想影响,以及经过东征和北伐的历练,立青成为优秀的军人,他与进入国民政 府政治核心层工作的立仁产生主义之争,兄弟俩在“四一二”后各自选择了不同的阵营,隔阂日渐加深。
  抗日战争爆发,立青在我党领导的敌后游击战场上战功卓著,立仁则在重庆开展情报工作,兄弟俩暗自较劲。抗战胜利后,内战爆发。立青先从事我军后勤保障工作,后转至一线战场,直接面对盛气凌人的立仁和黄埔旧同窗。国民党失道寡助,兵败如山倒,立仁从战场上狼狈撤退并带着立华等杨家眷属逃往台湾……
  历史的进程见证了分分合合的兄弟相争,历史的选择决定了殊死较量的胜负成败,历史的发展期待着血浓于水的民族统一!
  编辑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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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一
  “三国战将勇,首推赵子龙,长坂坡前逞英雄;还有个张翼德,当阳桥上登,咔嚓响连声,喝断了桥梁,吓退了百万兵,他是英雄第一名!”
  “一!二!三!四——”
  直系军阀的士兵们荷枪实弹,步伐整齐划一。排头的士兵吹着铜号、敲着军鼓;街两旁挤满看热闹的百姓,士兵的队伍从他们面前经过,人来疯似的,军歌更加嘹亮、步伐也更加有力,仿佛一定要在这醴陵城留下他们骄傲而坚实的脚印,就连队伍中三名被五花大绑的土匪的脚步都踏着军歌的节奏,显得万分质朴。
  人群中,一个青年,看上去文质彬彬,穿着长衫,转身走进临近的茶楼。
  兵荒马乱的日子里,人们对政治都格外敏感。“又捉了三个,那个高的就是刘老黑,哥老会的大头目!”队伍还没走远,就有茶客忍不住议论起来。
  “官军都咋了,这般卖力捉匪?”另一个茶客不解地问道。
  “你不知道,有大人物要来!”说这话的茶客有些骄傲。
  长衫青年找了一个角落坐下,邻座的男子凑过来,对之拱手:“杨老师?”
  长衫青年答道:“是我,杨立仁。”
  男子坐下:“我就是周世农。”
  “哦,你就是闻名江湖的周……”周世农赶紧以手制止住立仁,四下张望后,对立仁说:“那是以前的诨号,如今我是给革命党做事。”
  立仁点点头,接着说:“我原以为你虎背熊腰,八尺身长,络腮胡须,短衫下插两把盒子炮。”
  周世农指指窗外,笑了笑:“如果是那样,被捉住的就不是刘老黑,而是我周世农了!”立仁也跟着笑起来,对自己之前的想象有点自嘲。
  周世农切入正题,悄声告诉立仁,湖北的督军萧耀南刚被北洋政府任命为三省巡阅使,隔天就要来巡视地方。此次,他是领了广州革命党的将令来到这里。
  立仁很好奇:“不会是汪兆铭吧,革命党领袖中我最服他了,人生得英俊,胆子也大,敢刺杀摄政王呢!”
  周世农说:“比汪精卫还要资深,具体是谁,你就不要打听了。直接的联系人是你的同学楚材,他向我们推荐了你!”
  周世农还告诉立仁,楚材去年从美国回到上海,现在在广州。
  “哦,他也参加国民革命了?”
  “凡有为青年都讨厌庸人气息,崇尚一天等于二十年的革命风暴。”
  “我杨立仁也是革命的信徒!”立仁坚定地回答。
  正如周世农说的那样,在这个处处弥漫革命硝烟的大环境下,凡是有为青年,谁不希望自己的青春可以和革命、可以和保家卫国联系到一起呢?这个本是教书先生的杨立仁也不例外。
  周世农接着问道:“你父亲杨廷鹤早年随陈其美东渡日本,读过士官学校,回国后一度官至南京中枢军咨府厅长,没错吧?”
  “我看不出这与我有什么关系。”立仁不解。
  “不,这与我们有关系,老子英雄儿好汉呢。怎么样,令尊一向还好吗?”
  立仁如实回答:“家父早就不带兵了,隐退醴陵,在家集攒他的瓷器呢!”
  “湖南籍将领,就这脾气,当初趋新趋得很疾,如今守旧也守得很凶。听说,他与即将到访的三省巡阅使是故交?”周世农的目光灼灼地看着立仁。
  杨家宅院内,杨廷鹤正戴着老花镜端详手中的一只青釉瓷花瓶,他的身后架上,满是当地出产的各类瓷器,琳琅满目。
  “他姨……”杨廷鹤对着外面喊道。
  好一会儿,一个女人颠颠地进来:“什么事呀?”
