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系演义-第21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铝思干仕始绨颍硎疽藕丁
白崇禧下榻于海口的天主教堂,下车后,他益发感到昏沉,由副官径扶到楼上的房间里安歇去了。刚在床上躺下,他即吩咐副官,转告李品仙、夏威和黄旭初等,明日上午前来议事。他感到极度疲乏,脑袋象要爆炸一般,但又无法安然入睡。他觉得似乎自己仍躺在军舰的那张小钢丝床上,任凭钦州湾的狂风大浪摇撼着,抛甩着,踢打着,践踏着。他第一次感到海的恐怖和阴森,也是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和虚弱。他隐约意识到,这大海也象共产党那样令他可怖,它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目的:要把他摔死、搓碎,然后再一口一口地吞掉!那黑魅魅的小山一般的浪头,露着狰狞的獠牙,向他扑过来了,扑过来了。他被一口吞了进去,啊!这是一头巨鲸,剑一般的利齿,把他从腰斩成两段,他惊恐地拼命呼喊:
“哎呀!哎呀!”
“长官,长官,您怎么啦?”副官听到呼喊,忙奔进房来。
“快,打死它!打死它!救命!”白崇禧仍在惊恐地呼喊着。
“谁?打死谁?长官,长官!”副官见房中一灯荧荧,除白崇禧和他外,并无别人。
“啊!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什么地方?我的枪呢?”白崇禧伸手在床上摸索着。
“长官,这是海口天主教堂,是平安的地方呀!”副官见白崇禧这副模样,想必是做了噩梦,忙安慰他道。
“啊!”白崇禧耳畔听到阵阵钟声,教徒们虔诚的祈祷之声隐约可闻,神甫向教徒们讲述《圣经》中“基督受难”的情节,也断断续续地传到他的耳中:
“……耶稣又大声喊着说:‘父啊,我将我的灵魂交在你手里!’说完这话,气就断了。这时圣殿里的幔子,忽然从上到下裂成两半,大地震动,磐石崩裂,坟墓也张开了!……耶稣是在日出东南的时候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中午时候,天地开始昏暗下来,直到日头偏西的时候,他就死了。这时太阳变得一团漆黑。”
白崇禧感到全身颤栗不止,他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永远没有太阳的世界!
第二天上午,李品仙、夏威、黄旭初依约前来拜见白崇禧,他们在临时辟作客厅的一间小屋子里等候。白崇禧早上起来,头仍疼得难受,浑身无力,为了不在部下面前显得疲惫不堪,他只得要求医生给他再注射一针吗啡。当他在客厅里出现的时候,李品仙等发现他们的白长官仍象昨天一样精神振奋,春风满面,那悬着的心才变得踏实一些。只有细心的黄旭初发现,白崇禧的两只眼珠布满血丝,眼皮浮肿,他预感到他们的路已经走到尽头,白崇禧的表情,乃是一种垂死前的回光返照!
“共军分两路向钦县追击,一路由灵山、合浦向西,一路由南宁向南,在小董一带截击我军,由南宁撤退的总部军眷及直属部队多己被俘。”白崇禧沉痛地说道,“张淦兵团、鲁道源兵团和刘嘉树兵团皆被打散了。黄杰兵团和徐启明兵团残部已退入越南。”
“完了!”夏威哀叹一声,双手捧着头,失声怮哭起来。“健公,当年我们在武汉全军覆没,尚有东山再起之日,如今失败,连个窝也找不到啦!”
李品仙也摇头唏嘘,只有黄旭初沉默不语,那平静的表情,说明他早已看到了今日的下场。
“哭什么!”白崇禧喝道,“我们并未失败,还有两个正规兵团嘛,几个军政区的地方部队数十万人都没有垮,共产党是奈何我们不得的,只要第三次世界大战一打起来,大陆必然生变,到时我们定获反共复国的全胜!”经白崇禧这一呵叱,夏威立时便止住了哭声。白崇禧对黄旭初道:
“旭初兄请设法往越南一行,与法方洽商黄杰兵团和徐启明兵团维持现状问题。”
“好的,我准备近日飞香港,向法国驻华大使馆香港办事处代办罗嘉凯申请去越签证。”黄旭初说得很是恳切,但是内心却明白,几十万华中部队都垮了,黄杰、徐启明那点残兵败将还起什么作用呢?况且,法国人还不见得能让这点残兵生存下去呢,因为他们担心中共军队以此为借口过境追击,引起冲突,而目下越共的武装亦有所行动,他们尚自顾不暇,哪还能为国民党的残兵败将苟延残喘着想呢?
