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系演义-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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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不要跟谁走好了,就拿着蒋介石的钱,当着蒋介石的官,先把李、白搞垮,然后把部队拉回广西,撵走黄绍竑,有了自己的本钱和地盘,我们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
李明瑞仍在慢慢地踱着,走了一阵,他忽然回过头来,对俞作柏和俞作豫说道:
“你们在这里坐一坐,让我独自到房里去想一想。”
说罢,便走进旁边的一间房里,随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俞作柏和俞作豫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俞作柏掏出烟盒,叼上一支“皇后”牌香烟,点上火,狠狠地吸了一口。
“哥,给我一支!”俞作豫伸手向俞作柏要烟。
俞作柏瞟了弟弟一眼,从烟盒里扔过一支烟。作豫接在手上,又从作柏手里要过烟火,笨拙地点燃了叼在嘴上的香烟。
两兄弟在默默地抽烟,两双焦急的眼睛都盯着李明瑞关上的那扇门。他们听得见房中那沉重的痛苦的脚步声——李明瑞正在踱步。脚步声时而蹒跚踯躅,象踯躅的征马,时而徘徊惶惑,象迷途的旅人,时而急促焦躁,象陷入重围的猛士……
“哥,你说表哥他会干吗?”俞作豫有些担心地对俞作柏道。
“放心,我们俞李三兄弟,在关键时刻,还从来没有过分歧。”俞作柏一边抽烟,一边用教训的口吻对弟弟说道,“裕生他为人处事一向稳重深沉,对此重大问题,还不要三思而后行之么?你就有些毛躁,遇事有时沉不住气,在这方面,你要好好向裕生学习。”
俞作豫是共产党员,在政治上与哥哥和表哥有着不同的观点,但他对哥哥,特别是表哥李明瑞一向很敬重。因此听俞作柏这样一说,便不再言语了。兄弟俩又默默地抽起烟来。
“笃笃笃”。有人敲门。
俞作豫望了哥哥一眼,俞作柏道:“是南京方面的人,去开门吧。”
俞作豫过去拉开小客厅的门,进来两位西装革履的不速之客。俞作柏向他们点了点头,随后对作豫道:
“这是郑先生和李先生。”
“请!”俞作豫机灵地做了个手势,把他们请到沙发上坐下。
“这是舍弟作豫。”俞作柏向那两位介绍道。
“啊,久仰,久仰!”那位面孔黝黑,体格魁梧的郑先生,挂着一脸笑容,忙过来和作豫握手,“桂军名将,德安大捷的有功之臣,可惜不见容于李、白!”俞作豫很有些诧异,这位从未谋面的郑先生如何对自己如此了解?俞作柏忙笑道:
“俞李三兄弟,个个都是英雄好汉!”
“名不虚传!名不虚传!”郑、李两人连连笑着点头称赞。
原来,这两位不速之客便是蒋介石派来武汉协助俞作柏举事的侍从副官郑介民和李国基。那郑介民搞分化瓦解对手的手段,与在东北大显身手的何成濬又有不同。郑介民是海南岛人,却长着一副北方人的相貌。他毕业于黄埔军校第二期,随后又考入苏联莫斯科中山大学,毕业回国后,担任蒋介石的侍从副官。当郑介民得知蒋介石已下决心解决桂系,便自告奋勇愿去武汉活动,从中协助俞作柏工作。俞作柏在武汉的工作对象是表弟李明瑞,郑介民的工作对象则是李宗仁的弟弟李宗义。因郑在莫斯科中山大学读书时,与李宗义同学,私交很深。郑介民到了武汉,以一个失业青年的身分,住到一家小客栈中。他衣履不整,一副穷途撩倒的模样,在武汉街头流浪了几天,才去汉口总商会第四集团军总司令部去找李宗义。李宗义一见这位在校的高材生如今竟潦倒到这般地步,便非常同情,立即把郑请到总部居住,又给他做了衣服,还陪他到处游玩。第四集团军总部里、一般人都称李宗仁为“老总”,称李宗义为“二总”。“二总”在总部里自然受到各方面的尊重,谁也没想到他会把一个蒋介石的密探带进总部来。郑介民借着李宗义的特殊关系,千方百计拉拢总部的机要人员,把第四集团军各部队联络的密电码盗出,拍成照片,又陆续把李部兵力驻地、人数、装备、主官姓名等表册抄出,秘密送给蒋介石。因此蒋军未发,蒋介石对第四集团军的内部情况已了若指掌。郑介民的特务工作进展得极为顺利,他来找俞作柏,想了解俞对李明瑞工作的情况,因为他同时也负有监督俞作柏的使命。
“俞总参议对李师长的工作进行得怎样了?蒋主席对此甚为关切,目下大军正在集结,一俟武汉各项工作就绪,大军便向武汉进逼。”
俞作柏对郑介民的询问,心存反感,心想,你一个小小侍从副官,有什么资格来过问我的工作?他吸了几口烟才徐徐答道:
“这是我们家里兄弟之间的事,别人最好不要来过问。”
郑介民见俞作柏不把他放在眼里,心里虽然愤恨,但脸上却从容地笑着,嘴上连说:
“不敢,不敢。”
侍从副官李国基见郑介民碰了钉子,便想缓和一下气氛。他见那桌上明明摆着三只酒杯,桌旁又是三张软椅,说明是三人刚刚还在此喝酒。但他和郑介民一进来,小客厅里却只见俞作柏兄弟俩,那一个人是谁?为何要回避他们呢?
