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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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真在旁听了,虽然觉得张瑄所言有理,但这种事情事关阿布思部族的生死存亡,只能由他们自己做主,别人无法替代。所以,玉真也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待着阿斯那的回应。
阿斯那神色变幻了片刻,突然面色一正,深深凝视着张瑄,拱手为礼肃然道,“公子良言,阿斯那受教了。但此事,阿斯那也做不得主,需连夜返回部曲禀报父亲定夺。”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通权达变,险中求生机,正是大丈夫所为。”张瑄也凝视着阿斯那,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在下观阿斯那将军刚毅果敢,智谋过人,何去何从,必有明断。”
“公子过奖了。只是这上奏皇上一事,公子又有何高见?”阿斯那有些回避了张瑄清澈却隐含凌厉锋芒的眼神。
张瑄不过是一介年轻文士,再有名声,也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阿斯那其实并没有真正把张瑄放在心上,但刚才张瑄这一番话娓娓道来,胸中乾坤隐现,让阿斯那心头凛然,再也不敢小觑张瑄。
“殿下不宜出面,杨国忠指望不上,满城的皇亲国戚更是无人可以相信。但惟有一人,能成大事。”张瑄声音飘渺,轻轻笑着。
玉真皱了皱眉,在一旁的崔颖眸光流转,轻轻笑道,“郎君所言,莫不是高大将军?”
“然也。”张瑄朗声一笑,“高力士是皇上身边的近臣,亦是重臣,要说论起皇上的信任,李林甫、杨国忠都不及他。如果高力士肯为阿布思之事从侧调停美言,此事成的希望起码有七八成。”
“高力士……”阿斯那眼前一亮,却是又立即丧气道,“某家与高大将军鲜有来往,这投靠求救亦是无门哟……”
张瑄见阿斯那颇有几分惺惺作态的样子,知道他的心思,不由暗笑了一声,主动开口帮他挑明,“高力士最好黄白之物,阿斯那将军不妨倾重礼相求,然后由玉真殿下送个帖子过去,在下想,高大将军会给这个面子的。”
阿斯那顺势下坡,叩拜在玉真身前,央求道,“殿下,阿斯那愿倾尽全族之资……求殿下玉成,阿斯那全家全族感激涕零誓死相报。”
……
……
阿斯那将所携带的重金留于玉真公主这里,自然有玉真替他暗中营运,谋求高力士的相助。
阿斯那知道事情紧急,不敢再做停留,当即拜别离开长安,返回部曲与其父再做会商。
望着阿斯那匆匆离去的背影,玉真轻叹一声,“此事也就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以阿布思区区万余部众,要灭回纥一部,难于登天。”
“殿下,只要阿布思一部表明态度,自断投降回纥的退路,这古不思杀与不杀、杀得了与杀不了,都不是问题的关键。”
“这阿斯那是个聪明人,他一定明白其中的关键。”
“而且,张瑄观这阿斯那胸怀远大颇有谋略……如果事不可为,为博全族生机,他或许会自缚其父进京求皇上赦免。”张瑄微微笑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人很不简单。”
玉真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第064章 杨贵妃召宴
没有花费任何代价,只是只言片语就有可能逆转历史既定走向,暗中摆了杨国忠一道,给安禄山埋下了一颗芒刺,张瑄心头觉得非常舒畅。
时光飞逝,转眼间就夏去秋来,进入了天宝十一载的九月末。
李林甫死了一月有余,但至今还没有议定谥号和追封,此事因为杨国忠和以陈希烈为首的原李林甫一党争执不下,李隆基恼火之下,就暂时搁置了起来。这一搁置,就有可能要搁置黄了。
而时间久了,皇帝的心思其实也就淡了。
皇帝不提,臣下就不敢提,陈希烈等人尽管心里恨得牙痒痒,但有杨国忠死死压制住,也无可奈何。
这时,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东平郡王安禄山子安庆绪进京奔丧。安禄山位高权重,恩宠甚隆,大唐朝廷里唯独畏惧李林甫一人。李林甫突然死去,安禄山心内狂喜,但面子上,却还是摆出了一副悲痛万分的姿态,命子安庆绪代替他进京奔丧。
