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三百年艳史演义-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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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中有画画中诗,一点春痕已上眉。难得相逢犹未嫁,阴城子满问何时?
不辨朝上与暮虹,三生石上几匆匆。而今有个添香伴,不恋相思豆子红。
四诗写毕,便挽了新人的衣袖,回到房里。新人却呆呆坐着。还是午楼替她卸去妆饰,新人才回眸一笑,自去缓那些结束。午楼也宽袍解屡,先从被窝里一钻,不知不觉,睡魔跟着酒魔去了。到得一觉醒来,才领略这玉软香温的风趣。新人也哝哝私语,说什么姓谭名叫桃儿,有母有兄,一家都靠着蚕织过活。她在村塾也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母亲年纪老了,想住在湖州城里,可以回去探望探望。午楼得此爱宠,真是如鱼得水,自然俯如所请。况且爱山书院课卷,往来投递,亦感不便。他杭州本系赁屋,倒也无可不可。
过了花朝满月,便由溪楼搬到乌盆巷里。一间三连的平屋,左为卧房,右为书房,中为客座。他把这新人,取名桃根。这时桃根省亲去了,他又到书院开课了。桃根生得一子,入籍乌程。那奚榆楼先生还有《碧湖双桨后图》,便说得午楼同桃根的事呢!
午楼掌教书院,先后已是十年,桃李盈门,雁羔满座。虽然是皋比况味,得气而去的,实在不少。到得嘉庆二十一年,忽传北方有什么八卦教,弥布直、豫、鲁、晋诸省,竟敢勾结内待,俶扰宫禁。难得智亲王设机破敌,总算平了内乱。外面用着钦差大臣那彦威,提督杨遇春,先从河南进攻。那河南这一股,已由豫入楚去了。起义军传令:不准携带妇女在营,究不知为着何故?正是:世事濒危悲虎尾,敌情难测赦蛾眉。
欲知后事,且听下文。
第三十八回 述途女靴刀亲毙匪 话陈婢笆斗试轻身
上回说到,八卦教由豫入楚,不准军队携带妇女在营。这一桩好事,被一个楚省侠女吓得怕了,才之有这举动。本来这教首李文成恃着什么符咒,便在卫辉一路,揭竿起事。官军毕竟势大,看看赶入楚境。从此,接二连三专打败仗。经不得杨提督四面夹攻,连那杨芳、刘清两路兜剿,不特八卦教徒,草薙禽狝,便是三才峡的万二,江西的胡秉辉、朱毛俚,安徽的方荣升,也都不留一个。
这是嘉庆二十年以后,天下已逐渐安靖。偏是这班游手无赖,聚则为盗,散则为贼,终是弄到死而后已。那八卦教蔓延的时候,大众传习一种秘法,叫做轻身术,超山越水,走壁飞檐。这抵御他们的也要有这等能力。江浙最著名的,算是海盐陈家陈二小姐。陈二小姐十岁那年,来了一个卖解的妇人,说与二小姐有缘,才教导她这副本领。二小姐还转授婢女秋云,叫她住在银库楼下,专司保护。二小姐的绣阁,便在楼上。陈家的富名,在江浙数一数二。靠着这位二小姐,盗贼才不敢正眼儿看她。不道无锡的陈阿尖,竟想到老虎头上去抓痒。论到阿尖在无锡横行,小时不过窃鱼窃蛋,做点无本的营生。到得长大成人,居然抛弃耰锄,练习拳棒,还结识了一班江湖好汉,分着整块的金银,整匹的绸缎。阿尖的轻身术,虽则比不过陈二小姐,也薄薄有点名声。一日里面,苏州犯一劫案,无锡犯一窃案,弄得老捕快都莫名其妙。他虽则东渔西猎,终究是零零碎碎,未见有十万八万。总要到陈家银库里一试,又恐二小姐骁勇矫健,不能相敌。到了陈家,只窜在高墙上窥探动静。
只见西楼外纱窗尽闭,里面一灯荧然。侧耳听听,寂无声息。
阿尖燃着火种,向下一望,楼下围着铁栅,封鍒甚固,知道银库所在,轻轻抽去铁条。右足从窗隙溜下,早听见窗环作声,一青衣从栅内飞出。阿尖欲遁不及,只得挺刃交斗。青衣骤起一足,将阿尖利刃,踢出一丈以外。遂为青衣所执。青衣提置楼上,见有一女趺坐床头,红裳绣襭,美丽绝伦。笑谓阿尖道:“你亦太不自量,欲钱则何妨明言,奚作此不良行为?你究所操何技,乃敢如此?”
