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人-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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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没这个能力,我欠下的钱,恐怕一辈子都还不完了,你带三更走吧,到哪儿都行……”
吴山走到客厅,雨声打得他一脸的忧虑。
“现在,院里正在研制一种新的药剂,听说是与人的记忆有关的,我的血型正合适,再说,自愿者可以获得一笔数目可观的报酬,这样的话,三更以后的学费就能解决了。”
“那我更没用了。”吴山陷在沙发里,头也不抬地说。
“我听实验室的杨主任说,这是试剂开发的第一阶段,时间是三个月,然后进入第二阶段,时间六个月,最后阶段的实验也是六个月,我估算了一下,如果我全部做完的话,还债是不成问题的,还能……”
“你算了吧,”吴山说,“如今的医院都成立了许多子公司,除了卖药,也卖人体器官,人工的基因的原装的都有,有的经销商恨不能把死人的心肺掏出来卖!现在的小学生作文,题目就是‘人的全身都是宝’,把人当成商口出售,简直没有人性!”
“父亲去世前有三个人找我,问我卖不卖,我说老头子得的是晚期癌症,什么基因的工程的都没用,人是没救了,体内的器官没人敢用。他们看我哭肿了眼,以为我在骗他,缠着不走,后来我拿了病历和治疗单来,他们看仔细了,才走。”
“那个实验室叫什么名字?”吴山问。
“三井实验室。”
“听起来像一个日本名字。”
“我也不想去的,可是,咱家缺钱啊,不管我们离不离婚,但三更总是咱们的儿子吧——”
吴山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其实,我是怕拖累你。”
“我知道,”妻子说,“想走你就走吧,记着回来。”说完,眼泪掉了下来。
丈夫走上去,替妻子擦去泪水:“那个实验,安全吗?”
“有点影响,不过,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总是放心不下。”
“不会的,你放心吧。”
外面,雨声敲打着窗户,啪啪的碎响。
于是,胡花荣迈了进去。
“三井实验室”建在一个郊区煤矿废旧的坑道里。上午10点25分,胡花荣乘坐的小汽车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中停了下来。陪她去的是一个年轻的护士,很漂亮,手里拿着一叠资料,白衣下露出一抹紫色的裙角。她说她的名字叫“尼娜”,在骨科住院部实习,19岁了,冲她笑的时候,胡花荣很难过地想到自己的现在。坑道外是五月的尘土天,飞扬的黄沙遮住了她的背影,当年19岁的时候,吴山已将他的身体压在了她的身上。
“还没有恋爱吧?”胡花荣微笑着问。
尼娜也还以微笑,“差不多吧。”
两人说着,往坑道走去。一个小伙子从机械门旁边的铁屋里走出来,核对她们的证件,胡花荣在登记本上签了字。尼娜走上来,划了卡,机械门开了,胡花荣立刻感到一种刺心的冰冷,她回过头,刚才那辆小汽车彻底消失了,废墟上,一片灰茫茫的景象。尼娜看了看她,由于光线的缘故,她的脸色十分苍白,笑容也不见了。胡花荣脑袋里空荡荡的,机械地迈着步子,巨大的钢铁空洞在脚步下咣咣地响。
“到实验室有多远?”胡花荣问。
“不远吧,前面有一架电梯,实验室在地下8层。”
脚下是钢板,回声震荡着耳膜,坑道外的阳光投在管壁上,形成一个锐利的弧度,弯曲着没入黑暗深处。走了一会,前面才出现亮光,随着坑道的深入,胡花荣突然感到眼前是一个没有尽头的世界,是一个无声的漆黑一片的世界,那亮光仿佛来自遥远的系外恒星,在她看来,是另一个世界的召唤……
借着道孔处昏暗的灯光,胡花荣发现这是一个被金属包围的空间,尘土和阳光都被挡在外面,那种在黑暗里向她压迫的力量紧紧抓着她的每一次心跳,她大口大口地吞着空气,皮肤上浮了一层虚汗。
“你怎么了?”尼娜停下脚步问。
“我有点……害怕。”
“我也是第一次来,可我没感到什么害怕呀?”尼娜的眼睛隐在黑暗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除了医生和自愿的实验者,没有人知道这里,目前——”尼娜顿了顿说,“这是商业机密。”
这时候,尼娜的身体离开了黑暗,在侧光的一面,胡花荣遇到了她的目光,这一刻,她才意识到面前的尼娜绝对不是一个19岁的女孩,此刻,尼娜的目光透露出一种残忍的信号,而这信号是与管道四壁的金属密切相关的。
胡花荣感到自己笑了一下,是那种极其勉强的笑,也许只是一个嘴角向上的动作。不过,对方也做了相同的表示,她们好像是为了迎合这里的环境才这么笑的,相对而言,它是由压迫而生的。
“你也是头一次来?”胡花荣问,继续往前走。
“我不是说过了嘛,是吧?我刚才说了没有?”尼娜突然盯着她问。
“我记不清了。不过,看样子你对这里很熟悉嘛。”胡花荣避开话峰。
“我对这里熟悉吗?奇怪,我怎么不知道?”
