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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部分

聊斋志异-第86部分

小说: 聊斋志异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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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决。寝初醒,则女已起。开目,见高堂中巨烛荧煌,竟非舟中。惊起,问:“此何所?”女笑曰:“此汉阳也。妾家即君家,何必南!”天渐晓,婢媪纷集,酒炙已进。就广床上设矮几,夫妇对酌。鱼问:“仆何在?”答:“在舟上。”生虑舟人不能久待,女言:“不妨,妾当助君报之。”于是日夜谈宴,乐而忘归。
  舟人梦醒,忽见汉阳,骇绝。仆访主人,杳无音信。舟人欲他适,而缆结不解,遂共守之。积两月余,生忽忆归,谓女曰:“仆在此,亲戚断绝。且卿与仆,名为琴瑟,而不一认家门,奈何?”女曰:“无论妾不能往;纵往,君家自有妇,将何以处妾乎?不如置妾于此,为君别院可耳。”生恨道远不能时至,女出黑衣,曰:“君向所著旧衣尚在。如念妾时,衣此可至,至时为君解之,”乃大设肴珍,为生祖饯。即醉而寝,醒则身在舟中,视之洞庭旧泊处也。舟人及仆俱在,相视大骇,诘其所往,生故怅然自惊。枕边一襆,检视,则女赠新衣袜履,黑衣亦折置其中。又有绣橐维絷腰际,探之,则金资充牣焉。于是南发,达岸,厚酬舟人而去。
  归家数月,苦忆汉水,因潜出黑衣着之,两胁生翼,翕然凌空,经两时许,已达汉水。回翔下视,见孤屿中有楼舍一簇,遂飞堕。有婢子已望见之,呼曰:“官人至矣!”无何,竹青出,命众手为缓结,觉羽毛划然尽脱。握手入舍,曰:“郎来恰好,妾旦夕临蓐矣。”生戏问曰:“胎生乎?卵生乎?”女曰:“妾今为神,则皮骨已硬,应与曩异。”越数日果产,胎衣厚裹如巨卵然,破之男也。生喜,名之“汉产”。三日后,汉水神女皆登堂,以服食珍物相贺。并皆佳妙,无三十以上人。俱入室就榻,以拇指按儿鼻,名曰:“增寿”。既去,生问:“适来者皆谁何?”女曰:“此皆妾辈。其末后着藉白者,所谓‘汉皋解珮’,即其人也。”居数月,女以舟送之,不用帆楫,飘然自行。抵陆,已有人絷马道左,遂归。由此往来不绝。
  积数年,汉产益秀美,生珍爱之。妻和氏苦不育,每思一见汉产。生以情告女。女乃治任,送儿从父归,约以三月。既归,和爱之过于己出,过十余月不忍令返。一日暴病而殇,和氏悼痛欲死。生乃诣汉告女。入门,则汉产赤足卧床上,喜以问女。女曰:“君久负约。妾思儿,故招之也。”生因述和氏爱儿之故。女曰:“待妾再育,令汉产归。”
  又年余,女双生男女各一:男名“汉生”,女名“玉珮”。生遂携汉产归,然岁恒三四往,不以为便,因移家汉阳。汉产十二岁入郡庠。女以人间无美质,招去,为之娶妇,始遣归。妇名“卮娘”,亦神女产也。后和氏卒,汉生及妹皆来擗踊。葬毕,汉产遂留;生携汉生、玉珮去,自此不返。
  段氏
