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广记-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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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宣宝志》)
有个荥阳人郑又玄,是名门家子弟,住在长安城中,从小和邻舍闾丘氏的儿子一起在师氏那里读书。又玄性情骄傲,大抵因为自己门第声望清高尊贵,而闾丘氏贫寒低贱的缘故,往往戏耍而且嘲骂闾丘子说:“闾丘氏不是我的同类,而我和你一起向老师学习,我即便不说,你难道心里不惭愧吗?”闾丘子默然流露出惭愧的神色。过后几年,闾丘子病死。过了几年,郑又玄以明经科考得中,其后调补到唐安郡任参军。到官以后,郡守命他代理唐兴县尉。同舍有个仇生,是大商人儿子,年纪刚够二十,他家的资产数用万计。每天与又玄见面,又玄累次接受他赠送的金钱财物,常与他聚饮出游。然而仇生不是士族子弟,所以郑又玄也不曾礼貌与仇生交往。曾经有一天,又玄设酒席聚会高朋,而仇生没得到邀请。等酒喝尽兴,有人对又玄说:“仇生和您一起住一起宴会,而仇生没能参与这次聚会,难道你没有过失吗?”又玄觉得惭愧,就去召仇生。仇生来了,又玄用大杯斟酒给仇生喝,仇生推辞说不能全饮,坚持辞谢。又玄发怒骂道:“你是个市井之民,只知锥子和刀罢了,为什么超越本分住在官舍呢?况且,我和你为伍,实在是你的幸运,又怎么敢辞酒呢?”于是振衣而起,仇生羞愧得很,低着头退出去,立刻辞去官职关起门来,不与人往来,经过几个月就病死了。第二年,郑又玄罢了官,在濛阳郡的佛寺侨居。郑又玄平素喜好黄老之道。当时有个吴道士,凭道艺出名,住在蜀门山。又玄认为吴道士风格高尚,就骑马跑去拜见,希望做吴道士的门下弟子。吴道士说:“您既然敬慕神仙,应当在山林里居住,不要在尘俗之中做伪诈之事。”又玄高高兴兴地拜谢说:“先生真是有道之人,我愿在您左右作差使,那可以吗?”道士答应了,就把他留下来。前后十五年,又玄学道的志向渐渐松懈下来。吴道士说:“你不能坚定学道之心,白白地住在山林之中,没有什么补益了。”又玄就告辞离去。
在濛阳郡嬉游很久,其后向东走去长安,途经褒城,住在旅馆里,遇到一个十多岁的小童,相貌很清秀。又玄跟小童说话,那个小童很有智慧和辩才,千转万化,又玄自己认为不能赶上他。不久,小童对又玄说:“我和您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您记得我吗?”又玄说:“忘了。”小童说:“我曾经生于闾丘氏门中,住在长安,与您一起跟老师学习,您因为我贫寒低贱,就说‘不是我的同类’,后来,我又作仇家的儿子,在唐兴县作县尉,与您住在同舍。您接受我金钱财物很多,然而您不曾以礼貌待我,骂我是市井之民。为什么您骄傲得如此过分呢?”又玄很惊讶,于是拜了两拜道歉说:“这实在是我的罪过啊。然而您不是圣人,哪能知道三辈子的事情呢?”小童说:“我是太清真人。上帝因为你有道气,特意派我降生到人间,与你作朋友,将要传授真仙的诀窍,但是你因为性情骄傲,总不能得其道。
