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三百年艳史演义-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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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佳话吗!
苏氏名叫瑶青,原是小家碧玉,书法娥媚,与卫夫人簪花妙格,仿佛相似。留山是江苏长洲的名士,要到福建处馆,迢迢三四千里,如何可无人随侍?况且留山耽诗嗜饮,是风雅不过的人,一路水送山迎,对景联吟,感时觅句,一定不能免的。
这捧砚磨墨,汲水添香,也须及早预备。留山夫人物色这个苏瑶青,亦非一朝一夕。青衫红袖,画橹一双。留山夫人听着骊歌,道声珍重。留山挈了苏氏,慢慢从福建进发。恰好范制军已由浙江入闽,依红泛绿,美尽东南。
范制军听得云贵军情,每与留山私议,恐怕耿藩有变。不道祸起肘腋,横加拘絷。留山激于义愤,与苏氏同幽柏寺。却与范制军不能见面,偶欲通问,都用函札往还。耿精忠渐渐失败,防恐制军潜递信息,将他笔墨尽皆搜去。所以制军的绝笔词,是用炭书壁的。留山无甚关系,较为自由,木榻纸窗,同苏氏形影相吊。清闲长昼,只得以著作消遣。苏氏屏除一切,不妆不栉,只将留山的稿本,亲手移誉,作为日课。留山道:“你也太多事了,这种覆瓿的东西,你还想藏之名山,传之其人吗?我辈一朝遭劫,区区文字,怕不与轻尘弱草同归灰烬,你又何苦来呢?”
苏氏道:“时局万变,未必我等竟置死地。
你既镂肝鉥肾,终日不辍,我何可自耽疏懒?若说此稿同归于尽,这你又何苦来呢?况你家中有子长成,也须留点手泽。趁着尚存一息,还是由我做去,倒好排遣排遣。“
留山为抄成的略加编订,约有数种,是:《西京杂语》三十六篇;《东田医补》十二卷;《竹林集》一册;《葭秋堂诗》二册。
留山看了一遍道:“零纨剩馥,都变了粉印脂痕,这倒难为你了。”
苏氏正待答言,外面看守的来报道:“范制台升天了。”
留山向来镇静,闻得此信,也怔了一怔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大约我已不远了。”
苏氏止不住泪流满面,问看守的道:“可是真的,为什么忽然有这举动?”
看守的道:“我听那面的人说,范制台在土室里两年有余,虽则溽暑严寒,只着的旧时衣帽。蚊蝇虮虫,恣其嚼噬。每日但饮薄粥半盂。看守的只防他寻死觅活,王爷倒也不在意了。那知近来军报越逼越紧,王爷又要通款北京,怕把范制台放出去,要直奏清帝,所以传谕结果了他。随他在监的,只剩了一个许鼎,将范制台的片纸只字,都收拾去了。范制台临终也没有一句话交待。但高念道:三载淹留事才了,展愁眉仰天而笑。眼睁睁天柱折,地维摇。旧江山瓦解冰消,问安身那家好?急煎煎盼到今朝,得向转轮边头一掉。
如今说还要焚尸山野呢!“
留山道:“这是文丞相柴市就义的一阕《醉花阴》,有这样悲歌慷慨。但我看来,吴逆虽横,清将亦强,旧江山总能恢复的,他也可瞑目地下了。”
又回顾苏氏道:“你年纪不满二十岁,累你陪伴多时。好月不圆,名花无主,你若要守节,夫人也肯优待你的。恐怕路途荆棘,未易还乡,你将我的骸骨草草掩埋,你尽可从容择偶。这些稿本,料想不至犯禁,你可为我好好的带出去。”
苏氏道:“你说那里话来?我上无翁姑,下无子女,自问有什么系恋?你若果有三长两短,我还想活吗?”
从头上拔下一枝钗来,向地下一捽道:“我即以此钗为誓!”
看守的也惊得咋舌。回望门外,见有人同他招手,说:“大众齐了,专候嵇爷。”
留山整了整衣服,说:“在那里死?”
看守的道:“还请出去罢!”
