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8远东狂人-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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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所谓的“洋务运动”?赵北不由苦笑,心中颇为无奈,这个时代的中国,实在是太落后了,洋务派好不容易积攒的那么一点家底,到了现在,基本上已被那帮旗人败家子败得差不多了。
创业难,守业更难啊。
第062章 破旧立新(下)
待刘庆恩和沈凤铭说完,赵北站起,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抬起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那块写着“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匾,摇了摇头,向签押房外喊道:“田劲夫!”
“到!”田劲夫提着两把匣子枪走了进来。这批匣子枪是在兵工厂库房里找到的,都是刚刚从德国进口的毛瑟自来得手枪,锃亮簇新,因为火力凶猛,后世的中国人通常将其称做“盒子炮”,这些盒子炮让赵北心花怒放,立即将这批手枪装备了自己的卫队营,不过也就田劲夫有两把,其他人都只有一把。
“叫人把这块匾取了。”赵北指着那块匾说道。
“是!”田劲夫应了一声,转身出去找梯子。
对于赵北此举,刘庆恩与沈凤铭均感不解,那块匾的来历可不一般,是湖广总督张之洞亲笔所写,至于那“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两句话,更是张之洞总结的“洋务精髓”,被洋务派视为圭臬。
赵北坐回太师椅,向两人说道:“知道兵工厂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地步么?知道洋务派为什么没有使中国强盛起来么?就是因为那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谬论!今天我把它取下来,就是为了打碎过去的那些条条框框,破除工厂里的官场陋习!革新思想,革新生产力。不瞒两位,对于张南皮的那一套,我是不屑一顾的,他做官是高手,但办工厂就完全是外行了,外行指导内行,只能导致事倍功半。从现在起,汉阳兵工厂必须制订一套新的规章制度,用全新的理念和思想指导军火生产,废除旧的等级制度,建立新的工作激励机制,要把工人的工作积极性完全调动起来!”
见两人还是一副不解神情,赵北又说道:“简单来讲,我打算在兵工厂实行‘计件工资制’,按照工人生产量的多少支付工人工钱,多造一杆步枪,我就发放一份奖金,谁造的零件又多又好,我就让他当车间主任,要在工人中开展技术竞赛,从中选拔人才。咱们不讲论资排辈,咱们只按能力高低安排职位。以后,咱们还要在工厂里开办工人夜校,培养技术骨干,将来,我们还要把职业技术教育推广到全国。”
“车间主任?技术竞赛?”刘庆恩与沈凤铭面面相觑,对于这位总司令嘴里不断蹦出来的新鲜名词有些困惑,但意思还是能够领会的。
田劲夫带着几个卫兵走进签押房,架起梯子爬上去,将那块张之洞手书的匾取了下来,扛到外头,用斧头“吭吭”砍成几块,然后像扔一块烂木头一样扔到了路边。
“唉,可惜了,留在后世也算文物了。”赵北在心里连连叹息,不过跟这班大兵讲什么“文物”,确实是对牛弹琴。
不过话又说回来,赵北命人烧掉的那些官袍、官帽似乎也可以算做历史文物,若是放到后世,只怕也有资格进博物馆,所以说,赵北也没什么资格去责怪那几个大兵。
革命嘛,就是破旧立新,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刘庆恩与沈凤铭看着门外的那几块烂木头,不由感慨良多,这世道真是变了,以前革命军没来的时候,工人们上班下班之前总要由工头领着,在这间签押房外冲着那块匾磕头,刘庆恩与沈凤铭也不能免俗,只不过因为他们地位高,所以可以进签押房磕头,雨天也不必跪在泥里。
直到这时,两人才真正体会到了“公民”两个字的含义,有了这两个字,以后谁也不必冲着官员下跪了,这膝盖除了跪天跪地跪父母之外,谁也不用跪。