“健公,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李品仙提出了这个连白崇禧在内大家都感到十分棘手的问题。
生活中常常有这样的事,愈是大家都十分关心的问题,却愈是使人束手无策的问题。白崇禧不由想起小时候在老家山尾村放牛,村里两户人家的两条牛一天忽然打起架来,斗得非常凶狠,难分难解。牛是农家之宝,如果斗死斗伤,庄户人家不啻于遭一场横祸。几乎全村的人都远远地围着观看,议论纷纷,但都无调解之术,硬是眼睁睁地看着两头斗红了眼的牛自相残杀,最后一头倒毙,一头重伤,不久亦死,两户人家如丧考妣,号哭不止。
夏威和黄旭初都各自在想着心事,一言不发。教堂里,又传来神甫讲解《圣经》的声音:
“一粒种子不落在土里死了,仍然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粒来。爱惜自己生命的,就丧失生命。在这世上恨恶自己生命的,就要保守生命到永生。我现在心里忧愁,说什么才好呢?如果人子从地上被举起来,就要吸引万人来归。”
白崇禧、李品仙、夏威、黄旭初静静地听着,他们的灵魂,仿佛跟着上帝去了。
“奋勇前进,逮捕一切怙恶不悛的战争罪犯。不管他们逃向何处,均须缉拿归案,依法惩办。”
隔壁房间里是白崇禧的电台,那位少校通讯官奉命收听各方电讯,刚才中共新华社的广播传进房中,白崇禧等人屏息听清了其中几句。
“中央社消息,蒋总裁将于今日上午发表反共复国演说……”
“……拉铁摩尔公开主张美国放弃台湾,承认中共政权……”这是“美国之音”的广播。
“光在你们中间,还有不多的时候,应当趁着光亮行走,免得黑暗降临在你们头上。那在黑暗里行走的,不知道往何处去。你们应该相信这光,成为光明之子。”教堂里,神甫的声音,神圣得象一支催眠曲。
他们的光在哪里?他们的希望在哪里?他们的上帝在哪里?白崇禧、李品仙、夏威和黄旭初都默不作声,坐着不动,象四尊石雕!
“报告长官,陆军副总司令罗奇将军到!”副官进来报告道。
“啊?”白崇禧抬起头来,说了声:“有请。”
“哎呀,健公,原来几位老乡都在这里!”陆军副总司令罗奇满面春风地进来,“蒋总裁命我特地由台湾来看望诸位。”
罗奇一边和白崇禧、李品仙、夏威、黄旭初握手,一边和大家寒暄着。他是广西容县人,与夏威、黄旭初是小同乡。
罗奇毕业于黄埔军校第二期,是蒋介石的心腹将领。白崇禧寻思,容县这弹丸之地,人物真是多得出奇,老蒋居然也能从身边搜出个罗奇来打交道,想必是他已痛感反共复国离开我白崇禧是不行的了。于是他向罗奇问道:
“总裁近来如何?”
“总裁自到台湾后,每日总是唉声叹气,‘悔不听白健生的’这句话,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罗奇极会说话,且能揣摸对方的心理,他这几句话一出,便把白崇禧的心头弄得有些痒痒的。
“后悔药是治不了病的哟!”白崇禧似笑非笑地说道。
“是呀!”罗奇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说道,“正是因为这样,总裁才命我来拜见健公,临行前总裁特地说道:‘请转告健生兄,我请他到台湾来组阁,由他任行政院长兼国防部长,军事指挥权我全部交给他。’健公,这是蒋总裁的原话,行前他要我向他两次复述了这些话,我可一个字也没有说走样呀!”罗奇甚至模仿起蒋总裁那奉化口音和说话的姿势来。
白崇禧心里在萌动着一团火——那是黑沉沉的莽原上飘忽的一簇野火,他觉得这才是上帝投下的一片光明,他想成为光明之子,便要奔向那火去。
罗奇说完便打开他挟在腋下的一只小黑皮包,取出一张单据来,交给白崇禧,说道:
“健公,这是总裁命我携带来的四百万银元和五百金砖,给华中部队发放军饷。”
白崇禧拿着那张单据,这是一大笔为数相当可观的款项,白崇禧心里激动了,退入越南的部队和留在广西山区打游击的部队,都需要钱花啊!他感激蒋介石为他想得周到。白崇禧随即便在那张单据上签了字。黄旭初却感到这笔款子来得好生蹊跷,白崇禧统率的华中部队,几十万大军已经损失殆尽,对此老蒋不会不知道,他这样对白卑辞厚礼到底是出于何种动机呢?黄旭初不由想起当年黄绍竑带着几百残兵到粤桂边境流窜,俞作柏甜言蜜语,又是请客又是送钱给陈雄,并一再敦劝黄绍竑将部队由灵山开到城隆好去,对此,黄绍竑说过一句“言酣币重者,诱我也”的话,没有上当。蒋介石对于不久前逼他下野,而现在把本钱输光了的白崇禧,又是封宫许愿,又是重金相赠,岂不是应着了黄绍竑说过的那句话么?他不得不为白崇禧捏着一把汗。但是,眼下是黄牛过江各顾各,他尚且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又何能为白崇禧分忧?况且老蒋素来心狠手辣,要是公开挑破了这个秘密,必会引来杀身之祸,因此白崇禧的心正隐隐而动的时候,黄旭初却缄口不语。由于都是容县老乡,罗奇深知黄旭初沉默寡言,但工于心计,他怕黄旭初在这个关键时刻出来说上几句话,使感情用事的白崇禧拒绝赴台,他回去就无法向蒋总裁交差了,“旭初兄到台湾,蒋总裁也一定予以重用的。”罗奇以先发制人的口吻向黄旭初说道。
