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8远东狂人-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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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招入军队,由于军饷与新军相同,均为每月四两五钱官银,而且预发半个月的军饷,因而报名投军者踊跃,贩夫走卒、船工水手、甚至青皮游棍纷纷换上军装,扎起白布,摇身一变,成了革命战士。不到天亮,从火药库夺取的两万杆洋枪便已分发完毕,尚有万余人赤手空拳,连军装也没有,这些人不可能有什么战斗力,只能留在城内,编入左翼支队以壮声势,由代理支队长段芝萱负责操练,协助守城。
拂晓,长江上传来隆隆炮声,因为拖带秋操部队而停泊在江面上的两艘清军炮舰已开始进行威慑性的炮击,虽然炮弹尚未落入城中,但是城内居民的恐慌却已加剧。由于起义军已封城,百姓们也无法出城躲避炮火。
城内起义部队立即动员,以架设在南城根下野战炮、山炮猛烈还击,迫使清军炮舰驶向南岸。
在这密集的炮声中,城内的大都督府门前彩旗飘扬,鼓乐喧天,身着军装、腰挂军刀、眼圈发黑的新军将领们簇拥着大都督熊成基走上临时搭建而成的点将台。
熊成基戎装马靴,精神抖擞,手持讨清檄文,站在台上,当着数百名军官和士民代表的面,历数满清无道之状:
“中华光复军革命军政府,大都督熊,奉军政府命!照得鞑虏原系东虏异族,自汉唐以来,久为我中原世仇,明季之末,趁乱而起,逞其凶残悍恶之性,据我中华,窃我神器,奴我同胞!……凡我同胞,宜各尽天职,各勉尔力,刻期荡平鞑虏,光复中华!用申大义,布告同胞,急急如律令!檄!”
在赵北看来,这封檄文慷慨激昂,但未免有些眼光狭隘,而且对于满洲八旗的历史也有不少谬误的地方,但这是没办法的事,八旗贵族入关之后,大肆篡改史书,再加上屡起,即使是读书人也未必了解八旗在关外崛起的真实历史。
“右翼翼长代理左翼翼长段芝萱!”熊成基大喊一声。
“职部在!”一名青年军官应声而出,走前几步,站在熊成基跟前,立正敬礼,由于赵北已辞去左翼翼长之职,这一职务暂时由该军官代理。
“民军统带金照坤!”
“某在!”一个中年壮汉大大咧咧站到了军官身旁,他是洪门中人,安徽本地人氏,是此次安庆起义的组织者之一,进城的会党武装多半是他拉来的。
“段芝萱为城防司令,金照坤为城防副司令。你二人务必精诚团结,共守安庆!”
在众人的注目下,熊成基将一颗官防交到军官手中,正式任命光复军右翼翼长代理左翼翼长段芝萱为安庆城防司令,会党首领金照坤为城防副司令,由两人全权负责安庆城防。
“先锋官赵北!”熊成基又拿起一颗关防,由于仓促雕刻而成,这颗关防甚至没有上漆,就是一块木头疙瘩削成阶梯状。
“职部在!”赵北应声而出,立正敬礼。
“这是你的关防印信,拿好了。你的任务非常危险,多加保重。”熊成基将关防交给赵北,叮嘱一番,由于赵北联络湖北、江苏新军的任务属于绝密,因此就不方便在众人面前谈起。
“请大都督放心,职部竭尽全力完成任务!”赵北斩钉截铁的说道。
熊成基点了点头,向站在身边的军官们扫了一眼,“锵”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指挥刀,走前几步,向着众人慷慨激昂:
“驱逐鞑虏,光复中华,便在此时!愿诸君上下一心,共克顽敌!”
“上下一心,共克顽敌!上下一心,共克顽敌!”
