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轨诉讼-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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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
程铁石说:“我还以为是真的呢,你要有这么一副真品,事儿可就大了。”
博士王得意地说:“要是真品我还会往墙上挂吗?喜欢老人家的字,练着玩儿,算是仿毛体吧。”
程铁石坐回,还盯着那幅字不断端详,不断赞好:“虽是仿的,可气势、韵味都足,也算得上佳作。”
“不是佳作,是佳仿。”
黑头给三个人都斟上茶,对程铁石说:“程哥喜欢,一会走时就拿上,反正是他自个儿写的,让他另写一副就是了。”
博士王笑而不答,程铁石很尴尬,忙转了话头:“我的事黑头在电话上给您说了吧?现在我的处境很难,回去没法向单位交待,官司又打不下去,黑头说您是搞法律的专家,我请您给指指路,我到底该怎么办?”
博士王说:“昨天黑头在电话上提到这件事,电话上说得很简略,今天你来了最好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谈谈,指路我不敢当,咱们一块商量商量。”
当下程铁石便从如何跟海兴的骗子公司谈生意、签合同,如何在银行开账号、存款留印鉴,骗子公司如何刻了假印章从银行把款取走谈起,一直谈到在海兴中级人民法院起诉银行,法院又如何把案子推到公安局,从起诉至今已经一年,案子压在公安局没有结果。在程铁石诉说的过程中,博士王一句话也不讲,只是听,偶尔喝口茶。程铁石讲完过程后,博士王仍然半晌没说话,面容十分凝重。
“黑头,里屋桌上有橡皮你给我取来,还有刻刀和印泥都带来。”
黑头对他家很熟,按博士王的吩咐取来了橡皮、刻刀、印泥。博士王用其中的一块橡皮很快刻了一枚“程铁石”的印章,然后蘸上印泥,在一张旧杂志的空白处拓上了“程铁石”的印纹,规范的隶书体。然后他又照着印纹在另一块橡皮上刻了起来,这回他刻得很慢、很细,过了一会儿字刻好了,他又端详片刻,满意地蘸上印泥,在刚才的印纹旁又拓上了一枚印纹。
“你俩看看,这两枚印纹象不象?”
程铁石跟黑头拿起印纹,仔细对比一阵,程铁石说:“象倒是很象,可终究还不一样,也许是因为我们眼看着你刻的两枚章子,印了两个印纹,所以才觉着有差别吧。”
“那你们把两个印纹重叠起来透光比照一下。”
程铁石依言将两枚印纹重叠起来,对着窗外的阳光观察了片刻说:“两个印纹上的字不能重叠,笔划的角度、长短一对照就可以看出不同。”
博士王说:“我这么做是想让你们知道,即便是同一个人照自己刻制的印章再刻一枚,也不可能完全一样,况且骗子不可能找到原来为你刻章的人再刻一枚。”
程铁石我:“我的章是在厦门刻的,骗子当然不可能找同一个人仿刻。”
“那么,”博士王接着说:“骗子只能找另外的人照你的印纹伪造,两个人刻的章子差别只会更大,银行如果按验章程序比照,不可能辨不出真伪。”博士王喝口茶,下结论似地说:“那银行为什么会把款付出去呢?只有两个可能,一是银行职员严重渎职,付款时根本没有核对印章,二是银行内有人跟骗子事先勾结,恶意串通。”
“肯定是这么回事,问题是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黑头有些发急,程铁石瞪他一眼,静等着博士王往下说。
博士王又问程铁石:“你的印纹怎么到了骗子手里的?没有印纹做样本,这假章也没法刻。”
程铁石说:“这事法庭已经查清了,据骗子公司的出纳员证实,我预留的印鉴卡银行的业务科长汪伯伦给骗子公司出纳一份,这个出纳给了骗子。”
“这就对了,看来这个案子内外恶意串通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那我们就告银行内外勾结诈骗钱财。”
博士王对黑头说:“别胡扯,你的证据呢?”
黑头说:“刚才讲的那些不就是证据吗?”
“屁证据,我们讲的这些只是推断,到法庭上一文不值,这个案子只要不抓住骗子,或者银行的人主动交待,永远无法定他的恶意串通罪过。”
见程铁石和黑头有些垂头丧气,博士王说:“程铁石走的路是对的,以追究银行侵权的民事责任起诉银行,就算银行恶意串通的证据不足,但他们的过失是显而易见、证据充分的,根据《民法通则》、《商业银行法》、《票据法》,银行都得承担民事赔偿责任。”
“可惜王哥你不是法官。”
博士王笑笑说:“你明知我不是法官,你还来找我干吗?”又问程铁石:“一审你请律师了吗?”