  段瑞环,大名富翁也。四十无子。妻连氏最妒,欲买妾而不敢。私一婢,连觉之,挞婢数百,鬻诸河间栾氏之家。段日益老,诸侄朝夕乞贷,一言不相应,怒征声色。段思不能给其求,而欲嗣一侄,则群侄阻挠之,连之悍亦无所施,始大悔。愤曰:“翁年六十余,安见不能生男!”遂买两妾,听夫临幸,不之问。居年余,二妾皆有身,举家皆喜。于是气息渐舒,凡诸侄有所强取,辄恶声梗拒之。无何,一妾生女,一妾生男而殇。夫妻失望。又将年余,段中风不起,诸侄益肆,牛马什物竞自取去。连诟斥之,辄反唇相稽。无所为计,朝夕呜哭。段病益剧,寻死。诸侄集柩前议析遗产,连虽痛切,然不能禁止之。但留沃墅一所,赡养老稚,侄辈不肯。连曰:“汝等寸土不留,将令老妪及呱呱者饿死耶!”日不决,惟忿哭自挝。
  忽有客入吊,直趋灵所,俯仰尽哀。哀已,便就苫次。众诘为谁,客曰:“亡者吾父也。”众益骇。客从容自陈。先是,婢嫁栾氏,逾五六月,生子怀,栾抚之等诸男。十八岁入泮。后栾卒,诸兄析产置不与堵栾齿。怀问母,始知其故,曰:“既属两姓,各有宗祏,何必在此承人百亩田哉!”乃命骑诣段,而段已死。言之凿凿,确可信据。连方忿痛,闻之大喜,直出曰:“我今亦复有儿!诸所假去牛马什物,可好自送还;不然,有讼兴也!”诸侄相顾失色,渐引去。怀乃携妻来,共居父忧。诸段不平,共谋逐怀。怀知之,曰:“栾不以为栾,段复不以为段,我安适归乎!”忿欲质官,诸戚党为之排解,群谋亦寝。
  而连以牛马故不肯已,怀劝置之,连曰:“我非为牛马也,杂气集满胸,汝父以愤死,我所以吞声忍泣者,为无儿耳。今有儿,何畏哉!前事汝不知状,待予自质审。”怀固止之,不听,具词赴宰控。宰拘诸段,审状,连气直词恻,吐陈泉涌。宰为动容,并惩诸段,追物给主。既归,其兄弟之子有不与党谋者,招之来,以所追物尽散给之。
  连七十余岁,将死,呼女及孙媳嘱曰:“汝等志之:如三十不育,便当典质钗珥,为夫纳妾。无子之情状实难堪也!”异史氏曰:“连氏虽妒,而能疾转,宜天以有后伸其气也。观其慷慨激发,吁!亦杰矣哉!”
  济南蒋稼,其妻毛氏不育而妒。嫂每劝谏,不听,曰:“宁绝嗣,不令送眼流眉者忿气人也!”年近四旬,颇以嗣续为念。欲继兄子,兄嫂俱诺,而故悠忽之。儿每至叔所,夫妻饵以甘脃,问曰:“肯来吾家乎?”儿亦应之。兄私嘱儿曰:“倘彼再问,答以不肯。如问何故不肯,答云:‘待汝死后,何愁田产不为吾有。’”一日稼出远贾,儿复来。毛又问,儿即以父言对。毛大怒曰:“妻孥在家,固日日盘算吾田产耶!其计左矣!”逐儿出,立招媒媪为夫买妾。
  及夫归,时有卖婢者其价昂,倾资不能取盈,势将难成。其兄恐迟而变悔,遂暗以金付媪,伪称为媪转贷者玉成之。毛大喜,遂买婢归。毛以情告夫,夫怒,与兄绝。年余妾生子。夫妻大喜。
  毛曰:“媪不知假贷何人,年余竟不置问,此德不可忘。今子已生,尚不偿母价也!”稼乃囊金诣媪,媪笑曰:“当大谢大官人。老身一贫如洗,谁敢贷一金者。”具以实告。稼感悟,归告其妻,相为感泣。遂治具邀兄嫂至,夫妇皆膝行,出金偿兄,兄不受,尽欢而散。后稼生三子。
  狐女