唉,可悲呀!“说完话,小童忽然不见了。又玄明白了那些事以后,很惭愧怨恨自己,终于因为忧愁而死。
张 卓
张卓者,蜀人,唐开元中,明经及第,归蜀觐省。唯有一驴,衣与书悉背在上,不暇乘,但驱而行。取便路,自斜谷中,数日,将至洋州,驴忽然奔掷入深箐中,寻之不得。天将暮,又无人家,欲宿林下,且惧狼虎。是夜月明,约行数十里,得大路。更三二里。见大宅,朱门西开。天既明,有山童自宅中出,卓问求水。童归,逡巡见一人,朱冠高履,曳杖而出。卓趋而拜之,大仙曰:“观子尘中之人,何为至此?”卓具陈之。仙曰:“有缘耳。”乃命坐,赐杯水。香滑清冷,身觉轻健。又设美馔讫,就西院沐浴,以衣一箱衣之。
仙曰:“子骨未成就,分当留此。某有一女,兼欲聘之。”卓起拜谢,是夕成礼。数日,卓忽思家,仙人与卓二朱符、二黑符:“一黑符可置于头,入人家能隐形;一黑符可置左臂,千里之内,引手取之;一朱符可置舌上,有不可却者,开口示之;一朱符可置左足,即能蹙地脉及拒非常。然勿恃灵符,自颠狂耳。”卓至京师,见一大宅,人马骈阗,穷极华盛。卓入之,经数门,至厅事,见铺陈罗列,宾客满堂。又于帐内妆饰一女,年可十五六。卓领之,潜于中门。闻一宅切切之声云:“相公失小娘子。”具事闻奏,敕罗叶二师就宅寻之。
叶公踏步叩齿,喷水化成一条黑气,直至卓前,见一少年执女衣襟。右座一见怒极,令前擒之。卓因举臂,如抵墙壁,终不能近。遽以狗马血泼之,又以刀剑击刺之,卓乃开口,锋刃断折。续又敕使宣云,断颈进上,卓闻而惧,因脱左鞋,伸足推之。右座及罗叶二师暨敕使,皆仰仆焉。叶公曰:“向来入门,见非常之气,及其开口,果有太乙使者。相公但获爱女,何苦相害。”卓因纵女,上使卫兵送归旧山。仙人曳杖途中曰:“张郎不听吾语。遽遭罗网也。”侍卫兵士尚随之,仙人以拄杖画地,化为大江,波涛浩淼,阔三二里。妻以霞帔搭于水上,须臾化一飞桥,在半天之上。仙人前行,卓次之,妻又次之,三人登桥而过。随步旋收,但见苍山四合,削壁万重,人皆遥礼。归奏玄宗,俄发使就山祭醮之。因呼为隔仙山,在洋州西六十里。至今存焉。(出《会昌解颐录》)
张卓是蜀州人,唐朝开元年间以明经科考取进士,回蜀探亲。他只有一头驴,衣服和书籍都放在驴背上,没有空闲可骑,只得赶着走。取便道从斜谷中走了几天,将要到洋州,驴忽然狂奔进入竹林深处,找不到它。这时天色将晚,又没有人家,张卓想睡在林子里,又怕虎狼。这天夜晚月光明亮,大约走了几十里,找到了大路。再走三二里,看见一个大宅院,红色的大门朝西开。天亮以后,有个小童从大宅出来,张卓就去讨水喝。童子回去,一会儿,看见一个人戴着红色帽子穿着高底鞋,拄着手杖出来。张卓快步上前向他行礼,大仙说:“我看你是尘世中的人,为什么到这里来?”张卓就详细地向他叙述了一遍经过。大仙说:“这是有缘啊!”就让他坐下,给他一杯水。这水香滑清冷,张卓喝了,觉得身体轻健。又摆设美味让他吃完,到西院去沐浴,拿一箱衣服让他穿。大仙说:“你的仙骨没有成,按缘分应当留在这里。我有个女儿,打算把她许给你。”张卓起身拜谢,这天夜里完成婚礼。过了几天,张卓忽然想起家来。仙人给张卓两道朱符两道黑符:“一道黑符可以贴到头上,进入人家能够隐形;一道黑符可以贴在左臂上,千里以内的东西,可以伸手把它取来;一道朱符可以放在舌头上,如果有不能打退的人,就张开口给他看;另一道朱符可贴在左足上,就能缩地脉以及抵拒不同寻常的人。