阿尖唯唯不答。二小姐再三询问,才说出“轻身术”三字。女回顾青衣道:“可取笆斗来。”
遂将笆斗置地,以口向上,令阿尖环履其口。阿尖料难取胜,现在二小姐势力下面,不能不勉强从事。慢慢踏上斗口,不偏不倚,走了五十余围,早已汗流侠背,渐渐腿酥足软,只好走了下来。
那阿尖的轻身术,是百余步必须着地养力,才可再走,那里人得二小姐的法眼。二小姐看得阿尖气喘面红,神色大变,复笑道:“如此伎俩,亦思做贼!尚不如吾家小婢。试令吾家小婢行,当较胜于汝数倍。”
回顾青衣道:“你且试试看!”
青衣便将脚尖一耸,早已上了包斗,如宜僚弄丸、如公孙大娘舞剑器,只看见笆斗轻轻的转,并不知道有人站在上面。阿尖这时惊魂南定,对着二小姐是不敢仰视。只有青衣的两瓣红莲,籁籁的绕个不了,连那紫绡的裤管,白绫的足衣,也同蝴蝶一般的飞舞。阿尖目瞪口呆,暗想青衣那惯技,尚且如此,二小姐更不必说了。若要等她发落,恐怕还须受辱,却又不肯俯首求恕,不如趁着楼窗未键,乘这不备遁去。阿尖沿到窗际,二小姐却把香钩一蹴,说声:“便宜汝,不来追汝,去罢!”
阿尖只觉得臂上轻轻一点,谁知青紫肿痛,数月方愈。阿尖受此大创,仍不肯改悔,卒遭捕获。那二小姐自从退去阿尖,江湖上好汉,络续来替阿尖复仇。这班人原不是二小姐对手,但是深闺娇质,常与这班粗鄙犷悍的丑类,比较技艺,所谓胜之不武,不胜为笑,毕竟有何趣味?
二小姐从此掉了卧房,只将银库的事,交与秋云。在房里著这部轻身术的精义,内中分作二卷:外功五章,内功五章,终究不外炼精、炼神、炼气,忌酒、忌色、忌秽恶、忌腥腻。
上乘的学到辟谷,下乘的学到断荤。若在军营侦敌,边塞立功,这术没有不验的。但须为着王事,不宜做寇贼的眼线。此外偶尔游戏,尚无大碍。倘要靠此偷窃劫掠,虽则侥幸到手,久久终难免罪。至于逾墙钻穴,干那不端的行为,这不受国法,必受天诛了。二小姐这番劝善惩恶的意思,也是卖解妇人指导她的。秋云依着二小姐做去,果然群盗敛迹,陈家也不用防闲了。
二小姐便嫁与海宁徐家,做徐春芗部郎的继室。部郎是嘉庆丁丑的进士,殿试时归入工部郎中的本班。此番回籍迎亲,听得二小姐有此奇才异能,已如刘玄德见着孙夫人,有点局蹐不安。看到二小姐轻倩阿娜,并没有什么威武,连从媵的秋云,捧茶进盥,着实守着侍婢的本分,一块石头,才之放下。过了满月,要带了家眷赴京销假,一直从嘉兴水路,驶入运河,到清江浦乘车登陆。这日正从淮扬进发,看看风色不顺,招呼船家早泊。部郎同二小姐,扣舷遥照,已是远山暮霭,笼着几株古树,水面上渐渐的露出渔灯来了。正叫秋云掩窗下幔,只听得一片欸乃声,傍着大船,停了两只快艇。秋云知道不是好事,轻轻走到船沿上望着。来船觊得亲切,看这小女子如蜻蜒点水,掠过后梢,料定是个惯家。将船一摆,请出一个帕首腰刀的人来,望着秋云道:“这不是海盐陈家笆斗上的青衣吗?”