  伊衮,九江人。夜有女来相与寝处。心知为狐,而爱其美,秘不告人,父母亦不知也。久而形体支离。父母穷诘,始实告之。父母大忧,使人更代伴寝,兼施敕勒,卒不能禁。翁自与同衾,则狐不至;易人则又至。伊问狐,狐曰:“世俗符咒何能制我。然俱有伦理,岂有对翁行淫者!”翁闻之,益伴子不去,狐遂绝。后值叛寇横恣,村人尽窜,一家相失。伊奔入昆仑山,四顾荒凉。日既暮,心恐甚。忽见一女子来,近视之,则狐女也。离乱之中,相见忻慰。女曰:“日已西下,君姑止此。我相佳地,暂创一室以避虎狼。”乃北行数武,遂蹲莽中,不知何作。少顷返,拉伊南去,约十余步,又曳之回。忽见大木千章,绕一高亭,铜墙铁柱,顶类金箔;近视则墙可及肩,四围并无门户,而墙上密排坎窞,女以足踏之而过,伊亦从之。既入,疑金屋非人工可造,问所自来。女笑曰:“君子居之,明日即以相赠。金铁各千万,计半生吃着不尽矣。”既而告别。伊苦留之,乃止。曰:“被人厌弃,已拚永绝;今又不能自坚矣。”及醒,狐女不知何时已去。天明,逾垣而出。回视卧处并无亭屋,惟四针插指环内,覆脂合其上;大树则丛荆老棘也。
  张氏妇
  凡大兵所至,其害甚于盗贼,盖盗贼人犹得而仇之,兵则人所不敢仇也。其少异于盗者,特不敢轻于杀人耳。甲寅岁,三藩作反,南征之士,养马衮郡,鸡犬庐舍一空,妇女皆被淫污。时遭霪雨,田中潴水为湖,民无所匿,遂乘桴入高粱丛中。兵知之,裸体乘马,入水搜淫,鲜有遗脱。
  惟张氏妇不伏,公然在家。有厨舍一所,夜与夫掘坎深数尺,积茅焉;覆以薄,加席其上,若可寝处。自炊灶下。有兵至,则出门应给之。二蒙古兵强与淫,妇曰:“此等事,岂可对人行者?”其一微笑,啁嗻而出。妇与入室,指席使先登。薄折,兵陷。妇又另取席及薄覆其上,故立坎边,以诱来者。少间,其一复入。闻坎中号,不知何处,妇以手笑招之曰:“在此处。”兵踏席,又陷。妇乃益投以薪,掷火其中。火大炽,屋焚。妇乃呼救。火既熄,燔尸焦臭。人问之,妇曰:“两猪恐害于兵,故纳坎中耳。”
  由此离村数里,于大道旁并无树木处,携女红往坐烈日中。村去郡远,兵来率乘马,顷刻数至。笑语啁嗻,虽多不解,大约调弄之语。然去道不远,无一物可以蔽身,辄去,数日无患。一日一兵至,甚无耻,就烈日中欲淫妇。妇含笑不甚拒。隐以针刺其马,马辄喷嘶,兵遂絷马股际,然后拥妇。妇出巨锥猛刺马项,马负痛奔骇。缰系股不得脱,曳驰数十里,同伍始代捉之。首躯不知处,缰上一股,俨然在焉。异史氏曰:“巧计六出,不失身于悍兵。贤哉妇乎,慧而能贞!”
  于子游
  海滨人说:一日海中忽有高山出,居人大骇。一秀才寄宿渔舟,沾酒独酌。夜阑,一少年人,儒服儒冠,自称:“于子游。”言词风雅。秀才悦,便与欢饮。饮至中夜,离席言别,秀才曰:“君家何处?玄夜茫茫,亦太自苦。”答云:“仆非土著,以序近清明,将随大王上墓。眷口先行,大王姑留憩息,明日辰刻发矣。宜归早治任也。”秀才亦不知大王何人。送至鷁首,跃身入水,拨刺而去,乃知为鱼妖也。次日,见山峰浮动,顷刻已没。始知山为大鱼,即所云大王也。俗传清明前,海中大鱼携儿女往拜其墓,信有之乎?
  康熙初年,莱郡潮出大鱼,鸣号数日,其声如牛。既死,荷担割肉者一道相属。鱼大盈亩,翅尾皆具;独无目珠。眶深如井,水满之。割肉者误堕其中辄溺死。或云,“海中贬大鱼则去其目,以目即夜光珠”云。
  男妾
  一官绅在扬州买妾,连相数家,悉不当意。惟一媪寄居卖女,女十四五,丰姿姣好,又善诸艺。大悦,以重价购之。至夜入衾,肤腻如脂。喜扪私处,则男子也。骇极,方致穷诘。盖买好僮,加意修饰,设局以骗人耳。黎明,遣家人寻媪,则已遁去无踪。中心懊丧,进退莫决。适浙中同年某来访,因为告诉。某便索观,一见大悦,以原价赎之而去。异史氏白:“苟遇知音,即与以南威不易。何事无知婆子多作一伪境哉!”