但是不要依仗灵符,自己就颠狂起来呀!”张卓来到京城,看见一个大宅院,人马骈盛。张卓进入大宅,经过好几道门,到了厅堂,看见铺陈罗列,满堂宾客。又在帐子里看到一个盛装打扮的女郎,年纪约有十五六岁。张卓就领着她,潜藏在中门以内。这时,听见整个宅子都嘈杂喧哗,说是相公丢失了小娘子,把这件事奏报皇帝,皇帝下令让罗公远、叶法善二位天师到宅寻找。叶天师踏步念咒,喷水化成一条黑气,直到张卓面前,看见一个年轻人拉着女郎的衣襟。相公一见大怒已极,命人上前捉拿他。张卓就举起左臂,捉他的人好像被墙壁隔挡,始终不能靠近他。人们急忙用狗马的血去泼他,又用刀剑去击刺他。张卓就张开口,刀锋剑刃被折断。接着皇帝又命使者传宣旨意,说要将人头进献皇上。张卓听到就害怕了,于是脱下左脚上的鞋,伸出脚去推他们。相公以及罗叶二位天师,连同宣诏的使者,都仰面倒在地上。叶天师说:“刚才来时我一进门,就见到一股不同寻常之气,等到他张开口,果然有太乙真人的使者。相公只要找到爱女,何必苦苦害他。”张卓就放开女郎。皇上派卫兵把他送回原来的那座山。仙人曳杖在途中说:“张郎不听我的话,马上就遭受罗网了。”侍卫的兵士还跟着他,仙人就用拄着的拐杖在地上一画,变成一条大江,波涛浩淼,有二三里地宽。张卓的妻子把霞帔搭在水上,片刻之间,就变成一座飞桥,在半天空上。仙人在前边走,张卓跟着,他的妻子在后面,三个人登桥而过。空中飞桥随着他们的脚步,走过之处马上就收回。只见苍莽群山从四处围合,万重峭壁刀削一般,人们都远远地给他们行礼。卫士回去奏报唐玄宗,不久,唐玄宗打发使者到山里祭祀他们。于是人们把这座山叫作隔仙山,在洋州西六十里,现在还在那里。
卷第五十三 神仙五十三
麒麟客 王法进 维杨十友 金可记 杨真伯
麒麟客
麒麟客者,南阳张茂实客佣仆也。茂实家于华山下,唐大中初,偶游洛中,假仆于南市,得一人焉。其名曰王夐,年可四十余,佣作之直月五百。勤干无私,出于深诚,苟有可为,不待指使。茂实器之,易其名曰大历,将倍其直,固辞,其家益怜之。居五年,计酬直尽。一旦辞茂实曰:“夐本居山,家业不薄。适与厄会,须佣作以禳之,固非无资而卖力者。今厄尽矣,请从此辞。”茂实不测其言,不敢留,听之去。日暮,入白茂实曰:“感君恩宥,深欲奉报。夐家去此甚近,其中景趣,亦甚可观,能相逐一游乎。”茂实喜曰:“何幸,然不欲令家人知,潜一游可乎?”夐曰:“甚易。”于是截竹杖长数尺,其上书符,授茂实曰:“君杖此入室,称腹痛。左右人悉令取药。去后,潜置竹于衾中,抽身出来可也。”茂实从之。夐喜曰:“君真可游吾居者也。”相与南行一里余,有黄头执青麒麟一,赤文虎二,候于道左。茂实惊欲回避,夐曰:“无苦,但前行。”既到前,夐乘麒麟,茂实与黄头各乘一虎。茂实惧不敢近,曰:“夐相随,请不须畏。且此物人间之极俊者,但试乘之。”遂凭而上,稳不可言。于是从之上仙掌峰。越壑凌山,举意而过,殊不觉峻险。如到三更,计数百里矣。下一山,物众鲜媚,松石可爱,楼台宫观,非世间所有。将及门,引者揖曰:“阿郎何(明钞本无何字)来?”紫衣吏数百人,罗拜道侧。既入,青衣数十人,容色皆殊,衣服鲜华,不可名状,各执乐器引拜。遂于中堂宴席毕,且命茂实坐。夐入更衣,返坐,衣裳冠冕,仪貌堂堂然,实真仙之风度也。