留山看了苏氏一眼,苏氏也跟了出来。堂上绳穿索绑的,都是旧识。
留山也在劫中,那里逃得过定数?苏氏在场上送了留山,便托看守的购买二槥,嘱咐殡殓以后,即瘗高原,苏州自有人来带去。说毕,向看守人拜了两拜,又向留山的尸拜了两拜,抽中出一白色丝绦,猛向颈间勒着,蛾眉微蹙,凤舄轻登,不知不觉,随着留山飘飘欲仙了。看守人自然替她筑了鸳鸯冢。留山的后人,嵇文敏公曾筠,嵇文恭公璜,两代极品,才把双柩迁回吴门。留山固然一品封诰,连苏氏也请了旌表。知道的说义士烈妇,报施不爽,不知道的偏说葬地吉利,所以子孙联翩直上。
那精忠既将范制军扬灰挫骨,幕府部将,一并铲除,自问没有人再向清廷饶舌。谁知康熙圣明天纵,说道:“吴三桂作祟,耿精忠是没用的家伙。三桂一挫,自然投降。只有这不识羞耻、不明顺逆的孙延龄,倚着一个妻子孔郡主,猎得大位,竟敢做一丘之貉,去投顺吴三桂。这必是孔郡主主谋,延龄还算胁从呢!”
便谕令尚可喜之子之孝为平南大将军,之信为讨寇将军,就近包围延龄。正是:未酬壮志消狮吼,已报雄师降虎符。
欲知后事,且听下文。
第十五回 赘齐婿孔四贞袭爵 拒闽帅吴绛雪投崖
上回说到孙延龄叛清投吴,康熙误会到孔郡主身上。这孔郡主也是太皇太后的义女,一向长养宫中,同皇太后也十分亲近,十分和睦。她本是平南王孔有德所生,名叫四贞。有德在桂林殉难,阖门无不完节,只剩得这一块肉,由乳母潜匿民间,幸得无恙。
四贞生得花娇柳軃,玉立亭亭,杂在这荆钗裙布中,譬如鹤立鸡群,无人不加歆羡。四贞以乳母为母,并不知道金枝玉叶出身。乳母亦秘而不宣,恐怕传扬开去,倒反无瓦全之望。
后来线国安收复桂林,顺治查取定南家族。是年四贞十有二岁,由乳母带着他,赴将军府投到,并呈明已受孙延龄之聘。将军将乳母及四贞,一并护送京师。顺治交内监入宫朝见太后。四贞一个草茅弱女,忽然珠围翠绕,宝马香车,一班翎顶辉煌的人,声声称他郡主,他人不免有点慌张。四贞究竟系出侯门,态度端庄,德容纯备。只是在民间生长,已经随着汉俗,将双足裹成弓样,此时要改旗装北上,穿那高跟的绣舄,未免有点为难。暂时套着蛮靴,穿着行装上路。到得凤城帝阙。入觐慈颜,乳母当然不能同往了。四贞曲曲折折,经老宫娥引入太后宫中,满目富丽堂皇,自是皇家气象。四贞完了三跪九叩的仪注,太后传谕赐坐,说:“你是郡主,不能汉妆了,然汉妆也有汉妆的美态。从前豫王福晋,不是汉人吗?她虽然改了旗妆,只有朝贺大典,按品率领皇族妇女入宫,不能不用,平时在邸里,却还是照旧。有时我叫她汉妆见我,她说宫门有铁牌竖着,不敢违旨。今日我见你这个妆束,我倒想起故明的公主了。她那流离颠沛,比你还要厉害。我因她国亡家破,便承继在我膝下。替她寻着原配驸马,谁知她福薄寿短,竟与世长辞了。她面貌比你清瘦,身材也比你俊削。你如今无家可归,也做了我的义女罢。我知道你已字人了,那孙延龄现在那里?”四贞谢过了恩,说:“蒙太后垂念先臣的死事,许臣女袭封郡主,已属万幸,何敢攀龙附凤,隶名玉牒?臣女本来只有一个乳母,太后垂青臣女,情愿改妆随侍,做宫中差遣的奴婢。