——疑惑就是在这个时候产生的。现在的尼娜和刚才的尼娜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在路上时,每个问题她都回答得十分完美,声音也非常悦耳,可现在,听起来像是电子模拟的,她走路的姿势也比刚才生硬了,脸上越来越没了表情,大致可以说——像一块生铁。
说着,电梯间到了。
胡花荣想了很久才迈进去。指示灯在亮:15b……13b……11b……8b……6b……5b——电梯门无声地开了,尼娜掏出一张卡片。“右拐。”她说。胡花荣跟在她的身后,穿过灯光明亮的走廊,两边的房门大都关着,也没见到一个工作人员。胡花荣觉得肺里难受,猛地咳嗽一声。尼娜就止住了步子,等着她跟上来。
“我能回去吧?”胡花荣试探着问。
“回去?回哪儿?”
“回医院啊,我不是在那儿工作嘛。这个实验,我不想做了。”
“随便——”尼娜有点疲倦地说。
“那我回去了。”胡花荣说着,转了身。
尼娜站在那里,望着她。胡花荣走到电梯间,按下玻璃按钮,可是,指示灯不亮,电梯一丝动静也没有。接着,走廊尽头传来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可以确定,它是朝她的方向走来的——“是杨主任!”胡花荣惊叫一声。
不错,是杨主任。
第七章
回到鲁班超市已是上午11点。
“你被解雇了。”守门的魏师傅说。
“什么?!”吴山狠狠地瞪着他。
“你被解雇了。”
“你再说一遍!”吴山捏紧了拳头。
“你被解雇了!”
“为什么?!”
“你被解雇了!”
“谁说的?”吴山放低了声音。
“大家都这么说,你被解雇了。”
“让我进去!我要当面问个清楚。”
“问了也没用,你被解雇了。”魏师傅拿出一个信封,“这是你的薪水,拿去吧。”
吴山一把夺过信封,里面是齐齐整整的五张百元钞票,一分钱不少,一分钱不多。吴山长叹一声,把信封塞进口袋。“谢谢了。”他说。
“吴老弟,我也是替人家办事,朝不保夕呀。”
吴山看了他一眼,苦笑着,离开了鲁班超市的石阶。大街上人来人往,夹在嘈杂的人流中,吴山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他茫然接过一个女孩子递来的宣传单,那上面印满了虚假的赚钱广告,一个专为未成年人提供的“性爱频道”刊登在第二版的一个显著位置,下面是一排提供“24小时特色服务”的热线电话,夹缝里,吴山无意中看到这样一条消息:“本人胡花荣,女,35岁,因故丧失记忆,请了解本人情况者来电,当面致谢!”
吴山的心里一阵狂喜,胡花荣整整消失了一年!他记得,见她的最后一面是一年前一个雨天,大概五月份吧,胡花荣告诉他打算做一次实验,吴山知道她是为了儿子才这么做的,他们没别的出路了,这一点,吴山比谁都清楚。他和他的合伙人太贪心了,他们把四处借贷的五百多万资金全都赔了进去,为此他在外面逃了三年的债,直到有一天,当他得知他的债主被逼无奈自杀后,吴山才放心回来。三年里的最后一年,吴山给家里打电话,可每次都没人接听,回来后,邻居告诉他,这个家已经半年多没人住了。吴山听后才意识到事态的恶重性。他报了警,一个警察替他查找了三年来所有备案的刑事案件,没有一起与一个叫“胡花荣”的女人有关,更没有接到这个叫“胡花荣”女人的报案记录。吴山又找到医院,当年,胡花荣的父亲就是在这个医院的外科门诊骂他“不是东西”,说他用卑劣的手段将他的女儿骗到手。吴山要他拿出证据,老头指着过道里一个怀孕的妇女说:“她那个样子就是证据!我告诉你,无论你们准备以什么方式结婚,我现在不会同意,以后也不会,永远不会!”