刘庆恩想起自己留学日本东京帝国大学时的情景,想起了他与同盟会的那段渊源,又想起了那独特的鞠躬礼,他不清楚今后的共和中国会采用什么样的礼节,但下跪这种古老的礼节恐怕要就此消逝了。
正当他神弛万里的时候,赵北又说话了。
“两位都是倾向革命的进步人士,多的话我就不说了,我只希望两位今后能够齐心协力,团结工人,共同把工厂办好。”赵北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伸出手去。
刘庆恩微微一愣,随即站起,也伸出手,与赵北握了握手,沈凤铭慢了一拍,但也没躲过这握手礼。
赵北笑着说道:“现在,我以共和军政府名义任命刘先生为汉阳兵工厂及钢药厂督办,沈先生为总办,稍后便命人雕刻印信,给两位送去。虽然现在困难很多,但我们不能退缩,革命事业能否取得成功,全在两位身上,召集工人,恢复生产,修理厂房,诸多事务全仗两位操劳,你们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刘庆恩说道:“请总司令放心,只要经费到位,鄙厂立即恢复枪弹生产,如果经费充裕,炮厂也可在两个月内恢复生产。”
沈凤铭却没有那么乐观,说道:“目前原料短缺,如果不能拿下汉口,就无法从洋行购买原料,尤其是硫磺,往年都是向日本三井、三菱洋行购买,硝石也是由日本洋行向智利代购,这两样原料原本储量不少,但昨日一战,清军将库存焚毁大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足够的原料,也是无奈。”
赵北沉吟片刻,说道:“这事我会想办法解决。你们的任务就是整顿厂务,安定人心,尽快恢复子弹的生产,至于炮厂,也要尽快整理恢复,即使造不了以前的炮,也可以制造一种新式轻便炮,这种炮是我设计的,等草图画好,就送去请两位参谋参谋。另外,为了安抚工人,可以立即补发两个月的工钱,至于经费,我马上叫人给你们送银子来,打九江和黄州的时候,共和军可是缴获了不少官银的,各地的厘金局、官粮库也被咱们抄了不少,再加上抄没满清走狗的财产,目前你们完全不必担心经费问题。”
刘庆恩与沈凤铭相视一笑,两人早就听说了,这位赵总司令是个“抄家狂”,从九江一路杀过来的时候,走一路抄一路,凡是拒绝“参加”革命的清廷在职官员以及赋闲官员统统被革命军抄了家,官大的被砍了头,官小的也被抓在苦役队,虽然这种方法被人抨击为“流寇”,但不可否认,此举起到了很好的震慑作用,当革命军攻陷了武昌之后,多数清廷官员立即自己剪了辫子,扔了官袍,宣布参加革命,就连本已跑到汉口租界的官员也担心自己在城外购置的田产,纷纷派心腹家人带着书信联络共和军,表示自己对革命的“同情与理解”,而且主动向革命军提供汉口的防御情报,清军在汉口的营垒已经画到了革命军的地图上,只要时机一到,便可直接调炮轰击。
待两人走后,赵北拿起桌上的军帽,整了整军装,随即大步跨出签押房,叫上田劲夫,在卫队的护卫下向司令部赶去。
到了司令部门口,远远望见蓝天蔚正背着手在签押房门外走来走去。
“秀豪,让你久等了。”赵北已从留守参谋处得知蓝天蔚来意,于是抢上几步打招呼。
“请总司令过目。”蓝天蔚也没废话,从皮包里拿出进军方案,请赵北审阅。
仔细浏览了一遍,赵北签了字,盖了印,将进军方案递回,并说道:“荆州方向就交给杨王鹏,那里是入川的门户,必须在第一时间拿下来,为了保证战斗力,由他亲自点将,我就不插嘴了。”
蓝天蔚点了点头,随即返回参谋部部署进军事宜。
“义仁,备马。”赵北哈欠连天的说道。
“原先那匹蒙古马水土不服,正在拉痢,这匹马虽然矮点,可跑得不慢。”田劲夫为赵北牵来战马。
赵北一瞧,那是一匹滇马,这南方马少,也不适合良马放养,但这匹马实在是太矮了点,跟驴差不多。
“难道就没象样点的马?”赵北问道。
“为了组建独立骑兵旅,你说过要把最好的马调去,所以,现在司令部就两匹象样的马,除了你那匹,就是我那匹。要不,你骑我那匹?”田劲夫眨了眨眼。
“算了,你那匹马性子太烈,这种关键时候要是摔断了腿,那就耽误正事了。”赵北只好将就着了。
田劲夫将缰绳递了过去,又问:“司令,你差不多一夜没合眼,不趁着这当子清闲睡个囫囵觉,现在又要去哪里?”
“睡觉?等忙完了再说。现在咱们去钢铁厂。”
“去钢铁厂?也是视察?”
“对,视察。另外,找人。”
“找人?总司令有熟人在钢铁厂?”