受到大都督激励,众人齐声高喊,很快,这呐喊声传遍全城,起义军全体将士欢声雷动,士气高涨,雪亮的刺刀映着那天边的朝霞,一片绚丽夺目的艳红,杀气腾腾。
熊成基升炮誓师,带领两万余人出北门结营,早饭过后,军号一响,革命军高举光复会会旗,气势汹汹向盘踞城西的清军残部发起猛攻。
站在城头,目送出城的队伍,赵北心思起伏,历史已因他的到来而发生了改变,随后会发生什么,他心里没有底,但是既然他已投身于这个时代之中,那么,或许就已没有退路了。
第007章 船工
日头已高,安庆城里一派肃杀。
身穿号褂、头裹白布的善堂杂役们驾着骡车,面无表情的在街道上缓缓前进,将沿途的那些尸体一一捡拾,整齐的码放在骡车上,经过一夜的风吹,这些尸体早已冻得僵硬,以奇形怪状的姿势呈现在人的眼前,肢断臂折,脑浆迸裂,让人不忍卒睹。
与这些善堂杂役一道进行善后事宜的还有城内的巡警和衙役,他们手拿革命军政府草草印刷的安民告示,沿街张贴,并召集各街里长、甲长,向他们转述安庆城防司令部的命令,责令他们安抚各街各巷,并组织丁壮巡逻街面,查拿奸细,震慑无赖。
城西隐隐传来炮声,那是革命军西征部队还在战斗,只是城内外信息断绝,却也不知战况如何。
城南也传来隆隆炮响,那是城内革命军的炮兵正与长江上的清军炮舰进行炮战,城南一带不时腾起黑烟,那是落进城内的炮弹,城南居民已不敢呆在家里,纷纷到城北躲避炮火。
在惊恐中战栗了一夜的百姓偷偷拉开门,从门缝里向街面上望去,街上满满的都是难民,大人喊小孩哭,凄惶的很,让人看得揪心。等看到那些挎着洋刀的巡警走过之后,百姓才稍稍松了口气,既然连巡警和衙役们都已经走上街了,那么,也就是说,城里已经恢复了秩序,无论如何,总算是可以出去买米买面了。
虽然街上还有些尸体没有清理完毕,但是百姓们也顾不得许多了,各家的当家人纷纷提着米袋子出了门,迎着瑟瑟寒风,顺着街角低着脑袋快步行走,向离家最近的米铺走去,心里祈祷着米铺千万不要关门,也不要涨价,毕竟,这城里的乱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下,能少出门就少出门,一次买它可吃个把月的大米面粉,然后全家老少就可以把自己关在屋里了。
当人们在炮声中纷纷赶到米铺时,惊讶的发现,那些米铺面店不仅店门大开,而且门口都站着两个扛着洋枪的大兵,在最显眼的铺面上还都贴着一张同样内容的告示:
“中华光复军革命军政府令!革命肇始,万象一新。希冀阖城军民万众一心,共建共和!为安民心,自今日起,全城米铺面铺一律不得关门罢市,米价面价一律不得高于前日价格,此告示更不得随意撕毁。违反此令,则一律视为敌视革命!凡敌视我革命军者,即为满清走狗,其产业即为敌产,不受革命军政府保护!此令,即日起施行!安庆城防司令,段。”
这份告示虽然是城防司令段芝萱发布的,但实际上却是赵北的意见,考虑到安庆刚刚光复,安定民心是头等大事,所以,段芝萱很爽快的接受了赵北的意见,发布了这份告示,同时答应向城里的粮商平价供应官粮。
百姓们站在告示前议论纷纷,彷徨、焦虑、无奈,诸多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们有些无所适从,一些孤陋寡闻的人甚至刚刚才知道,原来这安庆城竟已换了主人,原先的“大清巡抚”变成了什么“城防司令”了,而且“革命”为何物?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人们只是略微知道,去年的时候,那场闹得沸沸扬扬的巡警学堂兵变弹压下去之后,据说那位策划“谋反”的徐壮士临刑之前嘴里念念不忘的就是这“革命”二字。
“去岁闹了一通,现在接着再闹。依我看,这世道要变了。”
一个看上去老成的汉子笼着双手叹息一句,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管它是“大清巡抚”还是“城防司令”,百姓们只要有口饭吃,便足够了,于是纷纷抢进铺里,在那掌柜和伙计们的吆喝声中,乱哄哄的抢购大米白面。
“街坊们,街坊们,劳驾!别挤别抢!这大米白面都不缺的,如今坐镇城里的这位段司令亲口说过,城里的官仓不封,什么时候去买米,什么时候就卖给咱们。都买得着,都买得着!别挤!小店可装不下这么许多人。”米铺掌柜声嘶力竭的喊道,但这种时候,谁还会听他说话?
就在抢米的和卖米的陷入一团混乱的时候,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赵北,却正端坐点将台前,一边认真的看书记官写字,一边时不时抬起头来,大声呵斥队伍后面那些不习惯于排队的人。
他正在这里招兵买马,扩充队伍。
由于安庆城外的西征大军进攻顺利,长江南岸的清军营垒又毫无动静,而且这安庆的城防事务又交由段芝萱全权处理,因此赵北就显得有些清闲起来,除了安排人手协助巡逻街道,弹压地面,进一步恢复城内正常的生活秩序之外,赵北最关注的事情就是军事实力的扩充与整顿。
虽然他已交卸了左翼翼长的职务,但手下的部队却没有全部交出去,现在归他直接指挥的还有两百多人,都是曾与他一同向巡抚衙门冲杀的新军官兵,这些人他都要带走,前往太湖县联络湖北、江苏新军,除此之外,他还打算继续扩充实力,毕竟,乱世之中实力才是第一位的,而且,如果不把队伍扩充到五百人,那么他捡来的那些军械就派不上用场了。
“姓名?老家在哪儿?”
赵北询问一个站在点将台前的魁梧青年,这个人也像其他人一样,都是来投军吃饷的,略微有些不同的是,这人披麻戴孝,眼角还带着泪。
“大牛。本地人。”那青年抬起头,望着赵北说道。
“姓啥?”