想到这里,吴山痛苦地摇摇头,一步一步爬上五楼,敲开院长的房门。
十分钟后,院部主任抱来一叠人员花名册,在“胡花荣”一栏里记载她的辞职日期以及一张申请表的页码,在吴山的强烈要求下,主任找出那张申请表。
填写的理由相当充分,可字迹并不是胡花荣的,院长说经常有人代为书写,这并不奇怪。于是吴山又提到了那个在孙子出生后才勉强承认他们婚姻关系的岳父大人,院长皱了皱眉,对吴山的强调不以为然,他告诉他现在的院长已经换了一茬,上一茬的事,他并不清楚。最后,院长说如果没别的事,他还有一个会议要参加,恕不奉陪。
任何有记录在案的官方机构都没有一个叫“胡花荣”的女人,吴山最后只能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了。两年后,想不到在这个偶然的时间再一次看到那个名字。吴山马上拨通了那个电话。
“您好,这里是‘迷春楼’,先生需要什么服务?”电话里传来一个小姐娇滴滴的声音。
“我想……打听一下,有一个……叫胡花荣的……小姐吗?”
“您要胡小姐,请稍等。”过了一会,电话那头说:“对不起,先生,胡小姐正在接客。”
胡花荣该还会接客吧,吴山想,硬着头皮问了迷春院的地址。在“三家巷”吃了两碗馄饨后,吴山双手插在裤兜里,四处打量着往“迷春院”走去。
“迷春院”的老鸨是一个30来岁的妇女,南方口音,一身职业装,看到吴山进来,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我来找一个叫‘胡花荣’的女人。”吴山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报纸,放在老鸨的办公桌上。
“一般来说,你这种客人我们这里不愿意接待……”女人展开报纸,看了看,又把它递给吴山。
“可是,她……是我老婆呀。”吴山胆怯地看了她一眼,握紧的掌心里汗津津的。
“你确定?”
吴山紧张地咽着唾沫,没吭声。女人看了看他,自嘲地笑笑,喊来一个叫“西子”的当班小姐。
“这里当班的,有一个‘胡花荣’的吗?”
“没有吧。”
“吴先生那里有一张报纸,你拿来看看,看明白了再说。”
看了一会,西子小姐说:“我看明白了,可是,我们这里没这个人,就是姓胡的也没几个。”
“这样吧,”女人远远地望着吴山说,“你跟这位小姐把所有姓胡的服务生找出来,是你的老婆,只要合同期满,你随时可以带她回家。”
吴山说了声谢谢,走了出去。
整整一个下午,西子带着吴山找遍了“迷春院”所有的套房,包括沐浴中心和酒吧,可是都没有。
“就是在这儿,你也不认识。”在酒巴前台,西子累了,叫了一瓶啤酒,自己倒了半杯,仰脸喝了一口,把另一杯递给吴山,“这里的小姐,每三天做一次整容,你三天前认识的小姐,今晚你就认不得了,别说你,我在这里工作了两年,除了老板和我的男友,其他人一个都认不得。”
“那你们怎么管理呢?”
“看上去,这个地方很大,很气派,那是表面的,任何人在合同规定的期限内绝不允许擅自离开,即使合同到期了,老板也会想方设法让你留下来,让你一辈子都得呆在这里,替他们赚钱。一旦入了虎口,脱身就难了。”说到这里,西子叹了口气,一副伤心模样。“每个服务生的右臂都被植入一块米粒大小的芯片,那里面存储着你的初始信息和密码,没有他们的解密程序,任何人都不可能离开这里。”
“右臂?”吴山看了看西子的胳膊。
“就是这儿,”西子翻转右臂说,“就像接种‘天花疫苗’。”
“不能挖出来吗?”吴山假设性地问。
“芯片会自动打开藏在它里面的氰化物,他们说‘只需10秒钟’,如果不想死的话,守时工作吧。”西子说完,一口干了杯里剩下的啤酒,把一枚硬币抛到吧台后一个小伙子手里。
“他叫‘红萝卜’,我的男朋友。”西子说着,跟小伙子打了声招呼。
“他也是服务生?”
“啊,他也是。”
“男的,这里也需要?”
“他们是为同性恋或者单身女人提供服务的,每小时100元,过夜200,外加50元包间费……”
酒吧里飘着舒缓的v。克劳曼钢琴曲,灯光暗了下来,舞池里摇晃着几对男女,吧台那边的光线射过来,吴山看着西子小巧而滑润的唇线,一种交合的欲望被无情地扯出来,他摸了摸口袋:五张崭新的百元钞票。
“西子姑娘,我们找个房间坐一会吧。”吴山说着,脸在笑。
“干嘛?”西子横了他一眼,“该说的我都说完了。”
“该做的不还没做嘛。”
西子把吴山足足瞅了一分钟。
“你不也是服务生嘛,你不会说,只跟那个吧台男孩睡觉吧。”吴山靠近了身体,闻到女孩身上的香粉气息。“我找不到老婆,找你也一样,说吧,多少钱?”
“这样吧,一百五,我陪你到下午六点。”说着,西子看了看表,“还有三个小时,你觉得怎么样?”
“你今年多大了?”吴山搂着西子走