李国基一想,那第三者必是李明瑞无疑。便问道:
“李师长呢?”
俞作柏一听更火了,他指着李明瑞进去的那间房,气冲冲地说道:
“我表弟正在那里考虑大事,请你们两人出去,马上出去!”
郑介民和李国基自讨没趣,只得站起来,躬了躬身子,尴尬地说道:
“是是是,我们马上走!”
郑、李两人悻悻而去。俞作豫机警地走出小客厅,侧身站在那螺旋形的楼梯口,见郑、李二人已下楼去了,这才回身进屋,把小客厅的门严严实实地关上。
兄弟俩坐在沙发上,又开始默默地抽烟。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两个小时后,那房门被拉开了,李明瑞出现在门口。
他神情激动,两眼闪烁着坚毅不屈的光芒,俞作柏和俞作豫对李明瑞这种表情甚为熟悉,那是他即将投入战斗指挥冲锋陷阵前的一种表情,是一种刚毅果断无所畏惧的表情。
“表哥,表弟,如果你们同意我的意见,我就干!”李明瑞对俞作柏和俞作豫说道。
“说吧!”俞作柏将半截香烟掐灭,望了李明瑞一眼。
“先倒桂,后反蒋!”李明瑞咬牙切齿,把满腔的愤怒化成六个字从口腔里进发而出。他象一个被迷信和鬼神愚弄了的人,一旦觉醒过来,便奋不顾身地冲入那香火缭绕的山神土地庙中,对一切偶像挥拳脚踢,不将那些害民的泥胎击个粉碎不肯罢休。
俞作柏对桂系有仇恨,对蒋介石无好感,倒桂、反蒋正中下怀;俞作豫从党组织的利益出发,只要俞作柏、李明瑞倒桂、反蒋,他们便有可能和共产党重新合作。俞作柏、俞作豫从不同的立场出发,一齐奔过去,紧紧地握着李明瑞的手,三人发出共同的誓言:
“先倒桂、后反蒋!”
上海法租界海格路融园,李宗仁和李济深正在闭门密谈。李济深在广州接到蒋介石邀请到南京出席国民党三全大会的电报,同时听到武汉方面出兵湖南驱鲁的消息,深感事态严重,便将第八路军总指挥职务交给他的亲信参谋长邓世增代理,又命他的另一亲信徐景唐率军卫戍广州,后方一切布置妥当之后,他即乘船抵上海。到沪后,得知李宗仁避居海格路融园,便来找李宗仁密谈。
“德邻兄,武汉出兵湖南驱鲁,这事太糟糕了!”李济深很严肃地指责道,“武汉政治分会免鲁任何,违背了修正政治会议分会暂行条例第四条:‘各地政治分会不得任免该特定区域内之人员’的规定;武汉方面出兵湖南,撤免鲁涤平之军职,违背了编遣委员会的关于‘各部队应静候检阅,非得编遣委员会命令,不得擅自调动’的决议。这事,你怎么向中央交代呢?”
“任潮先生,唉!”李宗仁叹了口气,说道:“这是蒋总司令做下的圈套,夏、胡、陶不识时务,钻了进去,授人以讨伐的口实啊!我本人虽不在军中,然我既为一军之主帅,部曲违法,我也责无旁贷,现在我束身待罪,只要不打仗,我任何条件都可以接受。”
“这……为了不使事态向坏的方面发展,你应向中央请求处分。我抵京之后,再向蒋总司令及中央委员会转圜。”李济深想了想,说道。
“我当然应向中央请予处分。但是,你千万不可去南京!”李宗仁道。
“为什么呢?”李济深不解地望着李宗仁。
“任潮先生,虽然你未在广西做过事,但和我李、黄、白三人有特殊友谊。你在粤任军政要职多年,广东将领多为你旧部,你如在护担任调人,以你在两广的德望和实力,蒋总司令投鼠忌器,必不敢贸然对武汉用兵。如你进入南京而为蒋所拘押,蒋氏又以甘辞厚禄引诱你的部下陈铭枢、陈济棠等背叛你,到时广西失去粤援,武汉更加孤立,事态严重的程度,恐怕将不可收拾。”
李济深默想一阵,觉得李宗仁之言不无道理,他曾受过汪精卫的骗,吃过离开广州的大亏。目下,汪精卫又回到了南京,与蒋介石勾结得甚紧,他如贸然进京,难免有不测之祸。他对广东内部的事情,也越来越感到不如意了,陈济棠、陈铭枢、陈策这些老部下,也变得越来越难以驾驭。蒋介石如果要解决桂系,也绝不会放过广东。他虽然不是桂系,但与李、黄、白的关系和利益是截然不能分开的。他便说道:
“如此说来,我还是暂时留在上海为好。”
两李正在密谈,李宗仁的副官来报:“四位元老来访。”
李宗仁与李济深对视了一下,即命副官准备接待,他和李济深起身,到客厅门口迎接四元老去了。国民党中央监察院院长察元培和中央监察委员李石曾、吴稚晖、张静江来到,张静江坐在轮椅上,是被随从抬进客厅里来的。两李与四元老寒暄,彼此坐定后,蔡元培即说道:
“中央政治会议第一百七十七次会议决议,对武汉政治分会擅自免鲁任何改组湖南省府一案,由我与李德邻同志查明,以凭核办,并派编遣委员会总务部主任李任潮同志协同调查。为此,请德邻和任潮同志一道进京,以便洽商办理。”
李宗仁又与李济深对视了一下,然后说道:“宗仁对部曲教导无方,以致武汉方面肇祸,责无可逭。今天,蔡院长与几位元老都在此,宗仁即向中央辞国府委员职,俾得闭门思过,殊图展效。至于进京一事,本应召之即往,无奈宗仁近患目疾,需到医院手术治疗,愈后即以待罪之身进京候办。”
李济深也说道:“济深近日身体欠佳,又因乘座轮船,在舟山附近适遇大风浪,船只颠簸,呕吐不止,需在沪静养一段时间方可进京效力。”
监察院长蔡元培深知此事棘手,今见两李托疾拒不赴京,也乐得闲事少管,并不强求两李马上跟他进京。李石曾本是被拉来凑热闹的,也未便多说话。那张静江因近来与蒋介石发生龃龉,对蒋之所为,甚不满意,这次蒋介石要他和蔡元培等来沪劝两李进京,他也只是前来应卯的,坐在轮椅上亦不多话。那吴稚晖大约因为与李济深是亲家,离南京前蒋介石又特地个别召见了他,多有嘱托。吴稚晖因身负重任,现在见两李均托病不愿赴京,他便急了,从沙发上一下子站起来,抖动着腮下的长须,忙说道:
“你们两位为什么不去南京呢?难道怕蒋先生扣留你们不成?我们几位来沪之前,便曾和蒋先生谈到你们入京后的安全问题。蒋先生已明确表示过,以人格担保你们的安全,你们只管进京无妨。”
李宗仁笑道:“稚老,我和任潮均是军人,对个人生死问题是不会斤斤计较的。中央如有诚意和平解决武汉问题,则在上海谈判和去南京谈判,究有何区别呢?必要时,蒋先生也可以来上海与我们交换意见嘛。”
李济深也点了点头。吴稚晖见两李仍不愿进京,乃又力劝道:
“蒋先生日理万机,没时间到上海来,况且武汉之事,是德邻兄部下闯的祸,你们不愿进京,便是没有诚意解决问题。蒋先生为了息事宁人,且以人格担保你们的安全,你们还要他怎样做呢?”
李宗仁听了不由冷笑起来,说道:“稚老,前不久,我在上海曾听你说过:‘蒋先生是个流氓底子出身。今已黄袍加身,一跃而为国府主席,自然目空一切。’象蒋先生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人格可言,你又何必逢君之好,长君之恶,骗我和任潮去上当呢?”
吴稚晖一听,气得又从那沙发上蹦了起来,他一手捋着长须,一手拍着胸膛,大声说道:
“德邻你说哪里话来,如蒋先生不顾人格,自食其言,敢于扣留你们,我便当着他的面,撞死在南墙上!”
“嘿嘿嘿……”李宗仁又是一阵冷笑,“稚老,我李某人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之人,而你活了这一大把年纪,恐怕还没遇上过生命危险呢。慢说你没有撞墙而死的勇气,便是你大义凛然,真的在蒋先生面前自杀了,又有何益于国事呢?”
吴稚晖被李宗仁说得脸上一阵热辣,顿时暴跳如雷,竟拍案咆哮起来:
“好呀,好呀,我们不管了,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你们手上有的是枪杆子,你们去打吧,去杀吧!”吴稚晖踉踉跄跄地奔出客厅,到门口的小院庭中,捶胸顿足,向苍天大呼:
“孙总理,你叫我怎么办呀?军阀!军阀!他们全都是些昧良心的军阀呀!”
会谈至此,遂不欢而散。当晚,李济深留住融园,与李宗仁促膝长谈。第二夫上午,蔡元培、李石曾、吴稚晖、张静江四位元老又登门来访。吴稚晖仍喋喋不休,力劝李宗仁和李济深进京。蒋元培、李石曾、张静江也各劝了一阵,他们从上午十一点直谈到午夜十二点,仍无结果。最后吴稚晖干脆拉上李济深便走,一边拉,一边说:
“任潮,你我是儿女亲家,我们应以党国利益为重,李德邻不肯进京,你就跟我进京好了,天塌下来,我顶着!”
李宗仁见吴稚晖使出这种手段来,也赶忙过来紧紧地拉住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