  这个女人,看上去年近三十,体态丰腴,杨廷鹤的妻子在世时,她管杨廷鹤叫姐夫,如今她是杨家几个孩子的后母,在杨府,人称梅姨。
  杨廷鹤问梅姨立仁去哪里了,他是让立仁去郑家瓷窑把盯梢的一只釉下五彩扁豆双禽瓷瓶拿回来,却半天不见儿子踪影。
  梅姨说,她哪知道立仁会去到什么地方,姐姐留下的孩子个个对她横眉冷眼,就在前天,立青就因为梅姨用了他们母亲生前的热水袋,就一天都没给她好脸色看。
  听到梅姨跟自己唠叨起立青,杨廷鹤立马关心起立青来,让梅姨把立青叫来。
  “我的老爷,你可千万不敢再为我训你的宝贝儿子,你训完了,他对你不敢吱声,对我可就……你就息事宁人吧。廷鹤啊,别惹事,一个家外头看着过得去,也就行了,我也不图个什么。听话,啊……”梅姨说着,用手抚摸着杨廷鹤的头发。
  杨廷鹤和梅姨说的立青是杨家的小儿子,此时,他正顺着街巷向一个制图社飞奔而去,一脸的兴奋。
  制图社内,魏大保正认真地低头忙于晒印图纸,立青破门而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魏大保没抬头,不紧不慢地问:“怎么样?看清楚了吗?”立青张大嘴巴,依然直喘粗气,他抄起旁边的杯子,大口地喝起水。
  魏大保提高了声音:“是青衣吧?”立青抹一把嘴巴:“什么青衣啊?是花旦!”
  两人争论起来,立青突然问:“你说的是小红杏吗?”
  “怎么不是,她那身段儿我熟,穿了一水红旗袍,两只膀子跟嫩藕似的,旗袍的开衩到这儿。”魏大保说着,用手指指自己的大腿根,“大腿全露着,晃眼!”
  立青恍然大悟,知道自己对错号了。魏大保告诉立青,这班戏子要在祠堂那边住几天,大概是因为三省巡阅使来了,备着给唱堂会的。立青哪有心思听大保描述,进屋取来一只木箱子,从内取出光学测量仪。
  “我的天哪,你要干吗?”魏大保惊讶。
  “快,快搬梯子!”杨立青指手画脚。
  魏大保大呼,光学测量仪可是师傅的眼珠子,五百两银子买来的东洋货,怎么可以拿去看戏子的大腿根子呢?立青可管不了那么多,心意已决,他非看清楚小红杏的旗袍是不是开衩开到腰上不可。
  见大保不肯搬梯子,立青干脆把梯子搬来推到大保手上,说了声:“还废什么话,赶紧!”转身冲出院子。
  魏大保无奈地架着梯子跟着跑。
  一前一后,两人飞奔,立青在前胳肢窝里夹着光学测量仪,魏大保在后扛着梯子。到达目的地,立青指挥大保架好梯子,他顺着梯子爬到了高高的屋檐上。
  墙内,戏班子正在排练,板鼓声、胡琴声,夹杂着吊嗓子的女声。立青循声找去,找准位置后,举起光学测量仪。“啧啧啧,还真是小红杏呢!”立青满足地点头。
  大保在下面,左顾右盼,焦急万分。
  立青继续窥视,嘀咕着:“看看看,杨宗保在给穆桂英捶腰呢,这流氓……”突然,他停住自言自语,镜片里,杨立仁的身影出现,只见他若无其事地在戏台周围溜达,目光里却透着警觉。
  “他怎么会在这里?”立青凝神地看着。
  镜片里,立仁的身影突然消失。立青踮着脚努力地寻觅着,突然,脚下一滑,两片瓦掉落下来,立青一下子摔倒,手上的光学测量仪飞了出去,掉在屋顶上,翻滚着越过屋檐,砰地摔到地上,霎时间,魏大保口中的“师傅的眼珠子”摔得七零八落。
  魏大保走到测量仪前,两眼直直的,面如土色:“完蛋了!完蛋了!”
  ……
  杨立青和魏大保顺着墙根走着,他们被师傅开除了。
  反正是被开除了,立青干脆来个理直气壮:“开了就开了,那老家伙本来就碍了我爹的情面,可不就油瓶碎了满地找碴?”
  “别充硬气了,你爹能饶了你?”
  “也就十五军棍,打完了,咱也就不欠人情了!”说完,立青吹起口哨,自顾自地丢下大保,走到前面去。
  两名脚夫抬着一乘滑竿经过,滑竿的帘子被撩起,一女子坐在当中,好奇地眺望家乡街道。魏大保眼尖,认出这个女子正是立青的姐姐立华。在大保看来,立华是个美女,她的美美得正派,而小红杏也美,却美得邪分,如今因为那邪分的美丢了饭碗,心中真不是滋味。
  滑竿颤悠悠地拐弯离去,魏大保两步赶上闷头闲逛的立青,拍拍立青肩膀,打趣地说:“立青,你小子还真有贵人相助的命呢!”立青奇怪大保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你回家就知道了!”大保越发神秘。
  杨家宅院里灯火通明,欢声笑语。厨子们把菜一样样端上桌,梅姨讨好地说,这些菜都是自己精心为立华准备的,立华礼貌性地表示感谢。杨廷鹤、立仁也坐在桌前。见立青还不回来,立华又问了一遍,杨廷鹤让大家可以吃饭,不用等立青,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地向门外张望。
  “立青少爷,你可回来了!”立青懒洋洋地迈进杨府,没待他反应过来家中为何张灯结彩,用人就迎上前。
  立青问用人:“谁在那儿呢?”