但安庆绪进京之后,听闻了李林甫虽死但仍被杨国忠揪住不放的消息,立即改变了主意,非但没有去李家致哀,反而派人去杨家送礼,转达了其父安禄山对杨国忠拜相的殷勤祝贺。
这段时间,张瑄虽然闭门不出,在家研习诗文,但通过时不时过府造访的裴徽,以及崔焕,他其实也了解和掌握着长安城里的政治信息。
听说安庆绪携带重礼去杨家献媚,张瑄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安禄山与杨国忠这一对历史上的死敌,断然是没有可能结为利益同盟的。要知道,后来的安禄山起兵,就带着清君侧诛灭杨国忠的大义旗号。
一开始,安禄山与杨国忠不过是意气之争。安禄山看不起杨国忠的浪荡出身,而杨国忠又是一个极其记仇的小人,后来渐渐得势之后,便在皇帝面前不断地参奏安禄山,以泄私愤。
到了后来,就上升为权力之争了。安禄山拥兵数十万,成为天下最有权势的藩镇,直接威胁到大唐皇权,作为皇权的代言人,杨国忠自然担心安禄山尾大不掉,屡次三番要除掉安禄山,可惜因为李隆基的庇护而屡屡失败。
张瑄一直认为,杨国忠其人最大的“历史功绩”就是执政后不断“给安禄山小鞋穿”,从始至终都没有忽视安禄山的威胁。有人说都是杨国忠逼反了安禄山,其实如果没有杨国忠的制衡,说不准安史之乱会大为提前。
当然,对于心怀异志的安禄山来说,有没有杨国忠,都会造大唐朝廷的反,只是一个时间早晚的问题。问题的关键在于,李隆基后期太过昏庸,渐渐助长了安禄山的野心膨胀。
午后。
小睡片刻的张瑄懒洋洋地从床榻上坐起来,向厅堂外扫了一眼,然后朗声呼道,“如烟如玉。”
两个小萝莉赶紧跑过来,如烟跑在如玉的前头。
“公子爷,奴婢来了。”如玉喘了口气,笑道。
“公子爷,奴婢准备好了莲子羹,待奴婢侍候公子爷起身,就用些羹,还有点心。”如烟则笑吟吟地柔声道,不待如玉反应过来,就动作轻盈地爬上床榻去,探出柔嫩素手去帮着张瑄更衣。
如玉慢了半拍,有些怔怔地望着如烟动作熟练得帮张瑄穿衣,见张瑄笑眯眯地望着她,这才慌不迭地也爬上床去,捧着张瑄的腰带系去。
这时,院中突然传来有男子干咳的声音。
下人张力在院中恭谨地禀报道,“三公子,宫里传来贵妃娘娘的口谕,贵妃娘娘宴请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安禄山之子安庆绪,命公子爷立即进宫陪宴。”
张瑄一怔,心道:杨玉环宴请安庆绪?即如此,她让我进宫作甚?莫不是又要吟诗作对?
一念及此,张瑄忍不住一阵恶寒。唐人对于诗词歌赋的青睐和执着痴迷,着实让他无语。这个东西,偶然调剂一下无伤大雅,整日里以此“讨生活”,不腻歪死也得恶心死。
“公子爷,宫里的车驾就在门口候着。”张力唯恐张瑄不重视,赶紧又追加了一句。
“我知道了,你且去,我随后就来。”张瑄说着坐在床帮上,任凭如玉给他穿着靴子,却是顺手将如烟刚给他系在腰间的一个香囊摘了去。
衣服熏香还嫌不够,还要在腰间系上香囊以示风流倜傥,这是长安城里公子哥儿一贯的装束,但张瑄却不以为然,十回有九回都会把如烟系上去的香囊暗中摘掉,顺手仍在墙角的废纸篓里。
……
……
这虽然是张瑄头一次进宫,但坐在宫里派出来的马车上,一路穿过朱雀大街进了皇城直抵兴庆宫,这一路上他并没有顾得上欣赏大唐宫阙的万千胜景,而是心念电闪,思虑着之后会发生的种种。
直到带着他进宫的那个小太监站在车下尖细地喊了一嗓子,“张家小郎君,霖德殿到了,且下车、随咱家进内向娘娘复旨。”
张瑄默然跳下车来,却是笑着向小太监拱了拱手,然后顺手递过去一个一两左右的小银饼子,朗声道,“烦劳公公了。”
“这张家的小郎君真是一个知趣的妙人儿。”小太监先是一怔,旋即捏着小银饼子进了袖口,眉开眼笑地头前带路而去。
在进殿之前,小太监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张瑄低低笑道,“张公子,咱家姓张,叫张德福,咱家在娘娘面前听差……一会进了殿,在娘娘面前切记不要失了礼数,看咱家的眼色行事,咱家不会坑了小郎君。”
张瑄笑着再次拱手谢道,“多谢张公公指点。张瑄初次进宫,如有不懂规矩之处,还请公公指正一二。”
“大差不差就行了。咱家看小郎君举止有度气质文雅,娘娘性情温和,最喜才子,只要不太逾矩,娘娘都不会怪罪下来的——小郎君,请随咱家进殿。”
张瑄定了定神,跟在小太监张德福身后进了富丽堂皇的霖德殿,这间杨贵妃专门用来饮宴待客的殿宇。
雕梁画柱之间,琴音绕梁歌舞乐声不绝于耳。张瑄心里便明白,这殿中的盛大宴会已经开始。
走过殿角向里望去,场中的笙歌艳舞檀香袅袅,香雾蒸腾。