程铁石告诉了他请的律师的名字,博士王又问他的律师有什么建议或意见,程铁石沮丧地说:“他也束手无策,只说让我告,我告了一圈毫无作用。”
博士王说:“你这个案子法院没法判,判你胜诉,银行和当地方方面面的关系势力面前不好交待。判你败诉,你肯定不服,要上诉、上告,弄不好一审法院会丢丑,所以他们这一着棋很高明,也很毒辣。他们这么做,不是他们一家说了就算,公安局也不会傻乎乎接这个烫手的热地瓜,这中间是肯定还有更高一层的人点头、协调,背景肯定很复杂。你上告,这是对的,也不会毫无作用,但泛泛地反应推不动这盘磨,主要是力度不够。”
“那您看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这次是程铁石诚心诚意地请教。
博士王说:“你这个案子主审是谁?”
“牛刚强!”
“这个人还不错,怎么办这种事?”听口气博士王同牛刚强挺熟,程铁石心里踏实了一点。
“这样吧,你们先等几天,我把整个背景情况摸摸,情况摸透了咱们再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目前也只好这样,告辞出门时,博士王摘下墙上的《沁园春·雪》卷起,又在外面包了层报纸,递给程铁石:“喜欢就送你。”程铁石还要客气,博士王说:“就象黑头说的,我再写一幅不就得了,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恭敬不如从命,程铁石只好收下这幅仿毛体的作品。
送走程铁石、黑头,博士王拎上头盔下楼,骑上摩托车飞驰电掣地朝女儿的学校奔去,现在五点,本来应留程铁石跟黑头吃顿饭,可他不愿取消看望女儿的计划,赶到学校还来得及领女儿到校外的饭馆搓一顿,那个丫头就是嘴馋。
二
这几天牛刚强觉着风向变了,何庭长对他的态度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主动叫他过去把原来卡着不给报销的费用全都报了,还一连分给他两桩案值大又好办的案子。压了许久的三份结案报告也毫无异议的批了回来。来往碰面,不但满面笑容的主动跟他打招呼,还动辄拍拍他的肩、拉拉他的臂,既像一个慈爱的长者,又像一个对待得力下级的上司。何庭长态度的变化,让牛刚强琢磨不透,有时他觉着笼罩在头顶的乌云已经散去,露出了碧蓝的天空,明媚的阳光终于照到了自己的头上。有时他又觉得头顶上的层云变成了阴霾,钻进他的胸腔,裹住他的心脏,让他更加难受。本来小许安排了饭局,要请他和庭长出席,小许从中斡旋一番,以缓和双方的关系,结束冷战状态,牛刚强勉强答应了,可他却没去成,原因是他的后院起火了。
那晚他从“梦巴黎”回到家已是午夜时分,妻子已经入睡。牛刚强脱掉衣服钻进被窝,妻醒了,本能地蹭过来撒娇,却嗅到了他身上残留的小姐的香水味儿。妻子大怒,一脚蹬掉被子,又一脚踹在牛刚强的腰眼上,痛的牛刚强直抽冷气。牛刚强也火了,搡了妻子一把骂道:“你疯了,深更半夜撒什么野?”
妻还嘴道:“我撒什么野?你闻闻你身上那股骚味,说是有应酬,跟哪个骚娘们应酬去了?你给我滚下床去,别把脏病带到家里来。”
妻确实冤枉了他,到kiv包厢找小姐,他牛刚强是第一次,眼睁睁看着其他人抱着小姐像捏泥人似地摆弄,他既受到原始本能的强烈刺激,又羞臊得厉害。陪他的小姐却是见惯了这一套,贴在他身上“大哥、大哥”一声比一声叫的甜,更架不住保险公司的科长和小许凑趣,半真半假地一个劲命令小姐要把牛哥服侍好,不然不给小费。于是小姐腻的更紧,结果被她沾了一身味道。牛刚强想:今晚上真是名副其实的没打着狐狸反惹一身骚。
妻子当然不能轻易相信他的解释,继续连审带骂:“你说有应酬,跟你一块去的都有谁?”
牛刚强老老实实地把小许、保险公司的科长都供了出来,又说:“我不是那种人,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你们这些东北老爷们最贱,腰挎BB机,到处吹牛B;手提大哥大,满街找电话;领导面前象条狗,出门挎着小姘走。一个个长的象模象样的,有几个好东西。”妻是山东人,比东北娘们正统,真的发起威来比东北娘们还厉害,骂人骂一片,生气牛刚强就把东北男人捎带着都骂了,“你说有应酬,应酬啥?你有啥事要求人?还不是大盖帽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
被妻骂得受不了,牛刚强只好跑到卫生间去冲淋浴,让妻绘声绘色地斥骂,他自己也觉着身上确实脏,便用力搓洗,弄得水哗哗乱响,淹没了妻子如泣如诉的唠叨责备。冲洗完毕,回到卧室,见妻仍然没睡,只好硬着头皮往床上爬,妻却抱起被子,跑到客厅的沙发上跟他分居了。
“你这是干啥?半夜三更折腾啥?楼上楼下都是一个单位的,传出去你还让不让我在法院干了?”
