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忽悠-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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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骨头捏碎的那种。
她抬头看看他的脸,自我感觉他好像也有点激动,眼神似乎有点火辣辣的。她很快把头垂下,知道自己在想入非非了,再想下去就要以为他快来吻她了,自己肯定会傻乎乎地仰起脸,半张着嘴,做出一个“邀吻”的姿势。如果他没那意思,那就丢大人了。
他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零零年。你呢?”
“比你早两年。”他突然笑了一下,“真是冤家路窄啊——”
她有点不快,针锋相对地说:“是祸躲不脱,躲脱不是祸。”
他笑了一下:“你爸爸妈妈他们都好吗?”
“他们都挺好的。你爸爸妈妈好吗?”她鹦鹉学舌地问。
“他们也挺好的。”他鹦鹉学舌地答。
她觉得她说不上是在跳舞,叫走路更合适一些,因为心思都用在想问题和说话上。她跟着他默默地走了一阵,他说:“你长大了。”
“你也长大了。”她无意识地看了一眼他的胸。
他声明说:“我是说你人长大了,就是——成熟了的意思,我是说——阅历上的成熟,不是——”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反而使艾米想起了这个“长大”曾经有过的含义,她看他有点发窘,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似乎知道她在笑什么,突然在搂着她腰的那条手臂上加了一点力,带着她转了几圈,把那个尴尬的话题转飞了。
“你转computer science去了?”她问,觉得自己在没话找话说,而且找那些离自己想问的话最远的话说。
“嗯,不过我还挂着比较文学系那边的博士,因为我还在那边做TA,可能做完这学期就不做了。”
“那就是说你经常到‘野鸡楼’去给学生上课?”
他忍不住笑起来:“你把phersant hall叫‘野鸡楼’?还从来没听人这样叫过比较文学系那幢楼呢,不过挺传神的翻译。你在哪?”
艾米觉得难以置信,她笑了笑,说:“我就在你隔壁的‘乌鸦楼’。奇怪,我们怎么从来没碰见过。”
“你在raven hall?”他也难以置信地笑了笑,“你在英文系?真是怪了,隔这么近从来没遇到过。”
“我还经常到你们‘野鸡楼’去——”艾米说了这句,突然想起自己去“野鸡楼”的原因,想起了Yoshi,觉得好像偷情被丈夫抓住了一样,心里很慌乱,不觉脸也红了。她不知道他发现她脸红没有,她想让脸上的红晕尽快退下去,结果却感到脸越来越发烧。
他似乎没有觉察到她的不自在,转了个话题:“你很不简单,出来读英语的中国人很少呢。读博士吧?读完还打算回去吗?”
这个问题在一个小时之前还是很容易答复的,但现在变得复杂了。他在这里,而且已经转了系了,说明他是不准备回去的了。那她还会那么坚定地回国去吗?如果不回去,那她是不是也该转专业了。她想起甄滔早就跟她说过,叫她转电脑专业,叫她给一号帅哥打电话问他转专业的事。她真的有点感叹造化弄人,她当时怎么就一点没想到Jason就是Allan呢?
她说:“你——们都不回去了,我也不回去了。我——也转电脑吧。”
“你不用转系,转系不容易拿到奖学金。你可以在做博士的同时再到别的系去修个硕士学位。别修电脑了,修电脑的太多,以后不好找工作。可能统计或者会计要好一些。”
一曲终了,跳舞的人纷纷向场子边上走去。他停下舞步,问她:“你带舞伴了吗?”
“怎么啦?”
“如果带了舞伴,我就应该把你送回到舞伴那去——,他在哪里?”
艾米觉得“舞伴”并不等于男朋友,就犹犹豫豫地指了指Yoshi站的地方,那一块站着很多人,她也没具体指着谁,只随手指了一下。但他朝那个方向望了望,就很有把握地问:“日本鬼子?”
她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灵敏的嗅觉,觉得什么都瞒不过他,只好哼哈了一声。
他轻声笑起来,和她开了个黄色笑话。她想向他声明:日本鬼子不是我的男朋友,但她想起了他的ABC,就没有说出口。
他仍旧笑着说:“早听说小日本有个年轻漂亮的中国女朋友,原来是你?”