其窗户阶闼,屏帏茵褥之盛,固非人世所有,歌鸾舞凤,及诸声乐,皆所未闻。情意高逸,不复思人寰之事,观极。主人曰:“此乃仙居,非世人所到。以君宿缘,合一到此,故有逃厄之遇。仙俗路殊,尘静难杂,君宜归修其心,三五劫后,当复相见。夐比者尘缘将尽,上界有名,得遇太清真人,召入小有洞中,示以九天之乐,复令下指生死海波。”且曰:“乐虽难求,苦亦易遣。如为山者,掬土增高,不掬则止,穿则陷。夫(夫原作天。据明钞本改)升高者,不上难而下易乎?”自是修习,经六七劫,乃证此身,回视委骸,积如山岳。四(四原作曰。据明钞本改)大海水,半是吾宿世父母妻子别泣之泪。然念念修之,倏已一世。形骸虽远,此不忘修致,其功即亦非远。亦时有心远气清,一言而悟者。勉之!“遗金百镒,为营身之助,复乘麒麟,令黄头执之,夐步送到家,家人方环泣。茂实投金于井中,夐抽去竹杖,令茂实潜卧衾中。夐曰:”我当至蓬莱谒大仙伯。明旦莲花峰上,有彩云车去,我之乘也。“遂揖而去,茂实忽呻吟,众惊而问之,茂实给之曰:”初腹痛时,忽若有人见召,遂奄然耳,不知其多少时也。“家人曰:”取药既回,呼之不应,已七日矣,唯心头尚暖,故未敛也。“明日望之,莲花峰上,果有彩云。遂弃官游名山。后归,出井中金与眷属,再出游山,后不知所在也。
(出《续玄怪录》)
麟麒客,是南阳张茂实雇来的仆人。茂实家住在华山下,唐朝大中初年,偶然出游到洛中,在南市雇仆人,找到一个人。他名叫王夐,年约四十多岁,佣作的工钱每月五百钱。这个人勤劳干练没有私心,异常忠诚,如果有可做的事,不等主人指使就干了。茂实很器重他,给他改名叫大历,打算加倍给他工钱,而王夐却坚决推辞,因此茂实全家更加怜爱他。
住了五年,估计酬劳相抵已尽。有一天,王夐向茂实告辞说:“我本来住在山里,家业不薄。正赶上碰到厄运,必须佣作来消灾,本不是无钱出卖力气的人。现在厄运已尽了,请允许我从此告辞。”茂实猜不透他的话,不敢留他,听凭他离去。天晚了,王夐又进去告诉茂实说:“感谢您待我宽容有恩,很想奉报,我家离这里很近,其中景趣也很可一观,能跟我去游一次吗?”茂实高兴地说:“多么幸运啊,可是我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悄悄地游一趟,可以吗?”王夐说:“这很容易。”于是截了一支几尺长的竹杖,竹杖上画了符,交给茂实,他说:“您拄着它进到屋里,假称肚子疼,让左右的人全去取药。他们走后,悄悄地把竹杖放在被子中,抽身出来就行了。”茂实听从他的指教。王夐高兴地说:“您真是可以到我的住处一游的人啊。”一起向南走一里多路,有个黄头仙童牵着一只青麒麟、两只红色花纹的老虎,在道旁等候。茂实害怕想要躲开,王夐说:“不要害怕,只管前行。”到跟前以后,王夐乘上麒麟,茂实与黄头各骑一只老虎。茂实害怕不敢靠近,王夐说:“我随着你,请不必害怕。而且这东西是人间极出众的动物,只管试着骑它。”茂实才靠着老虎跨上去,说不出的稳当。于是跟随王夐上了仙掌峰。越沟壑凌高山,一转儿就过去了,一点也不觉得险峻。好像到了三更天,估计走了几百里了。直到一座山,物华鲜媚,松石可爱,楼台宫观,不是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