“谢谢罗兄的关照!”黄旭初说过这句话后仍沉默静坐。
罗奇见黄旭初不说话,李品仙和夏威他就不怕了,便又说道:
“我在台湾出发的当日,已闻知云南省主席卢汉投共,在云南的李弥兵团势必要向缅甸和越南撤退,总裁嘱我请健公速去台,以便组织大型运输机入越接运李弥和黄杰、徐启明兵团。”
白崇禧那颗心又动了一下,如能通过老蒋搞到大型运输机,将黄杰兵团和徐启明兵团残部从越南接出来,则他的本钱尚不致输光,手上有枪杆子,无论将来以广西为基地争取美援,反共复国,或者在台湾组阁都大有可为。但是,白崇禧并未对罗奇的话表示过多的热情,一是他对这个问题要认真地摸一摸老蒋的底,二是李宗仁虽然去美,但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他还得征求一下李的意见。罗奇又扯了些台湾的事情,不久,陈济棠设宴为罗奇洗尘,派人来邀白崇禧、李品仙、夏威、黄旭初等出席作陪,罗奇便和白、李、夏、黄一同往陈济棠的公馆赴宴去了。
这天,程思远由香港飞抵海口,径往天主教堂秘密会见白崇禧。程思远从贴身的衣服里取出一封信给白崇禧,说道:
“这是德公临飞美前留下的一封信,嘱我到海口面呈健公。”
白崇禧接过李宗仁那封信,他很感激李宗仁在去美之前还不忘关照他,对目下的处境,他是多么盼望能有机会与李宗仁促膝谈心啊,他们患难与共几十年,在目下如此险恶的境遇里,却天各一方,不能共撑危局,同赴国难,想起来真是万分心酸。白崇禧迫不及待地把李宗仁的信拆开一看,那心不禁一阵紧缩,手微微颤抖,仿佛一个小心翼翼去寺庙里求签的人,偏偏抽到了他最忌讳的那支签。白崇禧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简直有点痛恨李宗仁了:你走了就走了吧,何必留给我这么一封信!
程思远见白崇禧表情痛楚,不知李宗仁在信中说了些什么使白崇禧伤心的话,便很想作些解释,在此山穷水尽之时,他愿李、白仍能保持他们之间几十年的友谊。他轻轻问白崇禧道:
“健公,你怎么啦?”
白崇禧仍不说话,只把李宗仁那封信递给程思远。程思远接过一看,心中也微微一怔,因为李宗仁致白崇禧的信,除去称谓和署名,只有寥寥一语:
“世界上任何地方都可以去,唯独不可去台湾!”
程思远把信默默地装入信封中,他觉得李宗仁对蒋介石的看法简直洞若观火,而对与自己数十年形影不离、患难与共的白崇禧,则不乏情深意重,李最担心白感情用事,蹈入火坑不能自拔,因此千言万语,尽在这十几个字之中,实是耐人寻味。
“健公到底准备怎样打算呢?”程思远问道。
“老蒋派罗奇带信来,请我去台湾组阁,并给华中部队送来了军饷。”白崇禧说道,“何去何从,还得看看再说。”
程思远听了暗吃一惊,心想李宗仁真是有远见,老蒋看来真的在打白崇禧的主意了,便说道:
“健公,依我之见,去台湾必须慎重考虑。这次入台与民国二十六年八月入京情况根本两样:抗战爆发时,蒋介石要广西编组几个军北上参战,所以健公一入京就任副参谋总长并代参谋总长职;而今你手上的本钱已所剩无几,蒋还要你出来组阁吗?如果他果有此心,为什么九月间一再反对你出来当国防部长呢?为什么十一月初你提出的蒋、李妥协方案他不接受?蒋要健公赴台,这里边恐怕大有文章呀,德公的话,未雨绸缪,望健公三思而后行之!”白崇禧沉吟不语,心中宛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几十年来,他以神机妙算“小诸葛”的称号,为李宗仁出谋,替蒋介石策划,他机智果断,料事如神,深为李、蒋所倚重。
但是,这大半年来,他竟然着着失算,一败再败,最后遭致十数万大军覆没。退回广西时,他曾准备组织西南防线,在美国的支持下以广西为反共复国基地,不料他在广西才呆了一个月,便逃到海南岛来了。最令他沮丧的乃是他在南宁总部所作的预言的破产:他以精确的计算,共军在崇山峻岭中蛇行六百里,是无论如何赶不上乘汽车走四百里的国军的。因此他才以重金向陈济棠租借十几艘舰船去龙门港接运他的部队。谁知共军以一天一夜一百八十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