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系演义-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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麓营造中山陵,工程设计及施工均由年轻的建筑工程师吕彦直主持。
国民十五年一月十五日开始炸山填土,三月十二日在孙中山逝世一周年之际举行了陵墓奠墓典礼。第一期主体工程完成之后不久,工程师吕彦直积劳成疾不幸英年早逝,陵墓工程主持人只得由另一工程师范文照继任。这天,蒋介石来到工地,由墓道拾级而上,只见孙中山的陵墓位于紫金山第二峰中茅山之麓,左临明孝陵,右临灵谷寺,墓室在五百四十公尺的高坡上,自下仰望,极为崇高,整个陵墓呈一大钟形。吕彦直的设计图寓义深远,他把整个中山陵设计成一个象征警世的木铎。木铎乃是我国古代施行政教传布命令时用的木铃,又用以比喻宣扬教化之人。《论语》日:“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孔子是古代的“木铎”,孙中山是近代的“木铎”。中山陵以木铎为象征,表示“天下皆达道”之意。
“天下皆达道!”
蒋介石一边端详雄伟无比的中山陵,一边琢磨着这句话,他很欣赏吕彦直的才干,只可惜这位天才的建筑师死得太早,不然,蒋介石也要请他为自己百年之后设计一座“中正陵”的。虽然蒋介石才四十出头年纪,就心存为自己修陵墓的打算,看来似乎荒唐。但是,历史上的哪一位皇帝,不是在一登上皇位之后,不管年纪大小都开始为自己修建陵寝了吗?这有什么奇怪的!
“使天下皆达道!”
蒋介石又嘀咕了一句,他仍然十分赞赏吕彦直的天才,把中山陵修建成一只巨大的木铎。而这只“木铎”,如今正好握在蒋介石的手里,他只要一摇动,那警世的铃声便声震天下,他要用这只“木铎”,去教化世人,去施行政令,去收降冯、阎、李、白。这只木铎真是太伟大了,太神奇了,太神圣了,简直象观音菩萨手中拿着的那只净瓶儿。蒋介石越想越高兴,忙命待从副官去把工程师范文照请来。
“范工程师。”蒋介石亲切地笑道,“陵墓工程何时才能全部竣工?”
“全部工程已完成,目前正在清理施工现场。”范文照答道。
“嗯,很好,很好!”蒋介石点头道:“一俟准备就绪,党和政府便要为孙总理举行隆重的奉安大典!”
早在去年六月十八日,中国国民党第二届中央执行委员会,第一百四十七次常务会议,便决定派蒋介石到北京碧云寺祭灵,并由蒋斟酌情形,决定移灵事宜。随后又派孔祥熙去碧云寺灵前谨敬省视。年底,国民政府派出林森、吴铁城、郑洪年三人为迎榇专员,并从德国专门购买了价值两万元的紫铜棺作正式下葬之用。本来决定民国十八年一月一日为奉安大典之日的,随后又改定为三月十二日,孙中山逝世四周年纪念日进行。蒋介石对此,作了一番精心安排,他对在碧云寺哭灵时受到冯、阎、李、白等人嘲弄奚落一直耿耿于怀,为了不再受他们的气,他决定在这次隆重盛大的奉安典礼上,将冯、阎、李、白拒之于外。同时,为了巩固他的地位,实现真正的统一,他正在实施消灭桂系的计划,他要在消灭桂系,慑服冯、阎之后,再到北平恭迎孙中山灵榇南下,安葬中山陵。因此,他授意国民党中央常务会议,以总理奉安大典,国家体制攸关,而原定日期嫌促,筹备虞有未周,未可简略从事为由,将奉安大典展期到六月一日。
“到了那时,嘿嘿!”蒋介石十分得意地冷笑几声,到那时李、白不成阶下囚,也变亡命客了。冯玉祥和阎锡山桂系土崩瓦解,还敢再乱动么?他们只得老老实实地服从中央,否则便步李、白之后尘!