“朱。”
“朱大牛。为啥当兵?”赵北看着书记官将名字和籍贯记下。
“报仇!”青年的回答也有些与众不同。
“哦?”赵北目光投到台下,仔细端详了几眼,见这青年一脸激愤,紧握着的拳头还在发抖。
“向谁报仇?”
“找朝廷狗官报仇!”青年摊开手,抹了抹眼角。“朝廷狗官烧了我家的船,把我爹娘活活烧死了,我要杀了狗官给他们报仇!”
“你是船工?”赵北见青年点了点头,便示意书记官将此人职业记下,并特意叮嘱,一定要写明此人与满清朝廷有血海深仇。他新招募的部下中,有不少都是这样的船工出身,由于清军撤退时烧了他们的船,断了他们的生路,所以不少人都是带着仇恨来投军的,对于这样的人,赵北尤其欢迎,在他看来,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才会坚持着跟他走下去,哪怕荆棘遍地,也百折不挠。
“据你所知,这附近一带还有没有藏起来的船只?”赵北又问道。
朱大牛想了想,摇头道:“只在上游港岔里躲了些逃鱼捐的小船。前些日子,朝廷狗官秋操新军,也强征了不少民船,不过现在都还停在骡马河一带。”
“小船?小船也行啊。你能不能帮我弄来十几条这样的小船?今天晚上之前就要弄到。”
“能!我认识那些船老大。”朱大牛点着头。
赵北将手向旁一指,说道:“去那里量身高,以后给你做军装。量了身高,再领军饷,四两五钱官银。”
“谢军爷。”朱大牛道了谢,走到点将台一侧,自有军官为他量身高。
现在革命军军装不够,赵北已决定尽快赶制些军装,发给自己的嫡系部队,不过目前还来不及做这件事。
不仅军装不够,革命军的武器也非常匮乏,熊成基西征时带走了多数枪械大炮,现在留在城里的只有不到两千杆新式步枪,此外还有数千杆库存的老式前装枪,大炮只有六门,山炮两门,野战炮四门,由一个炮兵队操纵,架设在城南几座洋商商馆屋顶上,专门压制长江上的清军炮舰火力,幸亏那两艘炮舰都是小船,船上的舰炮数量太少,难以形成压制性火力,而且也未摸清革命军炮兵阵地所在,否则,仅靠那六门步兵大炮,根本不可能吓唬住对方。
看起来清舰管带仍在犹豫不决,否则的话,炮弹早就飞到城北了,不会仅在城南爆炸,安庆城市不大,炮舰上的大口径舰炮足以覆盖全城。
为了尽快武装自己,赵北建议城防司令段芝萱召集全城铁匠,命他们全力打造长矛大刀,为了凑足长矛杆,全城的大小木匠铺都被搜罗了个遍,就连戏班里武生使用的蜡枪杆子也被拿来凑数用冷兵器武装起来的人,总是比赤手空拳的人更有战斗力些。
除了打造冷兵器之外,段芝萱还下令征集全城火药,鞭炮铺里的伙计师傅们也都召集起来,用鞭炮火药和铁皮罐子制作土炸弹,经过昨夜的激战,革命军上至总司令,下至伙头军,都对这种威力强大的近战武器发生了浓厚兴趣,考虑到黑火药爆炸威力不强,赵北还建议在铁皮罐子里装了铁钉,以增强杀伤力,对此建议,段芝萱很高兴的接受了,毕竟,赵北“一弹定乾坤”的威名在外,他设计的炸弹,段芝萱信得过。
朱大牛量完身高,走上点将台领了军饷。
赵北指了指朱大牛脑后那根又黑又粗的辫子,说道:“朱大牛,现在咱们已经革命了,你这根满清的猪尾巴是不是也该剪了?”
朱大牛看了看赵北那光秃秃的后脑勺,再望望书记官那头飘逸的齐耳长发,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辫子,迟疑着问道:“给军爷当兵,非得剪辫子不可吗?”
“剪不剪随你!不过话说在前头,剪了辫子,就是正规军,每月除了四两五钱的军饷之外,还有另外半两的‘剃头钱’。如果不剪辫子,就只能加入‘革命卫队’,每月只有二两银子军饷可拿,没有剃头钱,军费紧张的时候连军饷也没得拿。你自己看着办。”
赵北走到朱大牛跟前,拍了拍对方肩膀,这才察觉对方似乎没有穿棉袄,于是将身上那件从衙门里抄来的呢子大衣除下,为这个微微发抖的青年披上。
所谓“正规军”与“革命卫队”的说法,不过就是赵北自己的编制,尚未上报熊成基大都督批准,不过按照熊成基的意思,革命之后便要下令全城军民立即剪辫蓄发,只是遭到指挥部里多数人的反对,这才作罢,毕竟,现在刚刚光复,城里民心不稳,万一操切行事激起民变,却也不是革命党人愿意看到的,不唯百姓的辫子不能马上剪,便是革命军人的辫子也要从长计议。不过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