除了“主人”杨玉环之外,殿中宴会到场的宾客却只有两人,一个是安禄山次子安庆绪,一个是当朝右相、礼部尚书、集贤殿大学士杨国忠。
杨玉环居中,杨国忠居左,安庆绪居右,而在杨玉环身侧还摆着一张小案几,张瑄心里明白,这便是为自己准备的。
第065章 敲山震虎惊小安(上)
张德福匆匆跑过去拜倒在地,朗声禀奏道,“娘娘,奴才奉旨将张府小郎君张瑄请到,现等候娘娘传召。”
杨贵妃其实这个时候已经看到了张瑄站在殿角那挺拔飘逸的身影。她抬头向那厢望去,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来,朗声道,“传,赐坐。”
如果说之前张瑄的所谓才名并不能真正让杨贵妃对他产生好感,但随后在虢国夫人府上张瑄所作的《太真仙子赋》却彻底打动了她。
文采横溢美丽的辞藻犹如仙音妙响,一字字一句句在她心里回荡盘旋,命人誉写装裱挂在宫里,她日日欣赏把玩,心旷神怡,至今依然能默诵熟练。
“张瑄拜见娘娘。”张瑄垂首走到近前,大礼参拜。此刻在宫里的正式场合里,容不得他有半点的不谨慎和怠慢。
杨玉环微微一笑,柔声道,“免礼,瑄哥儿,请坐。本宫今日宴请安禄山的二公子安庆绪,也没召外人来……就让国忠和你作陪吧。”
“多谢娘娘恩宠。”张瑄慢慢起身,神色从容地走到案几后面,坦然趺坐。他心里明白,杨玉环如此,其实是有提携之意了——给他创造一个与杨国忠接触的机会。
杨国忠深深打量着张瑄,心道这便是张九龄的小儿子——胆大包天痛斥李林甫的张瑄了?这小厮倒是生的清秀,难怪会这么讨三姐儿喜欢。
说实话,杨国忠虽然对张瑄没有太深的印象,但隐隐却是有一丝好感。原因无他,就因为张瑄敢当面痛骂他的政敌李林甫,让他觉得非常畅快。
安庆绪则好奇地打量着张瑄,心里却有一丝疑惑:如此一个白衣士子,哪怕是有些才学,也断然不至于让当今贵妃恩宠如此……这却是为何……
安庆绪刚来长安不久,张瑄的名头只是略有所闻。只是刚才听舞女唱了一曲《太真仙子赋》,知道眼前这少年郎便是这赋的作者,才有些惊讶。
“瑄哥儿,本宫来为你介绍一番。这位便是当今右相、礼部尚书、集贤殿大学士杨国忠。”杨玉环笑着摆了摆手,长袖挥舞间,一股子浓烈的香气传播在空气中,冲进张瑄的鼻孔。
张瑄起身向杨国忠躬身施礼,“见过杨相。”
张瑄的礼节虽然到位,但神态却是不卑不亢。杨国忠笑了笑,随意地挥了挥手,“免礼,本相自打回京之后,汝这个张家小郎君的名头可是如雷贯耳了——”
“这位是三镇节度使、东平郡王安禄山的二公子,安庆绪。”杨玉环又将目光投向安庆绪。
张瑄转身向安庆绪拱手为礼,“见过安将军。”
安庆绪傲慢矜持地微微点头,算是回礼。
张瑄心头冷笑,却是不以为意地转身归坐。
……
……
杨贵妃是他的族妹,张瑄不过是一介晚辈士子,而安庆绪固然是安禄山的儿子,但在他眼里更是不值一提,所以酒过三巡,杨国忠说话便有些放浪形骸和肆无忌惮起来。
而安庆绪更是态度谄媚,对杨玉环和杨国忠再三逢迎,极尽阿谀之能事。
张瑄默然坐在那里,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一幕无聊的闹剧,其实心里有些厌烦。只是他再不喜,也只得坚持到底。
“纵论天下之能臣干将,唯杨相一人尔。文韬武略,忠勇双全,堪称大唐肱骨顶梁……”安庆绪举杯向杨国忠邀饮道,“小将在平卢常听人论,皇上英明神武文治武功,杨相治国平天下,大唐自当繁盛万万年。”
杨国忠哈哈一笑,举杯回应道,“小将军过誉了,本相受皇上和娘娘隆恩,自当为大唐社稷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安庆绪的有意奉承,其实并没有真正让杨国忠放在心上,因为他对安氏父子的忌惮之心太重了。况且,杨国忠虽然专权霸道,但却并不浅薄,断然不会因为几句马屁话就昏了头。
只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好话谁都愿意听。
杨玉环皱了皱眉,美艳人寰的容颜上似嗔还喜,眉眼间浮荡着一种魅惑众生的光彩。她似是厌倦了安庆绪和杨国忠虚来套去没有多少真情含量的互相吹捧,就回头来望着张瑄,低低笑道,“瑄哥儿,放松些,来,本宫陪你饮一个。”
“谢娘娘。”张瑄举杯拜谢,然后一饮而尽。
“张瑄,听说汝诗才过人,不如吟诗一首以颂扬杨相德才,如何?”安庆绪突然转头向张瑄那厢招了招手,“若吟得好,某当浮三大白。”
张瑄眉头一皱,心道你拍你的马屁就是,扯上老子干嘛。不过,尽管他心里不满,在今天这种场合,尤其是当着杨贵妃的面,他却说不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