秋云应声道:“是。”
里面惊动了二小姐,也到船头一站,两只块艇,早从芦荻丛中,摇进去了。部郎只听得轰轰一阵,二小姐同秋云,亦不去告诉他。过了几日,早已舍舟上岸,直抵京都,销假拜客,寻房子,雇车子,忙碌一番,算得举家安谧了。忽然仆人送进一张知单来,徐部郎不过料是红白的事,派个份子罢了,谁知是丁丑会试同年,在山东会馆开会,却不知所为着何事?正是:何必无情酬白简?须知有约订红绿。
欲知后事,且听下文。
第三十九回 宝马香车品评汧国事 帷灯匣剑传颂定盦词
上回说到徐部郎接到知单,同年在山东会馆大会。还有一个副启,是同年江编修的母亲邹太夫人出名,请各位太太,也到会馆的。徐部郎签过了“知”字,不知道这位江同年,为什么有这豪举,连女眷也邀在里面?又不像结婚,又不像做寿,来的长班,又不说起集份子。出去问问同年,都是莫名其妙。
看看到了这日,自然赶早起来,徐夫人也只得辜负香衾,理妆易服。部郎套着车子,转弯抹角,到得山东会馆门口,早见香车宝马,已经密密层层。走进仪门阶上,江编修早迎了出来。大厅上拥着许多红蓝黄白的顶子,除了丁丑一班同年外,还请了山东同乡京官,并丙子乡试、丁丑会试的座师。部郎向剧台上一望,只有一张长桌,几张圈椅,不像要唱戏的。这大厅花厅,倒也悬灯结彩。大众切切私语,终究揣测不出何故?
看看巳牌时分,座师逐渐到了,门生站班迎接,忙个不了。那脂香粉腻、佩戛环鸣的几位太太,也袅袅婷婷进内厅去了。出来招呼女客的,一个绿裙补服,认得是江太夫人。后面跟着的青衣少妇,玄裳紫舄,像是侧室的装束,却猜不出江编修何人。
厅上众客已齐。江编修请几位同乡长官及座师,坐在台上。两旁台下,雁翅式排好椅子,男左女右,坐了同年同乡,及一班女眷。江编修去导引太夫人上台,仍旧是青衣少妇跟着。太夫人对着台上三肃,对着台下三肃。青衣少妇,自称贱妾滕氏,也跟了六肃。太夫人便站在长桌别面,开言道:今日有劳诸位大人老爷,同诸位太太的车驾,因为妾身邹氏,为着儿子江巽,有一桩不敢自专的事,请诸位来评品评品。
妾身自二十八岁,先夫见背,儿子只有七岁。儿子十七岁入泮后,便娶孔氏为妇。结婚五载,孔氏病殁,这年儿子二十三岁。
到得二十七岁,中式举人,其时尚未续娶。二十八岁,入京会试,途中遇见滕氏,遂纳为妾。至今三年,连举二子。妾身拟将滕氏,作为儿子继配,未识于礼于倒,能否相合,敬求赐告。
至于儿子同滕氏经过情形,令滕氏亲口报告。
太夫人退坐以后,胜氏侧立桌畔,开言道:贱妾滕氏,本是山西汾州府介休县人。幼无父母。十一岁,由堂叔卖入马班为妓,往来山东、直隶、北京各处。贱妾在班里八年,目见班主以色饵人,劫财害命等事,心不为然。这年是会试年份,班主要到北京赶集,路过山东,住在旅店。江老爷适在隔壁房间寄宿,晚间由店主介绍,唤贱妾前往度曲,因而落交。流连三日,班主便劝江老爷乘班车进京。江老爷因留恋贱妾,是以答应。行至中途,班主串通盗党,将江老爷行囊劫尽,便想将江老爷抛弃。经戏妾向班主代求,总算送到京中。