  “回少爷,是大小姐,她今儿从广州回来了!”
  “姐姐,她回来了?”
  “还不快进去,问你都问了好几遍了!”
  立青方才意识到之前魏大保所谓“贵人相助”的意思,他远远看着堂屋内的欢声笑语,却没有挪动脚步,放着平日里,要是姐姐回来,他一定会兴奋得跳起来。可今日,想到自己被开除的事实,他还是有些胆怯,深呼一口气,低着头,小心地进屋。
  看见立青,杨廷鹤收敛起笑容,近边的梅姨在桌下扯他衣角。立仁看也不看自己的弟弟,自顾吃菜。
  唯有立华,站起身,招呼立青:“立青,才回来呀,来来来,坐我这来。”随即示意用人在自己旁边加张凳子。
  立青站在门口,偷瞄父亲,杨廷鹤低头不做声。
  “瞧你,长个儿了!小胡子也出来了,这才两年没见,成大小伙子了!”立华继续打圆场,事实上,她的确也是很想念立青,家里,他们姐弟俩感情最好。
  立青走过来瓮声瓮气地:“爹——姨——哥——姐姐——”
  梅姨看看杨廷鹤,杨廷鹤依旧严肃,她自然明白老爷子的心思,招呼道:“快坐吧,你姐一回来就打听你,我说,出息着呢,跟着李师傅学测绘呢。那可是细活,比绣花还细呢,多大的一个醴陵城,到了纸上,就那么个巴掌大的小块块……”
  “行了,你又不懂,夸什么夸。地图是什么你知道吗?学问大着呢,非精确了解山川形胜者不能胜任!非大学问不足攻之!非大福泽不足胜之!此中甘苦,岂是一年半载能够领会?”杨廷鹤虽是让梅姨别夸立青,心里还是为立青能有这样一份职业而骄傲的。
  梅姨已经哪壶不开提哪壶了,父亲跟着又说了一通,言语中还透着对这份工作的期望,这真让立青倒吸一口气。
  立青决定不能让父亲这么期望下去,无论结局如何,他必须如实地告诉父亲:
  “爹,我被李师傅解雇了!”
  “什么?”杨廷鹤刚夹起一块肉,掉到桌上,随即筷子“啪”地一声丢到桌上。
  梅姨、立华也很惊讶,梅姨意识到刚才自己不该多嘴,目光在这对父子间来回游移。
  只有立仁,无动于衷地用筷子夹花生米。
  杨廷鹤对着立仁:“我说立仁,你这弟弟怎么了?啊?你能不能放下筷子!你没听到,这才一年,饭碗又砸了!”
  立仁若无其事:“你问他自己啊,他那些混账事,我才懒得管呢!”说着,又夹起一粒花生米。
  杨廷鹤又对着立华:“立华,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咱杨家祖上,出过两名上大夫,四名进士,怎么到他这儿就一点不上进呢?中学中学上一半儿,那就做事吧,都找了几样事了,啊,你自己说,哪样做到头了?”杨廷鹤怒不可遏,用手指直逼着立青。
  立青不做声。
  立华说:“爹,吃饭吃饭,砸了就砸了,砸了再找,如今也没科举,革命了,哪还有什么上大夫进士,别把老辈子的事往咱头上安,对不对,立青?”
  杨廷鹤稍微平静一些:“不是,就算革命那也得上进不是?我不信你们广州学校就是教人如何做赤党!”
  “爹,你可真是孤陋寡闻了。如今的广州是全国的赤都,满街都是红色标语,民气昂扬。”立华说着说着,仿佛找到给千万的百姓演讲的感觉,越说越激动,“中国的两大政党,国民党和共产党联手轰轰烈烈地要搞国民革命,到处都是工人、士兵和几千万组织起来的农民,大学校园更不用说了,那是发表最响亮革命口号的讲坛!”
  杨廷鹤怔住,眼前这个言辞激越的女子还是不是他的女儿?
  这顿饭本是给立华接风,没想到演变出一场关于革命的演讲,梅姨觉得有必要缓和下严肃的气氛:“吃饭、吃饭,来来来,立华,尝尝这个,广州那边可没有这么好的熏鱼烧腊肉吧!吃!都是我腌的!……来来,立青、立仁,你们也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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