他牵着她的手,向日本鬼子走过去,艾米仿佛失去了自己的思维能力,只知道傻乎乎地跟他走。走到日本鬼子跟前,他把她的手交到日本鬼子手里,用日语跟Yoshi打了个招呼,就用英语跟他交谈了起来。原来他们认识,还在一起修过课。
艾米很不自在地站在那里,看他们攀谈,但她的感觉像是在看一部无声片,只看见他们两个人嘴巴一张一合的,但听不见他们在讲什么。
然后Jason匆匆忙忙地跟他们两个人告个别,就跑回他的“牢房”去了。
Yoshi还在问她什么,她一句也听不见了,她的目光追寻着Jason的踪影,她看见他在跟另一个人跳舞,但他再也没向她这边望过来。
55
舞会还没结束,艾米就找不到Jason了,她想他一定是提前走了。她觉得这好像有点无礼一样,好歹大家还是朋友吧?走的时候招呼都不打一个?她也呆不下去了,坚持要回家,Yoshi就开车把她送了回去。
回到家里,她用冷水洗把脸,让头脑清醒一下,不然没法思考。她回想今天在舞会上的一点一滴,有点搞不懂Jason那些举动到底有些什么symbolic meaning。
她想起他那样向她伸出两臂,那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如果她当时就扑到他怀里去了,会有什么结果?还有那有力的一勾,差点把她拉到他怀里去了,她很后悔当时没有就势一倒,钻到他怀里去。如果他责怪她,她可以说“谁叫你拉那么大劲的?”。唉,一个大好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
一分钟后她就推翻了自己刚才的判断。girl,别自作多情了!Jason那一勾,有力吗?只是你自己的感觉而已。两个人的身体位置有点像个X,如果是像个Y,或者像个I,那就算紧了。
Jason连说个“长大”都怕她“想歪了”,声明了又声明,他怎么可能开黄色玩笑呢?只能是她自己太爱“想歪了”,什么词她都可以把它“想歪”。
艾米惯于这样左想想,右想想。本来是为了全面地看问题,结果却是全面地看不见问题了,因为每种想法都很有道理,最后就不知道哪种想法更有道理了。
她想烦了,手一挥,把刚才那一个段落删掉,另起一段来想。其实Jason刚才在舞会上的举动究竟意味着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弄清他跟那个ABC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他仍然跟ABC在一起,那么,即使他在舞会上对她有点意思,也只是调戏她一下。如果他跟那个ABC没在一起了,那么,即使舞会上他对她没那意思,也可以发展出一个“意思”来。
这两个“即使,那么”,就像两列火车,向两个不同方向开去,现在就看她上哪辆了。
今天在舞会没看见他跟什么混血儿在一起,可能吹掉了。想到这个可能,她发现自己欣喜万分,不禁感叹:此一时,彼一时啊!以前听说他有女朋友,哪怕已经吹了,肺仍然是要气炸的,恨不得能将那个女朋友从他生活中、历史中、印象中连根拔出,扔到爪哇国去。
而现在想到他可能跟ABC吹了,却是一种恨不得跳上去填那个坑的感觉。她不禁痛骂自己没有骨气。骂虽骂,她仍然愿意跳进去补ABC留下的那个缺。她想,也许爱情跟骨气和自尊就是势不两立的,你爱了,你就顾不上骨气和自尊了。你还有心思考虑骨气和自尊,那你就不是真爱,而是在跟他较量,看是你求他还是他求你。也许只有爱到没有骨气没有自尊的地步了,才叫爱。
她决定问问甄滔,甄滔一定知道更多有关ABC的事,艾米那时没仔细打听,是因为她没想到Jason就是Allan,不然肯定把甄滔吊起来拷问。
甄滔已经在2001年暑假里就毕业了,在B城一家儿童医院工作,她给艾米留过一个电话号码,前一段还打电话来侃过她和现任男朋友Jack的故事。艾米慌忙火气地找出甄滔的电话,打了过去。甄滔刚跟Jack闹了点小矛盾,一个人在家。艾米不得不先听甄滔大骂Jack一通,轮到她时,她仿佛不经意地提到Jason,说今天在舞会上跟他跳了一个舞,然后说:“不过很遗憾,今天没见他那个混血儿女朋友。”
甄滔笑着说:“怎么?搂着帅哥,却在想他的女朋友?你赶潮流赶得好快呀,现在正在流行bisexual。”
“哪里,只是有点好奇。”
“我也挺喜欢混血儿的,杂种优势嘛,混血儿都漂亮。听说Jason也是混血呢,不过是汉族跟哪个少数民族混的,混得还不错。我也想跟买买提混一个,然后栽倒Jack身上,就怕小孩子一生出来就喊‘我不吃猪肉’,那就惨了。”
艾米问:“Jason那个ABC女朋友——到底是哪国跟哪国的混血?”
“不知道,我也没问,肯定不是跟非洲人的混血,说不定是混血的混血,搞不清楚。我也只看过一张照片,那里搞得清是谁跟谁的混血?”
“你没见过——ABC?”艾米惊讶地问。
“谁说我没见过ABC?我见过的ABC多着呢。”甄滔嘻笑了一阵,认真地说,“逗你呢。我没见过Jason的ABC,只看见过一张照片,侧面的,侧得很厉害,差不多是从后面照的。”
艾米诧异地问:“一张侧面像,你就认为是他女朋友了?”