妻说:“与其学坏,还不如当个普通老百姓,一没权、二没钱,省得应酬,明天我就去找你们院长。”
牛刚强大吃一惊,妻虽然只是个普通工人,可是说得出做得出的主儿,当下阻拦道:“你找院长干啥?你别去。”
“我问问你们院长,他手下的人民法官逛窑子,他这个院长是咋当的?”
“谁逛窑子了?社会主义国家哪有窑子?”
“歌舞厅的小包厢不就是窑子?你别以为我啥都不知道,不是窑子歌舞厅养那么多小姐干吗?那包厢一个个小得连屁股都转不过来,跳什么舞?就是暗窑子。”
牛刚强见妻寸步不让,油盐不进,气得没招,就说:“你要是真敢去找我们院长无理取闹,也别怪我不给你面子,从今往后我不回家。”说完到卧室倒头便睡,躺着却睡不着,他真有些担心妻子闹到法院去,好容易睡着了却一忽悠又惊醒了。
第二天上班他也心惊胆战,电话铃一响,他就心跳,以为是院长派人来叫他,他真怕妻子混闹起来把小许也给扯进去。小许问他:“牛哥你今天怎么了?心里有事?”他苦笑不语,心说还不都是你小子害的。
一天平平安安过去了,回到家妻子一如既往,做好饭菜,三口人闷头吃饭,儿子见父母脸色不正,也变成了绵羊。晚上睡觉,妻子依然睡沙发,儿子见有机可趁,要跟牛刚强睡,刚钻进被窝,就被妻一把抓出来赶回他的小屋,还说了一句:“睡你自己床上,别传染上病。”牛刚强恨得牙根发痒,真想给妻子一个大耳光,却没有那份勇气。
僵持了三天,牛刚强终于撑不住劲,又感念妻子顾他的面子,没有真的到院长那儿闹,主动认错,并保证不再重犯,才算过关。当天晚上,夫妻俩个终于又躺到了一张床上,妻说:“咱们都是普通人,能平平安安过日子就行。你说你们当法官的有什么可应酬的?还不是白吃白喝当事人的血,吃了人家的,花了人家的,办案子能一碗水端平?时间长了迟早得出事。你当法官,我脸上也有光,我不要求你能成为谭彦那样名扬全国的优秀法官,可起码也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一辈子不犯错误,平平安安就好。我这都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你说是不?”
牛刚强把妻紧紧搂在怀里,诚心诚意地说:“你说得对,我明白,为了这个家,我也不能干出格的事。”
家里风波平了,小许安排的斡旋宴自然不能再去。小许挺不高兴,追问牛刚强为啥变卦,牛刚强不能实说向妻下了保证,怕小许笑他怕老婆,只好说:“没劲,愿咋样咋样吧。”
今天上班后,坐在对面的小许盯着牛刚强左看右瞅,故作神秘的说:“我过去没发现,你牛哥还真有一手,我说前几天的饭局你为啥不去,原来你早就暗渡陈仓搞定摆平了。”
牛刚强说:“你别瞎猜了,我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哪有什么本事暗渡陈仓。”
小许挠挠后脑勺:“这就怪了,老何头抽什么风?前几天对你还冷若冰霜,这几天对你又象春天般温暖,是不是你要升官了,再不然就是你爹或者你老丈人要当市长了?”
牛刚强说:“我爹我丈人都死了,没死也当不上市长,都是工人。我升院长倒不是不可能,不过得等到下一辈子。”
小许说:“怪,何老头这人咱琢磨不透。”
牛刚强说:“你老琢磨那事干吗?顺其自然,该死的娃娃球朝天,爱咋的咋的。”
正在这时,博士王闯了进来。牛刚强跟小许见是博士王,赶紧站起同他握手。考职称时,牛刚强和小许都听过他的辅导课,博士王如果自称他们的老师,他俩谁也不敢不承认。
“王老师大驾光临,快请坐。”牛刚强把博士王让到办公室的旧单人沙发上坐定,小许忙着泡茶倒水。
“王老师怎么来的?总不会挤班车把?”
博士王晃晃手里的摩托车钥匙:“我还是老一套,屁驴子,路好,一百二十公里跑了一个半小时,怎么样?”
小许给博士王斟上茶水,问:“你老人家风尘仆仆来到鄙市肯定有大事要办,需要小弟跑腿尽管吩咐。”
博士王哈哈一笑,给每人递一支烟,两人摇摇头都没有接,博士王把自己的烟在打火机上顿了顿,说:“你们都是人民法官,我是人民,哪敢麻烦你们?今天到海兴办事,顺便来看看你们。”
俗话说,不求人不怕人,过去当律师时,代理诉讼,总要看法官的脸色行事,尽管法律知识足可以当法官的老师,可是案子把在人家手里,输赢就在人家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