江老爷靠着同乡帮忙,才得会试。贱妾住在椿树胡同,江老爷还来下顾。但此时手头窘乏,每道班主白眼。贱妾十分气愤,密合江老爷报坊拿获班主,搜出原赃。贱妾荷蒙江老爷收留,又得太夫人优待。贱妾是做妓女的人,虽经生有两子,不敢希望正室。望诸位大人老爷,诸位太太明鉴。
胜氏说毕,又退下去。江编修早登台开言道:江巽途遇滕氏,纳为簉室。入门以后,颇知孝敬。今奉母命,欲继元配。有无违碍?求老师、乡长与诸位同年一决,江巽不胜待命。
江编修退下。坐中立起一位白髯老者,大众认得是葆中堂。
他颤巍巍的开言道:姨太太有子,升做正太太,咱们旗子里的老例,管他什么出身。请老太太借他冠帔,行了礼,将来再请诰命。
台上台下,听了这番话,都说老前辈言之有理。那台下右边,又走上一位老太太来,大众认得是李修撰的太夫人,也开言道:我也是妓女出身,我也是姨娘出身,先老爷将我作为继室,如今儿子也中状元,我已受过两番封诰了。从前韩世忠的妻梁氏,也由妓女封到忠勇夫人。郑元和的妻李氏,也从妓女封到汧国夫人。妓女有什么关碍,但愿江年兄年嫂,同我一样,生个儿子,高中状元。
台下一班太太,无不赞成,七手八脚,拥了滕氏下台,替他到后厅穿补服,挂朝珠,自头至足,换得崭然一新,重行出厅。到了江编修谢过老师,谢过同乡同年,谢过诸位女眷,双双拜了太夫人。两个小孩,乳娘抱着,也拜了父母。正厅花厅内厅,一律开宴。老师、乡长自然首座,同年在旁作陪。葆中堂道:“江年兄这段佳话,也是年嫂有志向上,用心择人,才能由九渊升到九天。江年兄的前程,是不可限呢!咱们旗门子里,新出了一桩事,便是贝勒奕绘的侧福晋,什么叫做太清,原是姓顾苏州人。绘贝勒弄他进邸,便违了禁止汉装妇女入宫的祖训了。绘贝勒从福晋殁后,异常宠爱,同他踏雪游山,披着红斗篷,拨着铁琵琶。演那王嫱出塞的故事。绘贝勒的词,叫《西山樵唱》;太清的词,叫《东海渔歌》,两人附庸风雅。
在那逛庙的时候,结识了龚主事。传消递息,尽是蒙文蒙语。
绘贝勒已经觉察了,侧福晋立逼大归。如今还寻龚主事,要他性命呢!“
李修撰道:“这种匣剑帷灯的事,焉知不出于仇口?
定愈已经襆被出京了,大众都说定盦在宗人府补了大事,常到绘贝勒邸中白事。贝勒待如上宾,才同太清互通款曲。我想评中内外隔绝,一个小小主事,如何见得侧福晋?即使侥幸一见,宫监侍婢,随侍左右,那里能够说些闲话?若论每月逛庙,有多少王公、福晋、格格,尤其不便一语。况且定盦首突顶凹,颏昂额抑,短矮瘦小,太清断不要这种面首。绘贝勒也太多疑了。“
举座谈笑一回,送了座主上车。这些同乡同年,也都滚滚绝尘而去。
所说的这龚主事定盦,名叫自珍,系仁和龚暗斋观察的儿子,龚文恭公的侄儿,生平交游山僧畸士,以及闺秀优娼。那年殿试出场,翘然以大魁自命。不料用了主事,他便叫颉云夫人,专学小楷,连姬妾宠婢,都能够馆阁字体。以此狂傲怪僻,轻薄同僚,大众每想乘间驱逐。他说叔父文恭公,如何不通,只知道五色书学问,便是红面缙绅,黄面京报,黑面禀帖,白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