至于孙延龄是先臣指配,桂林失散,不知流落何所。臣女惟有誓守前盟,作一个婴儿不嫁。“
太后道:“有志气,有识见,你踉着我罢了,你乳母我自能养赡。将来觅得孙延龄,再赏你府第。你姑且学学旗装,什么姑姑嫂嫂,他们会教导你的。”
四贞从此做了太后的义女。
太后催着顺治,谕令广西文武,访查这个孙延龄。不道这孙延龄是个纨袴子弟,琴棋书画,打围钓鱼等事,倒也无一不能。只是要他读书应试,却懒懒的不肯应命。这年送他赴县现场,知县点到孙延龄的名字,便据实申报桂林知府。广西巡抚,得此信息,知道郡君额驸,已有着落,也不叫他考这个秀才,专折由广西送京,太后自然欢喜。这年是康熙二年,懿旨特谕礼部治第,将孔郡主下嫁延龄。孔郡主故剑既逢,破镜复合,自然涕零感激,无可言喻。况且宫中又赐奁资十万,宫婢四名,一切体制崇闳,比宗室郡主,还觉得丰腆一些。便论归第的时候,花迎剑佩,柳拂旌旗,秾李夭桃,别有一番点缀。郡主看了延龄,却也一表非俗。洞房红烛,晓起画眉。郡主改了旗妆,往朝太后。太后道:“如今耿、尚两王,一在福建,一在广东。
你父亲本有定南王的封爵,镇守广西。因他身后无嗣,是以未曾承袭。孙延龄是你夫婿,可以袭职。但是移驻桂林一带,我却不能舍你。继想男大须婚,女大须嫁,我亲生的公主,随着额驸蒙古去了。究竟广西比蒙古近得多呢!我在延龄属下,简放两个正副都统,可以帮你们处理军务。你们夫妇常可归宁,不是两全的法子吗?“
郡主又谢了恩。不到几日,果然谕孙延龄袭了王爵,驰赴桂林。派了王永年、孟一茂、戴良臣为正副都统,概归延龄节制。
延龄本是散漫疏懒惯的,到了桂林,要他终日顶冠束带,早闹得头晕目昏。王、孟见他不像上官,每每遇事不待禀承,贸然专断。延龄因此心中怏怏,密令郡主借着归宁的名义,叫他面诉太后,除去王、孟。谁料机事轻泄,郡主刚到河南,反被永年勒令回桂,由是彼此构衅。巡抚马雄镇又据实参了一本。
延龄想到文官武将,都来欺负;郡主又啰啰嗦嗦,说什么太后厚恩,先王遗泽。若是倚赖他们,一世,不要低头伏小,做那檐下矮人吗?却好三桂传檄到桂,延龄年轻识浅,暗想归了三桂,可以解脱郡主的束缚,便答应起兵蓄发。郡主再三苦谏,延龄竟杀了王、孟等十二人,囚了马雄镇,弄得势成骑虎。
延龄本不是战将,又不善驾驭军士,遂被线国安之子所逐。
延龄万分穷蹙,遁入深山,辗转寻着郡主,又匿在小兵孙七家居住。这些旧部,因为线公子异常严厉,又要来访延龄夫妇,大队人马,围住孙七一间小屋。延龄只是瑟瑟的战。郡主慨然曰:“今日出亦死,不出亦死,毋宁出之为是。”
乃唤延龄随后,挺身出,谓军士曰:“尔辈欲杀我夫妇,易事耳!若念先王之恩,则犹有可商者。”
军士叩首认罪,指着二舆,陈明来迎之意。郡主拥延龄出见,延龄不敢乘舆,只作郡主舆前护卫。
入署以后,依然推郡主为帅,说道:“吾胆碎矣,卿才胜我十倍,我但留一闲身可也。”