  汪可受
  湖广黄梅县汪可受能记三生:一世为秀才,读书僧寺。僧有牝马产骡驹,爱而夺之。后死,冥王稽籍,怒其贪暴,罚使为骡偿寺僧。既生,僧爱护之,欲死无间。稍长,辄思投身涧谷,又恐负豢养之恩,冥罚益甚,遂安之。数年孽满自毙。生一农人家。堕蓐能言,父母以为不祥,杀之,乃生汪秀才家。秀才近五旬,得男甚喜。汪生而了了,但忆前生以早言死,遂不敢言,至三四岁人皆以为哑。一日父方为文,适有友人过访,投笔出应客。汪入见父作,不觉技痒,代成之。父返见之,问:“何人来?”家人曰:“无之。”父大疑。次日故书一题置几上,旋出;少间即返,翳行悄步而入。则见儿伏案间,稿已数行,忽睹父至,不觉出声,跪求免死。父喜,握手曰:“吾家止汝一人,既能文,家门之幸也,何自匿为?”由是益教之读。少年成进士,官至大同巡抚。
  牛犊
  楚中一农人赴市归,暂休于途。有术人后至,止与倾谈。忽瞻农人曰:“子气色不祥,三日内当退财,受官刑。”农人曰:“某官税已完,生平不解争斗,刑何从至?”术人曰:“仆亦不知。但气色如此,不可不慎之也!”农人颇不深信,拱别而归。次日牧犊于野,有驿马过,犊望见误以为虎,直前触之,马毙。役报农人至官,官薄惩之,使偿其马。盖水牛见虎必斗,故贩牛者露宿,辄以牛自卫;遥见马过,急驱避之,恐其误也。
  王大
  李信,博徒也。昼卧,忽见昔年博友王大,冯九来邀与敖戏,李亦忘其为鬼,忻然从之。既出,王大往邀村中周子明,冯乃导李先行,入村东庙中。少顷周果同王至,冯出叶子约与撩零,李曰:“仓卒无博资,辜负盛邀,奈何?”周亦云然。王云:“燕子谷黄八官人放利债,同往贷之,宜必诺允。”于是四人并去。
  飘忽间至一大村,村中甲第连垣,王指一门,曰:“此黄公子家。”内一者仆出,王告以意,仆即入白。旋出,奉公子命请王、李相会。入见公子,年十八九,笑语蔼然。便以大钱一提付李,曰:“知君悫直,无妨假贷;周子明我不能信之也。”王委曲代为请。公子要李署保,李不肯。王从旁怂恿之,李乃诺。亦授一千而出。便以付周,且述公子之意,以激其必偿。
  出谷,见一妇人来,则村中赵氏妻,素喜争善骂。冯曰:“此处无人,悍妇宜小祟之。”遂与捉返入谷。妇大号,冯掬土塞其口。周赞曰:“此等妇,只宜椓杙阴中!”冯乃捋裤,以长石强纳之,妇若死。众乃散去,复入庙,相与赌博。
  自午至夜分,李大胜,冯、周资皆空。李因以厚资增息悉付王,使代偿黄公子;王又分给周、冯,局复合。居无何闻人声纷拏,一人奔入曰:“城隍老爷亲捉博者,今至矣!”众失色。李舍钱逾垣而逃。众顾资皆被缚。既出,果见一神人坐马上,马后絷博徒二十余人。天未明已至邑城,门启而入。至衙署,城隍南面坐,唤人犯上,执籍呼名。呼已,并令以利斧斫去将指,乃以墨朱各涂两目,游市三周讫。押者索贿而后去其墨朱,众皆赂之。独周不肯,辞以囊空;押者约送至家而后酬之,亦不许。押者指之曰:“汝真铁豆,炒之不能爆也!”遂拱手去。周出城,以唾湿袖,且行且拭。及河自照,墨朱未去,掬水盥之,坚不可下,悔恨而归。
  先是,赵氏妇以故至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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