“是不是女朋友其实也不重要,既然他当作女朋友拿给大家看,说明是想让大家那样认为,那不就是变相地拒绝我们这些暗恋他的人吗?难道还要在床上把他们捉住才算是他女朋友?老甄这点自尊还是有的,猛打猛冲地追可以,但死乞白赖地缠不行。追,只是占个主动,炮火侦察一下,看看人家有没有那意思,真的发现没那意思了,老甄就主动撤了。”
“他那个ABC的——后颈上有没有一粒很大的痣?”
甄滔想了半天:“应该是没有,因为如果有的话,我肯定会注意到,没有痣。怎么啦?你认识那个ABC?”
艾米哼哈了一下,没细说。她其实是有点怀疑甄滔看到的那张照片是以前Allan为她照的照片中的某一张,因为甄滔说了,是侧面像,后侧面,他以前为她照过很多这样的相。但既然没有后颈上的痣,又是棕红头发,高鼻子,长睫毛,那就肯定不是她了。很可能照这个角度的像就是Jason的特殊爱好,不管他女朋友是谁,他都会给人家照这样的相。
她想,与其这样转弯抹角地问甄滔,还不如直接去问Jason。她问甄滔还有没有Jason的电话号码,甄滔说有是有,不过这么久了,谁知道还有没有用?
艾米从甄滔那里拿到电话号码,马上就给Jason打了个电话,结果却发现已经disconnected了。
接下来的几天,艾米就经常跑到“野鸡楼”去,想碰见Jason。但她发现他上课的时间正是她在英文系上课的时间,难怪从来没碰见过他。她跑到比较文学系的mail room里去,看到他有个信箱在那里,于是就写了个条子放在他信箱里,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和住址给了他,说想跟他谈谈。
过了一个多星期,他既没打电话也没来找她,她有点生气,这么大架子?太过分了吧?她又跑到mail room去,看见那个条子还躺在那里。她想,他现在是CS的人,大多数时间都在那边,可能根本不去看他在比较文学系的信箱,上完课就跑掉了。
现在她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会在“野鸡楼”给人上中文课。她挖空心思,想到一个办法:到他班上去做跟班辅导,虽然那样她就要逃她自己的课,但她不怕,现在她读不读完这个博士都无所谓了。以前是想读了回国的,英美文学博士在国内还能派上用场。现在Jason已经没准备回国了,她也不想回国了,所以就算把课耽误了,也没什么。
她跟比较文学系负责汉语教学的王教授讲了自己想做跟班辅导的意思,说只有在某天的某时间才有空。王教授查了一下课表,说那你跟Jason的班吧,只有他的课才是这个时间。艾米连忙说:“好,那我就跟他的班。”
上课那天,艾米提前几分钟就坐在了Jason的教室里,心情激动地等他来上课。然后她看见他走进了教室,衬衣领带的,很正规。她还很少看见他穿这么正规,觉得他比以前更帅了,既帅得摧枯拉朽,气势磅礴,又帅得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她自己今天也狠狠打扮了一番,不知道他注意到没有。
学生似乎都很喜欢他上课,课堂气氛很活跃。下课之后,她挤到他跟前,想跟他说话,但有不少学生围着他问问题,她插不上嘴,只好站在旁边。
Jason看见她,就对学生说,这位艾小姐中文比我好,专门研究汉语的,你们有问题尽管问她。这一下,学生都上来问艾小姐问题,Jason就笑嘻嘻地走出教室去了。
如此这般地搞了好几次,终于有一天,被艾米逮到一个机会,摆脱了学生的“围攻”,在楼房外面抓住了Jason。他正在那里吞云吐雾,见艾米走过来,马上灭掉了烟。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她惊讶地问。
“很久了。怎么,你把那些学生撂那里了?”他笑着问。
“他们都走了。”艾米心痛地想,他一定是因为太思念Jane了,所以只好以烟消愁。她看见他右手的二、三指都有点黄黄的了,真是说不出的又恨又疼。他其实还是有失去理智的时候的,只不过不是为她。为了Jane,他就失去理智了,染上这么个坏习惯。
她很为他担心,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略带责备地说:“别抽太多了,烟抽多了,当心得——”
“肺癌?”他笑吟吟地说,“没事,我舅舅一天抽一包,抽了几十年了,到现在拍片仍然两肺清晰。”
她一箭双雕地问:“你——那个ABC看见你抽烟——不反对?”
“怎么不反对,大力反对。”
有了他这句话,她觉得自己下面的问题好像提不提都没意义一样了,不就是想知道他现在跟ABC还在不在一起吗?他这句话,不是说明他们仍然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