“熟人?嘿嘿,不错,熟人。这个人的名字啊,我以前可是常常看见。”赵北嘴角微微一挑,神秘的笑了笑,看了眼身后那些已经骑上马背的卫兵,随即也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那匹矮脚滇马立即扬起马蹄,向钢铁厂方向跑去。
第063章 汉冶萍(上)
汉阳钢铁厂位于汉阳城北,背靠龟山,面朝汉江,离长江也不远,站在长江南岸都能望见厂区烟囱冒出的滚滚黑烟。
这座工厂也是由湖广总督张之洞一手创建,竣工于公元1893年,是当时亚洲地区最大的钢铁企业,比日本的八幡制铁所早了两年,这座工厂既是清末洋务运动最光彩的一笔,同时也是张之洞留给后人最大的一件功劳。
但遗憾的是,和日本的八幡制铁所比起来,汉阳钢铁厂从肇建之初起便命运坎坷,犹如晚清中国衰弱的一个缩影,这其中除了列强的侵逼之外,在建厂之初决策的失误也是重要原因:其一,张之洞拒绝了幕僚将工厂就近设于铁矿或煤矿附近的建议,固执的将厂址放在汉江与长江交汇处,一来交通便利,而且可以显示他的政绩,二来也方便他坐镇武昌监视,每当他办公之余推开窗户便能望见汉阳那边的滚滚黑烟,张总督心情自是大好,但却直接导致工厂炼钢成本过高,竞争不过洋钢;其二,订购高炉时英国工厂曾要求提供铁矿及煤矿样本,张之洞却以“中国地大物博”轻蔑的拒绝了这一要求,结果买回国的酸性高炉无法处理大冶铁矿石中的过高磷质,炼出的钢发脆易断,不要说兵工厂不敢用,便是铁路也用不成,这导致销路不畅,钢材买不出去,只能靠生铁维持。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张之洞对于中国洋务运动固然劳苦功高,但他那套官本位的理念却又捆住了自己手脚,外行指导内行的必然结局就是,这座曾经是亚洲最大的钢铁企业在惨淡经营了三十多年后便宣告破产,而它的附属企业大冶铁矿却用其出产的矿石喂饱了日本八幡制铁所,中国的铁矿石变成一颗颗的炮弹,落回了中国的土地,将这片热土染得惨红。
其实早在张之洞总督湖广的时候,汉阳钢铁厂就已陷入资不抵债的窘境,若非清朝没有《破产法》,这座钢铁厂早就完蛋了,张之洞从海军衙门讨来的官银,再加上四处搜刮的“商银”,勉强将钢铁厂维持经营到甲午战争之后,然后,张总督再也撑不住了,面对言官的弹劾,面对民间对他“钱屠”的非议,他只好放弃顽固的官营立场,将自己一向看不起的“商业奇才”盛宣怀请到铁厂,命他主持“官督商办”。
长袖善舞的盛宣怀也不客气,立即施展手段,通过借洋债、寻煤矿、换高炉等措施,经过几年努力,使这座铁厂恢复了些元气,再加上清末新政,大修铁路,为铁厂钢铁找到销路,这几年来,虽然铁厂仍然债台高筑,但总算是可以维持经营,盛宣怀也因此踌躇满志,就在今年,在他的一手策划下,汉阳钢铁厂、大冶铁矿、萍乡煤矿合并组成“汉冶萍煤铁厂矿有限公司”,总部依旧设在上海四川路,公司完全被改组为商办企业,将官股换成民股。公司成立后,盛宣怀自任总经理,打算募集股金两千万银元,充实公司资金,同时也充实一下自己腰包。
现在,这位盛总经理就在铁厂的一间签押房里,只不过,那种踌躇满志的神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焦虑,陪着他一起发愁的,还有几个身穿洋装头戴礼帽的男人,他们都是日本人,为首的叫西泽公雄,原是日本驻宁波领事,七年前被日本政府派为大冶铁矿矿监,常驻石灰窑,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奇怪任命,正是因为汉阳钢铁厂借了大量洋债,而日本政府则是最大的债主,借债时的一个条件就是派员常驻铁矿,“帮助”中国商人经营,并保证将大冶铁矿出产的最优质矿石优先供应八幡制铁所,每吨矿石三日元,合同为期三十年。
其实盛总经理几天前还在京城做他的侍郎的,之所以现在被困在汉阳钢铁厂,就是因为这些日本人。九江革命军西征消息传到京城,对时局了解很透彻的盛宣怀立刻意识到武汉恐怕很快就会陷落,到时,汉阳钢铁厂肯定会落入革命军手中,那样一来,他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就算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他不甘心,却又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正着急时,西泽公雄的一则电报让他眼前一亮,在电报里,西泽公雄拍着胸脯保证汉阳钢铁厂“商民”权利的完好无损,但前提条件是,必须将汉冶萍公司暂时转交日本政府“保护”,有了日本政府撑腰,革命军必会有所顾忌。
盛宣怀考虑再三,却不敢自做主张,去找张之洞商量,但张之洞怕担上卖国的骂名,撂挑子不管,正犹豫不决时,革命军势如破竹的密报从军机处泄露出来,盛宣怀再也坐不住了,牙一咬,心一横,便给西泽公雄回了电报,同意了他的建议,但同时也要求订立一份正式的合同,声明战争一旦结束,便将汉冶萍公司交还中国商人,作为对日本“保护”的回报,战争结束之后,可以考虑以优惠价格卖给日本商人一部分公司股票。
这种“金蝉脱壳”的计谋盛宣怀不是第一次施行,早在中法战争和甲午战争时,他就玩过这一手,将由他控制的官督商办企业轮船招商局“卖”给外国公司,借以保护公司资产免遭战争破坏,战争结束之后,那些外国公司也按照约定将公司交还,并取走报酬,可算是双赢的商业奇谋。
不过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