蒋介石由中山陵巡视归来,便接到俞作柏派人由武汉送来的情报。据俞报告,桂军嫡派将领李明瑞、杨腾辉、黄权等有服从中央的意思,但如中央大军不向武汉进逼,便无法举事了。蒋介石看了报告,这才着急起来。原来,蒋介石虽已命令刘峙、顾祝同暗中做好西征准备,但如明火执杖向武汉进军,师出无名,很有可能激成事变,不但桂系坚决反对抵抗,亦将使冯、阎恐惧而倒向桂系一边,再则李济深尚未上勾,此时便大军压境,也将有打草惊蛇之虞。怎样才能“名正言顺”地讨伐桂系呢?蒋介石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他忽然猛省,汪精卫献的“灭桂策”,象一只封闭严密的炸药包,汪精卫只向他出售炸药包,而没有出售导火索,如果没有导火索,不管你扔出去威力多大的炸药包,也伤不着桂系一根毫毛。想到这里,他即命副官长去把汪精卫请来。可是,副官长回报:
“汪先生已于上周末到上海法租界渡假去了,至今未回。”
“娘希匹!”蒋介石骂了一声,他气得真想派人去把汪精卫杀了。但是,现在杀汪精卫一点好处也没有,他不仅拿不到那关键的“导火索”,而且还会引出一系列麻烦来。汪精卫既然已到上海不回,必然是想以这根“导火索”向他索取更高的价钱。蒋介石曾听宋美龄说过诺贝尔的故事。诺贝尔发明炸药,但却让其他厂家仿制,他则专事垄断导火索的生产,以此获得高额的专利。现在,汪精卫居然把诺贝尔的手段用到政治上来了,可见其用心之深,设计之巧矣!蒋介石毕竟是个精明的买主,他立即乘上专车,到上海法租界找汪精卫去了。
却说汪精卫自从向蒋介石献了“灭桂策”之后,见蒋对他虽然谦逊推崇备至,但却并没有把党权实际交给他,而蒋拒绝张发奎率部图粤,更使汪怏怏不悦。他知道蒋介石是个言而无信之人,这一回,蒋照例也是把他当作一个临时工具用用而已。因此他献过“灭桂策”之后,在南京住了几天,觉得百无聊赖,便托病到上海住到法租界里去了。他仍在观风测向,因为他手里握着那根关键的“导火索”,没有它,那套威力无比的“灭桂策”便无法爆炸,良策再好,废纸一堆,蒋介石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他断定蒋会来移樽就教,即使蒋介石不来,他在上海既可牵制唐生智、俞作柏的活动,又可与冯、阎、李、白拉关系。总之,他目下正是左右逢源的时候,他的“货”不怕没人青睐。
“先生,蒋介石来访。”机要秘书陈春圃进来报告。
汪精卫正对着那只椭圆形的穿衣镜梳头,他在打扮和修饰仪表方面的功夫,恐怕要胜过中国的绝大多数女人。他对自己那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下的功夫最多,除了常服首乌等中药外,还使用法国化妆品。前些年,他曾从一个老中医那里得到过一个保发秘方,每日以上等蜂蜜调和核桃仁服之,可保头发不衰不谢。汪精卫依法炮制服食,果然效果甚好。如今他已四十六岁,一般的男子,到了这个年龄便开始谢顶了,而汪精卫满头乌发,方兴未艾,更使他那美男子的称号长胜不衰。
“等一等再叫他进来,就说我病了,躺在床上不能动。”
汪精卫一边命令陈春圃,一边仍在专心致志梳头,梳好头,他慢慢戴上那只在法国订购的专为贵妇人设计的一种护发头罩,然后才躺到席梦思床上去,搭上被子,象煞有介事地哼哼卿卿起来。
蒋介石登堂入室,见汪精卫“病”在床上,心里暗骂一句“娘希匹”,他见过冯玉祥“病”,也见过白崇禧“病”,现在又见汪精卫“病”,在这方面,蒋介石可谓见多识广了。
“汪先生得的什么病?”蒋介石来到床边,恭恭敬敬地探“病”了。
“哎哟!”汪精卫两手抚额,“头痛病,这头一痛就要炸似的。”
蒋介石一听那个“炸”字,心里就反感。但却装得极为关切地说道:
“三全大会就要召开,汪先生贵体不适,看来难以主持大会了,会议是否展期?请汪先生决定。”
汪精卫想了想,如果他真赖在上海不去南京,蒋介石要真的开了三全大会,他不去主持,这对他重新登台将是极为不利的。他哼了几声,这才说道:
“兆铭为党的一分子,为党国奋斗半生,出生入死尚不惧,既是为党的工作,可扶病入京不妨。”
蒋介石对汪精卫居留上海最不放心,一是那支“导火索”握在汪的手里,二是担心汪与冯、阎、李、白勾结反对中央。今见汪答应入京,便说道:
“如汪先生身体允许,就请今日和中正一同入京如何?”
汪精卫又哼哼几声,这才从床上爬起来,奋然而道:
“为了党国利益,纵使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今天就和你一道进京吧!”
蒋介石又在心里暗骂一句“娘希匹”,但却装出一副肃然起敬的样子,说道:
“汪先生不愧党国之元老,中正敬佩,敬佩!”
蒋介石偕汪精卫入京后,陈立夫、戴季陶即来向汪汇报三全大会的筹备情况,并请示有关会议日程、政治报告及决议案等事项。汪精卫皆以党的领袖身份,一一指示,并在几分报告上签字。他终于又尝到了一个当权领袖的甜头,那“头痛病”也不治自愈了。这天,蒋介石来访,他把俞作柏的密报送给汪精卫过目,然后忧心忡忡地说道:
“我已令刘峙、顾祝同率军西上,讨伐桂系,只是,战端一开,师出无名,恐遭国人和冯、阎、李、白的指责反对,这对中央召开三全大会,似有不利因素。我看,要么对桂系的讨伐暂缓进行,要么三全大会展期召开,打完仗再说。汪先生看怎的好?”