郡主戎服升堂,指挥若定,飞书驰檄,令关津守将,不许放一人一骑入境。却暗暗拜表入都道:定南王郡主臣妾孔四贞,为被诬冤抑,请求伸雪事。窃臣妾世受国恩,故父又从容殉难。经皇太后以养以教,下嫁臣孙延龄,袭爵外镇,藉继父业。延龄资轻望浅,每为都统王永年等所薄视。永年素性跋扈,乘臣妾奉懿旨归宁之际,胆敢在河南地方截劫,并密嗾巡抚马雄镇肆意入奏。幸蒙圣明,未加深究。王、孟等又举兵围府,声称须杀臣妾夫妇。延龄为正当防卫,格毙王、孟多人。提督马雄镇敢以延龄投降吴逆诬奏,更率同线国安之子,逐出臣妾夫妇。在延龄辜恩溺职,固属罪无可逭,而马雄镇等自恃兵力,欺诳朝廷,恐亦难逃圣鉴也。今幸旧部同心协力,迎归臣妾夫妇。延龄系获咎之人,未便再膺节钺。故父官属,由臣妾代摄管辖。静待圣谕,遵行。谨奏。
此奏去后,康熙也下了一道上谕,再三抚慰。延龄两面圆到,偏要去郊迎吴世琮,弄得身戮名裂,剩着郡主茕茕无告。
还是康熙垂念故旧,仍准郡主入宫闲住。
皇太后早经升遐了,这班宫眷,看她不妃不主,也有揶揄她的,也有感叹她的。孔氏一脉,就此冰消瓦解,只留着耿、尚二氏。
那耿精忠自从受了吴三桂伪诏,囚了范总督,调兵遣将,好不兴头。由闽入浙,真是势如破竹。衢、严以下,便是金、兰,省城亦为震动。这替精忠出力的大将,姓徐名尚朝,原是被革的清将。他却骁勇善战,但只以饮醇近妇为乐。此番为精忠所用,他料定衢、严一路,驻有九姓渔船,船里的荡妇淫娃,尽可供我饱啖。谁知兵氛一紧,若辈早闻风远扬。尚朝如饿虎饥鹰,不免沿途掠食。然看来看去,都是面黄肌瘦,没有惬意的人。前锋已抵永康,尚朝传令昼夜围攻,三日内须破城,将女子吴绛雪解营领赏。部下也不知吴绛雪是什么人,大帅要吴绛雪做什么用,只是云梯火炮,连绵不断的打进去。
永康城里赵钱孙李四个绅士,料定支持不住,愿以巨金犒士,乞尚朝绕过永康。尚朝只索吴绛雪一人,说道绛雪朝来,永康夕解。这班绅士便去与绛雪商议。
绛雪原是深明大义的女子,诗歌文字,无不精绝。自从良人远役,同了妹子素闻深居简出,以礼自持。此次警信传来,素闻坚请绛雪偕赴嘉兴暂避。绛雪适值新寡,夫枢未归。便对素闻道:“我已愿拚一死了。我与你姐夫相依三载,形影不离,虽则家境不丰,而月夕花晨,互相唱和,也算是闺房乐事。不道饥来驱我远涉关山,他这瘦怯怯人儿,如何能风尘仆仆?一棺遽掩,埋没青年,使我病不能侍药,殁不能视殓,生离死别,妇道阙如,我只等老仆归来,凄然一恸。那时白绫三尺,携手太虚,还有什么系恋呢?现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真是我死所了。你是有家有室的人,应该返禾为是。将来乱事大定,你能够取些纸钱麦饭,向我夫妇柩前一奠,这是你我同胞的感情了。”
素闻听她语语坚决,知道无可勉强,只得洒泪而去。
绛雪孑身独处,益觉寡欢。料定绅士既来,当然不能拒绝。那绅士说什么保全桑梓,说什么舍身就义,绛雪慷慨允许。嘱咐侍婢善守门户,指定夫柩葬地,便随了绅士往谒尚朝。
这些绅士,又像越王献西施,又像汉帝嫁王嫱,开了城门,直到尚朝营里。绅士先向尚朝说明原委,始将绛雪肩舆抬入。
尚朝亲出迎迓,看得绛雪淡妆素服,不染纤尘,举步姗姗,还带着泪痕隐约,真是一朵能行白牡丹呢!尚朝欢喜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