汪精卫那脑子迅速转动了一阵子,他对暂缓讨伐桂系或三全大会展期都不感兴趣,因为暂缓讨伐桂系,唐生智、俞作柏便不能得到湖南、广西地盘,汪精卫仍是两手空空,他在三全大会上很可能抓不到党权;打完桂系之后再开三全大会,他又怕一向不守信用的蒋介石食言而肥。对于一个皮包公司的老板来说,希望的是马上成交兑现,最怕人家窥破他的买空卖空的手腕,从而单方面撕毁合同,使他一无所获。汪精卫眼下正是这种心理状态。
“讨伐桂系与三全大会同时进行。”汪精卫毫不犹豫地说道,“办法总是有的。”
蒋介石暗道:“这回看你还不把‘导火索’给我交出来!”但他却摇头说道:“桂系是不好对付的!”
汪精卫咬了咬牙,狠了狠心,不得不把那张最后的空头支票交了出来。他诡谲地一笑,说道:
“湖南是桂系最敏感的地方。李、白西征两湖,程潜曾任湘省主席。后来,桂系在武汉扣留程潜,本意欲以桂人治湘,以便确保湖北与两广的联系。但桂系在连驱两员湘籍大将唐生智、程潜之后,怕湘人反对,故尔不敢直接以桂人主湘,乃用湘人鲁涤平为省主席,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过渡办法。鲁涤平的防地处于武汉和两广中间,一旦有事,鲁即可协断桂系的交通孔道,使其首尾难顾。中央讨伐桂系师出有名,可半秘密半公开地以大批弹械,取道江西,接济鲁涤平,并放出空气,鲁氏将与中央配合,两面夹击桂系第四集团军。在武汉的桂系将领闻知必然愤怒,他们定会出兵湖南驱鲁。此时,中央可以‘违法乱纪’之罪状为口实,以大军西上讨伐桂系,再令俞作柏、李明瑞在武汉配合,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蒋介石听了连说:“好好好!”即命人照此办理,将大批弹械,由江西运往湖南,接济鲁涤平,以激人成变的手段,引诱桂系上钩。
民国十八年二月二十一日清晨。
天空下着毛毛细雨,树梢上积着一层薄薄的雪,寒风凛冽,那细雨落在屋瓦、树梢和泥泞的路面上,慢慢地凝结成溜滑的薄冰。南京的清晨,寒气袭人。成贤街一带,有卖梅豆、甑儿糕的小贩穿过,叫卖声和着北风在街巷飘荡,显得箫索而冷寂。李宗仁过惯了军旅生活,每晨必早起。他披着件黄呢军大衣,在成贤街寓所里的小花园内散步,一边吸烟,一边仰头看着彤云密布、细雨靡靡的天空。天色阴暗而沉重,和他的心情极为相似。编遣会议,白崇禧托病不出,蒋介石疑忌而不满。会上,蒋、冯、阎、李,唇枪舌剑,争论不休,嗣后,冯、阎不辞而别。李宗仁在南京住了些日子,常听到武汉与中央不协的传闻,他深感忧虑,为了免使蒋介石多疑,他干脆把夫人郭德洁由武汉接到南京成贤街寓所居住,以示无他。但是,蒋、桂之间的矛盾,不但不见缓和,反而更趋尖锐激烈。李宗仁最担心白崇禧在平、津一带的处境。虽然白崇禧才智过人,独当一面绝无问题,但白部局趣平、津,没有实际地盘,而又处于张学良、阎锡山、冯玉祥和蒋介石军队的四面围堵之中,隆冬之际,军中缺衣御寒,饷项无着,其苦倍加。对于白部的去向,李宗仁也苦无良策。他接到白崇禧差人送来的密信,欲在北平倡导召升国民会议之举,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这确实是个使白部摆脱困境的好办法;忧的是对于筹备召开这样的大会,以他和白崇禧的资望,尚缺号召之力,而这些年来,他们都忙于军事,深感对政治驾驭缺乏能力。他们虽在南京把持特委会期间网络了一些国民党元老来撑门面,但蒋介石复出之后,这些元老们又都被蒋介石羁系南京,白崇禧要在北平召开国民会议与蒋介石的三全大会抗衡,如果不能把有威望的元老们请到北平去,开台锣鼓便敲不起来。前不久,流亡海外的汪精卫突然回到南京,蒋派中人便以蒋、汪合作大做文章,这使李宗仁更感不安。
细雨飘落到李宗仁的呢大衣上,被北风吹成薄冰,随着他缓慢的踱步,衣袖和下摆上发出轻微的窸窣声。他沉浸在沉重的思绪之中,对寒冷全不觉察。小花园的花阶小径上,留下他军靴的一串印迹,一只烟头,躺在雪地上,冒出一缕残烟。
门铃急促地响了起来,打断了李宗仁的思绪,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才七点多钟,冬日的清晨,仍是那么晦暗,他不知这不速之客是谁,这么早便来访他。
“报告总司令,海军署长陈绍宽将军来访。”副官跑到小花园来,向李宗仁通报来访者的姓名。
“啊——”李宗仁皱着眉头,把嘴唇微微朝前一努,他实在想不到陈绍宽这么早来找他干什么。李宗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